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园丛话 - 第 43 页/共 45 页

◎赵梅卿“白璧千双珠作阙,金钗十二玉为裾。人间多少繁华梦,比到梅花总不如。”   此王惕甫学博诗也。道光乙酉年,苏州阊门外有妓赵梅卿,素未著名,吴江周蓉裳见之,大为赏识,戏书此诗于梅卿扇上,自是声价十倍,车马盈门。   ◎定数乾隆十二年秋,东北风起,海水大上,南人谓之海啸,漂没人民屋舍无箅。   有一人既溺于水矣,忽有一红面者挽之,曰:“此吾家人也。”不一二年,火起寝室,其人烧死,始知红面者是火神也。又壬寅六月立秋日,沿海崇明、宝山、福山一带亦海啸,死者无算。有老妇年八十二岁亦死此厄,生时自言海啸已经七次,俱得救援,至此而仍溺于水。又苏州叶某者,性迂拙,一无所能,其父死,既无产业,且有逋负。叶终日不乐,屡欲寻死,或独宿于枯庙,或时走于荒坟,欲投井则有人救之,欲自经则有人解之。遂投入太湖,忽见朱衣人持挺驱之,得达彼岸,适遇其戚送以归。叶自述如此,而人亦谓历经诸难不死,将来必有后福。   居无何,竟窃刃自戕。昔晋惠公死于高梁,卜者先知;周亚夫饿蛟入口,卒死于狱。乃知人之死于水火,命之短长俱有定数。   ◎苓巴鸡吾邑疡医窦西岩之父,少时在金陵以千钱买蜀贾苓巴子三升,已用其半,曝于庭,为家畜白鸡啄食之,鸡日渐高大,金胸翠翼,雪羽朱冠,鲜妍五彩,巨过于鹅而高倍之,人不识为鸡也。人来观者如市,膏药遂大售,日进千钱,子孙温裕者三世。   ◎机神庙机杼之盛,莫过于苏、杭,皆有机神庙。苏州之机神奉张平子,不知其由,庙在祥符寺巷。杭州之机神奉褚河南,庙在张御史巷。相传河南子某者,迁居钱塘,始教民织染,至今父子并祀,奉为机神,并有褚姓者为奉祀生,即居庙右。   余于戊辰岁为阮云台中丞书《褚公庙碑记》,因悉其事。按唐时以七月七日祭机杼,想又以织女星为机神也。   ◎鸟枪打雨嘉庆元年,苗人滋事,上遣福公康安提兵征讨。时值四五月,霖雨间作,无一日晴者。福公忧之,命道士祈晴,不应。乃遣鸟枪兵向天而开,始放日光,隔数日虽开枪,亦不应也。此余弟子杨生补帆在军中亲见其事。闻甘肃省每遇阴霾致损田禾,须开鸟枪打散,亦此意也。   ◎五云五云者,丹徒王梦楼太守所蓄素云、宝云、轻云、绿云、鲜云也。年俱十二三,垂髫纤足,善歌舞,余时年二十五六,犹及见之;越数年,五云渐长成矣,太守惟以轻云、绿云、鲜云遣嫁,携素云、宝云至湖北送毕秋帆制府,审视之,则男子也。制府大笑,乃谓两云曰:“吾为汝开释之。”乃剃其头,放其足,为僮仆云。   ◎换棉花余族人有名者,住居无锡城北门外,以数百金开棉花庄换布以为生理。邻居有女子,年可十三、四,娇艳绝人,常以布来换棉花,常多与之,并无他志也。不二、三年,本利亏折,遂歇闭,慨然出门,流落京师者十余载,贫病相连,状如乞丐。一日行西直门外,忽见车马仪从甚盛,有一绿帏朱轮大车,坐一女珠翠盈头,遥望不敢近,其女见亦注目良久,遂呼仆从召至车前曰:“君何至此也?”已不识认,浑如梦中,唯唯而已。遂命从者牵一马随之入城,至一朱门大宅,见其女进内宫门去,盖某王府副福晋也。顷之,召进,谓之曰:“余即邻女某人,向与君换棉花者,感君厚德,故召君。”因认为中表兄妹,出入王府。三、四年间,得数千金,上馆充誊录生,以议叙得县尉,旋升内黄县,擢直隶河间府同知,署太守印篆。此乾隆初年事。   ◎刺史新闻有某州刺史者,故贼也。先是壬子癸丑间,有南刘某入京谒选,随一仆住驴马市,箧中颇裕。有同寓客知之,故与仆善,殷勤异常,仆偶出,客必为其主左右之,较仆尤为周慎,刘甚感。未一年掣签得县丞,分发河南,客大喜,诡曰:“小人有胞弟在河南藩署当门上,拟随老爷同行可乎?”刘亦喜,乃束装,虽僮仆之亲,无以过也。行至邯郸,刘忽病痧,一日死,仆与客俱大哭,抱持殡殓,寄棺古寺中。客忽向仆曰:“吾两人所恃者主人耳,今主人死,尚复何言。虽然,有计焉,幸箧中凭文在,吾为官,尔为官亲,谁复知之耶?”遂与仆行。未渡河,仆又死,客抵省中,只一人耳。乃缴凭,未匝月,委署某县丞,获巨盗有功,题升知县,乃改名。不数月,屡获盗,连破七案,又升某州刺史,以良能称。一日有探差来报云,探得州境百里外某铺,有夫人自南来,随一弟曰舅爷,早晚将抵署矣。刺史佯喜,即遣两妾前迎,询其所来。妾还报曰:“太太衣履甚破,行囊亦罄竭矣。”刺史急取衣饰满一箱,白金百余两,仍遣两妾前为开发路费,且曰某日最良,可以进署。复以白金二百两与舅爷,辞以署斋甚窄,断不能款留,请即回滇,命一差送之。越四五日,刺史命仆从执事鼓吹人等接太太入署,而刺史托故他往,谓家人曰:“今夜回衙恐迟,尔等勿伺候,宜早息,仅留一妪守内宅门可也。”至三更时始回署,而直入夫人之室,诸妾婢仆皆早睡,但闻主人进房,切切私语而已。后二年正月,有老僧踵辕门,适刺史回署,遥拱手曰:“僧与大老爷别二十年,今为大官矣。”刺史惧,不与言,使家人许其三千金,僧不允,谩骂曰:“汝今逃避何处去耶?”盖此僧是名捕也。刺史急吞金死,而刘夫人亦为殡殓,寄棺于某寺,而与两妾收拾行李,积蓄万余金,同归南,车辆甚多。   ◎刑罚不中自古来官家办命案,莫不舍重就轻,辄引《尚书》“罪宜惟轻”一语,或者曰:“实刑罚不中耳。”   ◎奇案余友陈春嘘大令尝官盛京锦县知县凡八九年。有一案甚奇,有民家迎娶新娘,已登舆矣,行至数里,忽大风雪不能行,由小路入一枯庙中暂避,谁知风雪更甚,计五日夜不止,至雪晴后,则已二十余日矣。两家始通音问,杳无踪迹,大为骇异,寻至数日方得之,计两家随从男女七十余人,皆冻饿死。   ◎富贼贵贼吾邑有富翁某开质库,每到库中,必于无人处窃小物以为得意,其伙皆知之,以此开销而向主母索还,以为常也。又虎丘杜开周翁言,有某观察者,每日必窃他人物一两件。一日,管门家人有皮马褂置在签押房,观察窃之,家人不敢问,乃推杜翁索之。翁以是问观察,观察曰:“不知也。”翁固问,始笑曰:“吾早知尔衣,亦不取矣。”此二人一富一贵,皆犯窃疾,何也?   ◎经训堂帖乾隆庚戌岁三月三日,余寓毕秋帆尚书乐圃之赐闲堂,时正为尚书刻《经训堂帖》,遂取松雪斋所藏《兰亭》五字未损本,及唐怀素小草《千文》,徐季海朱巨川告,蔡君谟自书诗稿,苏东坡《橘颂》,陈简斋诗卷,朱晦庵《城南诗》,虞伯生《诛蚊赋》,赵松雪《枯树赋》诸墨迹置诸案头,同观者为彭尺木进士、潘榕皋农部、张东畲大令、郭匏雅陆谨庭两孝廉,弹琴赋诗,欢叙竟日,为一时佳话。尚书殁后,家产荡然,家人辈拓之为糊口计,可怜也。忽忽三十年,诸公半皆凋谢,卷册亦已散亡,惟《经训堂帖》岿然独存,金石之可贵如此。   ◎悟情悟情女士姓翁氏,扬州人。其姊云卿为和希斋大司空侧室,和殁后,云卿殉节,时悟情年十五、六,同在京师,亲见其事。忽悟曰:“人生富贵功名,一死便了,又何必作葵藿之倾心,杨花之飘荡耶!”乃慨然出京,相依京口骆佩香夫人,以守贞自誓。嘉庆甲子十月,余偶过丹徒见之,悟情状如男子,意气豪放,善吹箫,能填词,尤娴骑射,上马如飞,一时名公卿皆敬其为人,真奇女子也。   后出家为比丘尼,赵瓯北先生有诗赠之。   ◎裹足妇女裹足之说,不载于经史,经史所载者,惟曰窈窕,曰美而艳,或言领言齿言眉目,从未有言及足者。案《太平御览》云,昔制履,男子方头,妇人圆头,见《宋书。五行志》。《唐六典》内官尚服注,谓皇后太子妃青袜舄加金饰,开元时或著丈夫衣靴,则唐时尚未裹足也。《杂事秘辛》载汉保林吴句足长八寸,胫跗丰妍,底平趾敛。杜牧诗:“钿尺裁量减四分。”钿尺长八寸,减四分为七寸六分。韩渥诗:“六寸肤圆光致致。”李白诗:“履上足如霜,不著鸦头袜。”   杜甫诗:“罗袜红渠艳。”乃青履红袜,非金莲之谓也。即《大唐新语》并《国史补》亦只云,马嵬店媪收得杨妃锦幼一只,并不言足之大小也。又《唐诗纪事》段成式《光风亭夜宴伎有醉殴者诗》云:“掷履仙凫起,扯衣蝴蝶飘。”斗殴时其履可以掷人者,其不小可知。然则裹足之事始于何时?《道山新闻》云:“李后主窈娘以帛绕足,令纤小屈足新月状。”唐缟有诗云:“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因窈娘而作也。或言起于东昏侯,使潘妃以帛缠足,金莲帖地谓之步步生莲花。张邦基《墨庄漫录》亦谓弓足起于南唐李后主,是为裹足之始。至宋时有裹有不裹。《湛渊静语》云:“程伊川先生家妇女俱不裹足,不贯耳。”   陶九成《辍耕录》谓扎脚始于五代以来方为之,熙宁、元丰之间为之者尚少,此二说皆在宋、元之间,去五代未远,必有所见,非臆说也。大约此风至金、元时始盛,自此相沿而成俗矣。其足小而锐者,考之于古亦有所出,出于古之舞服。   《史记》云:“临淄女子弹弦纟徙足。”又云:“揄修袖,蹑利屣。”《集解》徐广注云:“利屣,舞屣也。”舞则见屣,舞屣赤色花纹,薄底头利锐,缀以珠,似即今女人之鞋式也。他如张衡《西京赋》“振朱屣于盘樽”,《许昌赋》“振华足而却蹈”,又《文选。舞赋》、庾信《舞赋》、顾野王《舞赋》以及曹植《妾薄命诗》,简文帝、昭明太子舞诗俱有言及足者,盖古者女衣长而拽地,不见足,惟舞见足,故言履言屣也,因知窈娘裹足,乃舞服也。   《说文》尸部さ,履中荐也。《吴中古迹记》有西施响さ廊,似即今女人鞋中之高さ,故行步有声。足之稍大者,欲令使小,则用高さ,言高荐也。今人谓之高底者,非也,要之亦舞服也。古乐府有《双行缠曲》,或疑为裹足之证,曲云:“朱丝击腕绳,真如白雪凝。非但我言好,众情共所称。”又云:“新罗绣行缠,足趺如春妍。他人不言好,我独知可怜。”谢灵运诗:“可怜谁家妇,缘流洗素足。”陶渊明《闲情赋》:“愿在丝而为履,同素足以周旋。”又唐人诗:“两足白如霜。”夫赋足而言其白、言其素、言其妍,其不缠也可知矣。所谓双行缠者,乃缠其两股,非缠其足也。总之妇女之足,无论大小,有高さ无高さ,贵乎起步小,徐徐而行,即焦仲卿诗所谓“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也。若行步蹒跚,丑态毕露,虽小亦奚以为。   大凡女人之德,自以性情柔和为第一义,容貌端庄为第二义,至足之大小,本无足重轻。然元、明以来,士大夫家以至编民小户,莫不裹足,似足之不能不裹,而为容貌之一助也。其足之小者,莫如燕、赵、齐、鲁、秦、晋之间,推其能小之道,盖亦有法焉。凡女子两三岁便能行走,四五岁之间,即将两足以布条阑住,不使长,不使大,至六七岁已成片段,不缠而自小矣。而两广、两湖、云、贵诸省,虽大家亦有不缠者。今以江、浙两省而言,足之大莫若苏、松、杭、嘉四府,为其母者,先怜其女缠足之苦,必至七八岁方裹。是时两足已长,岂不知之,而不推其故,往往紧缠,使小女则痛楚号哭,因而鞭挞之,至邻里之所不忍闻者,此苏、杭人习焉不察之故也。然则苏、杭皆大足耶?曰否。得其法则小,不得其法则大。   天下事贵自然,不贵造作,人之情行其易,不行其难。惟裹足则反是,并无益于民生,实有关于世教。且稽之三代,考之经史,无有一言美之者,而举世之人皆沿习成风,家家裹足,似足不小,不可以为人,不可以为妇女者,真所谓戕贼人以为仁义,亦惑之甚矣!国朝八旗妇女皆不裹足,古道犹存,其风足尚。   《庄子》云:“天子之侍御,不爪扌前,不穿耳。”耳尚不穿,岂可裹足耶?盍请地方大吏出示禁约,凡属贵臣望族以及诗礼之大家,俱遵王制,其倡优隶卒及目不识丁之小户,听其自便,如以此法行之十年,则积习渐消,天下万民皆行古之道矣。   本朝崇德三年七月,奉谕旨有效他国裹足者,重治其罪。顺治二年禁裹足。   康熙三年又禁裹足。七年七月,礼部题为恭请酌复旧章,以昭政典事。都察院左都御史王熙疏内开顺治十八年以前民间之女未禁裹足,康熙三年遵奉上谕,下议政王、贝勒、大臣、九卿科道官员会议,元年以后所生之女,禁止裹足。其禁止之法,该部议覆,等因。于本年正月内臣部题定,元年以后所生之女,若有违法裹足者,其父有官者交吏兵二部议处,兵民则交付刑部责四十板,流徙,十家长不行稽察,枷一个月,责四十板,该管督抚以下文职官员有疏忽失于觉察者,听吏兵二部议处在案。查立法太严,或混将元年以前所生者捏为元年以后,诬妄出首,牵连无辜,亦未可知,相应免其禁止可也。裹足自此弛禁,事见《蚓庵琐语》及《池北偶谈》。   考古者有丁男丁女,惟裹足则失之,试看南唐裹足,宋不裹足得之;宋金间人裹足,元不裹足得之;元后复裹足,明太祖江北人不裹足得之;明季后妃宫人皆裹足,本朝不裹足得之,从此永垂万世。由是观之,裹足为不祥之金明矣,而举世犹效之何也?盖妇女裹足,则两仪不完;两仪不完,则所生男女必柔弱;男女一柔弱,而万事隳矣!且裹足为贱者之服,岂可以行之天下,而且行之公卿大夫之眷属耶?予所以喋喋言之者,实有系于天下苍生,非仅考订其源流而已。   ●丛话二十四。杂记下◎阿文成公阿文成功业巍巍,富贵福寿,近世无比。高宗纯皇帝赐其七十寿联云:“耆筵锡庆高千叟,云阁铭勋赞上台。”八十寿联云:“纯嘏懋勋延带砺,耆龄硕望重丝纶。”嘉庆元年九月,以疾乞假,其明年八月薨,年八十有一,图像紫光阁者四次,两子四孙俱登显秩,真所谓出将入相,全寿全归者也。乾隆五十四年四月,文成奉命勘荆州堤工,余时在毕秋帆尚书幕下见之,乃身裁短小,弱不胜衣,并无龙威燕颔之相也,亦奇矣哉!   ◎示子欲子弟为好人,必令勤读书,识义理,方为家门之幸,否则本根拔矣。今人既不能读书,岂能通义理,而欲为好人得乎?天下岂有不读书、不通义理之好人乎?   语云:“忤逆弗天,打一代,还一代。”其言虽俗,甚是有理。余则曰:“欲知祖宗功德,今日所受者是也;欲知子孙贤愚,今日所行者是也。”   勿以小善为无益,小善积得多,便成大善;勿以小恶为无伤,小恶积得多,便是大恶。   君子小人之分,在乎公私之间而已。存心于公,公则正,正则便是君子;存心于私,私则邪,邪则便为小人。   妇言是听,兄弟必成寇仇;惟利是图,父子将同陌路。而不知兄弟者,手足也,不可偏废;父子者,根本也,岂可离心。   凶人为不善,善人自必笑其非;而善人为善,凶人亦必笑其非也。故贤者视己,似己非而人是;愚者视己,必己是而人非。   ◎得隆庆失隆庆嘉庆元年,吾乡秦蓉庄都转购得族中旧第曰宝仁堂,土中掘得一小碣,上有六字曰:“得隆庆失隆庆。”询此屋,盖建于明隆庆初年。至乾隆六十年冬,始行立议,嘉庆元年交价,故曰“失隆庆也”,亦奇矣哉。   ◎知音犬吾乡孙方伯藩家有一犬,闻曲声便至,坐于笙笛者之前,喑喑然似遥相和状,驱之不去,闻之又来,共呼之曰“知音犬”。此犬前世必是优伶。闻纪晓岚相国之祖姚安公,有里人负其金不还,反出怨言,其人死后,姚安公忽梦此人来,适圉中生一青骡,疑其托生,以其名呼之,辄昂首作怒状。此人平生好弹三弦,唱《边关调》。辛彤甫先生有诗云:“六道谁言事杳冥,人羊转毂迅无停。三弦弹出《边关调》,亲见青骡侧耳听。”即纪其事也。   ◎苏小妹或有问于余曰:“俗传苏小妹嫁秦少游事有之乎?”余谢曰:“不知也。”   时余适修《高邮州志》,翻阅《淮海集》,乃知少游之夫人姓徐氏,为里中富人徐天德之女。天德字赓实,号元孚,有义行,少游为作事状载集中,而旧志竟未及。案《墨庄漫录》,《菊坡丛话》俱载东坡止有两妹,一适柳子玉,一适程之子之才也。   ◎刘王氏阳湖有刘王氏者,甚美丽,嫁某氏子,十七而寡。再嫁刘氏,不一年刘又没。   其族人又欲嫁之,王大哭曰:“吾再醮已无面目,安能三醮耶?”遂自经死。时无为吴盘斋为县令,验其尸得实,遂将所逼人置之法。惟王氏虽烈,是已醮妇,于例不能请旌,乃赋一诗刻诸墓上云:“分钗劈凤已联年,就义何妨晚概愆。鸠以换巢难择木,鹤经别调任更弦。也同豫让传千古,莫恨苏章有二天。究胜世间长乐老,几回生敬又生怜。”   ◎秀才乾隆乙巳岁,余春秋二十有七,始识袁简斋先生于吴门。偶与先生大论时文,一时倾倒,因呈所作《西湖诗》就正,遂载于《随园诗话》中。及刻成后,先生称余为秀才,尝寄书求改,先生答曰:“秀才二字于汉,在可改不改之间,昔杨素称孔子为秀才。非今之生员也。”强辞夺理,可发一噱。   ◎小棺材苏州府城隍庙住持有袁守中者,所居月渚山房,因以自号。余尝借寓其斋,见案头有紫檀木小棺材一具,长三寸许,有一盖可阖可开。笑曰:“君制此物何用耶?”袁曰:“人生必有死,死则便入此中,吾怪世之人但知富贵功名利欲嗜好,忙碌一生而不知有死者,比比是也。故吾每有不如意事,辄取视之,可使一心顿释,万事皆空,即以当严师之训诫,座右之箴铭可耳。”余闻之悚然,守中其有道之士欤。   ◎前世事每见士大夫家忽出一子弟,澹于荣禄,绣佛长斋,与释子往来,常诵经礼拜,此人前世必是高僧。每见平等人家忽出一女子,喜于笔墨,弄粉调朱,写赵昌之花,吟徐淑之句,此人前世必是名士。   ◎大蛇吾乡长丘头有大蛇,其穴在于水车棚之下,有早起耕田者见之,身长数丈,仰头吸露于高阜之上,其人惊而逸去。近民受其毒者,不一其人,皆浮肿死,居民患之非一日矣。有一年十二月,居民聚数十人欲捕之,其先一日,设香烛酒醴祭土神,告以故。忽起东南风,黑气一条迤逦向西北去。其次日发之,惟有古墓,砖大如箕,杳无踪迹,盖龙蛇之灵,事诚有之。今京师都察院有蟒蛇,其围如大柱,而能出入窗棂。内务府西十库内亦有蟒二条,皆首矗一角,鳞甲作黄金色,将启钥必先鸣钲,恐见之也,京中士大夫莫不知之。   ◎难得糊涂郑板桥尝书四字于座右曰“难得糊涂”,此极聪明人语也。余谓糊涂人难得聪明,聪明人又难得糊涂,须要于聪明中带一点糊涂,方为处世守身之道。若一味聪明,便生荆棘,必招怨尤,反不如糊涂之为妙用也。   ◎东涧老人墓虞山钱受翁才名满天下,而所欠惟一死,遂至骂名千载,乃不及柳夫人削发投缳,忠于受翁也。嘉庆二十年间,钱塘陈云伯为常熟令,访得柳夫人墓在拂手岩下,为清理立石。而受翁之冢,即在其西偏,竟无有人为之表者,第闻受翁之后已绝,墓亦荒废。余为集刻苏文忠书曰“东涧老人墓”五字碣,立于墓前,观者莫不笑之。记查初白有诗云:“生不并时怜我晚,死无他恨惜公迟。”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信哉。   ◎豪侈朱鸣虞素豪侈,一日忽有僧踵门请见。朱出迎,僧貌甚古,延之坐,问其何来,僧曰:“吾与君同住空山,修行数十年,竟忘本来面目耶?特来点化耳!”   命取三盆清水来,曰:“请君看前生。”视水中一老僧也。次看今生,即己形容也。再看来生,一疯丐也。朱大诧,僧曰:“君如再不悟,暴殄天物,虽疯丐亦不可得矣。”遂出门去。朱急遣人尾之,忽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