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间续话 - 第 4 页/共 5 页

同安县属刘五店,近海沙地产文昌鱼,状似细锥,常钻在沙中。四时常有,以冬令为多,为闽海所仅有者。   《闽杂记》云:雪鱼惟侯官竹崎有之,似鲈稍扁,色白如雪,冬月方出,味尤腴美,然不多得。按:洪江亦有之。   莲鱼,以上街乡白莲最佳,其鱼皆食苔,别地则食粪。   莆中鲜食,最珍者所谓子鱼也,其修七八寸、阔二三寸,出通应港者佳,见王彦辅《麈史》⑼。   石首鱼,俗呼黄花鱼,宁德县三都官井洋产最多。官井洋在青山下覆釜屿前,洋底有井,风涛易作,又号三江口。每至梅雨时,渔者以竹筒插水,验其声下网,得鱼则吹螺以招买者。鱼盛时,土人各刺舟至官井洋,谓之看黄花,必买鱼而归。俗以槐豆花多寡卜鱼盛衰。崔挺新,字松门,有《石首鱼歌》,可志风土也。歌曰:“官井之水涌沧波,黄花逐浪纷飞梭。网师得鱼健吹螺,船头市集相肩摩。花开槐豆盈山阿,今年鱼比去年多。笑余豫蓄宜城醝,烹之霍霍刀快磨。佐以莼菜和咸鹾,晨餐一饱醉颜酡。兴酣还欲问东坡,鲈鱼较此味如何?”福州人呼为黄瓜。瓜,花之误也。   吾乡以鱼为贵。上市时,婿家必以礼送其妻父母。俗有“荔枝红,送丈人;鱼奶,送丈奶。”之谚。丈奶谓妻母也。谢枚如先生有《惜奴娇·咏鱼》云:“桃花涨后,馋口开无数。使万钱也须下箸。动辄隔年,才解我相思苦。何故偏多骨,累人吞吐。去乙留鳞,荧荧火,殷勤煮。对夫婿酒杯轻赌。更唤小鬟,这薄礼好将去返哺,望阿奶加餐休误。”   《五杂俎》云:闽有带鱼,长丈余,无鳞而腥,诸鱼中最贱者。献客不以登俎。然中人家用油沃煎,亦甚馨洁。尝有一监司,因公事过午归,馁甚。道旁闻香气郁烈,问左右何物,以带鱼对。立命往民家取已煎者至。啖之,大称善,且怒往者之不市也。自是每饭必欲得之。去闽数载,犹思之不置。人之嗜好无常如此。吴江顾道行先生亦嗜闽所作“带鱼鲊”,遇闽人辄索,而闽人贱视此味,常无以应也。按:带鱼以钓带为佳,色透明而香芬,诚下饭美品。   溪酝出南靖、平和山溪间,为鲊甚美,号香鱼鲊。   《闽小记》云:“画家有神品、能品、逸品。闽中海错西施舌,当列神品。蛎房,能品。江瑶柱,逸品。西施以色胜、香胜,当并昌国海棠。蛎房以丰姿胜并牡丹。江瑶柱以冷逸胜并梅。西施舌既西施之舌矣;蛎房其太真之乳乎,圆似鸡头,嫩滑欲过塞上酥。江瑶柱产涵江,梅妃亦生其地,其妃之玉骨乎!如香螺、珠蚶类,非不争奇竞美,以三君视之,特绘事之具品,群芳之余卉,姬姜之媵侍耳。”按:吾乡海味当以蚌为极品,以清脆胜,未知栎园先生何未之及,又当以何比之也。西施舌又名沙蛤,形似车螯,而肉自壳中突出,长可二寸,如舌。朱竹垞在闽时喜食之。尝纪以《清波引》云:“越丝千缕,谁暗趁落潮网住。恁时看取一钱,底须与。悔逐片舟去,乱水飘流良苦。自从歌罢吴宫,听不到小唇语,鸣姜荐俎,此风味难得并数。岛烟江雨,短篷醉曾煮。荔子香辞树,一半勾留为汝。试问旧日夷,比侬馋口。”竹垞又有《珠蚶诗》以称其美,盖下酒佳品也。   石蛏出漳浦,生石中,凿石乃得,邑令陈汝咸名之曰“璞蛏”,亦海错之美者。   螺洲各乡有辣螺,甚小,风味极佳。用红糟醃之,可以赍远。纂闽中海错者,皆未之及。叶损轩先生有咏之云:“释名海错细评量,风味殊科迈桂姜。谁与水乡修内则,红糟满瓮辣螺香。”   闽人呼酒曰老,新、旧、庆、白、行五种,酒名也。闽人谓酒醅以火再焙者为庆。康熙甲寅耿精忠反,滥授伪官,人亦谓之五老。即借酒名以讽之。前朝旧官重出任者曰“旧老”,举贡生监新入仕籍者曰“新老”,现在官从逆者曰“庆老”,输财入官者曰“白老”,微官徒行者曰“行老”。   《抱残阁漫录》云:政邑金樱酒,味甘馥而性滋补,驰名郡邑,余祥甫拔萃家尤制造得法,一时与有交谊者,无不斟酌深味。钱塘施可斋客政,拔萃馈一罂,可斋饮之,而以为性热不能耐,殊不可解。按:漳浦有荔枝酒,足与金樱酒匹敌,皆益于妇人者。   永安县吉山人善酿酒,其酒因以吉山名,制者附以药品,以避瘴氛也。   乡人以薯酿酒,呼蕃薯烧,螫口刺鼻,实不耐饮。   闽山村土人多自酿酒,普称为“青红酒”,有飨余以三年前旧醅者,色淡而香胜于花雕,而徐徐醉,其醉甚于沉饮。   长汀黎愧曾先生士宏尝作《闽酒曲》,赋汀酒也。诗云:“板桥官柳拂波流,也够春朝半月游。数尽红衫分队队,赍钱齐上谢公楼。”唐张九龄诗:“谢公楼上好醇酒,五百青蚨买一斗。”楼在城南,为土女观临之所。”“长枪江米接邻香,冬至先教办压芳。灯子才光新月好,传笺珍重唤人尝。”汀俗,于冬至日,户皆造酒,而乡中有“压芳”一种,尤为珍重。藏之经时,待嘉宾 而后发也。“社前宿雨暗荆门,接手东邻隔短垣。直待韩婆风力软,一卮阳鸟各寒温。”长汀呼冷风为“韩婆风”,乡人鬻炭者户祀韩婆。盖误以寒为韩也。值岁暖,则倒置韩婆水中,谓能变寒风使其炭速售。阳鸟,酒名,酿之隔岁,至阳鸟啼时始饮者。“新泉短水柏香浮,十斛梨香载扁舟。独让吴儿专价值,编蒲泥印冒苏州。”上杭酒之佳者,曰“短水”,犹缩水也。载货郡中,冒名“三白”,然香气甘冽,竟能乱真矣。“闻分饮部酒如潮,三合东坡满一蕉。让却登坛银海子,久安中户注风消。”汀人以薄酒为见风消。“曾饮当炉细埔中,高帘短柳逆糟风。近无人乞双头卖,几户朱碑挂半红。”上杭酒为双头,其次者名半红。延建邵三郡皆同称。“谁为狡狯试丹砂,却令红娘字酒家。怪得女郎新解事,随心乱插两三花。”酿家每当酒熟时,其色变如丹砂,俗称红娘过缸酒,谓有神仙过门则然。家以为吉祥之兆,竞插花赏之。   《戒庵老人漫笔》云,福建语云:“延平豆腐邵武伞,建阳妇人不用拣。”   莆人制粉干甚精细,盛称之曰“兴化粉”。又喜制豆腐,遍于国内。莆人宴客必加自煮豆腐,盖善于烹饪豆腐之法。   《惕园初稿》云:光饼,传明少保戚公继光初以参将入闽剿倭时以意制此饼。中穿孔,贯以绳,便佩负为干糇。其法以少盐若碱,入水溲面作团,略碾成饼,大如杯,中通半窍。闽人德少保,故即以其名名饼,示不忘也。按:又有征东饼者,形同光饼,大约三倍。亦纪念戚公征倭制也。吴廷华有《咏光饼诗》载于《榕城诗话》。   连江人以楂脂制烛,色红,曰“桃花烛”,堪入诗。   会城仓前一带均以制草花为业。神采颜色,生动如真,故称为象生花,又名闹妆花。销于乡村极广。谢枚如先生有《百字令·咏象生花》并注之云:闽人工为象生花,以葺⑽曰绒花,以锦曰绸花,以蓪曰草花。绒花列肆城南马道街,绸花、草花肆少,其市在老佛亭桥之河壖。然惟蓪之利最普。蓪洁白鲜润,得蓪则召良工削焉、染焉、削无弃材,染无失彩,为朵、为叶、为菂、为鄂,纠以线,辅以蜡,粘以松胶,贯以铜丝。一花而众物备,众力萃焉。母诲其女,姑诲其妇,盖大有益于女工也。甑贮之,箕捧之,天微曙,咸出而陈之市,万灯齐明,五色交耀。鸡声未已,人声远至。牢丸餐饵之属,交错左右。市者集,既饱而选,或十取二三,或十五六,彼往此来,簪笔于首,衔楮于口,目瞬而手纪,毕注之籍,而售其值。值有定,弗争也。于是日影团团矣。乃纷然散,明日复如是。冬至前后尤盛,谓之花市。昔某大僚未遇,家甚贫,恃此为生,而所制特精好,市者称为“正一品花”,后果如其言。至今蔀屋篝灯之中,以为美谈。词云:“河桥转处算,叶叶枝枝,明霞生色。满眼春风吹到,手手抱百花魂魄,有艳无香,既开不落,造化归裁刻。官蛙声里闹妆,几许人摘。试看巧夺天工,柽床细选论价,应千百中,有尚书红杏在,费尽珠娘熨贴。剪碧为心,叠金作朵,弄影乌云侧。明朝深巷,不知辛苦谁得。”   漳州丽华斋所制印泥极精,色泽久留不变。   永春王华亭纸织画图,手技精巧,描写人物惟妙惟肖,王氏深守祖传秘法,不外授也。   广州许守白之衡,好旧瓷,精鉴别,其论建窑曰:建窑设于建安,后迁建阳。始自宋代,古制者质坚不润,釉干燥⑾,又名乌泥窑。后制者出德化,色甚白,颇莹亮,亦名福窑。有紫建、乌泥建、白建三种。白者似定窑,惟无开片,佳者质厚而表里能映见指形,以白中闪绝色为贵。有凸花及雕字者,然不甚细。按:《匋雅》云,建瓷以无字无花纹者为贵,以正圆者为佳。   寿山石为赏鉴家所重矣。其石最贵为田黄,次为芙蓉,次为都成坑,再次为高山。其粗者俗称图书石。大率为岭石,不足玩也。昔之言寿山石者,有高固斋《观石录》、毛大可《后观石录》及卞鏊《寿山石记》、黄莘田《寿山石诗》诸篇,形容色泽,曲尽其妙。后龚礼逸表叔纶作《寿山石谱》,分名品、产地、征故、雕治四类,叙述甚详。乾隆间,震泽吴林塘至慎令闽,尝以荔枝、素兰、寿山石为冶南三妙,今《寿山石谱》亦足与《荔枝谱》、《兰谱》并驰海内矣。   先公喜蓄寿山石,名品不下数十方。展玩之,五色玲珑,石光迫人。仲永弟善磨光,先公偶得一石,必令之磨,石光如镜,乃止。客闽者知必索观。索必以赠,不以自好也。有《咏寿山石》云:“瑰村藏深幽,元精蕴土壤。莫稽尧年髓,一任岁月长。凿山谁开先,探穴累成丈。代久尤物尽,生晚寄孤赏。偶披观石录,掩卷欲神往。千石不一姿,锡名亦殊强。田坑最上品,水洞亦倜傥。霜深山柿烂,风阔塞云莽。座中冰壶清,袖里秋月朗。直方坤道贵,贞洁女德仿。梦作玉投怀,爱如珠上掌。或斑驳淋漓,或缥缃惝恍。氤氲寓生意,有待手泽养。嗜此广搜致,不惜破千襁。入肆偶有获,传闻遍吾党。相对共秋花,佳色接帷幌。清斋坐幽独,几席生朝爽。”《田黄小印》云:“佳人空谷惠清音,晤对教忘夏夜深。才大翻成难用感,色殊始有悟稀心。风前白袷如怀玉,座上黄裳欲铸金。纵不姬姜夸并驾,通于方雅亦骎骎。”   《闽小记》云:闽中绝技五:会城去贪和尚之鬼工球,莆田姚朝士指环济机上之日晷,龙溪孙孺里一寸许之自鸣钟,漳浦杨玉璇之一分许三分薄玲珑准提像,福清郭去问一叶纸上尽书全部陶诗,笔笔仿欧阳率更。   《闽中纪略》称:闽人雕刻天禄、辟邪、狮虎各钮,精如鬼工。按:清初漳浦杨璇,字玉旋,时称绝技。又有周尚均名彬,制钮,外间刻写意山水,钮旁署名“尚均”,体八分、阳文,或作“周彬”,阴文,八分者,其工不及玉旋,而取径各有不同耳。乾隆间,有妙巷鉴及奕夫二人,亦负盛名。道光间林玉茂、林元珠二人能仿周法制钮,卓然成家。近时,西门外林清卿者,尝在总督后彝鼎斋刻薄意山水、人物、花卉、鸟兽,俱能出以新意,于法外取情,精巧工细如画,人士重之。   《闽杂记》云:闽省碑版镌工,向推侯官县潘姓。闻有名良翰者,能缩径三四尺字为三四分,尝缩颜平原《多宝塔》、柳诚悬《玄秘塔》为袖珍本,至今人宝之。   闽中惟将乐石砚著称,肤润而质脆,不能耐久,且不甚发墨,善书者不尚也,黯淡滩石为砚,宋时亦有名。蔡君谟云:其石宜墨,而肤理甚粗,不及建州之卤水石。卤水在滩上四十里,近建安县界。其石细润,胜滩石。然亦不甚发墨。今此两处石已无知可为砚矣。   明林子羽旧砚,背镌张红桥像,甚精,见《复堂日记》。   黄莘田先生《十砚斋》,藏砚甚多,自号十砚翁。先生将殁前二年,以十砚分送挚友。谢枚如《稗贩杂录》云:先生喜与雏尼狎,十砚斋蓄雏尼十人,使各怀一砚而寝。谓砚得阴,或常温润如玉,亦未审也。先生有妾金樱能诗。砚,其所司也。买婢数人,夜则分挟其砚,卧而拥之。徐子晋《前尘梦影录》云:余得莘田“美无度”砚,此十砚之甲品,摩颜腻理,拊不留手,令人意消。莘田曾任高要、四会,正开坑采石,故所购极多。罢官后携至吴门,佳石多付顾二娘手琢,而自为铭题,品其甲乙。《闽游诗话》云:康熙时,吴门顾二娘,居专诸巷,极精制砚。福州余田生、京兆焦白砚、陈德泉、京兆井田砚、黄莘田明府青花砚,皆顾手制也。后顾没,莘田赋诗云:“古款微凹积墨香,纤纤女子切干将。谁倾几点梨花雨,一洒泉台顾二娘。”陈星斋和云:“淡淡梨花点点香,芳名谁遣勒词场。明珠七字端溪吏,乐府千秋顾二娘。”按:莘田青花砚题铭云:余此石,出入怀抱将十年,今春携入吴。吴门顾二娘见而悦焉,为制新砚。余喜其艺之精、而感其意之笃,为诗以赠,并勒于砚阴。俾后之传者有所考焉。诗曰:“一寸干将切紫泥,专诸门巷日初西。如何轧轧鸣机手,刻遍端州十里溪。”又生春红砚题铭云:余在端州日,室人蓄此砚。余戏名生春红,盖取东坡“小窗书幌相妩媚,令君晓梦生春红”之句。室人摩挲不去乎。迩来砚匣尘封,启视尚墨渖津津欲滴也,而室人已逝兼旬矣。悲何可言。因镌一诗云:“端江共汝买归舟,翠羽明珠汝不收。只裹生春红一片,至今墨渖泪交流。”下楷书乾隆甲子二月莘田。篆“黄绢幼妇”、“香草斋侍史”二印,旁篆书“生春红”三字,有“神品”、“莘田真赏”、“十砚轩图书”三印。   宋椠版本,以吾闽建阳麻沙坊出书最多,盛行四方,世称麻沙本。麻沙本之善者,朱竹垞谓“字朗质坚、莹然可宝”。惟坊间翻刻射利,纸版滥恶,讹缺谬误,遂致有麻沙本不善之称。清乾隆四十年,谕钟音于建宁府所属查访自宋以来刊行书版源流,及余氏勤有堂状况。莫得其详。按:南北朝余祖焕始居闽中,十四世从建安书林习其业。二十五世余文兴以旧有“勤有堂”之名,号勤有居士。盖建安自唐为书肆所萃,余氏世业之,仁仲最著。岳珂所称“建安余氏本”也。余氏勤有堂之外,又有“三峰书舍”、“广勤堂”、“万卷堂”、“勤德堂”等名。余氏有恭礼、彦国、靖安、唐卿等名。宋时书肆有牌子可考者,建安刘日省“三桂堂”、王懋甫“桂堂”、郑氏“崇文堂”、“虞平斋”、“务本书坊”、“慎独斋”、刘尗刚宅、黄美夫、阮仲猷、建邑王氏世翰、建宁王八郎等,亦皆精好。据《方舆胜览》载:建宁麻沙、崇化两坊产书,号为图书之府。《八闽通志》载:麻沙书坊,元季毁。今书籍之行四方者,皆崇化书坊所刻者。是宋时福建出书不止麻沙坊,其他坊本实多矣。麻沙书坊,元时虽毁,犹未尽。元、明二代犹有盛行者。然元之余志安“勤有堂”及“双桂堂”,刻书虽多,不逮仁仲“万远堂”远甚。王颂蔚称麻沙镇本最佇劣是耳。迨明弘治十二年十二月,书坊灾,古今书版,皆成灰烬。自此,麻沙之版遂绝。施鸿保《闽杂记》以朱竹垞建阳诗有“得观云谷山头水,恣读麻沙坊里书”,查初白《建溪棹歌》有“妆点溪山真不俗,麻沙坊里贩书回”之句,即谓清初时麻沙坊之业犹未废,亦附会之说也。     校 注:   ⑴原文作“荔奴奴”,其中一“奴”字衍,应为“荔奴”。   ⑵原文作“陈变”,“变”字误,应为“燮”。   ⑶原文作“枞金代鼓”,“枞”、“代”二字误,应为”、“伐”。   ⑷原文作“膺者”,应为“赝者”。   ⑸原文作“直味”,“直”字误,应为“真”。   ⑹原文作“游”字误,应为“浙”。   ⑺原文作“难值”,“值”字误,应为“植”。   ⑻原文作“相续门花”,“门”字误,应为“开”。   ⑼原文作“尘史”,“尘”字误,应为“麈”。   ⑽原文作“以葺曰绒花”,“葺”字误,应为“茸”。   ⑾原文作“粙干燥”,“粙”字误,应为“釉”。 卷四   徐兴公《闽画记》二卷,久已不传。吾友林汾贻家溱尝辑群书,为《闽画记》四册,于清代画人搜罗颇详。惜无力以刊也。吾闽明清以降,有书画之妙而莫知之者,其闽人不善为名之故欤。   高棅,字漫士,长乐人,明永乐布衣。工山水,又能书,书摹米南宫、方方壶,妙绝一时。画学元人高房山,在翰苑二十年,四方求书画者,争致金帛。辄曰:“欲我作无声诗耶!”   高瀫,侯官人,字宗吕,自号石门子,正德布衣。能诗工书画。书于隶、草、八分,俱称逸品。画于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生动入格,尤精墨菊钩竹,知名海内。相传有宋子者,疟一岁弗愈。瀫过访,饮以酒。酒酣,见绢素,戏写菊数本,倒垂悬崖,香姿隐隐,有飘拂流动之态,宋视之,冷然疏爽。因更请写奇石亭立,双竹凌空,萧萧数叶,风韵若有闻焉,宋为之跃起,毛发俱竦,疟遂已。时人语曰:“少陵有佳句,不若霞仙笔。”瀫又号霞居子也。   张瑞图,字二水,晋江人。万历榜眼,工书,与董其昌、邢侗、米万钟齐名。   赵珣,初名之璧,字十五,莆田人,万历布衣。善草书、工诗画。莆田明时有二画师,宋珏好作春初树木,笔墨极简,而生意蓬勃。之璧工翎毛芦苇,撇撒数笔,便跃跃欲动。郑兰陔称其山水在摩诘、云林间。明末客死三山。珏字比玉,自号荔枝仙,寓金陵,天启中监生,八分、行草,瘦硬通神,画出入二米、仲圭、子久间,兼善画松,亦秀绝。   林之蕃,字涵斋,闽县人,崇祯进士。画山水,笔力奇恣,方之黄大痴、梅花道人。醉后泼墨,幽致琳璃,为石田云林所不及。   明莆田洪珠,字玉方,善檗窠书。杭州岳坟壁上“尽忠报国”四大字,为其手书。见《兰陔诗话》。   姚园客尝言,莆中有四绝:吴文中山水、曾波臣小照、洪仲章小楷、黄允修篆石。按:文中名彬,号枝隐,以画授中书舍人。波臣名鲸,写生名重一时。仲章名宽,与允修皆万历布衣。   《因树屋书影》云:八闽士人咸能作小楷,而会城人士尤工此,两浙三吴所未见,勿论江以北也。第舍古法不遵,而专学林处士宠。处士书仿欧阳率更,而间以黄庭之意行之,处士意在以劲婉驿骑两家。而学者专尚其妩媚,千腕一律,数见不鲜,并处士亦为人口实矣。按:宠字异卿,闽县人,福州题榜多出其手。   陈几士丈家藏金石图册甚富。尝以榕城八景一册相示。画者书者皆明逸也。第一幅曰“澜阁风荷”,杨津画、陈騄书《郑焞西湖澄澜阁序》。第二幅曰“高盖擎云”,许友画、齐中题。第三幅曰“螺浦春潮”,卢羹画、林之蕃题。第四幅曰“榴洞仙踪”,吴讯画、王逸题。第五幅曰“鳌石松篁”,林宠书《方城宗子相登平远台序》,林之蕃画。第六幅曰“莲峰樵唱”⑴郑慰画、曹孟济题。第七幅曰“凤冈荔锦”,陈浩画、黄潜书《徐熥绛囊生传》。第八幅曰《象峰积雪》,杨津画,崔衍江书《徐雪峰纪游》。   清季,乡先生以书法著称者,康熙间福清余田生甸,篆隶行草冠一时。侯官谢古梅道承,书学褚河南,又精隶。林鹿原佶,小楷篆隶,刚健可爱。张玉斯天麟,工王、柳、怀素,晚年右臂得软病,以左手书,尤精工。乾隆间,林鬯园茂春,书法神妙。谢发川曦善草书。郑云门际唐精篆、籀、八分、行书。赵谷士在田,书法尤为世所重。郑西瀍洛英,工行书,喜作水墨兰石。尝对友谓其字不如画。嘉庆间,林少穆则徐,书体欧阳。梁芷林章钜,书兼欧董。莆田郭兰石尚先,书法米襄阳,工夫老到,兼长画墨兰。道光间何肫过广憙,篆隶瘦劲,得汉魏遗意。咸丰间龚蔼仁易图,工书,学苏,画山水苍秀。同治间裴戟森棨,楷书近李北海,行书逼阁帖。长乐李星冶兆珍,工怀素。光绪间陈藕泉文濂,工殿体书,及山水。徐仲眉葆龄,善楷书。李次玉宗祎,书效李北海。黄芸淑彦鸿,工小楷及分、隶。其后林宗孟长民、黄霭农葆钺及长汀伊峻斋立勋,均以书法闻,卖艺申江也。   莆田宋祖谦字尔鸣,号去损,顺治诸生,八分亚于宋比玉,又精画理。陈章侯、胡元润皆称其妙。   闽县谢士骥,字汝奇,乾隆布衣,善书。工怀素,大者尤苍劲。并精篆印,雕刻虫鱼兽钮,须麟生动,堪与扬璇周均并肩。至端溪砚石,一经摩琢,即成佳制。鉴赏家珍之。   闽县蔡镇,字越峰,乾隆间举人。工大幅行草,及擘窠,可以兄事张瑞图、弟畜谢曦。   宁化伊秉绶,字组似,号墨卿,乾隆庚戌进士。官扬州府知府,文学吏治为江左所推。尤以古隶名当代。劲秀古媚,独创一家。偶作山水,不泥成法,水木云峦,简淡幽秀,金石气溢于楮墨间。然流播绝少,所作墨梅尚多。子念曾,字少沂,工隶法及篆刻,亦善画山水墨梅。咸丰辛酉,官严州,城陷骂贼被戕。   长乐梁雷,字曼云,芷林先生之从兄也。楷法篆隶并工,精篆刻,善写生。花卉每以淡远相胜,世知之者鲜。   同安吕世宜,字西村,小楷精工,尤以八法负盛名。所书《四十九石山房石刻》,得者比之璜琥。著有《爱吾庐题跋》。   福清郑永锡,字三怀。乾隆贡生。郭约园之高弟也。工书,瘦劲比约园尤甚。自署款曰“三怀锡”。   闽县张见心,字复斋,嘉庆贡生。能诗,擅书画。余藏先生画绿萼梅箑面,具幽姿之致。孙承渠,字轩叔,画承家学。   郑虞臣先生世恭,海藏诗人之季父也。咸丰间进士,工书法,为里中所重。陈宗虞云:礼器在汉刻中不失为神品之一,所见能臻其佳妙者,厥有三人:杨藐翁化柔为刚,变散为整,其挺拔之气溢于楮墨,转楷隶为草隶,绝不踏有肉无骨之讥,此殆以力胜也。陈曼生寓方于圆,舍疏取密,更出以奇思妙想,令人不可索模,策笔用侧势,尤跃跃有神,此殆以胆胜也。郑虞臣先生用石鼓笔意,变方圆为纯圆,真汉隶法也。先生嗜金石,尤长篆隶。昔年掌教鳌峰,每于弦诵之余,作擘窠隶,傍署蝇头小款,旁礴郁积,有一泻千里之概,无半点之余习。方之匡喆刻经颂泰山金石峪,不为过也。此殆以气运胜之也。   王可庄先生仁堪,天资聪俊,文学吏治,有声于时。工书,笔意似欧阳率更,刻有碑版行世。闻先生生平生作书,非其夫人手研之墨不下笔。以其腻润,他人莫及也。尝见先生所书先光禄公《寿序》,书若轮廓,字体十二幅如一律,数十年来,墨色浓厚,光鉴迫目,信有征矣。又闻王氏后人云:先生能针纫,每闺中制巾履为太夫人寿,辄代出新样,自谓前世系女身也。   郑苏戡先生孝胥,号太夷,书法妙天下。并世无出其右者。居沪滨鬻书,岁获千金,为书家所罕有。闻其幼时聪颖绝伦,读书私塾,塾师彭某藏碑帖颇多,连失数册,心疑之。一日见先生伏案习书,所习帖即其所心爱之苏帖也。怒欲扑之,瞥见其字体雄劲,不觉心折,反慰勉有加。并授以永字八法。先生乃发愤临池,不下楼者一年,洎发解,而字盛称于世。平时黎明即起,亲自研墨,供一日之需。数十年不稍间断。年逾古稀,精神益健,能合两方案,一跃而过。作书如飞,顷刻尽数纸。应求者多行书,或隶别,小楷殊少见。世有许其所书《沈涛园墓志铭》为真书绝品者。先生则自以吴光禄、吴容甫两家传为得意之作。盖其字得力于天分者居多,不尚临摹,此其所以可传者欤。   晚近,里中之书法足传者,李公达丈宣璋,精小楷及小篆,闻于京津。岁己巳旋闽。赠余书箑。细篆秀婉,继以细楷可爱。其次,余叔组南先生则豫,书法为丁威起丈震所推,曾代宝瑞臣熙书《陈弢庵太傅墓志铭》,尤工篆刻,昭代无出其右者。   林昌彝《海天琴思录》云:咸丰癸丑,进呈《三礼通释》二百八十卷,建首三十卷为余门下士沈幼丹中丞妻林夫人名敬纫所书。夫人为家文忠次女,书法娟秀,得欧柳之骨。乙览称羡,可称佳话,仪部粤东吴君世骥时掌礼曹篆,记以诗。末二句云:“腕底银钩飞舞处,拈毫不让卫夫人。”   长汀华秋岳岩,号新罗山人,寓居钱塘,画人物、山水、花鸟、草虫,皆脱时习,追古法。写劲竹,尤为空谷之音。又能诗善书,称为三绝,客维扬最久,卒年八旬。   闽县蓝公漪涟,精篆刻,好吟咏,擅绘事,有名于康熙间。诗情画笔,萧疏高奇,所作水仙,可作逸品。毛西河赠诗云:“醉来倚壁且涂墨,兴发对人长赋诗。一花两叶倍精爽,千言万语皆离披。”   长汀上官竹庄周,乾隆初布衣,能诗善画,精篆刻。山水烟峦漫,墨晕可观。张浦山谓其“有墨无笔,尚未脱闽习也。”人物功夫老到,著有《晚笑堂画谱》行世。   宁化黄瘿瓢慎,字恭寿,雍正间闽之老画师也。山水宗倪、黄,出入吴仲圭之间。兼工人物及仙佛,书入怀素之室,诗亦佳,颇擅三绝之誉。游豫章、历吴越、淮扬,人争客之。尝自题《采梅图小照》云:“一筇一笠一瘿瓢,楚雨峰头把鹤招。漫道归来无故物,梅花清福也难消。”   乡贤陈秋坪先生登龙,乾隆间举人,官蜀中,以清惠慈爱闻。叙劳擢官,得江西建昌司马。闲曹冷署,清操愈厉。以故终身不得名一钱。既遭忧,解组归,衣青布袍,从一奚,彳亍涂巷间。所居不三椽,曰“云凹水曲山房”。家贫无后,授徒自给,间或厨烟不时,风度洒然。著有《秋坪诗存》、《天全州闻见记》。先生善画乾笔,疏林水石俱精,而世知之者鲜。曩有以山水箑面八叶来售,索价昂,无以应之。后有道光丁未武进卜起元题辞,盖古田甘滋苍所藏也。滋苍名澍,受业于先生,亦能画花卉。尝辑秋坪先生遗墨刊行。兹录存其箑面二叶,先生自记云:“入秋以来,酷热特甚。穷居旅邱,以烦耳鸣,无可消遣,信笔作此图。遥望故国,所谓不堪回首也。嘉庆丙寅七月廿一日,秋坪自记。”其一云:“初秋病中,伏枕不寐。炎气蒸薰,烦不能耐。剔灯起坐,砚有余墨。因忆少时读书道山,天气洹寒,梅花绕屋,雪意初酣。挥毫成此幅,以遣冬寂,未必即可作一剂清凉散也。丙寅白露前五日登龙记。”   余藏前辈画箑颇多。福建《艺术传》所未录者,兹略记于后,补志闽画之遗。   林元需,字孚公,侯官人,康熙时以工山水人物名。余藏《竹林七贤图》,人物眉目点写入神。   谢尊,字浣云,宁化人,工青绿山水指头。伊墨卿《留春草堂集》中多题其画。   洪基字用弼,号莲坡,康熙时闽人。工山水、人物、花鸟。   叶滋纯,字雨穗,闽县人,官浙江知县,工画山水。   汪志周,浦城人,工花卉,以淡远胜。   许德瑗,字素心,侯官人,适何氏。早寡,无子,以节著。能诗、工画梅兰竹菊,随意点缀,各有天趣。   杨蕴辉,字静贞,金匮人。适闽县董敬箴。能诗,工画花卉草虫,栩栩欲活。著有《吟香室诗草》。   左锡璇,字芙江,阳湖人,袁观察绩懋继室。观察殉粤难,芙江居福州,抚孤成立,画花卉宗南田,香润有法,闽人重之。   李廷钰,字润堂,号鹤樵,同安人,长庚抚子,官福建水师提督,善诗工书,长于画墨兰,有小李太尉之目。   长沙徐寿蘅先生树铭,道光八年进士,以兵部左侍郎提督福建学政,甚得士望。先生工书法、善诗、有《澄园诗集》,人知其书之工,而鲜知其画之妙者。画山水别辟蹊径,不事临摹,而金石之气灿然,自署王山人。   荣庆,字馀莽,先世长白富察氏,福州驻防椿安之父也。擅长花卉草虫,为吾闽第一手。其画宗二徐。徐熙之没骨,徐渭之写意,皆能得其神髓,盖以天趣胜人也。诏安马兆麟以六法久负漳浦重望,见其画,有望尘弗及之叹。馀莽题画署款恒不经意,所钤私印曰“多文草堂”。《画记》曰:四十以后所作曰“庚戌生”,曰“富察氏第十二子”,曰“惮牺子”,皆所常用也。   谢颖苏子琯樵,诏安人,行、草书法元章,晚学颜鲁公。工画能诗,善篆刻。咸丰间殉粤匪之难于漳州。闽南人士甚重之。琯樵画山水最工,兰竹次之,翎毛多用秃笔,不失为能手。署款恒不书姓,惟署“琯樵苏”。传其画兰竹也,先写兰,置瓦盆于窗间,移灯取影,故放笔为之,未尝为古人所囿,其得力处,全在一两笔生动也。   诏安多画家,著者无几人。谢琯樵外有沈古松,瑶池人物规模黄瘿瓢。许万涯钓龙,吴织云天章善花卉翎毛,胡汉槎倬善人物写意,沈云湖祖文善兰竹,谢半圭锡璋工草虫,尤长墨牡丹,许友农士谷善花鸟,马子般兆麟号竹垞,又称东山里人,光绪间举人,画山水花卉以北派为宗,参以己意。及门者有沙涛松韵工花鸟、谢东澜观有及东山林瑞亭嘉善山水佛像,笔墨严肃,敷色雅逸,皆诏安画派之能深造者也。   闽县朱芾、朱璜、朱承均能画,有三朱之目。芾字石农,善山水,璜、芾之弟,承,芾之子,字小农,以草虫胜。一时有陈又伯、林芑石、长乐郑开源、莆田林肇祺、及漳浦林雪斋丰年,皆习诏安派者,其中以雪斋为能手。   乡先生偶以画为遣者,陈弢庵太傅之松、林怡庵葵之花卉、陈木庵书之山水,皆足传。   寓闽之能画者,宜黄陈少香偕灿善写兰。萧山丁豹卿文蔚工画折枝花卉,鲜丽无比。秀水叶梦士思澄工画梅竹。浙东钱鸿遇能山水。平湖陈季平鸿藻善山水竹石,晚近香山。郑霁林先生煦寓厦门甚久,擅长工笔花卉,尤工佛像,敷色鲜艳,愈老画愈工。与先公交甚挚,今年八十,尚健在,世以“鸳湖外史”目之。吾友陶芸楼晖,浙人也,善为孤松片石,写意山水,多不施青赭,而峦岩幽胜,大有麓台气韵,又工篆刻,于汉印尤精。   林琴南先生画,世重其山水,不知鹌鹑与柳,亦先生之能事,故自称补柳翁。先生颇疏财仗义,其《鬻画直例诗》云:“亲旧孤孀待哺多,山人无计奈他何。不增画润分河润,坐听饥寒作甚么。”闻在京卖画时,有旗籍某酷嗜其画,求之不已,先生讶之曰:“我已为君画夥矣!”某曰:“先生年已七十余,一归道山,画必增值,而我可藉此得余羡也。”先生笑曰:“汝直利我死耳。”屏其纸不画。既而思亦或有理,于是乃自画若干纸藏之,曰:“留为身后计也。”故甲子亡后,在沪陈列遗作以标价,计可得八千九百余金云。   闽县卓芝南先生孝复,晚岁自号“巴园老人”,少工山水,与林琴南齐名。后厌求画之烦,中辍垂三十年。六十以后,又稍为之。其画雄厚高雅,仿佛石谷,近世所难及。   周雨渔先生愈,自号“四香居士”。画笔缜密,用墨浑厚,山水瓣香山樵、大痴,善小米点染之法。晚年喜作人物佛像,深入冬心堂奥。   林珪字伯桓,为琴南先生长子。长于花卉翎毛,先生常谓:“伯桓花鸟过我”,因不恒作。林华字实馨,号“石鼓山农”,琴南先生之犹子,画学贵筑姚茫父。   张汤铭,字信甫,号烟樵,闽县人。为琴南先生之高弟,画宗黄鹤山樵,于细致之中寓雄厚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