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犹如此 - 第 5 页/共 18 页
诗曰:一别茫茫两度秋,悲嘶几尽白云求。断魂不得双飞去,烟黯空庭月黯楼。
雁愤偕死(《情史》)
宏治间,河南虞人获一雌雁,铩其翼,畜诸场圃,以媒他雁。每见云中飞者,必仰睇。至次年来宾时,其雄与群雁飞鸣而过,雌认其声,仰空号鸣。雄亦认其声,飞落圃中,交颈呜呜,若相哀诉者。良久,其雄飞起半空,欲去徘徊,视其雌不能飞,复飞落地上。旋转叫号,声益悲恻。如此者三、四回,度终不能飞,乃共啮颈蹂蹴,遂相愤触而死。
按《圣师录》记,顾敬亭稼圃旁,罗者得一雁,其偶闻声落地,交颈哀鸣,血尽而死。事绝相类。
诗曰:仰霄无计奋云端,几度徘徊去就难。义不独生誓同死,当天曒日照心肝。
镇江随舟雁(《警心录》)
万历癸丑,镇江钱参将部下,有卒获一雁,笼置舟尾。空中有一雁随舟悲号,舟中雁连声应之。江行百里,不肯暂舍。将登岸,笼中雁伸颈向外大呼,空中雁忽下,二雁以颈相交不放。舟中人异之,亟向前擘开,已俱死矣。钱闻大怒,同舟兵卒各杖之。其获雁人,病月余死。
李斯义曰:《昏礼》“亲迎奠雁”,雁顺阴阳往来,且不再偶,和且信也。和则不离,信则不二,故共飞鸣,同生死,于此可识倡随之义。
鹤子曰:随舟而空际悲号者,雌耶雄耶?雄则义夫,雌则烈妇。其连声相应也,迫乎有生离之惨。其近岸大呼也,岌乎有死别之悲。语云:“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此则鸿毛而重于泰山矣。
诗曰:百里随舟不暂违,死时交颈两依依。长江有尽情无尽,悔傍芦花浅水飞。
民舍雁(《圣师录》)
王一槐,司铎铜陵时,言有民舍除夜燎烟,祓除不祥,一雄雁触烟而下,家人以为不祥也,烹之。明晨,一雁绕鸣檐上,数日堕地而死。
鹤子曰:忍作残害,是为不祥。
诗曰:无端虐焰误戕身,香遍屠苏庆岁新。鼎镬残魂应待妾,愿随金谷坠楼人。
铳落鸠(《矩斋杂记》)
老友陈大介,尝馆山家。见猎人铳落一鸠坠地。又一鸠来就拊视,且口衔他物饲之,不受。又以翼水蘸其火伤处,卒不可活,乃宛颈哀鸣而去。有顷,从树颠下坠,触地死,盖重伤其匹也。陈引其人谏曰:“若中一鸠,而二鸠死。鸟且死义,若独何心?”其人遂折铳改业。
施愚山曰:此与获鹿子,而鹿母肠寸断,相类。彼重母子,此重夫妇。
鹤子曰:试想瞥见其匹伤铳坠地时,正尔双栖,火光迸射,肝胆何等惊裂,心口何等急筹,万苦中沸,莫可言状。然后衔物拊视,意望其匹之起死回生也,而不效。既而四顾彷徨,不惜濡翼,意犹望一丝之或生也,而又不效。死之志,已斩然于宛颈哀鸣顷矣。既去之后,未坠之先,此一霎间,孤立树杪,下视痛绝,声也无,泪也无矣,噫!
诗曰:百计求生无望矣,伤心惨目竟如此。到头死别胜生离,地下重逢悲又喜。
卫衙鹳(《圣师录》)
卫衙梓巢鹳,父死于弩。顷之,众拥一雄来,匹其母,母哀鸣百拒之。雄怒,尽啄杀其四雏。母益哀愤,气哽而死。群凶乃挟其雄逸去。
诗曰:杜老曾歌义鹘行,雄心芒角莽峥嵘。忍教孤寡齐吞尽,万树阴风猎猎生。
高邮烈鹳碑(《圣师录》)
高邮州有鹳,双栖南楼上。或弋其雄,雌孤栖。旬余,有群鹳偕一雄与共巢,若媒诱之者然。竟日弗偶,遂皆飞去。孤者哀鸣不已,忽钻嘴入巢隙,悬足而死。时游客见之,无不嗟讶,竞为《烈鹳诗》吊之,复立“烈鹳碑”。
诗曰:风雨南楼孑处哀,群雌粥粥浪疑猜。墨花一片韩陵石,消受诗人下拜来。
华亭鹳(《圣师录》)
华亭董氏庭前,植虬松一株,枝干扶疏,亭亭如盖,有双鹳结巢其颠。后雄被弹死,其雌孑然独处,日夕哀鸣,越数日亦死。
诗曰:风卷涛飞月堕天,金丸无计避韩嫣。双栖不羡华亭鹤,绕树孤飞唳碧烟。
鸽斗死(《圣师录》)
江浙平章巙巙宅,养二鸽,其雄毙于狸奴,家人以他雄配之,愤斗而死。谢子兰作《义鸽诗》以吊之,诗云:“翩翩双飞奴,其羽白如雪。乌员忽相残,雄死雌躄躠。绝食累数日,悲鸣声不歇。苍头配他偶,捍拒项流血。血流气亦愤,血尽气乃绝。嗟尔非鸳鸯,天配不再结。嗟尔非雎鸠,所性殊有别。于人拟共姜,之死同一辙。奈何闺壸内,往往少贞烈。夏姬更九夫,河间不堪说。聊为义鸽行,以激夫妇节。”
诗曰:血洒雪衣甘斗死,心悬天日忍偷生。援琴漫拨求凰引,听否悲吟义鸽行。
相思鸟(《闻见偶录》)
相思鸟,产于苏属近海诸处,闽中亦有之。大与瓦雀等,红喙,黄绿羽翰,其形甚妍。声小而韵,飞则并飞,止则同止。每于秋季,乡人罗而取之,以鬻于市。爱者畜以雕笼,笼分二格,锁其一,其一放之不去,时飞翔于笼之左右上下,顷亦自归笼内。若失其一,其一悲鸣亦死。殆比翼鸟之流欤。
鹤子曰:《情史》云:“红蝙蝠,出泷州,皆深红色,唯翼脉浅黑,多双伏红蕉花间。采者若获其一,则一不去。又岭南有红飞鼠,出入必双,人获其一,必双得之。”又周索《孝子传》云:“猿,禺属,或黄或黑,通臂,轻身,善缘,能于空中转轮,好吟。雌为人所得,终不独生。”吁,蠉蜎微物,亦知“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之义乎!
诗曰:朝朝暮暮苦相思,思到魂销欲尽时。心有千行万行泪,何能说与主人知。
鄱阳烈鸡(《警心录》)
王楫,鄱阳卜者,邸中畜雌雄二鸡。雌正抱雏,适客至,楫命童取其雄,将烹之。雄叫呼,雌闻声走至,孜孜注盼,哽咽悲鸣,若欲诉楫而免雄之死者。楫弗悟,竟杀之。雌踯躅哀鸣,不复顾群雏,终夕唧唧不食,凝立砌下,沉沉如醉,少焉气溢其吭,遂喘而死。
李斯义曰:竟有“生同室,死同穴”之意。
鹤子曰:写其雌急迫痛切情状,由有声而无声,字字惊心动魄。
诗曰:求生不得枉号呼,割爱何心顾众雏。如醉如痴满腔恨,可怜到死尚模糊。
颜氏鹅(《警心录》)
庆元三年,有客离榷场,赴淮,至颜氏店。颜语其妻,明日宰雄鹅饷客。夜闻栅中群鹅悲鸣,迨旦取鹅,群鹅向前啄颜衣,遮绕不退。颜携杖击散,竟杀其雄。其一雌二雏,皆悲跃而死。群鹅举翅拍地自扑,七日不饮水食谷。(以上“烈鉴”)
李斯义曰:吕子云:“疾痛相救,忧思相感,死则相哀,此之谓骨肉之亲。”物亦有同然者,故闻其难也,群相救护。其不可救也,或以死殉,或悲伤至不饮食。至若父子不相救,亲戚不相吊,则人处物类下矣!
鹤子曰:雌之死也为烈妇,雏之死也为孝子,同群之自扑也为义友。而托足于戾气之门,惜哉!怨毒循环,何时了结?
诗曰:雏随母死妇随夫,同类摧肠绝复苏。釜绕游魂齐掩泣,旁观谈笑动心无。
●慈爱鉴第四(三十四案)
闽楚溺女,吴越焚子。骨肉自戕,天怒未已。毋曰禽犊,真性浃髓。辑慈爱
鹿恸子肠断(《警心录》)
许旌阳,少好猎。一日,射死一鹿,鹿母为子舐疮痕,良久亦死。剖腹视之,肠皆断矣。即大悔悟,折其弓,入山修道,后证仙果。
李斯义曰:一悔便可入道,人苦不知悔,果能悔而改,其造诣自无所不至。
鹤子曰:“良久”两字中,多少心泪!
诗曰:杀心放下即仙心,惨听哀鸣泪不禁。沉痛尽头共儿死,此情无古亦无今。
鹿胎草(《人谱类记》)
陈惠度,于剡山射一孕鹿,既伤,产下小鹿,以舌舐子身干,而母乃死。惠度见之惨然,遂弃弓矢为僧,建惠安寺嵊县东。鹿死处生草,曰“鹿胎草”。
诗曰:舐儿痛恨彻心头,礼忏莲台悔未休。芳草萋迷埋鹿处,斑斑犹有泪痕流。
孕鹿哀跪(《警心录》)
邵文立,梁时人,世业烹屠。欲杀一鹿,鹿怀麑当产,就庖哀切,跪而流泪。文立以为不祥,刳割之。旋身患恶疮,乃自悔责,倾居产,建小庄严寺焉。
诗曰:不恤充庖念子哀,血飞霜刃已戕胎。谁知哽咽心头语,跪诉屠前怒未回。
鹿母悲鸣(《警心录》)
章邵,富而贪。出遇鹿,鹿避去,获其子,扑杀,弃林中。鹿母遥见,悲号不已。是日,邵欲有所谋。一子甫弱冠,先父行,倦而假寐大树下,以伺父。邵至,见衣袱,抽刀刺喉,劫取而行。渐晓,视衣袱,乃知杀者其子也,悲号痛悔,已无及矣。
鹤子曰:杀鹿子,即杀其子。天道报施,不俟终日,可畏哉!此人立心贪狡,平居即有劝以苦报,势必悍然不信。即苦报临头,且以为命数当然。乌知厉魄之不汝宥哉!
诗曰:满腔杀气莽纵横,不到儿亡气不平。转盼杀人还自杀,林中未断鹿悲声。
麈爱子(《宣室志》)
庐陵吴唐,好射猎,矢无虚发。时方春煦,率其子出猎。值一麈与麑戏,乍见唐,引麑潜去。麑未知畏也,跃而前,唐射杀之。麈惊还悲鸣。唐置麑于地,自藏茂草中,麈来舐麑,又射之。既而又一麈至,方张弩,箭忽自发,中其子。唐投弩抱子,抚膺而哭。忽闻空中呼曰:“吴唐!麈之爱子,与尔何异?”惊视间,忽有虎突出搏唐,折臂而死。
鹤子曰:风和日丽,引麑嬉春,是何活活泼泼世界。吴唐杀心一动,忽变为惨雾阴霾。子之中箭也,鬼之呼空也,虎之突搏也,真觉触处为难,无处躲逃。
诗曰:抱子号咷首试回,弩机未发万灵哀。叶飞谷动风悲啸,鬼导山君白日来。
麑母随号(《警心录》)
孟孙,猎得麑,使秦西巴持归。麑母随之而号,西巴不忍,纵之。孟孙怒,逐西巴。居一载,取以为其子傅。左右曰:“西巴有罪,今以为子傅,何也?”孟孙曰:“秦西巴以一麑而不忍,又能忍吾子乎?”
诗曰:乾坤万古不销沉,只此慈悲一寸心。谁放西巴仙佛手,空山目送泪涔涔。
象泣子(蒋济《万论》)
象见子皮,而无远近,必泣。
诗曰:毛里相关岂暂忘,皮存子死九回肠。老来不尽西河泪,千古酸心恸乐羊。
猿乞子(《搜神记》)
临川东兴人,入山得猿子,挈归,猿母随逐至家。此人缚猿子于庭树示之,母遽搏颡向人若乞哀状。终不肯放,竟击杀之。猿母悲啼自掷而死,破肠视之,寸寸断裂。未半年,疫起,其家灭门。
颜光衷曰:不忍一麑,可以为傅。则忍此猿者,尚可为人乎?抑又有感焉,母子天性,其恳怛一脉,寄在畜生道中者,犹能感动疫鬼,况冤人乎?况仁人孝子精气之所勃窣、所会钟,而有不兴云澍雨、裂石贯日者乎?
诗曰:乞子猿哀颡搏庭,忍看并命血风腥。霎时树杪阴云合,恍惚虚空怒百灵。
猿号追子(《伤心录》)
桓温入蜀,至三峡中,有得猿子者。其母缘岸哀号,行百余里不去,遂跳至船,至便气绝。剥取其皮,因见腹中肠,皆寸寸断。桓闻之怒,命黜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