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忧集 - 第 7 页/共 20 页

适母出,询其故,不胜叹息。母素嗜奕,乃呼婢取楸枰,与生对奕遣闷。女侧坐观之。俄黑子一角甚危,女目视生曰:“西南风急矣,此角君甘弃却耶?”生曰:“何为?”女约略指示曰:“此即所谓倒脱靴势也。”母微笑曰:“儿何言之昵也,岂非女身外向?”语未毕,女颜发赪,遽起避去。生亦心动,推却棋枰起揖曰:“得如母言,其他更何足惜!”母自悔失言。既念姊氏已衰,况玉女金童,良缘难得,越宿述其意于女父逢乐。逢乐贫之。母言其才可托,逢乐曰:“其如数奇何?必若所议,且待来岁文战后可也。”遂罢去。生闻,负气欲归。母留课其二子,生恋女,未忍蘧舍,遂强诺焉。   无何,母卧病。生入视,适女来视汤药,遇之东厢。生顾无人,小语曰:“卿知我所以留此故乎?”女叹曰:“深情久篆于中,妾以怜才之一念,遂如春蚕吐丝自缚。乍闻父言,几不欲生。此后若能藉文章为薄命人吐气则已,否则当于泉下相觅也。”生曰:“我若终不得卿,今生亦不愿更娶矣。但恐人事难知,请定密约,以当息壤,可乎?”女变色曰:“若是,是负吾父,兼负婶矣,君焉用此不廉妇也?”即于腕上脱一金钏与之曰:“此物所以誓也,海枯石烂,用矢勿谖。”生怀之而出,自是不复言归矣。   后母病寻愈,每晨起必啖莲子。女私以一盏令婢饷生,适为逢乐所遭,诘之,婢不能隐,遂以实对。逢乐怒,将还诘女。会里中富商王某为子请婚,其子不慧。逢乐以怒女,竟许焉。后数日,行聘有期,女始闻之,遂病。眠食皆废,渐至绵惙。不得已,姑为召医。医至,诊之曰:“病以郁怒伤肝,致心液为火灼尽。必得人心血合许,以合欢皮煎汤饮之,庶可奏效。不然,恐非药石所能为也。”逢乐以商诸王,王笑曰:“痴哉!是欲以尔泉下物,而剜吾儿现在心也。”逢乐惭恨而返。   诣生述医言,且许缔姻。生微笑曰:“翁不愁异时煮字疗饥耶?”逢乐再欲有言,生执卷而起,出至母所。语其事,且泣曰:“慧妹若有万一,甥何忍独生?适翁来言,要使人不能无耿耿耳!”语毕,解怀取佩刀欲刺。母急起持之曰:“痴儿,奈何先自戕乎?儿姑住此,俟老身往视慧娘再来。”生请从。   既至,揭其帐,见女恹恹垂绝。母问:“今早亦少进饮食乎?”随告以生来,兼述所由。女张目见生,脉脉但有垂泪,既而叹曰:“妾负郎矣!畴昔之夜,梦郎来共戏:郎捉妾双趺,脱睡鞋纳袖中,妾急探郎袖,求之不得。郎嗤笑曰:“绣鞋早为阿鸿将去矣。”妾讶曰:“此物岂可入他人手乎?今将奈何?”郎不答,起去。妾疾呼,终不复顾。醒而思之,知此事必不可谐。妾向所以不忍蘧损廉耻者,正为今日。今魂魄已游墟墓,郎若为此,势必丧尔生,妾亦岂能复活?但未知尚有来生否?”遂伏枕痛哭。   母抚之曰:“儿姑自爱,昨而翁已许吾甥,此事尚可图也。”于是,携生至逢乐所,为申宿诺。且曰:“儿病至此,叔尚忍立而视其死乎?”逢乐欣然从之,其母乃返以告女,女意少解,自是著意强饭,未半月已起。   王氏闻之,复遣冰来,将谋纳聘,逢乐许之。母乍闻恚甚,即往责其负约,逢乐以王氏约在先为辞。母拂袖出。适女来,微闻余言,知事已中变,盈盈欲涕。母慰谕百端,卒不可解。遂复病,未几竟卒。   生入临,已将殓矣。才止尸傍,尸辄跃起。众大骇,女为缕述冥间事,言:“始死,神魂飘忽,回忆家乡,都如隔世。惟思郎不能去,心私念诉诸冥王,或可邀其垂悯。于是信步而前,至一处,见殿宇巍焕,鬼卒森列可怖。踯躅间,恍惚有一老父,从门内呼之曰:‘儿何得来此?汝之齿尚未尽,且与吾儿夙缘未了,可随我去,乞冥王判此公案。’遂入,见冥王冕旒坐殿上,气象严肃。老父跪禀久之,王顾令唤妾至案前,谕曰:‘汝父俗人也。汝二人早为红丝系定,今虽为情死,犹不失为贞义,仍当归圆破镜耳。’即唤鬼卒押令还阳,不意顷刻即能到家也。”乃皆转悲为喜。惟生细询老父状。   方相与笑啼交作,忽闻金鼓之声,遥震屋瓦。俄一仆奔入曰:“谢迁作乱,土寇引贼兵入城,大掠将至矣!”母与慧娘方仓皇间,乱兵拥入。生窜去,母家劫掠一空。贼见女美,掳之去。   及新城收复,生返,始知女已被掳,噭然而哭。逢乐与母亦哭。生有仆曰鸿奴,勇健,能控甲跃十丈,是时在旁劝生曰:“奴愿往侦慧姑。其无恙也,奴力能返璧。但问太夫人何以报我?”母未及答,逢乐破涕曰:“奴乃能身古押衙耶?他日女归,当以予尔主。”鸿再拜曰:“谨闻命矣。”遂起,携剑出门。   时余贼屯于淄川,鸿径往其营乞降。居数日,有胁从者为言:“慧娘被掳时,谢迁将纳之,不从。胁以刃,慧娘请俟三月后,毕母丧而后唯命是从,不然,请就刃。贼爱其美,故至今犹扃置楼中。”鸿窃喜,夜半后蹑至楼畔,仰望灯火荧然,跃而上,窥窗隙,见慧娘独坐灯前垂泪。破窗入,二侍女惊起,鸿手剑斩之,挟慧娘飞出。守者始觉,追之不及。天甫明,至新城,入门。慧娘见家人环集,如梦乍醒,备言见逼之状,悲喜交至。   既而母顾逢乐曰:“今可为吾甥议婚乎?”逢乐笑诺。生请还白其母。母笑曰:“此事尚容姑待乎?”生悟,乃止。合卺甫毕,贼已平。道通,生携女偕归,登堂拜母,母询知前事,不觉感泣曰:“然则吾当拜此贞妇耳。”戚友来贺,见者亦莫不啧啧艳之,以为义烈之报。然自此生益厌势利,闲居惟日与慧娘抚弦斗韵,绝意不复进取云。 贾荃     江阴贾行芳,字士香,邑中名士也。家素不丰,而清介自持。不可干以非义。一妹名荃,字心香。容华绝世,性端静,工吟咏,兄嫂咸爱之。年十六,字同邑鹾商江氏子诗涛。   后岁余,迨吉有期。有汪妪者,业鬻珠,闻之,以珠往售焉。女为市数珠,兼出奁中数十珠,俾扎一珠凤。妪扎毕,持与女曰:“画中人荆布犹佳,而复饰以明珠翠羽,江家郎真有福也。”女笑,酬以值而去。适其嫂以镜来倩为描样,见几上所扎珠凤,取视之,讶曰:“此即汪妪所穿者耶?若辈原不可许其入门,妹今受其欺也。”女就其手中谛视,乃知珍珠早被换却,懊恨无及。嫂还,以语士香。后士香出,遇妪于门,拒之,且詈其不识廉耻。   妪惭而出,既以老羞成怒,径至江氏,谮于江母,言女尝令其同里金妈传书某生,顷闻其已有身矣。昨故以鬻珠为名,探其信否,不意果如所言。母听毕,以告江翁,翁将信将疑。数日,有女仆引一卖花媪入,问其姓,即汪妪所说金妈者也。诸女竟与市花,已皆散去,母从容询及贾氏之女,媪为缕述前事,与汪妪所言如响。母即令女仆请江翁至,证其事。于是决意离婚,竟造媒氏,掷以庚帖,俾返璧焉。时媒氏亦闻人言藉藉,不敢与争,遂以致贾生。生骇绝问故,媒氏微露其情,生怒掷庚帖于地而入。   媒氏不得已,返白于翁,翁遂控于官,以金妈为证。生亦赴县申诉。及对狱,生词气激切,令不能屈,谕之曰:“汝姑退,明日挈汝妹偕来听质可也。”生归以商女,且曰:“奈何使吾妹摧残至此!”女慨然叹曰:“妹自蒙兄嫂抚爱,常思勉企郝、钟,以慰父母于地下。今横罹此辱,尚容姑忍乎!妹志已决,兄勿惜也。”语毕,痛哭达旦。草草理妆,衣履尽易缟素。拜其嫂曰:“妹命薄,不及与嫂相守以终,负吾嫂矣!”嫂此时但有挥泪,亦不复辨为何语,而女已从兄登车去矣。   比至,指天誓日,清辨滔滔。令曰:“此事证据确然,何容强辩?”命拶之。女曰:“残酷之刑,弱质不堪,势必诬服。服不如死。老父母奈何以诬良杀人乎?”令乃趣唤稳婆至,引女至别室验之。出而禀曰:“所验贾氏已孕四月。”与金氏言正符合。令大笑诘女曰:“今汝又何词以对?”女对曰:“不然,妾谓不如老父母亲验之信也!”言未已,袖中出佩刀,解衣直剌其腹,刳未及半,而身已仆。士香趋就女,手取刀力剖至小腹,肠胃俱流。投其刀曰:“老父台请验!”令急呵止,已无及矣。   生于是控上台复验定案:江翁及汪氏、金氏皆论斩,邑令以得赃枉法论绞;而以贾女建烈女祠祀焉。 支氏     无锡朱贞妇者支氏,朱灿聘妻,年二十四。灿死,归朱守贞。嗣从子应埈,有田二十四亩。已而应埈夭,议他嗣。应埈本生父文耀,利其产,与族人材任谋曰:“立嗣以母,无母何子?”胁之嫁,不从,辱之百方。支取剪刀自戕,复欲投水死。遇弟锡昌,告之故,诉于邑令。文耀私交通判某,诣令,言支有别情。令鞫之,支解衣求刀剖胸自明。令遣妪验之,果室女也。乃重惩之,而为支立嗣,并作传表之。   此令犹不致以徇弊致死。若某通判者,其计亦险矣。支氏之得生也,幸矣哉! 堕胎     邑西偏有村曰河南浦,村妇李氏性荡。夫卒,妇日与里中恶少狎。未几遂妊,逾五月矣。邻妇杨氏者,能堕胎,以此渔利。妇素与昵,至是与以番钱五枚,乞为之谋。妇受之,留与晚饭,且饮以酒。妇醉矣,草草下手,胎未堕而李已死。乃呼其夫共缚以石而沉诸河。人无知者。   越六年,妇偶自邻村收生回,才入门,忽自挝其颊,骂曰:“老娼妇,汝尝为吾言:为某某堕胎,其人后俱无恙。我故以性命交于汝手,岂料汝毫不经心,乃以沸汤渍草鞋取而摩之。我所以低声呼痛者,恐为人知觉故也,岂犹是寻常腹痛哉?而汝犹力摩不已,致予腹中胎上冲而死。且汝既骗余钱,而致余死,即买棺阻葬余尸,或犹可恕。乃坠以石而沉诸河,使骨肉俱葬鱼腹,此仇尚可恕乎?”语毕,口吐白沫而仆。其夫为之叩首乞哀,许以拜忏超荐。妇忽嗔目曰:“老龟精,尚欲以巧言解释耶?余向以一时不能登陆,故饮恨至今,才得吐此恶气。汝妇可死余,余独不可死汝妇乎?”盖凡溺鬼必三年而后上岸,又三年始得索代。方沉尸时,李气犹未绝,故至此乃登陆索命也。于是其妇狂益甚,跳掷叫号,或攒眉捧心,大声呼痛,目上视,作李氏临死状。至夜半竟死。   此嘉庆间事,余得之吴香圃云。 锁阴     竹墩沈某,本儒家子。自幼无赖,稍长,弃书放荡,性淫毒。既娶,倾奁具以供狎邪游;不足,则烙其妻以继之。妻闵氏,貌亦端丽。某渔猎遍于族党,人畏其横也,相视以目。闵氏忧其及祸,尝微讽之。某大怒曰:“尔不知乃夫固色中豪杰,而敢吃醋耶!”裸而笞之,体无完肤。闵氏垂毙,哀祈乞命。某曰:“今番应知吾手段。但余淫人妻多矣,狁自未足。汝在家止余一人,余又常夜宿于外,焉保汝毋生他事?”语毕,竟出,取一钻至,缚而钻其阴,探怀中出一小锁锁之。闵受伤重,兼以下体被锁,寸步难行。然畏其虐,犹日起为之执炊。会其兄来探视,见其行步蹒跚,憔悴殆无人色,询之,不言,但有垂泣。一女甥在旁言其状。遽归,述于母并其族人。族人共愤,呼舟偕至竹墩。视之,闵氏已蜷卧不能起,见母一恸而绝。   于是沈氏之族亦集,其族长某前启曰:“母勿怒。此子恶贯已盈,村中三害未除,此其一也。今请除之,以雪公愤。”遂命众人擒某至,积薪焚之。观者数百人,无不踊跃称快焉。   昔亳州有一士狎其婢,其妇知之,捣蒜纳婢阴中,而以线缝之,婢痛苦殊甚。邻人咸为不平,群讼于官。官大怒,檄拘妇至,并唤革工数人携锥线欲缝妇阴。士惧为门户辱,力为求免。官曰:“今城楼将坏,公如能重为建造,庶可免耳。”士罄家所有,始能竣工。至今土人呼其城楼为“缝阴楼”云。   又顺治时,毗陵某官,偶狎一乳妪。夫人知之,以锥钻其阴而锁之,弃其钥匙于井。乳妪叫号欲死,不得已觅铜匠以铁丝掭开之。至今常州人呼为锁阴奶奶。   二事俱见《坚瓠集》,不意今竟得之目击也。 火药局     道光二十三年夏,杭州火药局一夕为雷火所移,不遗一瓦一椽,即柱础亦无存者,不识何故。或言:“想雷公需此应用,故与六丁六甲下取之耳。”非也。盖近世用兵专恃火攻,火药之为祸烈矣,故取之以示警耳。不然,何必并其局移去耶? 谄祸     奚慕玄,明末进士,娄东人也。国变后隐居养志,恬淡寡欲。福王时屡征不起。豫王下江南,备札致敬,见王不拜。荐为国子监祭酒,不就。王重其志操,厚为之礼而遣之。其后金声桓至浙西时,已有逆谋,召掌书记。玄至,恭惧过礼,叩头至数十。声桓大怒曰:“吾以国士待汝,汝奈何以非类处我!汝昔不拜豫王,今独何为拜我?非以我为不能容物而玩我耶?”遂杀之。(赫连勃勃之征隐士韦玄亦然。)   外史氏曰:巧言令色足恭,孔子耻之。又曰:不有祝佗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千古一狐媚世界也,然亦有傲不必祸,谄不免祸者。如慕玄之以恭慎撄怒,其视殷浩之以空函获罪,抑又惨矣。呜呼!士之生逢离乱,以不能屈节伪朝而婴祸者多矣,况如声桓之杀人如土芥者哉?玄则不死于不屈之时,而死于见屈之日,其死岂不可惜?顾其见礼也,惟不畏死也;其见杀也,惟畏死太过也。善乎侯朝宗之言曰:“今有两人行而遇虎者,其一惶恐拜跪而乞哀以死,其一大呼奋臂,斗不胜而亦死。”余谓声桓之虓暴犹虎也,则非拜跪之所能祈免也。君子见机而作,当自有道矣。或谓谄亦有道,盖必生有媚骨,而又工于揣摩。若《壮悔堂集》之传马伶,《谐铎》之述贫而学谄,真深于阅历之谈,而媚世之衣钵也。若慕玄者,殆惟以终南为捷径,而未尝伺候于权贵之门,而不学无术,以致此祸也。惜哉!   又按张鷟《耳目记》:周春官尚书阎知微,奉命诣默啜议和,司宾丞田归道为副。至牙帐下,知微舞蹈宛转,抱默啜靴鼻而吮之。归道长揖不拜,默啜大怒,倒悬之,经一宿乃放。及归,与知微争于殿廷,言默啜不必和。知微坚执以为宜和。后默啜果反,陷赵、定,知微诛九族,拜归道夏官侍郎。工于行媚者,其效又可睹矣。《记》又云:右拾遗赵良弼使入匈奴,坐帐下。以不洁食之,良弼食尽一盘。放归,朝廷耻之。则又不知其如何下咽也! 送诗韵     山阴平公在京师续娶,纪晓岚先生使送贺礼,佐以诗韵一部,凡四册,分题以“之子于归”四字。平不解。既而先生来赴燕,酒半,平从容问曰:“昨蒙宠贶,内有诗韵四册,及所题之字,皆未识命意所在,今愿窃有请也。”先生曰:“无他。诗韵者平上去入而已,‘之于于归’,自应是平上去入矣。”合坐大噱。   又闻晓岚先生新制一蟒袍,与其亲家某戏曰:“昨亲母来舍看女,见弟新袍,徘徊熟视,弟曾有诗赠之。”亲家曰:“愿闻佳咏。”先生遂吟曰:“昨宵亲母太多情,为看花袍绕膝行。看到夜深人静后”,诵至此句遂止。亲家曰:“还有结句。”先生曰:“没有了。”亲家曰:“诗如何无结句?”先生曰:“结句无非平平仄仄仄平平而已。”其诙谐亦犹是也。 龟鉴     沈秃头,桐乡人。精于风鉴。尝为人择地,既得一穴,谓其人曰:“此地葬之,当生贵子,后世亦累代公卿不绝。”友人喜,即以其父母葬之。   数年,有紫云和尚者自虎林来,夙擅其术。友慕其名,邀至其地,访以吉凶。僧相之曰:“此处前临大道,子孙已被踏尽,且其后又犯拖刀煞。将枝叶凌夷之不暇,何论贵盛也?”遂力劝其改葬。友惑之,即乞其另觅一地,以千金购得之。   将迁葬,秃头忽至,力争曰:“谁为汝破吾术者?此中已有金丝缠绕,奈何复迁?”友不信,命启其域,果有金丝藤绕遍棺外。友悔恨,将还诘僧。秃头止之曰:“此等播弄,是若辈长伎,然亦岂非命耶?”叹息而去。   其后秃头家厨中缸面浮出一龟,大如盘。背上有篆书“佩税殿削懵蒙”六字,大俱寸许。不解,以问人,或谓:“佩税殿在龙宫内,或此龟获罪龙王,故谪降出海。然何以至此?得毋祸汝家?”秃头归,祀而放之于河,讫亦无他异。   秃头性迂拙,虽隆冬常脱其帽,故人以此呼之。   余谓秃头既精于其术,而又不为今世鬼蜮之谋,安知非邀神鉴,故使龟来告祥?若以如秃头者乃能削去懵蒙,而无愧为龟鉴欤? 阴状     吾乡朱先生某,中年丧偶,无子。遗一女,年十六矣,意态幽闲,颇娴闺训,先生视如拱壁。一日倦绣欲睡,甫就枕,见一书生,裙屐翩然,搴帷而入。女惊起欲遁,生遽前拥之,手足如缚。女将号,而舌已入口,昏不知人。由此昼夜颠狂,忽歌忽笑,或自褫其衣,有令人不忍见者。先生百计驱遣,卒无一效。或言东岳庙城隍神颇著灵爽,可往诉也。先生喜,遂自缮疏,列状以往,祝而焚之,乃还视女。甫入房,女忽起坐床沿,以手指窗外,笑问朱曰:“阿爷,亦见其枷锁郎当、回首涕泣而去耶?”先生异之,就问其状,则掩袂羞赧不能言。再问之,则盈盈欲涕,而其病巳如梦骤醒矣。   郡有富室某氏子,娶妇金氏,才数月,为祟所凭。其妇貌仅中人,自遇祟后,放诞风流,殆无宁晷。惟夫入与共寝,帖然安枕,绝无狂态,出则如故矣。或问之,则曰:“以两雄共一雌,不禁意索,故暂且避去。然被岂能长守此鸿沟耶?”其母在旁唾曰:“淫鬼扰害如此,吾将诉之天师,遣法官来捉汝,塞瓶内烹却,始雪吾恨。”妇笑对曰:“母勿嗔。某为归安城隍三太子,爱汝妇肌莹如玉,气息吹兰。今后尚应蠲吉迎归署中,永为白头之好,必不忍中道乖离也。”时其父亦在,闻之,退即具状投城隍庙焚之。比返,则其女已沉沉睡去,安帖如常矣。惟醒后神气怯弱,药之数剂而起。   以上二事,皆在嘉庆间。然亦有不尽然者。《吴江县志》:莫轩字季昂,少有俊才,工书法。永乐中,尝至京,与客登随山,谒萧梁公主庙。临风咏诗,醉卧廊下。梦女华装至,相与绸缪,至于月落参横,乃起而别。莫归遂病,病中喃喃言“公主来迎吾”,竟卒。然则淫昏之鬼,果可以自为政也。轩卒一年,其同门袁约以税事入京,中途忽下驴,空揖三四,后复上驴回拱而去。众问之,曰:“遇莫季昂相揖耳。”众知莫已物故,大骇。送约还家,不数日遘病,曰:“莫兄迎我。”亦卒。是为魅者,又不必受制于神矣。皆不可解。   全谢山言:“城隍不知始于何时,所祀何神。”按《宾退录》;齐幕容俨、粱武陵王祀城隍神,皆书于史。以城以盛民,而隍即城下池也,宜祀之以邀福利。唐开成中,睦州刺史吕述,亦谓有合于礼之八蜡祭坊与水庸者,至宋而盛行于东南。有城土之责者,莫不像而祠焉。若市镇,第应有里社,不当设有城隍。而吾里中有东平庙,本祀颜鲁公,而以张雎阳同时殉难并祀之。直名东平王祠,已失其本,今竟额以城隍,则非特名义不协,而旧迹全湮。流俗无稽,大率类是。 箬包船     道光丁酉九月,禾中三塔寺之南,有村妇王氏,居与其母家相近。时新谷方登,妇制饽饽一器,将往馈其父。其夫以次日将入城贸布,嘱其速返。妇诺之,携一子而去。无何,待至日暮不至。次日走问,始知其并来到家。各处寻访,不得,乃还。入门倒于床上,辗转思维,不知其存其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