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文献汇编 - 第 108 页/共 368 页
天主降生事迹,其故虽多,大约有三:一曰赎罪,一曰敷教,一曰立表。赎罪前论已悉,今略言其敷教与立表焉。天主赋界时,命人以种种之善,克全其性,率性而行,自然合道,原不须教,迨世远性昧,乃命圣人立教以训之。至又侮蔑圣言,不知循守,天主不得不躬自喻焉。于是降世明示人以物之原始、宇宙之究竟,与夫为善之乐、为不善之殃,悔改之门、补救之法。遍遣宗徒,譬晓万方,俾向之事邪鬼者,化而事真主矣,向之淫者贞,向之贪者廉,向之暴者仁;令寰宇之内,被圣泽而沾风化者,今已十之六七,何莫非敷教之弘施哉。天主与人崇甲悬绝,何从仰法,惟即降世,则其言行人始得而模楷焉。故隐其神灵赫奕之威,而独著贞孝廉忍之德,俾俾众人皆可效视。西史四圣,各纪其事,嗣后众圣徒洋溢万国,皆从耶稣懿训而成德焉,是之谓以身教。其奇表真思绝人区者矣。至于耶稣受难,虽系人情事,与天主之事,了不相涉,然亦可谓天主受难。譬有人于此,或毁其衣,裂其冠,虽不击其身,岂徒曰衣冠受辱,而直曰此人受辱矣。天主耶稣衣人之性,既害其人性,岂徒曰人受难,直谓之曰天主受难何不可哉?今试问光先,恶党以谋犯之罪罪耶稣,从何知之?答曰:“由进呈书像。”然既引进呈书像所载,亦宜引本书究诬之事,何截取其叙述而掩灭其断词,岂非故昧本情,藉以诬惑乎?虽然,不观成汤衣茅负罪之日乎,不知者以为罪人也,若知其至尊,为民祷雨,身为牺牲,不但不减其威尊,且益彰其至德,传显万世。若但窃取进呈书像内所载耶稣受难诸迹,每一字句辄加凌侮,不知耶稣受难诸迹载在《降生言行纪略》、《圣经直解》、《庞子遗诠》、《提正编》、《主教缘起》等书,行世甚明。况吾侪九万里东来,正为阐扬此一大事,岂有书像敢进之朝廷者,而畏他人之捏诬哉?所虑四区贤达未目全书者,或有为其煽,故不厌苦口正告,不然何蜚语之足惧。
第二十二节 造物全美,犯命自取
光先云:“天主造人,当造盛德至善之人,以为人类之初祖,犹恐后人之不善继述,何造为恶一骄傲之亚当,致子孙世世受祸?是造人之人贻谋先不臧矣。”
天主所造事物,无不精粹纯备,而人性由为全美。其明悟能直通万理,而辨事宜,裁度善恶,所当趋避;其爱欲复清洁正直,所愿惟善,所憎惟不善;又赋之择善恶之能。经曰天主初化成人,而任以本心之决,生死善恶并设尔前,惟尔所择。若欲使人必不能为恶,天主固无难,但非人性之自然,即不为恶,亦不云为善,是定人于一,不使自如其所行德,似是而实非,终无功绩,以蒙天报也。试观人幼稚之年,善恶未辨,此时不为回邪,而人卒不夸其功德者。正谓其不能为,非能为不为也。使能为而不愿为,此则实德可赞美矣。经赞善人,曰能犯而不犯,能为恶而不为,故其吉祥定于无穷也。天主生亚当,而赋以心权,岂徒不犯而已,诚欲以循善得善报,以避恶免恶刑。乃自犯命以取罪,与天主何预哉?
第二十三节 一授教规,旧习悉变
光先云:“天主降生救世,宜兴礼乐,行仁义,以登天下之人于春台,其或庶几。乃不识其大而好行小惠,惟以疗人之疾,生人之死,履海幻食,天堂地狱为事。”
天主降世为人,立教垂训,何一不以仁义为诲迪哉?言行纪略载之详矣!其所提命者,皆使人悔过徙义,遏义全仁,拔除诸罪之根,忻勤诸德之宗,不但使天下人登春台,直令万世享真福于无穷焉。故遍西极诸国,自尊圣教之后,千六百年来,大小相恤,上下相安,路不拾遗,夜不闭门。至于悖逆造乱,非独无其事其人,亦并其语言文字而无之,其久安长治如此。况大圣大贤,世世不绝,岂其人皆上智而无中材,惟所授者真,而力行者不倦耳。且南方僻陬之俗,素以食人为事,与东北小西之邦,向无国法文字,一授教规,旧习悉变,而为忠信廉洁之区焉,此非耶稣立教之成效耶。至论耶稣生人之死、疗人之疾、天地百神咸听其命,种种灵异,非人所能及也,始证为天地万物之真主,小惠云乎哉?
第二十四节 论主难日食中国不见之故
光先云:“按耶稣之钉死,实壬辰岁二月二十二日,而云天地人物俱证其为天主。天则望日食,即下界大暗,地则万国振动。夫天无二日,望日食,即下界大暗,则天下万国宜无一国不共暗者。日有食之,春秋必书,况望日之食乎?考之汉史,光武建武八年壬辰三月十五日,无日食之异,岂非天丑妖人之恶使自造一谎以自证其谎乎?”
天文家论各国各地交食有异,有此方日食,彼方不食者;有彼方日食,此方不食者,历法之常经也。盖各方子午各异,交食随之而异,有东西之差,亦有南北之视差。此方多食,彼方少食,此早彼迟,有此有彼无者,各方各别,天下岂能一例乎?况历家测量日食,必以朔日,从无望日食者。耶稣受难为建武八年三月十五日,此天变示警象纬失位之象,非历家所得知也。然中国史书之不纪也,其故光先未知之也。盖大地圆体,举于天之中,人从所居莫不足履地而首载天,日月星辰之旋转运行,天动而地不动,故昼夜迟蚤之殊。今耶稣受难,在汉建武八年三月十五日午时,以地体论,如德亚国与中国地势隔远,而时刻自别。当彼午正,与中国差二十余刻,又视差四刻,合算在酉正强。且时际春分,日已入地平,即有变现,无由仰观,史官从何而纪。按西史载一大贤,谙于天文,名低尼削,时居厄日多国,仰观日色昏暗,愕然曰此或造物主被难耶,抑天地世界将终耶?数年之后,宗徒至其地传教,低尼削乃详知其故,遂奉教著书,发明天主奥理焉。
第二十五节 中国名儒褒奖西教不一
光先云:“盖其刊布之书,多窃中夏之语言文字,曲文其妖邪之说,无非彼教金多,不难招致中夏不得志之人,而代为之札润,使彼之人弟见其粉饰之诸书,不见其原来之邪本。茹其华而不知其实,误落彼云雾之中。”
西儒非中夏人,而与中夏人问达用中夏语言文字,理所必然。末年虽遍读中书,然未免语言文字不熟,请中士代正,理亦必然。承上国大君子不鄙,进而讨论精微,勾稽典故,偶有撰述,则鉴赏殷殷。果如所云,则明公巨卿皆不得志之人,皆西士挥金所招致耶?何出言之无稽也。兹略引诸贤惠教之言,共质之天下。杨庭筠曰:“西书有图有说,有原本有译本,每一书出可以考三王,可以达至尊,而付史馆。”汪汝淳曰:“得而读之,则皆身心修正之微言。”陈亮采曰:“其书精实,切近多吾儒所雅称;至其语语字字刺骨透心,则儒门鼓吹也;其欲念念息息,归依上帝,以冀享天报,而求免沉沦,则儒门羽翼也。”李之藻曰:“大约使人悔过徙义,遏欲全仁,念本始,而惕降监棉顾畏,而湍澡雪,以庶几无获戾于皇天上帝。”王家植云:“所习为崇善重伦事天语,往往不诡尧舜周孔大指。”刘昌云:“佛入中国千八百年矣,人心世道,日不入古,成就得何许人?若崇信天主,必始数年之间,人尽为贤人君子,世道视唐虞三代且远胜之,而国家更千万年永安无危,长治无乱。可以理推,可以一乡一邑试也。”崔昌云:“庞子迪我,著书立言,述物撰德,以通天人之奥,所著《七克》诸篇,而人之变态尽矣。而天人之互相发明,互相告戒,亦略具矣。”总一世教中尽能谦以畜德,忍以济物,不贪不妬,不淫不怠,不饕人,求策厉,家怀贞洁,朝皆贞臣,野皆良士,争于何有,乱于何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请观其人其语,讵非缨緌之领袖,述著之翘楚,西儒有何钜力,得以招致之哉。然犹可曰,胜国诸绅不妨侮之蔑之;至我大清圣朝诸王公名硕,承其顾盼倾倒者,踵相接也。而世祖章皇帝,尤称天出圣明,敕奖频加恩纶,在锡赐金札宇,轮奂东西二堂,如所云落彼云雾之中者,实指章皇帝也,何不敬之大也。
第二十六节 天主即上帝
光先云:“利玛窦欲尊耶稣为天主,首出于万国圣人之上而最尊之,历引中夏六经之上帝而断章以证其为天主,曰天主乃古今书所称之上帝,吾国天主即华言上帝也,苍苍之天乃上帝之所役使者,或东、或西、无头、无腹、无手、无足,未可为尊。况于下地,乃众足之所踏践,汙秽之所归,安有可尊之势。是天皆不足尊矣,如斯之论,岂非能人言之,禽兽哉!?
耶稣译言救世,乃天主降生之尊称。天主二字,亦中华有之,吾西国称陡斯也,其义则曰,生天生地生万物之大主宰,简其文曰天主。六经四书中言上帝者,庶几近之。然亦非由利子始也,中夏名儒久称之矣。冯应京曰:“天主者何?上帝也。吾国四书六经圣圣贤贤,曰畏上帝,曰助上帝,曰事上帝,曰格上帝。”杨庭筠曰:“夫钦崇天主,即吾儒昭示上帝也。”李之藻曰:“其教专事天主,即吾儒知天、事天也。”朱子曰:“帝者,即天之主宰,以为主宰天帝万物是也,故名之主。”则更切而究极其义,则宇内万国之一大父母也。说天莫辩乎《易》,《易》为文字之祖,即言“乾元统天为君为父”。又言“帝出于震”。而紫阳氏解之,以为“帝者,天之主宰”,观此则天主上帝之义,不自利子创矣。光先口诵六经,而不达六经言上帝之义,则反以他人为能人言之禽兽耶?至说云苍苍之天,乃上帝所役使,其义甚明。盖称天有二:一有形象之天,在上为日月星辰,在下为水金石是。苍苍之天与地之块然者,正相等无足异耳。一无形象之天,即天之所以为天也。天之所以为天者,指天主,即华言上帝也,乃生我养我之大本大原也。畏天者,谓其威灵洞瞩,而临下有赫也。《书》曰:“于昭上帝,其申命用休。”诗曰:“皇天上帝。”夫义上帝言天,非苍苍之谓明矣。又圣贤言天,恒依之以命,则固有出是命者。然不言天主但言天者,正如指主上曰朝廷。夫朝廷宫阙耳,言朝廷即言此攸居之上主也。
第二十七节 理不能生物
光先云:“理立而气具焉,气具而数生焉,数生而象形焉。”
此本宋儒之唾余也。宋儒指天即理,光先因指理为天,故有生气数形象之说。夫理不能生物,亦甚明矣。凡物共有二种,有自立者,亦有倚赖者,自立者又有二种,有有形而属四行者,如天、地、金、石、人、物之类;有无形而不属四行者,如天、神、人、魂之类。依赖者亦有二种,有有形而赖有形者,如冷、热、燥、湿、刚、柔、方、圆、五色、五味、五音之类;有无形而赖无形者,如五德、七情之类。夫此自立与依赖二种,虽相配而行,然必先有自立者,而后有依赖者。设无其物,即无其理,是理犹物之依赖者也。无有形之体质,则冷、热、燥、湿、刚、柔、方、圆、五色、五味、五音,俱无所着;无无形之灵,则五德、七情、亦俱泯于空虚,而谓理能生物乎?即云天地自有天地之理,神鬼有神鬼之理,亦从有生之后。推论其然,若无天地人物鬼神,理尚无从依附,又何能自生物乎?理者,法度之谓,造物者成物之时,不特造其形,而亦赋其理。犹如开国之君,必定一国之法律以为治,倘国无君,法律岂能自行乎?(天主实义理之生物辩其详)
第二十八节 天非理
光先云:“天为有形之理,理为无形之天,行极而理见焉,此天之所以即理也。”
此虚诞不经语也。即云天为有形之理,则理不能为无形之天。又云理为无形之天,则天非得谓有形之理。一物也,忽谓有形,忽谓无形,非自相矛盾乎?试问理有形否?谓有形,则理非为无形之天;谓无形,则天非为有形之理。况天亦不可谓之理。夫天自立之体也,非恃别体以为物;理则依赖,而托他体以为物。是物在理先,理居物后。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则乃理也。先有物而后有物之理,则天不能谓之理也,明甚。孔子谓郊祀上帝,不言祀理也。且所谓天以理理物,犹天子以法理人,岂谓天子即法乎?无人则法亦不设,无物则理亦无名矣,谓天即理可乎?
第二十九节 天理之别
光先云:“天函万事万物,理亦函万载万物,故推太极者惟言理焉。”
若是则人有双耳,驴亦有双耳,可云人即驴乎?凡二物如甲乙有一二相通之情,不可谓甲乙即是一物耳。天也,理也,虚实各别焉。天以其形无物不包,理以其神无物能离,谓理与天似则可,而谓天即理可乎?
第三十节 形天之上有天主
光先云:“程传:乾天也,专言之则道也,分言之以行体谓之天,以主宰谓之帝,以功用谓之鬼神,云云。”
此欲诬天即上帝,而托指程传,以为天之说者。而其妄据为难端者有三:其一以为一物具多情,因而得多名,非实为二物。因其形体,故谓之天;因其主宰,故谓之帝;同一物,非有所分也。其二以为天也,上帝也,人之通称。盖万物所尊者惟天,人所尊者惟帝,故又称天又称帝也。其三引诗书称天称帝,惟此一天,非天之上,又有一帝也。今答其一曰:形体无灵之天,不能主宰万物。既云主宰,则非形体之天矣。有形之物皆顺命而行,行必有所向,向必有所得,故有至灵至睿者,以其全知所定之秩序,为之主宰开引万物,各得其所,此皆非有形象之天所能致也。是则形天之外,自有一帝,不以名称各异,或为主或为帝也,而本体亦异焉。答其二曰:人举头见天而称帝,必也以为天之上,有一帝主宰万物,如见宫阙,而知其内,必有一天下臣民之主,尊居九重。岂见宫阙,不知内有君乎?故见天即知上有主宰矣。尊天者以其宇内万形之中,位于至清至高之所,而覆盖万物。尊帝者以其上下万灵之中,居于至纯至尊之美,主宰万物。尊天尊帝之义殊异,则天也,帝也,迥然各一矣。答其三曰:诗书所归之德于天,非形天所得擅焉。如畏天、敬天、天讨天命、天降衷下民,于形何与?形天乃无灵之体,何敬畏之有?所可敬畏者,惟因其上有纯灵之妙体耳。降衷下民,即赋民以理,岂可谓苍苍有形象之天,自无知觉,能赋民以理乎?凡物以所自无,不能施所有者甚明。然则诗书以此德归于天与帝者,明指此形天之上,必有一至灵至纯者,以其全能全知,统御乾坤,降衷下民,甚可敬可畏者也。以辞害意,善读书者,岂谓是欤?
第三十一节 奉圣教不违忠孝
光先云:“令皈其教者,必毁天地君亲师之牌位,而不供奉也。不尊天地,以其无头腹手足踏践污秽而贱之也;不尊君,以其为役使者之子而轻之也;不尊亲,以耶稣之无父也。天地君亲尚如此,又何有于师哉?”
从奉圣教,不拜天地,而钦崇天地之主,前论已详。不拜君亲师,乃妄言也。夫不拜天地,岂特今奉教之人,古时亦莫不然。古时中士设供奉之牌,亦有深意。岂不曰天地而已,乃曰天地十方万灵之真宰,明示宜供奉也,非天非地,乃天地之真宰。后世不明古人之意,止于天地耳。至言奉敬君亲师,此则敬天主之后为首务,系人伦之大旨。盖圣教十戒中,前三戒,系敬事天主;后七戒首,即孝敬父母也。父母之义,兼包治我、生我、养我、教我是也。然则圣教最重者,君亲师也,不知何所据而云然也。
第三十二节 降生救世之功无限
光先云:“夫吾所谓功者,一言而泽被苍生,一事而恩施万世。若稷之播百谷,尧舜之明人伦,大禹之平水土,周公之制礼乐,孔子之法尧舜,斯救世之功也,耶稣有一于是乎?如以疗人之病,生人之死为功,此大幻术者之事,非主宰天地万物者之事也。”
凡互相辩理,先须明彼此所据之理是否,方始辨斥;若不洞晓而强辨,则不免哓哓,而满纸鸦鸣矣。夫天主降生,其事业纵使细微,其功固无穷也。即尽天上天下众神众圣之功,合而为一,较天主耶稣一静一动之微功,亦不足以言功,缘彼由人为有限,此有天主为无限故。盖论功轻重,视立功者之位之尊卑。天主至尊无对,则其所立之功,亦至弘无对,岂众受造之物可比拟哉?但降世属于人形,惟见其为人,而不见其为天主。至示其为天主,降世救人,故行非人与神所能及之事,如死者复活,瞽者复明,巨浪雄风命息即息,种种灵异,超越人神之能力。夫播百谷,始耕凿,明人伦,制文艺,兴法度,平水土等,人力能行者之事。若只行此事,仅谓之圣人耳,岂为天地之主乎?但耶稣救世之功,岂止生人之死,疗人之病而已?其功在救世之人于永祸,而得天堂之用福;救众生之罪,明人物之原始,与其终向;使宗徒遍晓万方,敬主爱人,不欲不食,不傲不妬,种种避恶趋善之功业,令今世后世得享真福。 此等功绩,迈越人力,是岂先圣后圣之可疑议也?
第三十三节 图谋不轨辨
光先下论,反复总言西士在中国藉传教之名而谋不轨之事。利玛窦令召在屿西洋人以贸易为名,实踞澳伏戎谋中国。
此事原不必辩而自明也,但是世人有智愚不等,知者可疑而疑不可疑而不疑,愚则反是,故不得不辩以解。从古及今,未闻海外之人谋中国也。海外邻国之人,尚无此事,况以数儒生,离九万里之遥,三年之远航海,谋为不轨。虽至愚者,不应作是想;虽至愚者,不能作是语。至论广东居峡西客,谓利玛窦令召交易,可付一笑。西客居澳在嘉靖年间,而利玛窦入中国,系万历九年,相距五十余载,此事广东布政司可考。然西客居澳,有原由焉。明季弘年间,西客游广东、广州、浙江、宁波,往来交易。至嘉靖年间,有广东海贼张西老攘澳门,至围困广州,守臣召西客协援解围,赶则至澳歼之。是时督臣疏间有旨,命西客居住澳门,至今一百三十余年矣。至天启元年,海寇攻澳门,西洋人出敌杀贼一千五百有奇,活擒数百名。两院疏叙首功,蒙旨嘉奖,守城有功,且赏官职。迨明末天下大乱,海寇猖披,西客住澳交易如常,并无异论。盖人心有所深谋,虽一时隐匿,久必明露焉,岂一百三十余年之久,不足以知西客信实忠良之心乎?广东总督抚院,当道诸大吏,若有纤毫致疑,岂容西客一朝居耶?至论传教之修士谋为不轨,尤属可笑。今姑举数端,以辟其妄。凡谋逆,必避人知,踪迹诡秘,必匿隐僻之处,宁有显在通都大邑,无人不可见者乎?愚民虽云易惑,而明公矩卿,何术可掩其耳目?况人意不显于言,必露于行,暂隐而久必彰。西士行教在中国,八十余年矣,有纤芥可疑,瑕隙可指乎?细查主教诸书,果有违道非理之事乎?敬主爱人,忠君孝亲,无他论也。且西士甘于淡泊,无求于世,惟求身后永福,即可以知其人。况所学格物穷理,傍而象数,正而性命;其行事,不止修身益己,且著书立言。一日之中,对越强半,闲居独处,不与世事。凡事皆可伪设,西国携来书籍万计,装潢印摹,不足知其胸中所畜耶?若谓为西洋国主,未闻为国君而肯远离不返,舍父母妻子亲属故土,万死一生,跋涉劳苦,老死他乡,以谋万不可几之利。且忠臣勇士,为君致命者,莫不望爵禄福贵,不及本身,必及其子孙,况我辈原孑然一身,无妻无子也哉?既不为己身之荣享,又不为子孙之垂业,人而出此,非愚则狂,而谓无求无欲不婚不宦者为之乎?又凡有谋于人国者,必内外相通,后先相结,今大西距中国九万里,而遥航海非三年不达,且海外风涛,难以逆料,求一字相闻,不啻登天,况其他乎?且行教西士先来者,或七八十年,或四五十年,为朽骨者有之,龙钟者有之,后至之士乡国,皆人人殊,宁有隐迹密谋,展转告授,以继此为竟之图哉?以此质之高明,固不足以当一哂,即语之黄童,以不足耸其疑猜。且远引无踪无证之日本、吕宋,并指故明礼臣之参疏,与捕空之舶商,愈言愈虚,愈虚愈遁。云舶商传闻西客谋夺日本,是问舶商是何姓名,何年何月与相见?至沈之参疏,今已五十年矣,历时不为不久,其所言虚实果否,今何如哉?凡观人者,不知其国,视其人;不知其人,听其言,而观其行。况凡观人者。不知其人。听其言。而观其行。况居香山澳之西客,与居内地行教之修士,所言所行,诚今昔天下万耳万目所共见共闻也哉。
附籍历法行教辩
光先云:“若望得藉其新法,以隐于金门,以行邪教,云云。”
先是明季壬戊年,开局修改历法,阅十年,而汤若望自陕西西安府天主堂行教,以崇祯四年辛未钦取进京,则非籍历法以行教,极彰明较著矣。且西士在中国行教,自利玛窦始,万历辛巳年入中国,朝见神宗,献天主像等方物,于宣午门内建天主堂,著书译经,发明天主教正理,至今八十七载。接踵而至者,浙江杭州,郭居静(癸未);江西南昌府,苏如汉(甲申);建昌府,费奇规(辛卯);江南江宁府,高一志;松江府,黎宁石(壬辰);陕西西安府,金尼阁(己亥);闽福州府,艾儒略(壬寅);山西绛州,曾德昭(甲辰);河南卞梁,毕方济(丁卯);各居本堂行教。是知汤若望未修历法之前,西士在中国行教,已三四五十年前矣。至光先所云,汤若望隐于京都以行教,愈显其虚。崇祯十三年,汤若望进呈书像,略讲天主降生行实,天主教要疏,内明云:臣等轻弃家乡,观光上国,意实为此(即右所云为传教法),不敢隐也。书疏见存。顺治元年五月内,若望奏疏,略曰:臣自大西洋八万里航海来京,不婚不宦,专以昭事上帝,阐扬天主圣教为本,劝人忠君、孝亲、贞廉、守法、为务,臣自购置天主教堂、圣母堂一所,朝夕焚修,祈求普佑,云云。本月十二日蒙颁给清字令旨,张挂本堂门首。顺治元年十二月内,若望辞官,疏内明言:臣辞家学道,誓绝世荣,传教东来,云云。又顺治十四年十月内,若望又辞官,疏内曰:臣萍漂孤旅,自幼学道,及壮东游,宣传天主正教,祗缘旁通历学云。又顺治十三年十月内,利数思、安文思谢恩疏内曰:臣等海国远人,明季东来,居蜀明教,又蒙俯鉴积忱,特赐银米养赡,赐房焚修。皆以传教二字明明入告,岂隐身之所为?况蒙世祖皇帝临幸天主堂者不一,赐扁旌表,赐银修饰,并蒙御制碑文,建立堂左,皆所以崇教法也,种种殊恩,昭彰耳目。且章皇帝神智天纵,倘若望所行稍有可议,岂能逃如天之照哉?
附中国初人辩
《易》云: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此据理而言。计此男女生于天地成位万物洁齐之后,必也普世之初人乎?生必有地,据天主经为如德亚国( 按舆图,天下分五大洲,一曰亚西亚,一曰欧罗巴,一曰利未亚,一曰亚墨利加,一曰玛热刺尼加。今如德亚国在亚西亚内,与中国同洲) 。既有普世初人,方有各国之初人。据经,各国初人皆普世初人之后,则皆如德亚国之苗裔,岂中国初人独否耶?杨光先捏据。以为罪案,推其意以为中国人耻言生于他国。今请得而辩之。谓中国初人非他国之苗裔,则他国之初人,乃中国之苗裔,理所必然。但合考中西古史,不载中国初人远游他国,而西史如德亚国初人远游东来,则谓中国初人生自他国为有据,而谓他国之初人生自中国无所凭。如初人生于他国,即谓中国之初人,不得不为他国之苗裔,此必然之理,和足云此哉?此中国彼外国,作如许区别者,皆后世之论,非所论太古之初者也。世方洪濛,此中正教未举,理乐未兴,更溯其生,并生齿亦未之有。于斯之时,宇内元气浑浑沦沦,会有人焉远从外来,为中国之鼻祖。木本水源,理所必至,孰为耻哉?夫中国之所以谓中国者,特以能兴礼乐,制文艺,该忠孝仁义,非因初人生在中国也。且中国有人之初,岂遂有文物礼仪之盛乎?亦必渐而兴焉。若以方域论,将冯之姚,西羌之似,岐下之姬,均非足中国之圣人矣。宋陆子曰:“东海有圣人出,此心此礼同,西海有圣人出。…… (阙文)
善恶报略说
康熙九年庚戍仲春
治理历法耶稣会士南怀仁述
善恶报略说题解
《善恶报略说》是“治理历法耶稣会士”南怀仁于“康熙九年 庚戍仲春”在北京初刊的天主教护教著作。南怀仁字敦伯,原名Ferdinand Verbiest,比利时人,生于年,年到达澳门,在西安、北京传教,卒于年于北京。今底本,年刊,共面,藏于法国国家图书馆 (Bibliothèque Nationale de France) ,古郎(Maurice Courant)编目为号。同馆还有两部,古郎编目为, ; 梵蒂冈教廷图书馆(Bibioteca Apostolica Vaticana)亦有藏本,文献编码为Borg.cine.号; Rac.Gen.Or.III.号。
《善恶报略说》作于鰲拜倒台,康熙亲政之后,杨光先被撤职,朝廷对天主教又开始尊崇起来。南怀仁为回答朝臣善人为何在世受苦,而恶人反而在世享福的疑问而作。本书分十五节:善恶由人自专而定,天主不强阻恶者以存其自专,善恶之报亦有现世,赏罚不专在现世,人在现世比鸟兽更苦,世福俱有亏缺,世福不足以报善德,形天佛神等不能报善恶,托生之报惟推脱之言,以国法辟托生之报,托生之报绝人哀矜之情,托生之报有伤伦理,以现世之报辟托生之报,正教禁绝二色并不义之财,太上感应篇等书多以无罪而定罚。其中心思想就是要说明善恶之报由人自专,非天主强制。现世不足以报善恶,神佛也无权报善恶。以轮回托生报善恶也不合理,佛教对善恶的划分有误。通过人们心中对善祸福的疑惑。
《善恶报略说》多次引用了《天主实义》中的原文和观点,如“至如一身疾病,何啻百端?尝观医家之书,一目之病,三百余名,况罄此全体,其苦又可胜计乎?”在论证中多用比喻,归谬法,使论述形象有力。
善恶报略说目录
善恶报略说题解
善恶报略说目录
前言
第一节 善恶由人自专而定
第二节 天主不强阻恶者以存其自专
第三节 善恶之报亦有现世
第四节 赏罚不专在现世
第五节 人在现世比鸟兽更苦
第六节 世福俱有亏缺
第七节 世福不足以报善德
第八节 形天佛神等不能报善恶
第九节 托生之报惟推脱之言
第十节 以国法辟托生之报
第十一节 托生之报绝人哀矜之情
第十二节 托生之报有伤伦理
第十三节 以现世之报辟托生之报
第十四节 正教禁绝二色并不义之财
第十五节 《太上感应篇》等书多以无罪而定罚
前言
康熙八年八月内,诸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屡次会议天主教事情,屡次具疏云:“该臣等会同再议,得恶人杨光先捏词控告天主教系邪教。今看得供奉天主教,并无为恶乱行之事。相应将天主教,仍令伊等照旧供奉”等语,具奏在案。
是时会议已毕,会议内诸公问曰:“天主欲勉人为善享福,何故凡行善者,现世不降以福;行恶害人者,即时不降以祸?又何故容恶者多享富贵,终身快乐;善者多穷困、患难、灾病?岂不令人疑天地无主宰,或疑主宰不公乎?”
余答曰:“因恶者现世多享富贵快乐,善者多穷困患难,则可明推而知善恶之报不专在现世也。人在现世,非享福本所,惟以现世之暂寄,定身后之永居。人暂处兹世,当修德行善,为身后常享之基。以斯世立功,身后受赏焉。
第一节 善恶由人自专而定
然凡行善立功,皆由人自主而行。若无自主之权,不可称之为善,亦不得称之为功也。故天主既欲人行善立功,特赐之以自专之主张。善恶统具目前,任意择为而不强不阻。
盖造物主命定万物之性情,俱各随本性之能力,以行其事。如重物则与以垂下之力,轻物则与以升上之能。试观造定火性,命其烧化诸凡所著之物。故人物等著于火者,则火不得不焚烧,而造物主不禁阻其性。若禁阻,则于前命又相违戾矣。天主赋人性自主之能力亦然。凡所行诸事,任随其性,并无强阻,以定善恶之功罪赏罚。
第二节 天主不强阻恶者以存其自专
故现世行恶者,其恣肆加害善人。造物性之主宰,姑且容之。一以存其自主之能力,一以开善者立功之门矣。盖善者在世,如将士在战场中,恶者为仇敌,当习勇以战胜,立升天之功。故王者赏将士,不赏於临战之时,而赏於战胜凯旋之日。
世人不明此意,以为奉天主教者,天主必赏世间福禄,以定其心、勉其行善。如此谬想,犹之出仕者,思朝廷先赐以金帛,延其受职无异。天主原许以天堂永福,岂有先赐现前之福,延升天堂,受永福之理乎?
第三节 善恶之报亦有现世
然天主至公,无善不赏,无恶不罚。故有为恶而富贵者,乃行恶之中,亦有微善存焉,天主即以现世富贵赏之;及死后,则以永苦之狱罚其恶矣。其有为善而贫贱者,或因为善之中,有小过,天主以现世贫贱罚之;至於死后,毫无瑕疵,则以永福之域赏其善矣。
况善恶之报,若全在后世,则愚人不知后世之报,或疑天上无主,益放恣无忌。故巨恶者,亦有时遭现世之祸,以惩其前而戒其后;行善者,亦有时蒙现世之福,以酬其往而劝其来也。
第四节 赏罚不专在现世
但善恶之报,大概不在现世之祸福。何以言之?盖善者、恶者均平受福、受祸。且现世之福最大者,莫过帝王之受享,犹不足以报善人之德,非但不能满其心,尚多有不安之处。又其福不越数十年,与人俱殁。
第五节 人在现世比鸟兽更苦
若细论,现世之人比鸟兽为更苦。每察鸟兽之情,较人反为自适。何者其方生也,忻忻自能行动,就其所养,避其所伤。身具毛羽爪甲,不俟衣履,不待稼穑,无仓廪之积藏,无供爨之工器,随食可以育生,随便可以休息,嬉游大造,尝有馀闲。其间岂有彼我贫富、尊卑之殊,可否先后功名之虑操其心哉?熙熙逐逐,日从其所欲已耳。
人之生也,母尝痛苦。出胎赤身,开口先哭,似已自知生世之难。初生而弱,步不能移。三春之后,方免怀抱。壮则各有所役,无不苦劳。
农夫四时及土于畎亩,客旅经年遍度于山海,百工勤动手足,士人昼夜处神殚思,所谓君子劳心,小人劳力者也。五旬之寿,五旬之苦。
至如一身疾病,何啻百端?尝观医家之书,一目之病,三百馀名。况罄此全体,其苦又可胜计乎?
第六节 世福俱有亏缺
今不论荒乱之时,纵遇太平之世,何家成全无缺?有财货而无子孙,有子孙而无才能,有才能而身无安逸,有安逸而无权势,则每自谓亏缺。极大喜乐,而为小不幸所泯,盖屡有之。终身多愁,终为大愁所承结。以至于死,身入土中,莫之能逃。凡世界之苦辛,为真苦辛;其快乐,为伪快乐。其劳烦,为常事;其娱乐,为有数。一日之患,十载诉不尽;则一生之忧事,岂一生而能尽述乎?
夫人心在此,为爱、恶、忿、惧四性所伐。譬树在高山,为四方之风所鼓,胡时得静?或溺酒色,或贪功名,或迷财货,各为欲扰,谁有安本分而不求外者?虽与之数百万金,官居一品之贵,尤不止足也。愚矣!
今世者,非人世也,鸟兽之本所也,所以于是反自得有馀也。人之在世,是暂寄居也,所以于是不宁不足也。如大比选试,是日士子似劳,徒隶似逸。有司岂厚徒隶,而薄士子乎?盖不越一日之事,而以定厥才品耳。试毕,则尊自尊,卑自卑也。
吾观天主亦置人于本世,以试其心而定德行之等也。故现世者,吾所侨寓,非常久居也。吾本家不在今世,在身后;不在人,在天。当于彼创本业焉。今鸟兽各类之像,俯首向地。人为天民,则昂首向天。
第七节 世福不足以报善德
今世岂可以为报德之所乎?即报德之中,皆有勉人行善之意。故所赏报德之福禄,比斯人为道德所弃者,应更为重大矣。盖人有盼望重大,则情愿弃其轻小。岂有愿弃重大,而反得轻小者乎?今设有人为道德致命,而弃现世最大之福,当以何等之福还报之?本世之福,不足以充人心之欲。又不副诚德之功,亦不显上帝赏酬之力量也。公相之位,极重之酬矣,若以之偿德,万不偿一矣。天下固无可偿德之价者也。修德者虽不望报,上帝之尊,岂有不报之以盈量者乎?王者酬功臣,尚赏以三公九锡。上帝之酬,而止于是乎?人之短于量也如是。今奉天主教者,以现世之祸福,既不足为善恶之报,则不必问天主现世不赏善罚恶者何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