金楼子 - 第 6 页/共 6 页
郑泉愿得五百斛船贮酒,四时甘肥置雨头,谓人言:“死必葬我于陶家之侧,百年之后,形化为土,得为酒器,岂不美哉?”
李元礼洌洌如长松下风,周君飕飕如小松下风。
魏文侯见宋陵子,三仕不愿。文侯曰:“何贫乎?”曰:“王见楚富者,牧羊九十九而愿百。尝访邑里故人,其邻人贫有一羊者,富拜之曰:‘吾羊九十九,今君之一,盈成我百,则牧数足矣。’邻者与之。从此观焉,富者非富,贫者非贫也。”
●卷六 自序篇十四
人间之世飘忽几何如凿石见火,窥隙观电。萤睹朝而灭,露见日而消,岂可不自序也?
余六岁解为诗,奉敕为诗曰:“池萍生已合,林花发稍稠。风入花枝动,日映水光浮。”因尔稍学为文也。
昔葛稚川自序曰:“读书万卷,十五属文。”
余不闲什一,憎人治生,性乃隘急。刑狱决罪,多从厚降;大辟之时,必有不忍之色。多所捶朴,左右之间,耳刘之亨。尝语余曰:“君王明断不凡,此皆大宽小急也。天下万事,泛泛罪犯,余皆宽贳之,必有不逊者,多不蒙宏贷也。”
魏文帝曰:“余于弹棋略尽其妙,能用手巾角拂。有儒生能以低巾角而拂之。合乡侯东方安世、张公子立皆一时佳手。”余经蒙储皇赉弹棋具、驳犀子、彭城锦石局、银镂香白檀床,余遂归于不解,未曾一中。
余性不耐奏对,侍姬应有二三百人,并赐将士。
余不欢酒,而又不憎人饮。每遇醉者,辄欣欣然而已。
吾年十三,诵百家谱,虽略上口,遂感心气疾,当时奔走。及长渐善,频丧五男,衔悲恍惚,心地荼苦。居则常若尸存,行则不知所适。有时觉神在形外,不复附身。及以大儿为南征不复,继奉国讳,随念灰灭,万虑尽矣。既感心气,累问通人,心气之名,当为何起,多无以对。余以为庄子云:“无疾而呼,其笑若惊”,此心气也。曼倩有言:“阴阳争则心气动,心气动则精神散。”华谭曰:“肝气微则面青,心气动则面赤。”左氏云:“周王心疾终,子重心疾卒。”曹志亦有心疾,殷师者仲堪之父也,有此疾。近张思光居丧之后,感此病。凉国太史令赵匪攵造乾度历三十年,以心疾卒。晋阮裕谓士狂者,岂其余乎?
吾小时,夏日夕中下绛纱蚊纟中有银瓯一枚,贮山阴甜酒。卧读有时至晓,率以为常。又经病疮,肘膝烂尽。比以来三十余载,泛玩众书万余矣。自余年十四,苦眼疾沈痼,比来转暗,不复能自读书。三十六年来,恒令左右唱之,曾生所谓“诵诗读书,与古人居;读书诵诗,与古人期”,兹言是也。
余将冠,方好易卜。及至射覆,十中乃至八九。当经至郢州,从兄平西令吾射金玉琥珀三指环。筮遇后之履,其辞曰:“上既为天,其体则圆。”指环之象,金玉在焉。寅爻带乎虎,琥珀生光,在合中央。合中之物,凡有三种,按卦而谈,或轻或重。又有人名裹襞纸中,射之得ⅵⅳ鼎卦,余言曰:“鼎卦上离为日,下巽为木,日下安木,杲字也。”此是典签裴重欢,疏潘杲名,与余射之。他验皆如此也。
余初至荆州卜雨。时孟秋之月,阳亢日久,月旦虽雨,俄而便晴。有人云:“谚曰:雨月额,千里赤。盖旱之徵也。”吾乃端拂蓍,遇 ⅲ复不动。既而言曰:“庚子爻为世,水出生于金。七月建申,申子辰又三五合。必在此月。”五日庚子,果值甘雨。余又以十七日筮何时云卷金翘,日辉合璧,红尘暗陌,丹霞映□。谓亢阳之势,未沾膏泽,筮遇ⅴⅴ坎之ⅴ 比。于是辍蓍而叹曰:“坎者水也,子爻为世,其在今夜三更乎!地上有水,坎之为比,其方有甘雨乎!”欣然有自得之志。
姚文烈善龟卜,谓余曰:“此二十一日将雨。”其在虞渊之时,余乃筮之。遇 谦之ⅲ 小过,既而言曰:“坤艮二象俱在土,非直无雨,乃应开霁。”俄而星如玉李,月上金□,雾生犹,河垂似带。余乃欣然。
吾龀年之时,诵咒受道于法朗道人,诵得净观世音咒、药上王咒、孔雀王咒,中尉何登善能解作外典咒、痈疽禹步之法。余就受之,至十岁时,敕旨赐向道士黄侯晔,建安侯正立,并是汝年时。汝不学义,余尚幼,未能受。年十二三,侍读臧严又有此劝。余答曰:“只诵咒自是佳伎俩,请守此一隅。”其年末乃颓然改途,不复说咒也。
石季伦笃好林薮,有别庐在河南界金谷涧中,涧中有水碓土窑。
●书后
呜呼!文字显晦之故,夫岂偶然也哉?往余之乞二母双节诗于周太史书仓也,实介邵君二、罗君台山。越二年丁酉,孙君迟舟入都,余又举以相属。己亥孟冬,余客吴兴,得迟舟书。则太史赠言,久托台山邮寄,而台山踪迹渺不相知,浮沈之感,寤寐萦回。将裁书以询二,会二云之族需葵至自长洲,言戊戍重九,二北上过台山,于吴门台山出周太史贻余书轴,长尺有奇,厚几三寸,授二转寄。需葵曾受其书,由武林寄余,而余未之得也。是夕遂治装至武林求之,历五旬又二日,而後得之于望江门外,素不相识之人之手。盖二年以来,辗转付托,阅十有馀人。题缄之字,已磨灭殆尽,不可辨识,而缄封且半敝矣。启而读之,不惟双节赠言无恙也。太史从《永乐大典》辑录《金楼子》六卷,命致鲍君以文者亦俨然在焉。赍达以文相与,忻幸久之。夫需葵与余并以衣食奔走,前此之不相见者,几及十年,向非邂逅吴兴,余即再介二,求之太史赠言,尚可复得。而所谓《金楼子》者,势必渐就残佚,岁月愈深,人事递迁,其乌从而求之,又乌从而得之。说者谓余之乞言斋心饮涕,先灵殆呵护之顾。余则以为太史表徵阐幽之力,与以文拳拳稽古之心,实隐隐焉遥相契合。而《金楼子》之得以善本流布艺林,诚哉有数存焉!然则古今来文字之足以不朽者,其精神不可终,类如是矣。余闻台山归江右,後早游道山,今双节赠言,得补登集录。而《金楼子》以文梓入丛书,岂惟需葵为能不负二之托,抑台山有知,亦且含笑地下也已。
乾隆四十六年嘉平七日萧山汪辉祖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