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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恒无行,乃竟得此义妇。 武仲绍   此奇女可入《无双谱》。 上元李谕谨注   章 邑 生   好色之徒某生,章邑人。见美女,机有可图,必多方谋致,恒有被其淫污者。一日,薄暮出游,见一笄女独行,视之,极美,以其无伴可狎,遂曰:“姑娘何往?”女不答。生复问之,女厉色言曰:“吾自有往处。男女有别,人之大道也。旷野与游女接谈,君何无礼如是!”生四顾无人,不畏女嗔,近尾之。女兰麝袭人,遂摇指梅花曰:“琼枝玉蕊,暗香浮动。”女接言曰:“闻说香在梅花上,寻到梅花香又无。”生曰:“卿未寻到,故为是言。吾以为身历其地,其香必穿鼻透脑,骨节尽酥。”言已,牵女衣不令行。女曰:“吾兄来矣。”生惊释女,女急行。生力追不及,见女入北庵。生素知庵中多停柩,贪恋女色,不遑顾忌,亦入,见女燃灯坐室内。女见生入,笑曰:“男女同情,妾岂无心。实告君,妾非人,鬼也,不利于君。”生曰:“愿与卿同死。”女曰:“勿悔。”旁有空棺,女入,仰卧其中。生犹以其伪为,亦入,覆女身。觉女气肌如冰,大惊欲起,而棺盖已合,遂毙。生家人以生不归,踪迹至庵,见女柩外露生衣,启之,生尸已冰。舁归,禀官葬女柩。   虚白道人曰:死而不足惜者,其章邑生某之为人乎?盖徒知色之可好,不知德之已丧,其得生也不如死。女既告之以鬼,生犹以之为人,其视死也犹之生。且女无害生之言,即无害生之心;无人害之而遇害,是其死也自求之耳。死而自求,夫何足惜!   抵得一篇戒淫文。 马竹吾   淫为万恶首,读此可当晨钟暮鼓。 上元李瑜谨注   王威   王威,柳州人。娶吴氏,甫二载,为流寇冲散。贫不自给,从事负贩,因家无妻室,恒数年不归。偶贩到平阳贺邑,店居市货。值邑岁饥,逃亡甚众。忽见店外有少妇,守五、六岁童子,哭甚恸。问之店主,盖店邻伍家妇氏孟,其夫伍元外出,六年无耗。姑死无棺木,自鬻葬姑,而鬻人者嫌其有子。孟将另鬻其子于他人,不忍生离,故哭之甚哀。威闻而怜之曰:“吾年已半百,本不欲娶妇。渠不嫌吾年长,吾为之葬亲育子。”店主曰:“此善举也。”语孟氏,氏从之。威为市棺,择日而殡。殡时,氏哭言:“为母与子故,含羞失节,死无以见故母,生无以对前夫。”闻者悉为酸楚。威以孟房屋破漏,出资为之修理,渐治家具。氏子名惠,使从塾师读。   比三年,伍元归。路闻妻已改嫁,先至邻店问之,店主详述之。元曰:“养子葬母,恩义至重,且妇已失节,愿止领吾子他适,馀不与闻。”店人以伍元之言告威,威问孟氏所愿,孟言愿从前夫。威曰:“若然,令伍元暂宿于店,吾收拾馀资,明日即行。”店主曰:“君所市家具如何?”威曰:“悉赠伍元。”   威去五月,孟氏生双子。元知为王威遗种,念威恩义,善视之,因以恩、义名二子。嗣二子九岁时,忽来一世袭武翼都尉郑公,宿邻店。因子病,店居医治不效,数日卒。恩、义时嬉戏店外,郑见恩相貌与子相似,且同庚,欲继为子顶世袭名,烦店主致意。店主见元,元商孟氏,孟喜从之。郑厚酬伍元,携恩去。   王威之从事负贩也,颇有赢馀,年老旋归,路宿梧州属邑某镇店。将寝,忽闻妇女哭声,呼店人问之。店人曰:“有伍姓者,逃荒到此,三月前病故。其子外出,数年无耗。婆媳贫不能支,不得已令媳他适,故哀哭。”威恻然曰:“其子年庚几何?”店主曰:“其子名义,吾尝见之,年约二十七八,面目奚似。”威伪惊曰:“几误大事。渠有银信烦吾带来,意欲明晨问交,今若此,当急与之。”遂取银数两同店主见伍母,曰:“吾与令郎素相识。昨遇于某处,言闻父终,欲急归,以有一二事未妥,烦吾先带白金数两,暂为日用需,定于十日内必归。”且曰:“令郎发财,手中积蓄约有数百金。”言已,交银于伍母。伍母曰:“有书信否?”曰:“无之。烦吾口诉。”伍母执银不语。威曰:“疑有错误乎?吾试言令郎之年庚、相貌。”遂如店主之言细述之,伍母始信而喜。问威姓氏,店主代答曰:“客姓王,现居小店。”伍母得银信,遂罢嫁媳之议。   伍义果九日归,其积蓄亦如威言。伍母谓义曰:“幸汝先以数金烦客寄来,不然,汝妻已他适数日。”遂向义详言之。义曰:“无之。儿交好亦无王姓者。”伍母大异,急出银以示义,曰:“此即寄来之银,花费尚未尽。王客昨宿某店,客即行,店主必知客耗,可急访之。”义奉母命诣店,店主曰:“王客偶得微恙,今虽愈,尚未行。”义见威,稽首致谢。威惊讶动问,店主曰:“是即客代寄银两之伍义,今何不识也?”威笑曰:“吾实与渠无素,不忍其婆媳生离,故假托为之。”店主欣然曰:“客诚仁人君子。”伍义曰:“翌午谨具菲酌,恭酬鸿惠,奉献原金,伏冀早临。”威曰:“原金决不受,定于趋扰矣。”次日,威邀店主同往。既至,义母穴窗窥客,大惊,呼子出,曰:“汝问客大名威,柳州人否?若果然,则汝生父至矣。”义如母命问威。威曰:“子何以知之?”义未及答,义母入曰:“君不识孟氏耶?君须发如秋霜,妾亦不敢相认。”遂指义曰:“此君之子。”威哑然不知所言。孟复曰:“君别后五月,妾生二子,此其次也。”威曰:“其兄安在?”孟曰:“九岁时,继于郑游击为子,今无信。”曰:“伍惠何往?”孟曰:“扶柩葬贺未回。”店主曰:“君得夫妻父子团聚,皆轻财好义之所致也。”威遂家于梧。   镇外有大河,时霖潦方盛。威偶出望水,见河心有船一只,人众船小,忽开巨漏,齐声号救,岸人立视如偶。威曰:“如有能救者,愿出钱若干以酬之。”他船贪其重赏,齐赴拯救。及救得人、物,而船已沉。被救者齐赴威前致谢。内一官长相貌出众,威问之曰:“贵人何往?”其人曰:“吾姓郑,现官某郡游击,特告假诣贺省生母。闻母迁徙是邑,故访问到此。”威见郑衣履尽湿,邀至家相易,郑从之。威言于孟氏,孟曰:“得无君之子乎?”遂自牖视听,见郑声音笑貌似恩,大言曰:“谁名王恩?”郑曰:“吾之乳名。”孟大喜,入曰:“吾即汝母。”指威曰:“此汝生父。”恩九岁离母,时已记事,视之,果其母。俄顷王义出,视之,果其弟。意外相逢,喜何如之!威问继父母,恩曰:“悉即世。父无子,恩世袭父爵。”因假期已迫,定省数日而去。   威富冠一邑。无赖某甲见威多金,自造伪票,用既死人作中代,向威索银。威不应,甲讼之。官据字断威如数归偿,以一月为限。未几,旧官谢事,新尹到任。威方欲呈明,而尹已差传,并将中代之子传至。官令甲书中代之子姓名,甲书毕呈于官。官视而笑,复问中人之子曰:“甲借票,汝父作中,汝知之乎?”曰:“不知。”问代字之子曰:“汝父在日,作何生理?”曰:“训蒙。”官以甲借票示之曰:“是汝父之笔迹否?”曰:“不是。”官曰:“汝父既训蒙,必有手泽。”曰:“有之。已将身父所录文籍带来。”遂呈于官,与甲借字笔迹迥殊。官笑谓甲曰:“汝用心已巧矣。用死人作中代,以为人死无据。票之笔迹,与代字人不符,反与汝字相仿,其票殆自为之乎?”甲犹强辨。官怒,将刑之;甲惧,认诬。官重责甲,案遂结。   先是,王威夫妇之被贼冲散也,吴氏不知何往之善,惟从妇女奔逃。女伴渐少,后惟一少媪在。媪伪言与吴同乡,可偕归,吴喜从之。媪无资斧,所费皆吴资。行五六日,吴疑曰:“何行数日,未到柳州?”媪复诳之曰:“某镇为众寇劫居,不可归。”吴曰:“此何处?”曰:“湖南也。”吴虽疑惧,无可如何,惟媪命是从已耳。不数日,吴资亦尽。媪劝吴自鬻,吴亦无他生路,不得不从。时有黄太史,中年无子。其妻尹氏欲为市能生育之少妇作妾,闻吴氏有孕,多金购之。及遣家人接吴氏,而媪不在。家人曰:“身价交汝姑矣。”吴曰:“吾无姑。”家人曰:“老媪何人?”吴曰:“吾亦不知为谁,惟伴行数日耳。”家人白尹氏。尹愿重出银给吴,吴曰:“勿庸。吾子然一身,亦无用金处,惟求夫人善视足矣。”尹令吴自居一室,未几产一子。将择吉令太史纳吴,太史曰:“渠生子,渠有依矣。岂可令其失节?”尹氏曰:“渠今生子,渠必宜男,可冀于斯人得子嗣。”太史曰:“渠虽生子,焉知不从兹断生;卿未生子,焉知不从兹始生。天下之以妾生子者固多,无妾得子者尤不少。子之有无,命也。”遂使婢媪谓吴曰:“今而后,按佣妇支给工价为养子之资。如不欲,听其抱子他适。”吴氏曰:“窃有心愿,虽自觉不量,不得不言。愿以主人作父母,旦夕奉事。”婢媪复太史,太史喜,遂以吴为义女。   次年,尹氏果生子。太史以王泽名吴子,尹子曰瀚。及少长,使二子同案读。泽聪敏,瀚次之。泽十四岁能文,太史使应试,泽欲俟瀚,太史从之。后泽、瀚同案入泮,其文实出王泽一人手。越两科,泽遇与瀚同号,代为作文,同领乡荐。泽连捷,榜下即用,授梧州某属邑知县,实即王威迁居之邑也。泽到任,披览案卷,见王威名,白于母,母曰:“汝父家柳州,渠或与汝父同姓名也。”及甲某之讼既结,泽问王威曰:“汝祖居是邑乎?”曰:“非也。吾柳州人,迁居是邑十馀年。”泽大惊,请威客舍坐,急入白母。母出见威,谓泽曰:“果汝父也。”各诉别情。吴以知有子为游击,喜甚。威遣人寻伍惠至,为制恒产,使各爨。   威老,王泽告终养,郑亦托故归奉。及终,三子顶灵,一文一武,一邑称大葬焉。但郑游击以世袭之故,不得复王姓。   虚白道人曰:王威者,妻亡不娶,亦无子息望矣,而卒得三子送死,非人力,悉阴功致之。盖不悯人生离,不能得孝姑之妇背生两子;不哀人同溺,不能必寻亲之男不死长河。至于夫妇离散,半生无耗,忽同贵子意外相逢,原嫡妻遭遇之善,冢子成名之由,夫岂寻常感格之所能致哉!余西乡某庄李某,自幼未婚,以小车推货物、送行客为生,恒终岁不归。偶送客至峄,归。自野店起程过早,见一庄首尼姑庵后血娃啼哭,启视之,男也。因思家无妻室,不能养育;小车载之,难治生理,遂舍之而行。忽来一犬嘶其襁,娃哭益急,李恐犬伤其生,急回逐犬。李行,犬复至。李恻切隐深,抱置车上。天气微寒,以旧小衣裹之。至一巨庄,托言妻产后猝卒,遗此子,为客不能养,欲与人,逢人辄言之。后遇一老人曰:“吾有子孙,怜君事出两难,愿为代育。”遂问李邦族,李详言之。老人曰:“吾名某,与君同姓。此子长大,必令归宗,祈命名留表记,异日好相认。”李以孝名子,将裹子小衣裂半幅为记而去。孝渐长,身躯雄伟,至十七、八岁,李翁令习武,得入泮。翁年高多病,恐死后子孙薄待孝,因薄与家财,而暗地厚赠之,使赴历下寻父。孝遂携妻子而往。李某年老,不能任重务,归家,合博局撩零以糊口,冬则窖地而居。庄中忽来一少年,衣冠齐整,后车数乘,携有少妇幼子,问李某名。庄人曰:“问渠何为?”少年曰:“是吾父也。”庄人私议曰:“李无妻,何得有子?”一人曰:“庄人别无李某名,焉知非其子?”遂急赴窖中见李曰:“汝子来矣。”李曰:“安在?”曰:“在庄首访问。”李喜,执小衣半幅而出。其人曰:“执此何为?”李曰:“非此,则父不父,子不子。”见少年曰:“汝李孝也?”曰:“然。”李遂将小衣半幅授之,少年视之,当途拜父,令少妇参翁,幼子请祖父安。李不能言,惟点额而已。夫李某穷极之人,若非见血娃而动恻隐,何得享此厚福?庄人私问之。李曰:“某年在某处成家,年馀妻卒。”李壮岁恒年馀不归,庄人信之。李孝问母墓,李言葬某处丛葬处,后被山水淹没,无迹可寻。其子信之。   观王威及李某事,可以感发人之善心。 马竹吾   陇州三案   竹吾马公,讳国翰,世居邑东关外南权府庄。赐进士,榜下即用,后官陇州知州。归里时,寿将古稀。著有《朱子家训》、《夏小正》、《文选拟题》等,诗稿《竹如意》一部。余《录》由契友王萱堂转呈于公,公赐题七绝六首,条下录批,十居八九。余见之,感激不胜,敬诣拜谢,始识荆。往来久之,公知余清贫,言愿出名邀同人代求捐输,以镌余《录》。乃举意未久,而公即仙逝,诚余之大不幸也。公在时,尝言官陇州折狱。余欲择公之用心深微者,叙入余《录》。公嫌自负,不以为可。公丁巳年病故,故追录之。   有乡人宋芳者,娶醮妇杨氏为继室。杨与邻村周旺有私,芳不家,周恒夜来明去。芳死,益无忌惮。芳弟蒲知之,夜执周,以获窃禀于公。公问周,周认奸不认窃。问其所交,供言芳子媳何氏。盖芳有前妻之子,娶妻甫二年,贸易在外,恒数月不归。杨亦以不贞控何氏。公传案对质,杨言周与媳私合,何言周与姑通奸。公问蒲,蒲言闻嫂不贞,未闻侄媳之有他。公曰:“汝等各执一词,不足凭信。候传邻佑问之,第三日巳刻审究,来迟重责不贷。”   至三日,役呈点单,言人证已齐。公使心腹人暗窥之,见何负气自居一处,俯首不语。周与杨眉目送情,有时谈笑。午后,周市食物食杨,不顾何。暗窥者复于公。公立升堂听之,杨与何言如故。公曰:“不必互推。周非奸,实为窃,乃伪言为奸,以坏汝家风。可当堂自击之,以泄汝忿。”令役以木杖授杨氏,曰:“即击死不偿命。”杨执杖,重举轻落,若恐伤周。公止之,令役复以杖授何氏。何执杖急起,向周首而击,势将一杖击死之。公令役架其杖,曰:“勿击。”问周曰:“汝星夜入宋室,果何为哉?”周曰:“实为奸。”公曰:“汝果为奸,必与杨,非与何。”周与杨力辨之。公曰:“勿哗,静听吾言。何欲一杖击死汝,盖以与汝心无系怜也;杨氏恐伤汝,盖以与汝情有恩爱也。汝未上堂时,吾使人窥之,汝与杨不时谈笑,且市食物食杨,不及何,不可知汝所私者是杨而非何乎?”周犹强辨。将刑之,周惧而服,杨亦承认。笞周四十,释之。公谓蒲曰:“汝兄已死,杨氏淫行既著,可听其再嫁,不许复入汝门。”使各具结结案。   公公出回署,一少妇拦舆喊冤。公视之,扬且皙,可称邦媛。公升堂,妇以呈呈。上写报窃李氏,被窃金银首饰等物若干件,与氏夫赵忠因被窃缢死等情。公曰:“被窃之物,汝之家藏耶?”氏曰:“非也。氏夫借于同村史文,欲当作生意。”公曰:“被窃之夜,汝夫在家否?”氏曰:“在。”公曰:“何未知觉?”氏曰:“因同史文饮,醉归睡熟。”公曰:“汝且回,明日检验。”公验尸,果缢死。问氏姑与邻佑,毫无别说。谓氏姑曰:“暂厝汝子,吾回衙即差役缉捕。”役捕贼,月馀无耗。李氏又击鼓喊冤。公升堂,问之。氏曰:“史文讨借物甚急,氏姑欲鬻氏偿之。”公曰:“将鬻给谁氏?”氏曰:“即史文。”公疑之,曰:“汝可哀汝姑货产以偿。”氏曰:“氏家仅有坡地亩馀,数日前,氏夫已当给史文。”公曰:“货产未久,应有存项,何为复借当物?”氏曰:“其地价,亦以夫与史文饮,醉睡,被贼窃去。”公更疑,曰:“汝夫与史文新交乎?旧交乎?”氏曰:“闻夫言,前与史文无素,氏过门后始相往来,日渐厚。”公意谓实有别情。赵忠两次被窃,未必非史文为之也,且赵二次被窃,皆以与史文饮醉,情实可疑。遂谓氏曰:“所借之物,其分两样式,汝记之乎?”氏曰:“有史文手书帐单,开载清白。”公曰:“汝明日务将帐单暗暗送来,或贼人可由之而获,汝夫之冤,可由之而伸。万勿向他人言。”氏如命。公差役将氏姑传至,问之曰:“汝何以欲鬻媳于史文?”氏姑曰:“史文言:如以媳嫁之,不惟借物不要,愿将前当地文契退回,不要分文。”公曰:“汝媳美,鬻之当得多金。不许嫁史文,如故违,必重责。”氏姑诺而去。   公将六班总头役杨某呼至,语以李氏被窃等情,授以密计,令照办理。杨某遂觅名妓,语以公意,认为己女。烦同班能言者王某,见史文,言愿以女妻之。史文曰:“吾欲娶赵忠之妻李氏。”王某曰:“必不谐。盖日昨本官差吾将李氏之姑传至,官当堂谕之,不许李氏嫁汝,渠何敢故违!且杨某之女,较李氏尤艳,汝如见之,必魂飞天外。”史心动,曰:“吾可以见之否?”王曰:“可。某街有酒肆,女时由肆外往来探亲。肆饮而俟,必遇之。”史喜,立欲从王去。王曰:“何急也?明日吾候于彼。”史应诺而王去。王以与史应对之言语杨某。次日史至,立出钱市肴与王饮。未几,王曰:“杨女来矣。”史见笄女与媪并行至,审视之,玉肌花貌,果愈李氏。媪谓女曰:“肆中客众,发财气象。”女笑应,斜睨而过。史立肆前目送之。王曰:“渠不久必回,可再饱视之。”遂移饮肆前以俟。未几,女与媪果偕归。至肆前,女腿带适开。媪令束之,曰:“金莲瘦小若是,何能佐婿家中馈事?”女笑曰:“勿代他人致忧。”女束带,谈笑而去。王曰:“容颜如何?”史曰:“处处可人。渠要聘金几何?”王曰:“明日复命。”次日,王见史曰:“杨某不索聘金,唯要金银首饰等数件。然首饰等物,新人过门,全行带回,与汝无损也。”史问之,王历言其物,史悉应之。于是择吉纳聘。杨将所得史文之物,悉献于公。公视之,与史文开载赵忠所借,样式分两悉同。大怒,立差役拘史文到,问之曰:“汝借给赵忠之物,汝家尚有一样者否?”史曰:“无之。”公以首饰等物示之,曰:“此汝聘杨某之女之物,非即借给赵忠之物乎?”史曰:“不是。”公以帐单示之,曰:“若果不是,何以与汝开载样式分两悉同?”史曰:“烦匠人照样打造。”公曰:“何人打造?”史不语。公曰:“明是汝借出而复窃回,尚强辨耶?”令役刑之。刑已,公曰:“杨某无女,吾令认妓为女,伪为嫁汝,以赚汝首饰等物。今证据不爽,汝何得不认?”史关口夺气,遂认之曰:“实身窃回。”公曰:“赵忠当地于汝,其地价亦汝醉之以酒而窃取之。”史欲言,公止之,曰:“汝且勿言,吾视汝如见肺肝。汝之窃赵财物,非为财,实为色。汝爱李氏之美,故欲赵速贫而图其妻。”史以心意被公猜破,不得不招。公遂将地判归李氏。问史曰:“汝发财几年矣?”史曰:“五六年。”公曰:“金银等物非寻常百姓家所易有,其物何来?赵忠因汝窃自缢,汝已无生理,可实言。”史自知罪无可宥,遂吐实。盖漏网之巨盗,更名史文。   司徒政自幼结邻村赵义之女三官为妻。政年已逾冠,因父服未阙,故未亲迎。政从塾师读。一日,同砚友周木连出游,信步至赵义庄外丘陵上,下有桃园,周与赵同村居,遂指曰:“彼即令岳之桃园。”园有笄女,周复曰:“彼笄女即令正。今桃实有蕡,君盍假摘桃以瞻芳姿。”政从之。见女,故为多言以餂之,曰:“吾特来摘桃食,勿谓不相识。吾居某村,姓司徒,名政,得年二十一岁,某月某日某时生。”女微笑曰:“吾识君。吾非算命先生,何必言君生辰八字?”急摘数桃与政曰:“君速去,勿为人遇以作话柄。”政受桃时掺执女手,将欲有言。女伪曰:“邻妇来矣。”政释女,女急退避之,政亦去。当政之来也,三官比邻钱氏女适至,见政,隐身树后以视之。政既去,钱女从树后转出,曰:“摘桃人何去之速也?得若个好婿,接谈片时佳甚,子速之去,性与人殊矣。”三官曰:“无之。”钱曰:“渠来时自言生辰,去时执子之手。吾悉闻见,尚云无之耶?”三官曰:“诚有之。祈妹缄口,以免嘲笑。”钱笑应之。   异日,周木连自塾归,过赵义门,适三官独立门口,睨之,婉如清扬,不觉神驰。诣家,欲火孔炽,实难自禁。闻女自居一室,室靠闲园有牖,因思逾垣隔窗与语,少慰渴想。既至,垣有倾圯,遂直入,微扣窗棂。盖三官有邻女钱氏常与伴宿,三官因连夜服事母病,惟钱女在室。闻扣声,知非贼,问之,木连伪托司徒政曰:“日昨摘桃人。”钱知为三官婿,遂伪为三官之言曰:“君深夜来此何为?”曰:“昨睹玉色,时凝寤寐,敬来一会。”钱曰:“此非会时也。”木连曰:“何时得会?”钱曰:“嫁娶。”木连曰:“情极不能待。卿不悯怜,请死于此。”钱思冒三官名,暗与情郎一会,亦佳,启窗纳之,遂相狎。木连曰:“仆爱卿双翘,愿赐一履以寓情怀。”钱曰:“妾所着,旧而秽。妾有新履,可以赠君。”遂将三官之刺绣五纹新小靴给木连。木连与钱连会三夜,始赴塾。   月馀,木连托故归,盖以不能忘情其所私也。夜静欲赴,甫出门,遇对门车三饮酒归。立谈之际,不觉坠三官之靴于地。车拾之,木连恳求掷还。车曰:“子无妻室,此物何来?实言,吾即与之。”木连初不肯,车壮盛,力不能强求,不得已,直告之。车曰:“若然,子必与吾同去一次,吾始与。”木连决言不可。车曰:“吾既知其处,不难自往。”言已欲去。木连掣之,车推木连跌仆迳去。木连急起追之,将及赵园垣倾处,木连从后以石击之,车头破脑出而死。   车父喊禀于公。检验时,车父以女履呈于公,言于死尸怀中得之。时公闻旁观之妇人曰:“是履乃……”相违少远,仅闻此三字。公令役将私议之妇唤至,曰:“适才汝‘是履乃’之言吾已悉闻,可再言之。如有一言不实,重责不贷。”妇惧,曰:“适才吾言是履乃赵三官之履,遗失多日,寻觅不得,奈何在死尸怀中?”公曰:“汝言是实,与吾所闻不爽。三官之父为谁?”妇曰:“渠父名赵义,已卒,唯有老母黄氏在。”公曰:“渠居何处?”妇指闲园曰:“即是第。”公视之,见靠园有室系活窗,曰:“乡村不宜如此,盖不利于贼盗也。”令役传黄氏至,曰:“汝女尝失履乎?”黄恐累于命案,曰:“未也。”公执女履曰:“此非汝女之履乎?”黄曰:“亦非也。”妇曰:“吾已禀明。”黄始承之。公令取对履。黄取至,果大小花样无少异。令女役带黄氏母女进州。公意三官必以履赠所私,而托言遗失。及见女,貌虽美都,毫无淫意,复疑之。托言谓黄氏曰:“汝母女他居不便,居衙中可也。”令婢媪醉三官,乘其醉睡,窥其私,俨然处子。公益疑,问三官曰:“汝履何以在尸怀中?”女曰:“不知。吾履失已月馀。”公曰:“遗失之处汝知之否?”女曰:“知之,即靠闲园活窗之室。月前有邻女钱氏伴吾宿于室,吾因母病傍母眠,惟钱女自宿于室四五日,吾履忽亡其一。”公令役传钱女。   不日,女母偕女到堂。公见女容饰不雅,谓女母曰:“汝女字人否?”曰:“未也。”公曰:“若大之女而不字人,大失为母之心。”问钱女曰:“三官供言,月前汝伴宿于其家,有诸乎?”女母代答曰:“有之。”公复问曰:“三官因母病伴母,汝自宿其室四五日,有诸乎?”女母不知,不能代答,谓其女曰:“可实言之。”女曰:“亦有之。”公曰:“汝既自居其室,三官之履即于彼时不见,汝必知履之所在。”女答言不知,公笑曰:“必汝自宿之时,以履赠交好之人矣。”女不服,且出言不逊。公怒,令女役强验其私。女役复曰:“实非处子。”公笑曰:“汝身破于何人?”女不答。公怒,呵役刑之。女惧曰:“实与三官之婿司徒政有交。渠索赠,当即以三官之履赠之。”公曰:“汝与司徒政素相识乎?”女曰:“不识。”公曰:“既不相识,何以知为司徒政?”女将三官看桃,其婿摘桃,并月前某日夜扣窗棂,自称摘桃人,一一言其情节。复曰:“彼时渠以吾为其妻三官,吾即冒三官之名启窗纳之,因连会三夜,属实。”公呼三官上堂,以摘桃之事问之。三官细言之,与钱所言大同小异。公因令三官母女暂归候传,出票立传司徒政。以有紧急公事赴凤翔,委官审究。   及归,案已定,候公出详。盖承审者以严刑逼政,政已畏刑而招杀车三之事矣。公披阅案卷,见供判不符,情实未真,遂提钱女问之曰:“汝与奸夫连会三夜,或每夜更换,不是一人?”钱曰:“是。”公曰:“事在黑夜,何以知是一人?”钱曰:“其人背后左肩下,有疮疤如钱,每夜手触之。”公令提政上堂,赤政上身验之,无疤。令钱视之,钱大骇。公曰:“必汝与所私者情厚,不肯言其姓名,而移祸于政。”女不应。公令刑之,女稽首曰:“即刑死吾,吾亦不敢承认。”时从人请公退食。公令人犯暂下,即席闷坐饮,深思遐想,案无情由,及日暮举烛不言食。忽得端绪,不遑食,急升堂,问司徒政曰:“汝之摘桃,本心欲往耶,抑被人恿怂而去?所摘之桃,自食之耶,抑与人共食?”政将与窗友周木连同游及摘桃之事,历历细言之。公曰:“汝得生路矣。”遂令去其刑具。令役立传周木连到案,问之曰:“令政桃园戏妻者,非汝耶?”木连曰:“是。”公曰:“冒摘桃人而淫其妻者,亦汝耶?”木连不认。公曰:“汝冒政而欲淫其妻,钱女冒其妻而与汝交。钱女言汝背后左肩下有疮疤如钱,若无之,则真非汝。”令役袒其背视之,果有疮疤如女言。公曰:“钱女之言不妄,汝与钱女有私亦不妄。”木连不言。公令提钱女面质,木连不得不认。公曰:“若然,车三亦汝伤害矣。”木连不服,公曰:“钱女所赠之履,何以在车三尸怀中?”木连自维无理可辨,遂直言害车三之故,案始定。   虚白道人曰:天与水违行而讼起,险与健相攻而讼成。刑固不可废,讼亦不能无,而听之实不易易也。魏戍望轻,不断梗阳之讼;子反辨短,莫决皇戍之辞。以知有忠信之实,慈惠之心,而始优为之。故听讼者无先入之成心,则闲孚皆有当;无违理之偏听,则不肖无所容。惟有以尽其相,穷其神,而摘伏惩奸,始破小人之胆;惟有以关其口,夺其气,而诘奸锄暴,始安良善之心。不然,而欲悉其聪明,致其忠爱,亦綦难矣。陇州三案:一巧分伪诈,具是非之明;一深用智谋,成细微之案。至于周木连之案,深思端绪,罪坐真情,俾无辜无戴盆之冤,淫凶无漏网之幸。使云生李太守知之,亦将录于《刑案汇览》。   事妙文亦妙,两堪不朽。 上元李瑜谨注   王富段成   岁次己末夏季,十九日未初,武库焚,声如怒雷,闻三十馀里。余斋违城六、七里,其声更厉,窗纸为之破,斋中尘落如雾。初以为无云而雷,及南望,浓烟飞腾,上冲晴空,意谓武库被火。移时,问南来之人,果然。次日以他事赴城,因往观之。武库地基,火药坐坑四处,阔皆二、三步,深悉四、五尺,砖石木料悉为火药冲去;邻近房舍全无,人之被火药所伤,塌屋所压而死者,不知其数。其时,有无故远之而脱其难者,有无故近之而遇其害者,诚生死有命矣。   有木工王富者,西关人。一弟名贵,嗜赌,往往赌输典衣,富屡为回赎之。是日,富在武库修理木器,贵质衣而赌,输,赴武库寻兄索钱赎之。富见贵赤身,问之,贵实告。富怒,揪发捶楚,贵忍受不返手。库人拉问之,知渠为胞兄弟,曰:“令弟既已质衣,理合出钱使弟赎回。”富曰:“回赎已非一次。”库人曰:“即非一次,胞弟无衣,亦不宜坐视。”富曰:“即出钱与之,难必其不复赌,其衣未必能赎。”库人谓贵曰:“赎衣后,务必来此,使令兄见之。”贵应诺。贵执钱去,未几衣衣回,立富面前不语。富见之,不禁暗喜,谓贵曰:“日将午,汝必自晨未食。”贵答以不饥。富曰:“勿欺。吾傢伙篮中尚有钱文数十,可取去买饭用。”贵取钱东行,愧悔交深。不深饥,因登北门楼,卧石台。既而有二人来,视之,素相识之博友。一人曰:“汝兄有难,可速救之。惟东行数百步,可免祸。”一人曰:“适才渠受其兄之紾,怀恨必深,即语之,亦未必听从。”贵曰:“是何言也!兄之紾吾,是吾自取,于兄何怨。”言已而醒,知为梦。忽忆其二人早死,大惊,急起而赴。恐直言兄不相信,遂伪言曰:“邻街张某欲作室数间,请兄敦匠事。今张某在汇波阁立俟见兄,定兴工之期。”富亦闻张某欲修造,遂信之,立同贵行。至阁,问贵曰:“张某安在?”贵未及答,而武库焚。及富见在库者悉遇害,曰:“张某,吾之救星也。”贵曰:“张某无修造事,实弟伪言之。”始以梦鬼之事语兄。   余庄人某,贸易归,路经齐河桥,在桥下饭肆买用饮食,见一人与肆人言武库事,欲听之以证传闻,而其言已终,仅闻其人言曰:“吾以五百钱免遭横死,幸莫大焉。”言已匆匆去。某问诸肆人,肆人细述之,曰:“适去之人,食兵马粮,姓段,有二名,本名志成,在官名成。武库事前数日,在此少休,吾问其姓氏,段兼言为火药事,奉官差进省。时桥头一大车输载不行,盖以桥头坏一石,因伤车轴故也。段见而问之,吾历言其故。段趋视而回曰:‘坑坎不阔,修补亦易,岂可坐视为行客累?’吾曰:‘无施主。’段问所费,我对曰:‘五百文足矣。’段曰:‘所费有限,吾欲捐输。惜吾公事在身,不暇为此。’吾曰:‘客果有此善心,吾愿代劳,以襄盛事。’段曰:‘可。’吾曰:‘客几日可毕公事?’段曰:‘大约六、七日即回。’吾曰:‘客来时验功,断不肯迟延,以负善意。’段喜,出钱而去。段去后,吾即觅石工修理。段回见之,大喜曰:‘如此坚固,无累行人,悉君之力也与!’吾曰:‘乐施在君,吾何力之与有?’既而,段自言曰:‘吾之得归,诚万分之幸。’吾问之,段曰:‘武库焚时,吾在武库盹睡,忽闻唱名声,一唱一应,如对册。唱及吾本名志成,应之者曰:勾除矣。其人问故,应名者曰:以其有重修齐河桥之阴功。吾梦寐间闻之大疑,转念吾本名无人知,或人与吾同姓名。即有人摇吾醒曰:官府立传。吾朦胧从之东行。其人在前,止违十数步。过北门,其人忽不见,心方惊疑,而武库焚。’吾曰:‘若然,君之得免横祸,即以修补桥顶石坑之事乎?盖虽所费无多,究属修补,既为修补,即可谓重修,其事虽微,其用心实巨。不然,何以得感神明,除君名于鬼册也?’段始惊悟曰:‘君言是也。’”庄人某归,知余方事著述,因特造斋细述之。   虚白道人曰:以木工之兄而笃于友弟,斯亦奇矣;以嗜赌之弟,适受大辱于兄,一闻兄有大难,遂释怒忘怨,急急赴救,为尤奇。以食粮之人,而诚于轻财,斯亦美矣;在行路之际,且有公事在身,偶见车陷于桥,辄解囊出钱,切切修理,尤为美。夫事至于奇而尤奇,美而尤美,则出乎寻常矣。事出寻常,则时在人耳目间,神不有以保护之,无以见造物福善之举。王富段成之得免横祸,不亦宜乎?   勿谓善小而不为,其斯之谓欤! 平陵段以梅 《益智录》(下) [清] 解 鉴 著 作者:l4z5 发表时间: 2004/12/20 12:51 点击:256次 修改 精华 删除 置顶 来源 转移 收藏   益智录卷之八   顾 清 高   (此缺一页半,约五百馀字)穴中,掘穴半尺即得之,然可勿与卜,盖卜则坏张六名。”顾曰:“止言物坠鼠穴,不露张六名。”翠可之。顾以翠言告车三。车三果于鼠穴得之。张复佣之,车不可。   一老媪问子病,曰:“吾子勾成,年十七矣,忽得异症,今病笃,敢问尚有一线生路否?”顾曰:“来日听信。”顾语于翠。翠曰:“已登鬼册,不可为也。”顾告媪,媪恸哭,哀求细为推究。顾百辞劝解不去,不得已,曰:“吾妻知之,或兼能拯汝子,可亲身苦求之。”媪喜。见翠言所求,长跪不起。翠怨顾曰:“君多言,妾未掌生死簿,安能知人寿夭。”媪曰:“老身止此子,子死,吾亦不欲独生。祈大施法术,拯老身母子命。”言已,饮泣不止。顾从旁恿怂之。翠谓媪曰:“请起。仅有一术:子归,扬言子已死,门打提幡,使令郎卧灵床,覆纸被,严关门户,家人悉举哀。巳、午、未时过,子可寿至古稀。”硃书符三道,令媪糊大门、寝门及纸被上。媪受符欲去,翠复曰:“令郎若愈,万勿来此致谢。”媪如翠言设施,成果愈。又一姣好少年平树德,问功名。顾卜之不吉,疑之,请次日为之细推。翠闻之,曰:“吉。妾命题令渠作文,君为笔削之,两月后岁试必入泮。受业门生之报,将高标门墙外矣。”顾言于平曰:“非见子文不能断。”平请命题。顾即以翠所出之题告之。平作文呈顾,顾细为删改。平见之大喜,遂师事顾,按课作文,顾亦每课尽心修饰。及院场,平录课文,取案元。由是卜名大著,自高声价,而握粟者仍接踵而来,且扣平入泮之故,愿从顾学者有徒。翠为苛择,仅得有友五人焉。及科试,五徒应试,皆取案元。盖县府院试及古场也,其一拨入府学,亦居第一名。于是朋来自远,从学日众。顾遂止卜设帐,同人称美局焉。忽来一人,容饰彬雅。自言:“姓殷,居邻邑。有一女,年十七,三月前得迷症,卧不起。兹饮食渐减,病甚笃。闻先生善卜,故不远百里而来,敢烦占断。”顾曰:“仆不业卜已二载,且是谋非吾所能及也。”殷固求之。顾曰:“三日报命。”殷去。及晚,顾语于翠。次日系顾初度,翠饮过量,醉。顾自斋回,灯明于室,见一白狐卧榻上。忽出,立寝门外大言曰:“锡灯熔化矣!奈何不俟予先寝?”翠答于室曰:“妾醉,故合衣假寐,非寝也。”顾乃入,曰:“殷某之事如何?”翠曰:“殷女之魂,被王姓巫镇压秋千院苦水井中,欲殷求其医治而图其赀。殷弗求之,故无愈期。可用顷筐盛女衣入井,呼女名穿衣,连呼数声,提筐至女卧室,将衣覆女身,即愈。君止言遗魂于井,勿言被人镇压可也。”顾曰:“卿未卜先知,得勿仙乎?”翠曰:“妾之行藏,君已目睹,何故问?”顾曰:“未也。”翠曰:“门外大言之心,妾实感激不尽。”顾以翠言语殷,殷匆匆去。一日顾与翠把酒闲话,忽见殷率一妇与及笄女入。顾惊问之,殷指妇、女曰:“此吾妻与吾女也。小女得君术,病果愈。未愈之先,吾尝言有能医之者,嫁之。欲践前言,故送女到此,以充媵妾。”顾曰:“仆已有二妻,断不能如命。”心恐翠嗔,故词严厉色以辞之。翠笑曰:“意愿难瘦。设再有二三美人,量君亦乐于容纳。且是女丽而贤,君之家室嗣必赖其成就。”于是为理合卺事。及晚,翠谓殷曰:“良人之所好,妹知之乎?”殷笑而不言。翠曰:“移时妹即知之。”   顾陡思故乡,欲归,而虞资斧不足,商于殷。殷曰:“尽足用矣。盖连年君所得银钱,另置一处,未少动。”顾愕然曰:“日用何来?”翠曰: “非君之所得,即妾之所出。他人尚能比亻次耶?”于是,将所蓄悉交于殷,曰:“除路费外,可密藏之。”殷愕然问故,翠曰:“其故不可预言。”顾治任归。至中途,遇山水阻去路,店居以俟水消。偶出游,见山下一兰若,墙垣倾圮而殿宇巍然。入视之,见神案上有石子大如拳,异之。殿隅有石数块,因举石投其中。壁间有以香煤画飞禽者,翅足悉备而无首,因用神前香煤代画之。忽自外来一大汉,连顾左右,立顾身后视之。顾绘毕,大汉笑曰:“神案之石子,其君投于殿隅耶?”顾曰:“然。”其人大喜,曰:“有一事相商,祈君移玉从我去。”顾视其人,面目凶横,辞之。其人握顾腕强之,顾不得已从之。山径崎岖,行甚不易,约五、六里,至一幽谷石室中,有八、九人席地聚饮。大汉大言曰:“吾请得大王来矣。”众悉起,逊顾上坐。他一人曰:“吾等十人,作无本生意,悉粗率无谋,欲请文学之士,推作首领。庙中神案之石子,壁间之飞禽,皆假之为卜缘也,君悉应之,可知天缘有分矣。”顾知为伙贼,力辞之。一人怒曰:“来时由君,去时恐不由君。”言已,举刀欲杀顾。顾大惧。忽来一人曰:“且慢,顾先生吾契友也。先生系副贡,不解吾等营生,约之入伙,为累实多。”谓顾曰:“吾送先生归。”至中途,顾问:“何处与汝有旧?”其人曰:“吾名张六,昔车三翡翠玉玩实吾藏置鼠穴。先生知之而不言,迄今感念不置。”顾曰:“汝知务施报,亦豪杰也,奈何为此不法,自寻苦恼?”张六曰:“吾亦悔祸。君善卜,请即为吾卜之。”顾令张自言一时。张曰:“即此时。”顾曰:“时为戌初。”遂袖占之,惊曰:“大祸在即,可急赴旅店避之。”甫至店,时明月莹澈,见一武官率百馀兵丁衔枚驰过。顾曰:“祸事即在此。”张欲尾之,顾阻之曰:“渠既由此而往,必由此而去。待之可也。”移时,官获数盗而来。自门隙视之,悉张六党类。张曰:“设今吾不拯君,吾亦不能脱此大难。其中确有报应也。”言已而去。顾向二妻述遇难脱难之故,尤氏曰:“妾知之。若无张六,妾亦设法拯救。但怒贼举刀时,深恐张六来少迟耳。自富民起程时,妾即欲别君,所以迟延至今者,亦为君有此大难。难星已过,请从此永别。”言已而杳。殷氏惊曰:“尤姊何往?殆非人乎?”顾历言之,殷始知尤氏为狐。   顾至家,殷见顾嫡妻山氏。山不礼,殷厌其骄傲,因各居;山亦听之。未几,顾没。山无资,不得已商于殷。殷出资理殡事。山德之,欲与同居,殷不可。山继没,殷复出资殡之。山子名命,虽已成丁,未有室。山治家严谨,山没,命无忌惮,渐肆饮赌,产业罄尽,就食于殷,殷厚恤之。命窃鬻殷物作饮赌费,殷叱之,命不服。将鞭之,命曰:“鞭母生之子可,吾非母所宜鞭也。”殷大怒,摈命门外不令入。命外游数日,食饮无门,不得已,诣殷请罪。殷不受,命惭而去,乞丐为生。冬着秋衣,怜寒无人,苦不堪言。一日乞钱货肆,其财主郝翁谓命曰:“汝苦寒如是,盍回家祈怜于令堂?”命曰:“母心狠,祈之无益,且母不如媪仆。盖吾每至饥饿难堪时回家,仆媪俟母寝,另为吾炊。食后,将食馀令吾筐携之,且凑给钱文二、三百。”郝翁哂之,曰:“今吾有友设施棉衣,汝明日来,代为求之。”命喜甚。次日早至,郝为求裳衣二件。命大喜,将执之而去。郝曰:“且慢,施主恐汝仍衣身衣,货此饮赌,须将身衣脱下。”命易衣而去。至春季天暖,命货棉衣夹,夏鬻表衣里;至冬仍号寒行市墟,郝仍为之易棉衣。命之德郝不啻再造矣。命之从事乞丐也,每遇大雪淫雨,不能干人,辄有賙以钱文或干糇者。命以为时运之通,而不知其中之有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