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语 - 第 5 页/共 46 页

次日,入乱山中,有古庙可憩。三人坐檐下,乌鸦群飞,来啄其顶。张怒,取石子击之,误触庙中钟,铿然作声。两夜叉跳出,取其两弟,擘而食之。又将及张,忽闻风涛声,有大黑牛漓然而至,与两夜叉角斗。移时,夜叉败走,张乃脱逃。行数十日,始得归里。   ○水鬼帚表弟张鸿业,寓秦淮潘姓河房。夏夜如厕,漏下三鼓,人声已绝,月色大明。   张爱月凭栏,闻水中砉然有声,一人头从水中出。张疑此时安得有泅水者,谛视之,眉目无有,黑身僵立,颈不能动,如木偶然。以石掷之,仍入于水。次日午后,有一男子溺死,方知现形者水鬼也,以此告同寓人。   有米客因言水鬼索命之奇:客少时贩米嘉兴,过黄泥沟,因淤泥太深,故骑水牛而过。行至半沟,有黑手出泥中,拉其脚。其人将脚缩上,黑手即拉牛脚,牛不得动。客大骇,呼路人共牵牛。牛不起,乃以火灸牛尾。牛不胜痛,尽力拔泥而起腹下有敝帚紧系不解,腥秽难近。以杖击之,声啾啾然,滴下水皆黑血也。   众人用刀截帚下,取柴火焚之,臭经月才散。自此,黄泥沟不复溺人矣。米客有诗纪其事,云:“本欲牵人误扯牛,何须懊悔哭啾啾?与君一把桑柴火,暗处阴谋明处休。”   ○罗刹鸟雍正间,内城某为子娶媳,女家亦巨族,住沙河门外。新娘登轿,后骑从簇拥。过一古墓,有飙风从冢间出,绕花轿者数次。飞沙眯目,行人皆辟易,移时方定。顷之至婿家,轿停大厅上,嫔者揭帘扶新娘出。不料轿中复有一新娘掀帏自出,与先出者并肩立。众惊视之,衣妆彩色,无一异者,莫辨真伪。扶入内室,翁姑相顾而骇,无可奈何,且行夫妇之礼。凡参天祭祖,谒见诸亲,俱令新郎中立,两新人左右之。新郎私念娶一得双,大喜过望。夜阑,携两美同床,仆妇侍女辈各归寝室,翁姑亦就枕。忽闻新妇房中惨叫,披衣起,童仆妇女辈排闼入,则血淋漓满地,新郎跌卧床外,床上一新娘仰卧血泊中,其一不知何往。张灯四照,梁上栖一大鸟,色灰黑而钩喙巨爪如雪。众喧呼奋击,短兵不及。方议取弓矢长矛,鸟鼓翅作磔磔声,目光如青磷,夺门飞去。新郎昏晕在地,云:“并坐移时,正思解衣就枕,忽左边妇举袖一挥,两目睛被抉去矣,痛剧而绝,不知若何化鸟也。”再询新妇,云:“郎叫绝时,儿惊问所以,渠已作怪鸟来啄儿目,儿亦顿时昏绝。”后疗治数月,俱无恙,伉俪甚笃,而两盲比目,可悲也。   正黄旗张君广基为予述之如此。相传墟墓间太阴,积尸之气,久化为罗刹鸟,如灰鹤而大,能变幻作祟,好食人眼,亦药叉、修罗、薜荔类也。   ●卷三○烈杰太子湖州乌程县前有庙,神号“烈杰太子”。相传:元末时,有勇少年纠乡兵起义,与张士诚将战死。土人哀之,为立庙。号“烈杰”者,以其勇烈而能为豪杰之意也。   乾隆四十二年,邑人陈某烧香庙中,染邪自缢。其兄名正中者,刚正士也,以为庙乃神灵所栖,不应居鬼祟,往询。庙祝云:“今岁来进香者,先有二人缢死矣。”正中大怒,率家僮各持锄械入庙,毁其神像。众乡人大骇,嘈嘈然以为得罪神明,将为邻里祸,遂投牒县中,控正中狂悖。正中具诉原委,且云:“‘烈杰太子’四字,不见史传,又不见志书,明系与五通神鬼相同,非正神也。   今正中已将神像拆毁,致犯乡邻怒,情愿出资将庙修好,另立关圣神像,为乡邻祈福。“县令某嘉其词正,批准允行,销案。如是者两月,庙颇平安。   忽孙姓家一女,年已将笄,染患邪病,目斜眉竖,自称烈杰太子,“被恶人拆去神像,栖身无所,须与我酒食”等语。其家进奉稍迟,则此女自批其颊,哀号痛苦。女父往正中家咎之。正中大怒,持桃枝径往女家,大呼而入,曰:“冤有头,债有主,毁汝像者我也!我在此,汝不报仇,而欺人家小儿女,索诈酒食,何烈何杰?直是无耻小人。敢不速走!”女作惊惧声曰:“红脸恶人又来矣!我去!我去!”女登时苏醒。其父乃留正中住宿其家,女遂平安。正中偶然外出,鬼祟如故。于是正中与其父谋,择里中年少者嫁之。自此怪绝,而病亦愈。   ○裘秀才南昌裘秀才某,夏日乘凉,裸卧社公庙,归家大病。其妻以为得罪社公,即具酒食、烧香纸,为秀才请罪。病果愈。妻命秀才往谢社公,秀才怒,反作牒呈烧向城隍庙,告社公诈渠酒食,凭势为妖。烧十日后寂然,秀才更怒,又烧催呈,并责城隍神纵属员贪赃,难享血食。是夜,梦城隍庙墙上贴一批条,云:“社公诈人酒食,有玷官箴,着革职。裘某不敬鬼神,多事好讼,发新建县责三十板。”   秀才醒,心怀狐疑,以为己乃南昌县人,纵有责罚,不得在新建地方,梦未必验。   未几,天雨,雷击社公庙,秀才心始忧之,不敢出门。月馀,江西巡抚阿公方入庙行香,为仇人持斧斫额,众官齐集,查拿凶人。秀才以为奇事,急行观探。   新建令见其神色诧异,喝问:“何人?”秀才口吃吃不能道一字,身着长衫,又无顶带。令怒,当街责三十板。毕,始称:“我是秀才,且系裘司农本家。”令亦大悔,为荐丰城县掌教。   ○摸龙阿太杭州少宰姚公三辰,以外科医术世其家。相传:少宰之祖半夜采药归,过西溪,醉坠于涧。以手据石,滑软有涎,旋即蠕蠕而动,惊以为蛇。少顷,负姚而上,两目如灯,照见头有须角;委地上,腾空去,始知乃龙也。两手触涎处,香数月不散;以之撮药,应手而愈。子孙相传,呼为“摸龙阿太”。又号曰“姚篮儿”,以其采药持篮故也。每愈人病,不受谢。故孙位至二品,人以为阴德之报。   ○水仙殿杭州学院临考,诸廪生会集明伦堂,互保应试童生,号曰“保结”。廪生程某,在家侵晨起,肃衣冠出门。行二三里,仍还家闭户坐,嚅嚅若与人语。家人怪之,不敢问。少顷又出,良久不归。明伦堂待保童生到其家问信,家人愕然。   方惊疑问,有箍桶匠扶之而归,则衣服沾湿,面上涂抹青泥,目瞪不语。灌以姜汁,涂以朱砂,始作声,曰:“我初出门,街上有黑衣人向我拱手,我便昏迷,随之而行。其人云:”你到家收拾行李,与我同游水仙殿,何如?‘我遂拉渠到家,将随身钥匙系腰。同出涌金门,到西湖边,见水面宫殿金碧辉煌,中有数美女艳妆歌舞。黑衣人指向余曰:“此水仙殿也。在此殿看美女到与明伦堂保童生,二事孰乐?’余曰:”此间乐。‘遂挺身赴水。忽见白头翁在后喝曰:“恶鬼迷人,勿往!勿往!’谛视之,乃亡父也。黑衣人遂与亡父互相欧击。亡父几不胜矣,适箍桶匠走来,如有热风吹入水中者。黑衣人逃,水仙殿与亡父亦不见,故得回家。”   家人厚谢箍桶匠,兼问所以救之之故。匠曰:“是日也,涌金门内杨姓家唤我箍桶。行过西湖,天气炎热,望见地上遗伞一柄,欲往取之遮日。至伞边,闻水中有屑索声,方知有人陷水,扶之使起。而君家相公,埋头欲沉,坚持许久,才得脱归。”其妻曰:“人乃未死之鬼也,鬼乃已死之人也。人不强鬼以为人,而鬼好强人以为鬼,何耶?”忽空中应声曰:“我亦生员读书者也。书云:”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我等为鬼者,己欲溺而溺人,己欲缢而缢人,有何不可耶?“言毕,大笑而去。   ○火烧盐船一案乾隆丁亥,镇江修城隍庙。董其事者,有严、高、吕三姓,设簿劝化。一日早雨,有妇人肩舆来,袖中出银一封交,严,曰:“此修庙银五十两,拜烦登簿。”   严请姓氏府居,以便登记。妇曰:“些微小善,何必留名!烦记明银数便了。”   语毕,去。高、吕二人至,严述其故,并商何以登写。吕笑曰:“登簿何为?趁此无人知觉,三人派分,似亦无害。”高曰:“善。”严以为非理,急止之。二人不听,严无奈何,去。高、吕将银对分。及工竣,此事惟严一人知之。越八年,乙未,高死;丙申,吕继亡。严未尝与人谈及。   戊戌春,患疾,见二差持票谓严曰:“有一妇在城隍案下告君,我等奉差拘质。”问:“告何事!”差亦不知。严与同行,到庙门外,气象严冷、不复有平日算命起课者在矣。门内两旁,旧系居人,此时所见,尽是差役班房。过仙桥,至二门,见一带枷囚叫曰:“严兄来耶!”视之,高生也。向严泣曰:“弟自乙未年辞世,迄今四载受苦,总皆阳世罪谴。眼前正在枷满,可以托生,不料又因侵蚀修庙银一案发觉,拘此审讯。”严曰:“此事已隔十数年,何以忽然发觉,想彼妇告发耶?”高曰:“非也。彼妇今年二月寿终。凡鬼,无论善恶,俱解城隍府。彼妇乃系善人,同几个行善鬼解来过堂。城隍神戏问曰:”尔一生闻善即趋,上年本府修署,尔独惜费,何耶?‘妇曰:“鬼妇当年六月二十日送银五十两到公所,系一严姓生员接去。自觉些微小善,册上不肯留名,故尊神有所木知。’神随命瘅恶司细查原委,不觉和盘托出。因兄有劝阻之言,故拘兄来对质。”严问:“吕兄今在何处?”高叹曰:“渠生前罪重,已在无间狱中,不止为分银一事也。”语未毕,忽二差至,曰:“老爷升座矣。”严与高等随差立阶下。有二童持彩幢引一妇上殿,又牵一枷犯至,即吕也。城隍谓严曰:“善妇之银可交汝手乎?”严一一从实诉明。城隍谓判官曰:“事干修理衙署,非我擅专,宜申详东狱大帝定案,可速备文书申送。”仍令二童送妇归。   二差押严并高、吕二生出庙,过西门,一路见有男着女衣者,女穿男服者,有头罩盐蒲包者,有披羊、狗皮者,纷纷满目。耳闻人语曰:“乾隆三十六年仪征火烧盐船一案,凡烧死溺死者,今日业满,可以转生。”二差谓严曰:“难得大帝坐殿,我们可速投文。”已而疾走呼曰:“文书已投,可各上前听点。”严等急趋。立未定,闻殿上判曰:“所解高某,窃分善妇之银,其罪尚小,应照该城隍所拟枷责发落。吕某生前包揽词讼,坑害良民,其罪甚大,除照拟枷责外,应命火神焚毁其尸。严某君子也,阳禄未终,宜速送还阳。”   严听毕惊醒,则身卧在床,家人皆已挂孝,曰:“相公已死三日矣。因心头未冷,故而相守。”严将梦中事一一言之,家人未信。后一年八月夜,吕家失火,柩果遭焚。   ○年子盐城东北乡草堰口小关营村民孙自成妻谢氏,除夕生子,因名年子。年十八,挑鸡入城,半途有旋风一阵,将笼内鸡尽吹出,腾空飞去。年子大惊,从此回家卧病。危急中,会其母将产,举家守生,无人看护。年子昏沉,身随风荡。忽从朱门之内,坠于万丈深潭,恰无痛楚;只觉身子短小,不似平时,两目蔽涩难开,耳中所闻,仍似父母声音;以为梦中幻境,安心待之。其时孙见谢氏产儿安稳,偷暇趋视年子,则已死矣,不觉大哭。年子惊醒,不解其故。只闻母泣而数曰:“生此血泡,反将我成人长大的年子死了。”悲号不已。年子始知身已转生,恐母急坏,遂大声曰:“我即年子也,年子未死!”谢闻小儿言语,顿时惊风,数日而死。孙忧小儿无乳,哺以粥食。三月生齿,五月能履,取名“再生”,今年十六矣。此事盐城令阎公云。   ○狐撞钟陈公树蓍任汀漳道时,海上忽浮一钟至,大可容百石。人以为瑞,告之官,遂于城西建高楼,悬此钟焉。撞之,声闻十里外,选里中老民李某掌守此楼。亡何,海水屡啸,陈公以为金水相应,海啸者,钟声所召也。命知县用印封闭此楼,并严谕李叟:不许人再撞。   有美少年常来楼中,与李闲谈,偶需食物之类,往往凭空而至。李知为狐仙,忽起贪心,跪曰:“君为仙人,何不赐我银物,徒以酒食来耶?”少年晓之曰:“财有定数,尔命穷薄,不可得也。得且有灾,将生懊悔。”李固请不已,少年笑而应曰:“诺。”少顷,见几上置大元宝一锭;嗣后,少年不至矣。李大喜,收藏衣箱中。一日邑宰路过,闻撞钟声,怒李守护不谨,召而责之,笞十五板。   李无以自明。归视印封,完好如故,然业已受笞,闷闷而已。未几?邑宰又过,楼上钟声乱鸣。遣役视之,并无一人。邑宰悟曰:“楼上得毋有妖乎?”李无奈何,具以实告。命取元宝视之,即其库物也。持归复所,钟不复鸣。   ○土地神告状洞庭山棠里徐氏,家世富饶,起造花园,不足于地。东边有土地庙,香火久废,私向寺僧买归,建造亭台。已年馀矣。一日,其妻韩氏方梳头,忽仆于地;小婢扶之,亦与俱仆。少顷婢起,取大椅置堂上,扶韩氏南向坐,大言曰:“我苏州城隍神也,奉都城隍差委,来审汝家私买土地神庙事。”语毕,婢跪启:“太湖水神参见。”又启:“棠里巡拦神参见。”韩氏一一首颔之。最后曰:“原告土地神来。”韩氏命徐家子弟奴婢:“听点名,分东西班侍立。有不听命者,持杖击之。”唤买地人姓名,即其夫也。问:“价若干?中证何人?”口音绝非平素吴音,乃燕赵间男子声。其夫惊骇伏地,愿退地基,建还原庙。   韩氏素不识字,忽索纸笔判云:“人夺神地,理原不应。况土地神既老且贫,露宿年馀,殊为可怜。屡控城隍,未蒙准理,不得已,越诉都城隍。今汝即有悔心,许还庙宇,可以牲牢香火供奉之。中证某某,本应治罪,姑念所得无多,罚演戏赎罪。寺僧某,于事未发时业已身死,可毋庸议。”判毕,掷笔而卧。少顷起立,仍作女音,梳头如故。问其原委,茫然不知。其夫一一如所判而行。从此,棠里土地神香火转盛。   ○鄱阳湖黑鱼精鄱阳湖有黑鱼精作祟。有许客舟过,忽黑风一阵,水立数丈,上有鱼口,如臼大,向天吐浪,许客死焉。其子某誓杀鱼以报父仇。贸易数年,资颇丰,诣龙虎山,具盛礼请于天师。时天师老矣,谓许曰:“凡除怪斩妖,全仗纯气真煞。   我老病且死,不能为汝用,然感汝孝心,我虽死,嘱吾子代治之。“已而,天师果死。   小天师传位一年,许又往请。小天师曰:“诚然,父有遗命,我不敢忘。然此妖者,黑鱼也,据鄱阳湖五百年,神通甚大;我虽有符咒法术,亦必须有根气仙官助我,方能成事。”箧中出小铜镜;付许曰:“汝持此照人,凡一人而有三影者,速来告我。”许如其言,遍照江西,皆一人一影。密搜月余,忽照乡村杨家童子有三影,告天师。天师遣人至乡,厚赠其父母,诡言慕神童名,请到府中试其所学。童故贫家,欣然而来。   天师供养数日,随携许及童子同往鄱阳湖,建坛诵咒。一日者,衣童子衮袍,剑缚背上,出其不意,直投湖中,众人大骇。其父母号哭,向天师索命。天师笑曰:“无妨也。”俄而霹雳一声,童子手提大黑鱼头,立高浪之上。天师遣人抱至舟中,衣不沾湿。湖中水,十里内皆成血色。   童子归,人争问所见。童子曰:“我酣睡片时,并无所苦,但见金甲将军提鱼头放我手中,抱我立水上而已,其他我不知。”自此,鄱阳湖无黑鱼之患。或云:童子者,即总漕杨清恪公也。   ○鄱阳小神江西新建县张某,生二女,同日出嫁。天大风,送亲及舁轿者一时迷惑,将妹嫁其姊家,将姊嫁其妹家。成婚后一日,方知错误。两家父母以为天缘,亦各相安,无异言。   其小妹所嫁夫金某,买货过鄱阳湖,舟中忽谓其伙伴曰:“我将作官,即日到任。”伙伴咸笑之,以为戏语。行又数里,金欣然曰:“胥役轿马都来迎我,我不可以久留。”言毕,跃入水中,死。是夕,近湖村人见一男子昂然来,立村前曰:“我鄱阳小神也,应血食汝地方,可塑像祀我。”言毕不见。村人迟疑,未为立庙。已而头痛发热,口称小神为祟。众大骇,纠钱立庙祀之。凡有祈求,神应如响。未几,小神又至曰:“岂可神明而无妃偶乎?汝等再塑立一娘娘像配我,不可缓也。”村人如其言,塑之。   金家闻水死之信,捞尸殡殓,举家成服。忽一日,其妻脱衰麻,换盛服,敷脂抹粉,扬扬得意。公姑怒,责曰:“此非孀妇所宜。”曰:“我夫并未死,现在鄱阳外湖作官,差胥役夫轿迎我上任,都已在外伺候,我何为不吉服耶?”言毕,作上轿状,随瞑目矣。嗣后,鄱阳小神之名颇著,远近烧香者争赴焉。   ○囊囊桐城南门外章云士,性好神佛。偶过古庙,见有雕木神像,颇尊严,迎归作家堂神,奉祀甚虔。夜梦有神如所奉像,曰:“我灵钧法师也。修炼有年,蒙汝敬我,以香火祀我,倘有所求,可焚牒招我,我即于梦中相见。”章自此倍加敬信。   邻有女为怪所缠。怪貌狞恶,遍体蒙茸,似毛非毛。每交媾,则下体痛楚难忍,女哀求见饶。怪曰:“我非害汝者,不过爱汝姿色耳。”女曰:“某家女比我更美,汝何不往缠之,而独苦我耶?”怪曰:“某家女正气,我不敢犯。”女子怒骂曰:“彼正气,偏我不正气乎!”怪曰:“汝某月日烧香城隍庙,路有男子方走,汝在轿帘中暗窥,见其貌美,心窃慕之,此得为正气乎?”女面赤,不能答。   女母告章,章为求家堂神。是夜梦神曰:“此怪未知何物,宽三日限,当为查办。”过期,神果至,曰:“怪名囊囊,神通甚大,非我自往剪除不可。然鬼神力量,终需恃人而行。汝择一除日,备轿一乘,夫四名,快手四名,绳索刀斧八物,剪纸为之,悉陈于厅。汝在旁喝曰‘上轿’,曰:”抬到女家‘,更喝曰’斩!‘如此,则怪除矣。“   两家如其言。临期,扶纸轿者果觉重于平日。至女家,大喝“斩”字,纸刀盘旋如风,飒飒有声。一物掷墙而过。女身霍然如释重负。家人追视之:乃一蓑衣虫,长三尺许,细脚千条,如耀丝闪闪,自腰斫为三段。烧之,臭闻数里。桐城人不解囊囊之名,後考《庶物异名疏》,方知蓑衣虫一名囊囊。   ○两神相殴孝廉钟悟,常州人,一生行善,晚年无子,且衣食不周,意郁郁不乐。病临危,谓其妻曰:“我死慎毋置我棺中。我有不平事,将诉冥王。或有灵应,亦未可知。”随即气绝,而中心尚温,妻如其言,横尸以待。   死三日後,果苏,曰:我死后到阴间,所见人民往来,与阳世一般。闻有李大王者,司赏善罚恶之事。我求人指引到他衙门,思量具诉。果到一处,宫殿巍峨,中坐尊官。我进见,自陈姓名,将生平修善不报之事一一诉知,且责神无灵。   神笑曰:“汝行善行恶,我所知也;汝穷困无子,非我所知,亦非我所司。”问:“何神所司?”曰:“素大王。”我心知“李”者,“理”也:“素”者,“数”   也。因求神送至素王处一问。神曰:“素王尊严,非如我处无人拦门者。我正有事要与素王商办,汝可随行。”少顷,闻呼驺声,所从吏役,皆整齐严肃。   行至半途,见相随有沥血者曰“受冤未报”,有嚼齿者曰“逆党未除”,有美妇人而拉丑男者曰“夫妇错配”。最后有一人衮冕玉带,状若帝王,貌伟然而衣履尽湿,曰:“我,周昭王也。我家祖宗,自后稷、公刘,积德累仁,我祖父文、武、成、康,圣贤相继,何以一传至我,而依例南征,无故为楚人溺死。幸有勇士辛游靡长臂多力,曳我尸起,归葬成周,否则徒为江鱼所吞矣。后虽有齐侯小白借端一问,亦不过虚应故事,草草完结。如此奇冤,二千年来绝无报应,望神替一查。”李王唯唯。余鬼闻之,纷纷然俱有怒色。钟方悟世事不平者,尚有许大冤抑,如我贫困,固是小事,气为之平。   行少顷,闻途中唱道而至曰:“素王来。”李王迎上,各在舆中交谈。始而絮语,继而忿争,哓哓不可辨。再后两神下车,挥拳相殴。李渐不胜,群鬼从而助之,我亦奋身相救,终不能胜。李神怒云:“汝等从我上奏玉皇,听候处分。”   随即腾云而起,二神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