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斋老学丛谈 - 第 3 页/共 3 页
制阃每岁端午重九,会诸武将小校惟射,赏以钱物,贴写于侯的,缀以银碗,随所中给之。各分军队,不一而止。大将击丸,赏格数筹不等。第一筹银鞍马百两,银盆贮丝十酒五硕,坐下钱三千贯。西城都统孙应武,众中屡得球,不得过,后止中第三筹。公银牌判云:“孙都统得筹虽后,得球最多。且马上换马,驰骤过人,真将军师表也。可特照头筹支送。”然后入筵,宴罢,鼓吹妓乐送。九日但不射柳。
可斋李公开阃日,士人吴南金假馆于人,恋妓周惜。及归,行囊枵然,周亦厌之,吴悔之。将别,饮于其家。令仆碎其器具吴捶周有伤,讼于官。吴供状甚文,公喜之。佥厅议,罪其仆,吴罚赎。公花判云:“娼馆寓情,斯游未免。讼庭交恶,有识所羞。吴某以新丰逆旅之余,为樊川街吏之报,傍人骑马,月束几何。命侣骖鸾,风流如许。但慕子云之载酒,不思元亮之无钱。两(郁作“半”)年鱼水之欢,迷于当局。一旦鹬蚌之隙,做此出场。既乏孔方兄之交,是宜沙吒利之属,何事风亻孱雨亻愁,顿令玉挫花摧。甑已破矣,奈何镜欲图而莫得?鲍其知我者,岂止于斯。秦真少恩哉,不思甚矣!切详佥议,不审事情,止以主人之失,罪仆何辜?岂以营妓之词,士于罚。一笔勾断,两家罢休。吴某亟思梓里之归,休作桃源之梦。周惜责状附案,勿相往来。如复延纳登门,定行重罚。”
夏左丞淳辛亥知寿州日,北关外筑圃,掘濠得废寺基,石碣存焉,知为徐君墓,季札挂剑处,遂于州城创寺,名崇阳,立其古碣。为两淮咨议。一日出至市桥,有老妪拦马陈词,视之大骇。妪有夫,与公同姓名,为金山水军统制,下海不归,人言公是也。俾之随马至家,公令子孙眷属咸出,引此妪认之,即拜谢曰:“老妇误听,早间冲马,已知不是。欲收状不能,甘伏罪。”公怜其情而厚赠之。秋壑闻之,笑谓公曰:“此妪幸遇咨议而得钱物,此厚德也。”公为小校时,部役必使军士归饭,左右告例是送饭,公曰:“送则各务夸美,必置鱼肉,皆出强为。归则老小团聚,随其有无。”亦仁人之用心也。
叶西涧,宁海人,自政府归。一日家庙晨香,闻外喧哄,出视,乃其子捶一渔者,曰:“直阁买鱼,几日不与钱,今索之见怒。既碎我巾,又加痛捶。”公曰:“取钱还。”又取自巾加于其首使去。公入,露髻坐于厅上,不语。子拜,请罪不视,进膳不食。眷属冠帔皆出罗拜且告,不答。日昃未饭,远近亲邻聚告,俾甘罪结状。公乃言:“我贫士出身,草鞋腿绷,自肩雨伞书箱,往临安赴试。受几许艰苦,入太学,忝科名,至于今日。君亲之恩未能报,尔等生于富贵,受荫入仕,今日却凌虐细民,乡里谓我何?必庭训之(庭训者,行杖也)。”众又告免,俾责状云:“如或再犯,仍甘闻奏,追毁官诰。”公训子之道严矣哉。(厉竹溪说)
郎某,临安人,知东阳县。有妇人同夫来告某人富家儿欲强奸,不从,咬伤乳头。追至,云即无此事。吏欲究问,公令取炊饼三个,使各人咬而莫断,对其齿痕,乃其夫,即杖之。人服其明决。
徐径畈,衢州人,以科第道学负重名。初立朝便有气节,学者起敬。其甘澹泊,事亲孝,诚足以法。但僻而好异,似乎素隐行怪。归柯山,创书院,讲太极,立说颇异。番士齐德胜著《太极辨》,不远数百里访而投之。近年吉士李起宗作书与刘胥溪,论其学术、文字之失:“不知为士者好辨邪?抑豪杰之士,眼空四海,立言之际,有不暇细思,适足以召之邪!亦为学者各有所主邪?”然齐李二书中,极有好议论。
唐宋事体相似,节镇府州,各有科名钱物可以调用,军民积欠官债,至数十百万缗,得以蠲放。四阃帅臣,其权尤重。吏员月给丰腆,正俸外,有添支。岁时有借请,名借而实与。或遇朝阃盛事有特支,节腊有酒肉柴炭,皆是通例。大略一月之俸,可比三月之请,举家温饱,自无妄取。或犯赃污,轻则杖罪罢役,重则黥籍。子孙世守其业,有读书登第而显宦者。
理宗书戚畹某人除新安郡守,马碧梧时为中书舍人,不书行。上遣左右宣谕云:“新安待次四年,非见阙比,且与书行,决不令其赴上,朕不误卿。”
陈丞相应求知福州日,亲故干谒者沓至。公设会,置五百贯于前曰:“有一联,能对者即席奉送:‘三山出守,应求何以应其求?’”独一后生对云:“千里远来,公使尽由公所使。”昔日州郡,各有公使钱库供太守支用。
刘介轩{艹甄},衢州人,正夫之后,性和易,号满朝欢。门生故吏官于四方者多,好发书荐士。赵节斋为平江发运,公为幕僚。春谷方稚齿,抱之膝上,教以句读。度宗在位,公八旬日赴经筵隆寒感疾归。春谷守衢,谒之不能见。未几易箦,公乃衫帽ゎ乌而哭之,赙赠良厚。当时重时士大夫之礼如此。(傅案:此条似有脱误)
衢学耆宿,言留中斋所生粗获也。其父暮坐于庭,其获过于前,两目灿然如金,光采射人。问为谁,左右以获对。后生中斋,状元及第,官至宰相,归附后为尚书,岂偶然哉!或者谓乃虾蟆精,身颇充肥,中斋如之,其子叔子亦如之。放翁所记杨戬乃虾蟆精,亦非常人。
刘庭式不绝瞽女之婚而娶之,东坡诗之,《事略》纪之,至今为美谈。《后山谈丛》载,华阴吕君举进士,定妻寻亦失明。中第而归,女家以疾辞,吕不许,遂娶之。生五男,皆中进士第,其一人丞相汲公是也。惜《事略》不纪,非《后山》则世无闻焉。
赵清献公未第时,乡之户家陈氏,延之教子,其母岁与新履。公乡荐,陈厚赆其行,随以家贫,用而告乏,复赆之,亦然。陈乃遣人赍行囊,送入京,一举及第,仕{宀浸}显。陈之子后因人命事系狱。或曰:“尔家昔作馆赵秀才,今显宦于朝,可以为援。”陈乃谋诸妇,妇曰:“翁当亲行,我仍制履送之。”翁至汴,阍人不为通。翁俟朝回,揖于马前,公命之入,即送其履。公持而入,良久,乃濯足穿以出。叩其来意,翁言其故,公曰:“且留书院。”经旬余不答所言,乃申之,唯唯而已。月余告归,公曰:“且宽心两阅月。”公以翁家问示之,其子已贷命矣。公但使亲仆至衢,日送饭狱中。主者闻之,得从末减。衢士至今言之。
乔孔山平章,东阳人,未第时,每夜提瓶,沽油四五文,藏于青布褙袖,中归然灯读书。本县周押司日见而揶揄之,故触瓶污衣。孔山及第,不十年为浙东帅。本县夏纲丝绵至,判云:“排军押出本县押司周某,限几日。”一邑惊骇何谓,其人自分必死,轻则黥籍。及至,呈到状,公不判,亦无语。旬日再呈,亦然。月余又呈,公令押出。公曰:“周押司无恙否?”周再拜,告乞免性命。公但指其座云:“此座是秀才,都有分来坐得,今后休欺凌穷秀才。”送一千贯压惊,放之。
方干造王大方,连跪三拜,因号方三拜。跪,如今人之礼,非稽颡。朱某者,以札干秋壑,顿首万拜,因号朱万拜。
薛居正宅,在汴昭德坊,居正父仁谦,仕周为太子宾客,致仕。初,仁谦随唐庄宗入汴,其宅为李宾所据,仁谦复得之。人告宾密藏金帛于宅后,仁谦命其属尽出所藏,方迁入。
楚昭辅以疾致仕。太宗临问,讶其宅湫隘,命广之。昭辅奏,恐侵邻地。帝嘉之,赐银万两,令别市大第,昭辅卒不易。
徐常侍铉,自江南入汴,居五龙堂侧。宣徽角抵士遇内宴,必先习于其中。一日坐道斋涌《黄庭》,闻外喧甚,遣童视之,回白:“众常侍习角抵。”铉笑曰:“此诸同僚难与接欢也。”盖铉与角抵士皆称常侍,可发一笑。铉至汴,市宅以居,后见宅主贫甚,铉曰:“得非售宅亏价而至是耶?余近撰碑,获润笔二百千,可偿尔矣。”其人坚辞不受,亟命左右辇付之。
沈存中博学,无所不通,晦庵亦尝称之。观其明天文、律历、音乐、医药之类,诚足多尚。然说置闰之法为异,谓:“见于经者唯《尧典》,太古以前未知如何,今乃专以朔定十二月,而气反不得主。此月之政。或时虽已春,犹是冬气;或岁犹未尽,已得新春。莫若用十二气为一年,立春之日为孟春之一日,余准此。大尽三十一日,小尽三十日。岁岁齐尽,永无闰余。”文多不尽述,且谓此论必见怒于当世,千载之后必有用余说者。
扬城之西有园,西域人种植,每岁以无花果酝醋供御案。《内则》注:无花而实者名而。江东人以杨梅煎汁饮之,《内则》名意,桃诸、梅诸,诸即菹也。又曰滥即乾撩也。
故蜀别苑在城都西南十五里,多梅,有两大树,夭矫如龙,人谓梅龙,苡薏。人取其实为米,炊饭香美,唐安所出尤奇。
巢菜有大巢小巢,大巢即豌豆之不实者,小巢生稻畦中,东坡所赋元修菜是也。吴中名漂摇草,一名野蚕豆,人不知取食耳。放翁诗曰:“此行忽似蟆津路,自候风炉煮小巢。”
放翁《与村邻聚饮诗》:“蟹供牢九美,鱼煮脍残香。”自注:闻人懋德言,饼赋中所谓“牢九”,今包子也。又有《食野味包子诗》:“叠双初中鹄,牢九已登盘。”或谓“牢九”者,牢丸也,即蒸饼,宋讳丸字,去一点,相承已久。未知孰是。
士大夫诗词用招隐事,如《使之休官归隐者与出处不合》,朱文公注。此篇视汉诸作最为高古,亦托意以招屈原,谓山谷中幽深险阻,非君子之所处。故结句云“王孙归来山中兮;不可以久留。”如放翁诗云:“诸公共赋反招隐”方是。
昔日僧道云游,至于寺观,有六验方留。一度牒、二公据、三戒牒、四免丁由、五帐尾、六假状。
东坡响簧铁杖,长七尺,重三十两,四十五节,嵇康造。(见耶律《双溪文集》)
王子猷谓竹为此君,白乐天谓酒为此君。
丁晋公有图书,曰化鹤之裔,时人称为鹤相。
前辈谓:“酒用于馈祀宴集以成礼,若常饮则《商刑》所儆,彝酒则《周诰》所戒。无故日饮则神昏思乱,安保其不舛谬哉!士有倾囊酣饮,于买书则吝而不肯,惜哉。”
黄白之术,初大茆君因丹阳岁歉,人多饿死,取丹头点银成金,化铁为银,以救饥者。故后人煅粉点铜,名曰“丹阳”;以死砒点铜,名曰“点茆”,或名“隔窗取母”,或名“玉女翻身”,如汉王阳、娄敬、唐成弼、宋王捷为之,以助国用,不可谓世无此法也。但得之者如龟毛兔角,为之致祸者十常八九。如韩魏公、明道、东坡,得之而不为。陈公亮为之即病指疽而死。或为之以成缘事,不私用一钱。如克文惮师、颜持约是也。或遇仙授而亦不为,如《夷坚志》载阳大明,《野语》载许公言是也。《春渚纪闻》第十卷皆说此事,凡十余条,无非劝戒。近代云间储君泳著《祛疑》,说尤详备,谓学之者多致败家。皆仁人之用心也。余谓彼有此术,自能致富,惟恐人知,岂肯向人说,故能者不说,说者不能。神仙传授,必择可付之人,不待其求,不要其谢。自眩其能,乃是骗术。欲学之者,已怀欺诈,此鬼神之所不容,可谓学道之士乎?《黄竹外文集》载:“陈左道,今江湖间此辈甚多,谓之客。”近观中州《为政九要》,谓人自取贫者有十,“一要贫,学烧银。”其言简而切,因书之以为规利学伪者之戒。
章德元嘉温,平阳人,性喜静,文笔立成,讲解精到,时官延之师席,偕诣京师,咸推重之。献《汉图会同赋》,诸公称赏。列荐,除翰林编修,莅职将二年,其父寄以诗云:“九十翁翁七十儿,此时那可两分离。客乡已是三年别,人世应无百岁期。春雁北飞频送目,夕阳西下几颦眉。何如及早成归计,莫待山榴开满枝。”即告归侍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