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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驱山缩地迥尘衰,从此交情事不关。 他日离愁何处慰,暂将三塔作三山。 后事竟息,轴亦寻失去。不知其为何仙也。 陶尹二君传 唐大中初,有陶太白、尹子虚二老人,相契为友。多游嵩、华二峰,采松脂茯苓为业。二人因携酿酝,陟芙蓉峰,寻异境,息于大松林下,因倾壶饮。闻松梢有二人抚掌笑声,二公起而问曰:“莫非神仙乎?岂不能下降而饮斯一爵?”笑者曰:“吾二人非山精水魅。仆是秦之役夫,彼即秦宫女子,闻君酒馨,颇思一醉。但形体改易,毛发怪异,恐子悸栗,未能便降。子但安心,徐待,吾当返穴易衣而至。幸无遽舍我去。”二公曰:“敬闻命矣。”遂久伺之。忽松下见一丈夫古服严雅,一女子鬟髻彩衣,俱至。二公拜谒,忻然还坐。顷之,陶君启:“神仙何代人,何以至此?既获拜侍,愿法未悟。”古丈夫曰:“余,秦之役夫也,家本秦人。及稍成童,值始皇帝好神仙术,求不死药。因为徐福所惑,搜童男童女千人,将之海岛。余为童子,乃在其选。但见鲸涛蹙雪,蜃阁排空,石桥之柱欹危,蓬岫之烟沓渺。恐葬鱼腹,犹贪雀生,于危难之中,遂出奇计,因脱斯祸。归而易姓,业懦,不数年,中有遭始皇煨烬典坟,坑杀儒士,缙绅泣血,簪绂悲号。余当此时,复在其数。时于危惧之中,又出奇计,乃脱斯苦。又改姓氏,为版筑。夫又遭秦皇信妖妄,遂筑长城。西起临桃,东之海曲。胧雁悲画,塞云烟空。乡关之思魂飘,沙碛之劳力竭,堕趾伤骨,陷雪触冰。余为役夫,复在其数。遂于辛勤之中,又出奇计,得脱斯难。又改姓氏,而业工乃属。秦皇帝崩,穿凿骊山,大修茔域。玉墀金砌,珠树琼枝,绮殿锦官,云楼霞阁。工人匠石,尽闭幽隧,念为工匠,复在数中,又出奇谋,得脱斯苦。凡四设权奇之计,俱脱大祸。知不遇世,遂逃此山,食松脂木实,乃得延龄耳。此毛女者,乃秦之宫人,同为殉者。余乃同与脱骊山之祸,共匿于此。不知于今经几甲子耶””二子曰:“秦于今世继正统者,九代千余年。兴亡之事,不可历数。”二公遂俱稽颡曰:“余二小子,幸遇大仙。多劫因依,使今谐遇。金丹大药,可得闻乎?”古丈夫曰:“余本凡人,但能绝其世虑。因食木实,乃得凌虚。岁久日深,毛发钳绿,不觉生之与死,俗之与仙,鸟兽为邻,同乐,飞腾自在,云气相随,亡形得形,无情无性,不知金丹大药为何物也?”二公曰:“敬闻命矣。”饮将尽,古丈夫折松枝,叩玉壶吟曰: 饵柏身轻叠嶂间,是非无意到尘寰。 冠裳暂备论浮世,一饷云游碧落闲。 毛女继和曰: 谁知古是与今非,闲蹑青霞到翠微。 萧管秦楼应寂寂,采云空惹薜萝衣。 古丈夫曰:“吾与子邂逅相遇,那无恋恋耶?吾有万岁松脂、千秋柏子少许,汝可各分饵之,亦应出世。”二公捧受拜荷,以酒吞之。二仙曰:“吾当去矣。善自道养,无令漏泄伐性,使神气暴露于窟舍耳。” 二公拜别,但觉超然,莫知其踪去矣。旋见所衣之衣,因风化为花片、蝶翅,而扬空中。陶尹二公今巢居莲花峰上,颜脸微红,毛发尽绿。云台观道士,往往遇之,亦时细话得道之来由尔。 柳归舜传 吴兴柳归舜,隋开皇二十年,自江南抵巴陵。大风吹至君山下,因维舟登岸,寻小径,不觉行四五里。兴酣,逾越溪涧,不由径路。忽道旁有一大石,表里洞彻,圆而砥平。周匝六七亩,其外尽生翠竹。圆大如盎,高百余尺,叶曳白云,森罗映天。清风徐吹,戛为丝竹音。石中央又生一材,高百尺,条干僵阴为五色,翠叶如盘,花径尺余,色深碧蕊深红。异香成烟,著物霏霏。有鹦鹉数千,翱翔其间,相呼姓字,音旨清越。有名武游郎者,有名阿苏儿者,有名武仙郎者,有名自在先生者,有名踏莲露者,有名凤花台者,有名戴蝉儿者,有名多花子者。或有唱歌者曰:“吾此曲,是汉武钧弋夫人常所唱。词曰:‘戴蝉儿,分明传与君王语。建章殿里未得归,朱箔金缸双凤舞。’”名阿苏者曰:“我忆阿娇深宫不泪时唱曰:‘昔请司马郎,为作长门赋。徒使费百金,若王终不顾。’”又有诵司马相如大人赋者曰:“吾初学赋时,为赵昭仪抽七宝钗横鞭,余痛不彻。今日诵得,还是终身一艺。”名武游郎者曰:“余昔见汉武帝,乘郁金揖,泛积翠池。自吹紫玉萧,音韵朗畅,帝意欢适。李夫人歌以随。歌曰:‘顾鄙贱,奉恩私,愿吾君,万岁期。’”又名武仙郎者问归舜曰:“君何姓氏行第?”归舜曰:“姓柳,第十二,曰柳十二。”“自何许来?”归舜曰:“吾将至巴陵。遭风泊舟,兴酣至此耳。”武仙郎曰:“柳十二官偶因遭风,得臻异境,此所为因病致妍耳,然下官禽鸟,不能致力生人。为足下转达桂家三十娘子。”因遥呼曰:“阿春,此间有客。” 即有紫云数片,自西南飞来,去地丈余,云气渐散。遂见珠楼翠幕,重槛飞槛,周匝石际。一青衣自中出,年始十三四,身衣珠,颜甚姝美。谓归舜曰:“三十娘子使阿春传语郎君,贫居僻远,劳此检校,不知朝来食否?请垂略坐,以具蔬馔。”即有捧水精床出者,归舜再让而坐。阿春因教凤花台鸟:“何不看客。三十娘子以黄郎不在,不敢接对郎君。汝若等闲,似前度受捶。” 有一鹦鹉即飞至曰:“吾乃凤花台也。近有一篇,君能听乎?”归舜曰:“平生所好,实契所愿。”凤花台乃曰:“吾昨过蓬莱玉楼,因有一章诗曰: 露接朝阳生,海波翻水晶。 玉楼瞰寥廓,天地相照明。 此时下栖止,投迹依旧楹。 顾余复何忝,日侍群仙行。” 归舜曰:“丽则丽矣。足下师乃谁人?”凤花台曰:“仆在王母左右一千余岁。杜兰香教我真篆,东方朔授我秘诀,汉武帝求大中大夫,遂在石渠署。见杨雄、王褒等赋颂,始晓箴论。王莽之乱,方得还吴。后为朱然所得,转移陆逊,复见机云制作,方学缀篇什。机云被戮,便至于此。殊不知近日谁为宗匠?”归舜曰:“薛道衡,江总也。”因诵数篇示之。凤花台曰:“近代非不靡丽,殊少骨气。”俄而,阿春捧赤玉盘,珍羞万品,目所不识,甘香裂鼻。饮食讫,忽有二道士自空飞下,顾见归舜,曰:“大难得与鹦鹉相对,君非柳十二乎?君船以风便索君甚急,何不促回?”因投一尺绮,曰:“以此掩眼,即去矣。”归舜从之,忽如身飞,却坠巴陵达舟所,舟人欲发。问之,失归舜已三日矣。 后却至此泊舟寻访,不复再见也。 元藏几 处士元藏几,自言后魏清河孝王之孙也。隋炀帝时,官任奉信郎。大业九年,为过海使判官。无何风浪坏船。黑雾四合,同济者皆不免,而藏几独为破木所载。殆经半月,忽达于洲岛间。洲人问其从来、则瞀然具以事告。洲人曰:“此沧洲,去中国已数万里。”乃出菖蒲花桃花酒饮之,而神气清爽。 其洲方千里,花木常如二月,地上宜五谷,人多不死。出凤凰、孔雀,灵牛、神马之属;更产分蒂瓜,长二尺,其色如椹,二颗二蒂。有碧枣、丹栗,皆大如梨。其洲人多衣缝掖衣,戴远游冠。与之话中国事,则历历如在目前。所居或金阙银台、玉楼紫阁。奏萧韶之乐,饮香露之醑。洲上有久视之山,山下出澄水泉。其泉阔一百步,亦谓之流渠,虽投之金石,终不沉没,故洲人以瓦铁为船肪。更有金池,方十数里,水石泥沙,皆如金色,其中有四足鱼。又有金莲花,洲人研之如泥,以间彩绘,光辉焕烂,与真无异,但不能拒火而已。更有金茎花如蝶,每微风至,则摇荡如飞,妇人竞采之以为首饰,且有语曰:“不戴金茎花,不得在仙家。”更以强木造船,其上多饰珠玉,以为游戏。强木,不沉木也,方一尺,重八百斤,巨石缒之,终不没。 藏几淹留既久,忽念中国。洲人遂制凌风舸以送焉。激水如箭,不旬即达于东莱。问其国,乃皇唐也;询其年号,即贞元也;访其乡里,棒芜也;追其子孙,疏属也。有隋大业元年至贞元年末,已二百年矣。 有二鸟,大类黄鹏,每翔翥空中,藏几呼之即至,或令衔珠,或令受人语。乃谓之转言鸟,出沧洲也。 藏几工诗、好酒,混俗无拘检,十数年间,遍游江表,人莫之知。而赵归真常与藏几弟子九华道士叶通微相遇,求得其实。归真以藏几之异备奏上,上令谒者赍手诏急徵。及至中路,忽然亡去,谒者惶恐即上疏具言其故。上览疏咨嗟曰:“朕不如明皇帝,以降异人。”后有人见藏几泛小舟于海上,至今江表道流,大传其事焉。 唐宪宗 唐宪宗好神仙不死之术。元和五年,内给事张维则自新罗国回,云于海中泊山岛间,忽闻鸡犬鸣吠,似有烟火,遂乘月闲步。约及一二里,则见花木,楼台殿阁,金户银阙,其中有数公子,戴章甫冠,衣紫霞衣,吟啸自若。维则知其异,遂请谒。公子曰:“汝何所从来?”维则具言其故。公子曰:“唐皇帝,乃吾友也。当汝旋去,愿为传语。”俄而,命一青衣捧出金龟印以授维则,乃置之于宝匣。复谓维则曰:“致意皇帝。”维则遂持之还舟中。回顾旧路,悉元踪迹。金龟印长五寸,上负黄金 玉印,面方一寸八分,其篆曰“凤芝龙木受命无疆”。 维则至京师,即具以事上进。宪宗曰:“朕前生岂非仙人乎?”及览金龟印,欢异良久,但不能谕其文耳。因缄以紫泥玉锁置于帐内。其后往往见五色光,可长丈余。是月,寝殿前连理树上,生灵芝二株,宛如龙凤。宪宗因叹曰:“凤芝龙木,宁非此兆乎?” 时,又有处土伊祁玄解,缜发童颜,气息香洁,常乘一黄牝马,才三尺高,不啖刍粟,但饮醇酎,不施缰辔,惟以青毡籍其背,常游历青兖间。若与人款曲,话千百年事,皆如目击。帝知其异人,遂令密诏入宫内。馆于九华之室,设紫茭之席,饮龙膏之酒。紫茭席,类茭叶,光软香静,夏凉冬温。龙膏酒,黑如纯漆,饮之令人神爽。此本鸟戈山离国所献也。鸟戈山离国,见班固西京赋。帝每日亲自访问,颇加敬仰。而玄解鲁朴,未尝娴人臣礼。帝因问之曰:“先生春秋高而颜色不老,何也?”玄解曰:“臣家于海上种灵草食之,故得然也。”即于衣间出三等药实,为帝种于殿前。一曰双麟芝,二曰六合葵,三曰万根藤。双鳞芝,色褐,一茎两穗,穗形如麒,头尾悉具,其中有子如琴瑟焉。六合葵,色红而叶类于葵。始生,六茎其上,合为一株,共生十二叶,内出二十四花。花如桃花,而一朵千叶,一叶六影,其成实如相思子。万根藤,一子而生万根。枝叶皆碧,钩连盘曲,荫一亩。其状类芍药,而蕊色殷红,细如丝发,可长五六寸。一朵之内,不啻千茎,亦谓之绛心藤。灵草既成,人乃莫见。而玄解请帝自采饵之,颇觉神验,由是益加时礼重焉。 遇西域有进美玉者,一圆一方,径各五寸。光彩凝冷,可鉴毛发。时玄解方坐于帝前,熟视之,曰:“此一龙玉也,一虎玉也。”惊而问曰:“何谓龙玉虎玉也?”玄解曰:“圆者龙也,生于水中,为龙所宝。若投之于水,必有霓虹出焉。方者虎也,生于岩谷,为虎所宝。若以虎毛拂之,紫光迸逸,而百兽慑服。”帝异其言,遂令尝之,各如所说。询得玉之由,使人曰:“一自渔者得,一自猎者获。”帝因命取龙虎二玉,以锦囊盛之于内府。 玄解将还东海,亟请于帝,未许之。遇宫中刻木作海上三山,彩绘华丽,间以珠玉。帝元日与玄解观之。帝指蓬莱曰:“若非人仙,朕无由得及是境。”玄解笑曰:“三岛咫尺,谁日难及?臣虽无能,试为陛下一游,以探物象妍丑。”即踊体于空中,渐觉微小,俄而入于金银阙内。左侧连声呼之,竟不复有所见。帝追思叹恨,近成赢疹。因号其山为藏真岛,每诘旦,于岛前焚凤脑香,以崇礼敬。后旬日,青州奏云:“玄解乘黄牝马过海矣。” 艳异编(续集)卷三鸿象部 灵光夜游录 处士成令言,不求闻达,索爱会乩山水。天历间,卜居鉴湖之滨,诵“千岩竞秀、万壑争流”之句,终日游赏不绝。常乘一叶小舟,不施篙橹,风帆浪息,听其所之。或观鱼水涯,或盟鸥沙际,或洲呷鹭,或柳岸闻莺。沿江三十里,飞者、走者、浮者、跃者,皆熟其状貌,与之相忘,自去自来,不复疑惧。而樵翁渔叟、耕童牧竖遇之,不问老幼,俱得其欢心焉。 初秋之夕,泊舟千秋观下。金风乍起,白露未零。星斗交辉,水天一色。时闻莲歌菱唱,恍惚在渊渚之间。令言独卧舟中,仰天汉如白练,万丈横亘于南北。纤云扫迹,一尘不起。乃叩船舷歌宋之问《明河》之篇,飘飘然,有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之意。 舟忽自动,其行甚速,风水俱驶,一瞬千里,若有物引之者,令言莫测。须臾,至一处,寒气袭人,清光夺目。如玉田湛湛,琪花瑶草生其中;如银海洋洋,异兽神鱼隐其内。鸟鹊群鸣,白榆乱颠。令言度非人间,披衣而起,见珠官岌然,贝阙高耸。有一仙娥自内而出,披冰绡之衣,曳霜纨之帔,带翠凤步摇之冠,蹑琼纹九章之履。侍女二人,一执金柄障扇,一捧玉环如意。星眸月貌,光彩照人。行至岸侧,顾谓令言曰:“处士来何迟?”令言拱而言曰:“仆晦迹江湖,忘形鱼鸟,素乏诚约,又昧平生,何以有来迟之问?”仙娥笑曰:“卿安得而识我乎?所以奉邀至此者,盖以卿夙负高名,久存硕德,将有诚悃藉卿传之于世耳。”乃请令言登岸。 入门行数十步,见一大殿,榜曰“天章之殿”;后有一阁,题曰“灵光之阁”。阁内设云母屏,铺玉华簟,四面皆水晶帘,以珊瑚钧挂之,通明如白昼。梁间悬香球二枚,兰麝之气芬芳满室。请令言对席坐而语之,曰:“卿识此地乎?即世人所谓天河,妾乃织女之神也。此去人间,已八万余里矣。”令言离席而言曰:“下土愚民,甘与草木同腐。今夕何幸,身游天府,足践神宫,获福无量,受恩过望。然未知尊神欲托以何事,授以何言,愿得一闻,以释疑一。”仙娥乃低首敛躬,端肃而致词,曰:“妾乃天帝之孙,灵星之女。夙禀贞性,离群索居。岂意下土无知,愚氓好诞,妄传七夕之期,指作牵女之配,致令清洁之操,受此污辱之名。开其源者,齐谐多诈之书;鼓其波者,楚俗不经之语。附会其说而唱之者,柳宗元乞巧之文;铺张其事而和之者,张文潜七夕之咏。强词巧辩,无以自明;鄙句邪言,何所不至。往往形诸简犊,播于篇什。有曰:‘北斗佳人双泪流,眼穿肠断为牵牛。’又曰:‘莫言天上稀相见,犹胜人间去不回?又曰:‘未审牵牛意若何,须邀织女弄金梭。’‘时人不用穿针待,那得心情送巧来。’如此类者,不一而足。亵侮神灵,罔知忌讳, 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令言问曰:“鹊桥之会,牛渚之游,今听神言,审亦误矣!然如娥月殿之奔,神女高唐之梦,后土灵仇之事,湘灵冥会之诗,果有之乎?抑未然乎?”仙娥怃然曰:“娥者,月宫仙女。后上者,地祗贵神。大禹开峡之功,巫山实佐之。而湘灵者,尧之女,舜之妃也。是皆贤圣之伦,贞烈之辈,乌有如世俗所谓哉;非若上元之降封涉,麻姑之过方平,兰香之嫁张硕,彩鸾之遇文萧,情欲易生,事迹难掩者也。世人咏月有曰:‘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题峡之诗曰:‘一自高唐赋成后,楚乡云雨尽堪疑。’夫日月两曜,混沌之际,开辟之初,既以具矣。岂有羿妻之说,窃药之事,而妄以孤眠独宿侮之乎?云者山川灵气,雨者天地沛泽,奈何因宋玉高唐赋之谬,后之人辄指为房筛之乐,譬之席之欢?慢神渎天,莫此为甚!湘君夫人,贤圣之裔;李群玉者,果何人斯?敢以淫奔之词,混于黄灵之庙!曰:‘不知精爽落何处,疑是行云秋色中。’自述奇遇,引归其身,诞妄矫诬,名检扫地。后土之传,唐人不敢指斥则天之恶,故借名以讽之耳。世俗不识,便谓诚然,至有‘韦郎年少耽闲事,案上休看太白经’之句,夫欲界诸天,皆有配偶,其无偶者,则无欲者也。士君子于名教中自有乐地,何至造述鄙猥,诬谤高明,既以欺其心,又以惑于世,而自处于有过之域哉!幸卿至世,为一白之。无令云霄之上、星汉之间,久受黄口之谗、青蝇之玷也。”令言又问曰:“世俗之多诳、仙真之被诬,今听神言,详其伪矣。然如张蹇之乘槎,君平之辨石,将信然钦。抑妄说欤?”仙娥曰:“此事则诚然矣,夫博望侯乃金门直吏,严君平乃王府仙曹,暂谪人间,灵性俱在,故能周游八极,辨识众物,岂常人可及乎?卿非三生有缘,今夕亦乌得而至此?”遂出瑞锦二端以赠之,曰:“卿可归矣。所托之事,幸勿相忘。” 令言拜别,登舟。但觉风露高寒,涛澜汹涌,一饭之顷,却回旧所。则淡雾初生,天星渐落,鸡三鸣而更五点矣。取锦视之,与世间所织不甚相异。姑藏之箧笥,以待博物者辨之。后遇西域贾胡,试出而示焉,抚玩移时,改容而言曰:“此天上至宝,非人间物也。”令言问:“何以知之?”曰:“吾见其文顺而不乱,色纯而不杂。日映之瑞气葱葱而起,以尘覆之,则自飞扬而去。以为帐幄,则蚊蚋不敢入;以为衣服,则雨雪不能濡。隆冬御之,不必挟纩而附火;盛夏披之,不必纳凉而授风矣。其蚕盖扶桑之叶所饲,其丝则天河之水所濯,岂非织女机中之物乎?君何德得此?”令言秘之,不肯与语,遂轻舟短棹,一去不返。后二十年,有人遇之于玉笥峰下,颜貌加泽,双瞳湛然,黄冠,布裘,不中不带,揖而问之,则御风而去,其疾如飞,追之不能及矣。 西明夫人 道士杨稹家于渭桥,以居处繁杂,颇妨肆业,乃诣昭应县,长借石瓮寺文殊院。居旬余,有红裳既夕而至。容色姝丽,姿华动人,稹常悦者,皆所不及。徐步于帘外,歌曰: 凉风暮起骊山空,长生殿锁霜叶红。 朝来试入华清宫,分明忆得开元中。 稹曰:“歌者谁耶,何清苦之若是?”红裳又歌曰: 金殿不胜秋,月斜石楼冷。 谁是相顾人,褰帷吊孤影。 稹拜迎于门,既即席。问稹之姓氏,稹具告。稹祖父母、叔兄弟、中外亲族曾游石瓮寺者,元不熟识。稹异之,曰:“非鬼物乎?”对曰:“吾闻,魂气升于天,形魄归于地,是无质矣,何鬼之有?”曰:“又非狐狸乎?”对曰:“狐狸者,佞人也。一中其媚,祸必能及。其世业功德,实利生民;某虽不淑,焉能苟媚而欲奉祸乎?”稹曰:“可闻姓氏否?”对曰:“某燧人氏之苗裔也。始祖有功烈于人,乃统丙丁镇南方,复以德王。神农陶唐氏,后又王于西汉。因食采于宋,远祖无忌,以威猛暴耗,人不可亲,遂为白泽氏所执,今樵童牧竖得以知名。汉明帝时,佛法东流。摩竺法,兰二罗汉,奏请某十四代祖,令显扬释教,遂封为长明公。魏武季年灭佛法、诛道士,而长明公幽死。魏文嗣位,佛法重兴,复以长明世子袭之。至开元初,玄宗治骊山,起造华清宫,作朝元阁,立长生殿,以余财因修此寺。群像既立,遂设东幢。帝与妃子,自汤殿宴罢,微行佛庙,礼伽境。妃于谓帝曰:‘当于飞之秋,不当令东幢岿然无偶。’帝即命立西幢,遂封某为西明夫人。因赐玻珀膏,润于肌肤;设珊瑚帐,固予形貌。于是巽生及蛾,不复强暴矣。”稹曰:“歌舞丝竹,四者孰妙?”曰:“非不能也,盖承先祖之明德,禀炎上之烈性,故奸声乱色,不置于心。其所能者,大则铄金为五兵、为鼎鼐钟镛,小则花食为百品。为炮燔烹炙。动即煨山岳而烬原野,静则烛幽暗而破昏蒙。然则抚朱弦、吹玉管、骋纤腰、矜皓齿,皆冶容之未事,是不为也。昨闻足下有幽隐之志,籍甚既久,愿一款颜,由斯而来,非敢自献。然宵清月朗,喜觌良人,桑中之讥,亦不能耻。倘运与时会,少承周旋,必无累于盛德。”稹拜而纳之。自是晨去而暮还。惟霾晦不复至。尝遇风雨,有婴儿送红裳诗,其词云: 烟灭石楼空,悠悠永夜中。 虚心怯秋雨,艳质畏飘风。 向壁残花碎,侵阶坠叶红, 还如失群鹤,饮恨在雕笼。 每侵晨请归,稹追而止之。答曰:“公违晨夕之养,就岩壑而居。得非求静,专习文乎?奈何欲使采过之人,称君违亲而就偶,一被瑕玷,其能洗涤乎?非但损公之盛名,亦当速某之生命耳。”后半年,家童归告稹乳母,母乃潜伏佛榻以观之,果自隙而出入。西幢澄澄一灯耳,遂扑灭之,此后遂绝红裳者。 宫掖部 金凤外传 陈后金凤者,闽主王延钧之后,福清万安乡人也。父侯伦,少年美丰姿,唐景福初事观察使陈岩,以色见劈,居起辄与共,因得出入卧内。其妾陆氏与之私,有娠。未几,岩卒。婿范晖自称留后,陆托于范,生一女。其夕,梦飞凤入怀,因名金凤,冒姓陈。及王审知人闽,攻杀范氏,金凤流落民间,岩族人陈匡胜收养之。梁开平三年,审知封闽王。选良家女充后宫。时金凤年十八,性度窈窕,善歌舞,通音律。审知闻之,召为才人。特蒙宠幸,宫室服御之奉,与鲁国夫人黄氏比。尝筑水晶宫于西湖,旁列台谢,周回十余里,金凤时扈驾,从子城复道中出游,然不及荡。 后唐同光三年,审知卒,子延翰继之。延翰妻崔氏,陋而淫,性复妒。搜诸宫人之美者,辄幽之别室,系以大械。刻木为人手,击其颊,又以铁锥刺其臂。一岁中死者八十四人,时金凤已乞身为尼,深自匿,故得免。次年,延翰为周彦琛所杀,而延钧立。 延钧,审知次子。初娶汉主女清远公主,有美色,早逝。继选金氏、刘氏,皆贤而无宠。后宫数百,无可意者。内侍李仿,极誉金凤姿色超绝。延钧御紫宸门,宣见,大悦,封之为淑妃。长兴三年,延钧称帝。国号闽改元龙启,进封金凤为皇后。追封其假父陈岩为威武军节度使,母陆氏为长乐郡夫人,族人陈匡胜为殿使。 始筑长春宫居之。延钧数于其中,为长夜之宴。每宴辄燃金龙烛数百枝,环左右光明如昼。敕宫女数十人,擎一杯,皆金玉、玛瑙、玻珀、玻璃之属,以次递进,不设几筵。酒酣,张长枕大床,拥金凤与诸宫女裸卧,随意幸之。又遣使,于日南造水晶屏风,周围四丈二尺,延钩与金凤淫狎于内,令宫女隔屏觇之,嬉笑为乐。 三月上已,延钧修楔桑溪,金凤偕后宫杂衣文锦,列坐水次,流觞娱畅。沉香之气,环佩之响,燎烛之光,达于远近。途中,丝竹管弦,更番迭奏,清音入云,观者塞道。端阳日,造彩舫数十于西湖,每舫载宫女二十余。衣短衣,鼓揖争先。延钧御大龙舟以观。金凤作《乐游曲》,使宫女同声歌之。曲曰: 龙舟摇曳东复东,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澹澹,水溶溶,奴隔荷花路不通。 又曰: 西湖南湖斗彩舟,青蒲紫寥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长奉君王万岁游。 游人士女,绔绣夹岸,杂沓如市,夜收宫女入宫,多不知 所之者,延钧亦不问。 有小吏归守明,弱冠美皙如玉,延钩嬖之,尝呼为归郎。延钧有风疾,归郎日侍禁中,夤夜与金凤通。又有百工院使李可殷,少与归郎狎,因归郎以通于金凤。可殷聪敏有智巧,归郎令造缕金五彩九龙帐于长春宫,织八龙帐,外以延钧为一龙。既成,进之。极其华靡。延钧欢甚,益昵归郎,日留宿于内不出。国人歌曰:“谁谓九龙帐,惟贮一归郎。” 初,金凤因李仿得进,及为后,仿自矜其功,且微闻九龙帐中事,颇横恣不为忌。金凤不能堪,令可殷谮之延钧。仿闻之,怨金凤负己谋,所以夺之宠,乃盛饰其妹春燕以进。 春燕,婉媚绝代。初入宫,年方十五。顾盼举止,动移上意,遂大见幸,册为贤妃,封仿为皇城使,擅爱专席,延钧从此不复御九龙帐矣。 有言:“真封宅龙,见者延钧。”就其地,造跃龙宫。又为春燕造东华宫,皆以珊瑚为,玻璃为棂瓦,檀为粱栋,真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穷工极丽,宫中供匠作者万人。用匮不给,仿举薛文杰充国计使。 文杰巧佞,善聚敛,多察民间阴事,致富人以罪,而籍没其资。被榜棰者,胸背分受,仍铜斗熨之。建州土豪吴光入朝,文杰利其财物,将求其罪治之。光怒,帅众叛奔吴,引吴人攻建州。延钧遣将救之。兵行在道,不肯进,曰:“得文杰乃进。”延钩不得已,送文杰于军中,磔杀之。 金凤讽右省常侍李询等,上言:“文杰导九重淫靡,竭万户膏脂。天怒人怨,祸乱旦夕,皆由李妃与仿为戎首。今文杰就诛,妃、仿不宜在上左右。”延钧意犹豫。明年元夕,御大殿,召前翰林学士承旨韩,弘文馆学士王倜,右补阙崔赵融,吏部郎中夏候淑等,观灯赐宴,命各赋大乐。 感长春宫失宠,赋诗曰: 泪滴珠难尽,容残玉易消。 倘随明月去,莫道梦魂遥。 延钧为之动,因返驾长春宫。 李仿知人心罪己,不自安,私与春燕画全身之策。以太子继鹏与匡胜有隙,乃言春燕之美于继鹏。继鹏入宫问病,遇春燕于前庑,悦之,就所居焉。匡胜闻而白其事,延钧大怒,与次子继韬议杀继鹏。继鹏惧,与李仿图之。适医工陈究从宫中出,言延钧病不起。仿遽令壮士先杀李可殷于家,质明,金凤诉之。延钩强起视朝,诘可殷死状。仿闻惊惶,逼继鹏率皇城卫士入。延钧闻鼓噪声,走匿九龙帐中。卫士刺之,不死,宫人不忍其苦,为绝之,继韬及金凤、归郎皆遇害。 于是继鹏即帝位,改永和二年为通文元年,立春燕为皇后,以李仿判六军诸卫事。继鹏元妃,梁国夫人李氏,同平章事敏之女。继鹏嬖春燕,欲废夫人。内宣徽使参政事叶翘谏曰:“夫人,先帝之甥。聘之以礼,奈何以新爱弃之?”继鹏不听,翘复上书极争。继鹏批其纸尾曰: 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尽不禁秋。 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 放翘归老永泰,梁国竟废。 春燕好巫,继鹏惑之。有妖人谭紫霄,以左道见幸,事无大小皆决焉。紫霄言紫微星临后宫,教继鹏别造紫蔽宫,为春燕游幸之所,土木之盛,倍于东华。又筑三清台三层于城中,括民间黄金数千斤,铸玉皇大帝、元始天尊、大上老君像,日焚龙脑薰陆诸香数十斤。紫霄导春燕诸后宫作乐其下,昼夜不辍,谓为继鹏延年永祚,而亵无忌。国人丑之。后紫霄事败被戮,仿亦以异志见杀,春燕之宠浸衰。 继鹏徙居长春宫,夜坐忽忽不乐。俄闻悲泣声渐近,仿佛见金凤衔哀至前,而归郎、李可殷、陈匡胜自宫外领红衣执戈矛者数百人,继鹏大惊,趋而避之。有顷,宫中火起,紫薇、东华、跃龙诸处顿成灰烬。继鹏疑控鹤都将连重遇纵火,将加诛。重遇惧,夜半绕军围长春宫。继鹏挟春燕、率黄门卫士斩关出奔,次梧桐岭。追兵至,执继鹏归,庄缢杀之。春燕度不免,触墙死,时通文四年七月十三日也。葬莲花山侧,号康陵。先是金凤与延钧亦葬是山,号惠陵。开运中,南唐师败,李仁达于古城,乱军发诸陵,剔取宝玉。金凤、春燕容色如生,鲜血流渍,山为之赤。后人名其山为胭脂山云。 艳异编(续集)卷四幽期部 金钏记 天历己巳,建康有窦时雍者,家素寒微而骤富。一女名羞花,年已及笄,风流俊雅,尤长于诗。溧水士人章文焕,与窦为中表亲,然亦才貌出类,人以聪俊章郎称之,自幼每过窦家,时雍甚爱重之。尝戏指女曰:“长必以妹配汝。”生女亦各留意。乃私为之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