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闻 - 第 21 页/共 56 页

乐王鲋毁叔向,以平公不好贤也。梁丘据不毁晏子,以景公好贤也。二臣皆从君者,易地则皆然。刘贡父诗云。顾子曰:“昔梁丘据之谏景公也,于房;晏婴之谏景公也,于朝。然晏婴之忠,著于竹素;梁丘之佞,于今不绝。”顾夷《义训》,《唐志》在儒家。梁丘据岂能谏景公哉,斯言缪矣!      或求名而不得,如向戌欲以弭兵为名,而宋之盟,其名不列焉。或欲盖而名章,如赵盾伪出奔,崔杼杀太史,将以盖弑君之恶,而其恶益著焉。推此类言之,可见谨严之法。求名非谓齐豹,名章不止三叛也。      孙郃论春秋无贤臣,盖诸侯不知有王,其臣不能正君以尊王室。此孟子所以卑管、晏也。      周之替也,自原伯鲁之不说学;秦之亡也,自子楚之不习诵。      史墨对赵简子曰:“天生季氏以贰鲁侯。”又曰:“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简子在晋,犹季氏在鲁也。史墨之对,其何悖哉!张睢阳责尹子奇曰:“未识人伦,焉知天道?”      “今天或者大警晋也”,畏而能自修者也。“虽晋之强,能违天乎?”怠而不自强者也。      叔向曰:“楚辟我衷,若何效辟?”王魏公之于寇莱公,曰:“不可学他不是。”      公山不狃曰:“君子违,不适雠国。所托也则隐。”斯言也,盖有闻于君子矣。背君父以覆宗国者,不狃之罪人也。      齐人歌曰:“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春秋之季,已轻儒矣,至战国而淳于髠有贤者无益之讥,秦昭王有儒无益之问,末流极于李斯。      申包胥似张子房,天下士也。楚破矣,请秦师以却吴;韩亡矣,借汉兵以灭秦。其相似一也。入郢之仇未报,则使越,为之谋以灭吴;见《吴语》。韩王成之仇未报,则从汉,为之谋以灭项。其相似二也。楚君既入而逃赏;汉业既成而谢事。其相似三也。自夏靡之后,忠之盛者,二子而已。然楚国复兴,而韩祀不续,天也,子房之志则伸矣。我思古人,唯汉诸葛武侯可以继之,鞠躬尽力,死而后已。其志一也。若梁之王琳、唐之张承业,功虽不就,抑可以为次矣,不当以功之成否论。吁,春秋亡国五十二,未见其人也。遂之四氏,仅能歼齐戍。其亡而复存者,唯一包胥,岂不难哉?太史公传伍员而不传包胥,非所以劝忠也。《战国策》楚莫敖子华曰:“昔吴与楚战于柏举,三战入郢。棼冒勃苏赢粮潜行,上峥山,逾深溪,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朝。鹤立不转,昼吟宵哭。七日不得告。水浆无入口。秦遂出革车千乘,卒万人,属之子满《左氏》作“蒲”。与子虎,下塞以东,与吴人战于浊水,大败之。”棼冒勃苏即申包胥也,岂蚡冒之裔,楚之同姓欤?《淮南?修务训》云:“申包胥赢粮跣走,跋涉谷行,上峭山,赴深溪,游川水,犯津关,猎蒙笼,蹶沙石,蹠达膝曾茧重胝,七日七夜,至于秦庭。鹤跱而不食,昼吟宵哭,面若死灰,颜色霉黑,涕液来集,以见秦王。”亦与子华之言同。所谓“莫敖大心深入吴军而死”,以《左氏》考之,即左司马戌也。戌者,叶公诸梁之父也。诸梁定白公之乱,不有其功而老于叶。其闻包胥之风而师法之欤?      邾文公之知命,楚昭王之知大道,惠王之知志,其所知有在于卜祝史巫之外者。裨灶言郑之将火,或中或否,子产谓:焉知天道?梓慎言鲁之将水,昭子曰:“旱也。”秋大旱,如昭子之言。亦非知天者也。故圣人以人占天。      鉏麑之于赵宣子,沐谦之于司马楚之,诚敬之感人至矣。商君载甲操戟,李林甫重关复壁,不亦愚乎!      《春秋》书灾异,不书祥瑞,所以训寅畏,防怠忽也。灾异,古史官之职。陨石六鷁,宋襄以问周内史。有云夹日,楚昭以问周大史。在汉则太史公掌天官,张衡为日官。我朝旧制,太史局隶秘书,凡天文失度,三馆皆知之。淳熙中,荧惑入斗,同修国史李焘,类次汉元鼎至宣和四十五事以进。荧惑犯氐,秘书丞蒋继周言:氐者邸也,驿传宜备非常。不淹旬,都进奏院灾。盖每有星变,馆吏以片纸录报,故得因事献言。自景定后,枋臣欲末杀灾异,三馆遂不复知。甲子,彗星宫中见之,乃下求言之诏,则蒙蔽可见。壬申,地生毛,明年失襄阳。灾异其可忽哉?为人臣不知《春秋》之义,其祸天下极矣,叔辄所以哭日食也。      宋襄求诸侯而败于泓,楚灵卜得天下而辱于乾溪。《淮南子》曰:“侯而求霸者,必失其侯;霸而求王者,必丧其霸。”      臧孙于鲁曰:“国有人焉。”师慧于宋,曰:“必无人焉。”襄仲于秦,曰:“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有士五人,晋文所以霸也;有大叔仪,有母弟皔,卫献所以入也;有赵孟,有伯瑕,有史赵、师旷,有叔向、女齐,晋所以未可媮也。曰:“子无谓秦无人。”曰:“无善人,则国从之。”国之存亡轻重,视其人之有无而已。舜有臣五人,武王有乱臣十人,殷有三仁,周有八士。之人也,始可谓之有。虞有宫之奇,项有范增,不能有其有矣。魏之窥吴,则曰:“彼有人焉。”贾生言天下倒县,则曰:“犹为国有人乎?”此皆以人为盛衰也。      隐公之大夫多不氏,犹可言未命也。宋昭公之大夫多不名,则说者不一矣。      《春秋》诛乱臣贼子,《左氏》谓“称君,君无道也”,《谷梁》谓“称国以弑其君,君恶甚矣”。安定先生曰:“是启乱臣贼子之言也。其为害教大矣。”      宗人衅夏之守礼,圣人遗化也。后世犯葵丘之禁者多矣,汉之刘辅、魏之栈潜、我朝之邹浩,守经据古,其有鲁宗人之风乎!      夫差之报越,其志壮矣。燕昭报齐似之,取其大节而略其成败可也。慕容盛之讨兰汗,其言曰:“免不同天之责。凡在臣民,皆得明目当世。”君子犹有取焉,况吴乎!      周之大宝镇河图大训列焉。《易象》在鲁,《三坟》、《五典》在楚,周不能有其宝矣。然而老聃之礼,苌弘之乐,文献犹存。及王子朝以典籍奔楚,于是观射父、倚相,皆诵古训以华其国,以得典籍故也。区区一鼎,与怀璧同,其能国乎?      古之谋国者,知彼知己,如良医察脉,如善弈观棋,德、刑、政、事、典、礼不易。“楚自克庸以来”,此晋臣之知楚也。“晋君类能而使之”,此楚臣之知晋也。皆以纪纲风俗知之。楚自邲之后,晋自萧鱼之后,精神景象非昔矣。      请讨陈恒之年,《春秋》终焉。夫子之请讨也,将以见之行事。请讨不从,然后托之空言。      杜氏注云:“仲尼之徒,皆忠于鲁国。”《史记》载夫子之言曰:“夫鲁,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此夫子之训也。      仲子有文在手,曰“为鲁夫人”。成季、唐叔有文在手,曰“友”、曰“虞”。《正义》云:“《石经》古文‘虞’作‘仌欠’,‘鲁’作‘止衣’,手文容或似之。‘友’及‘夫人’当有似之者。”      《艺文志》:《春秋虞氏微传》二篇。按刘向《别录》云:“虞卿作《抄撮》九卷,授荀卿,卿授张苍,然则张苍师荀卿者也。《左氏传》汉初出,苍家亦有功于斯文矣。浮丘伯亦荀卿门人,申公事之受《诗》,是为《鲁诗》。《经典序录》:根牟子传赵人荀卿子,荀卿子传鲁人大毛公,是为《毛诗》。荀卿之门有三人焉,李斯、韩非不能玷其学也。《毛诗传》以平平为辩治,又以五十矢为束,皆与《荀子》同。      御孙曰:“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古之格君心者,必以俭。董仲舒《对策》,乃谓俭非圣人之中制。公孙弘亦云:“人主病不广大舒弘。正邪虽殊,而启武帝之侈心则一。”      伯宗好直言,而不容于晋;国武子好尽言,而不容于齐。小人众而君子独也。汉士习于谄谀,而以汲长孺为戆、朱游为狂;晋士习于旷达,而以卞望之为鄙。君子之所守,不以习俗移也。      列国大夫之无君,晋为之也。会于戚而不讨孙林父,会于夷仪而不讨崔杼,会于适历而不讨季孙意如,君臣之义不明,而大夫篡夺之祸,晋自及矣。《晋语》赵宣子曰:“大者天地,其次君臣。”然宣子能言之,而躬自犯之。      寺人披之斩祛,芋尹无宇之断旌,其雠一也。披请见而晋文让之,无宇执人于宫而楚灵赦之。楚灵之量,优于晋文矣。汉高帝之赦季布,魏武帝之免梁鹄,吴景帝之遣李衡,皆有君人之量。      楚伍参曰:“晋之从政者新。”谓荀林父也。士弥牟曰:“晋之从政者新。”谓范鞅也。一以丧师,一以失诸侯。《书》曰:“人惟求旧。”      以近事为鉴,则其言易入,申叔豫以子南戒薳子冯是也。告君亦然。樊哙谏高帝曰:“独不见赵高之事乎?”爰盎谏文帝曰:“独不见人彘乎?”      刘炫谓:《国语》非丘明作。《传》言鄢陵之败,苗贲皇之为。《楚语》云:“雍子之为。”与《传》不同。傅玄云:“《国语》非丘明作,有一事而二文不同。”叶少蕴云:“古有左氏、左丘氏。太史公称‘左丘失明,厥有《国语》。’”今《春秋传》作左氏,而《国语》为左丘氏,则不得为一家。文体亦自不同,其非一家书明甚。左氏王荆公以为六国时人。盖左史之后,以官氏者。朱文公谓:左氏乃左史倚相之后,故其书说楚事为详。郑渔仲云:“左氏世为楚史。”司马氏谓:左氏欲传《春秋》,先作《国语》。《国语》之文,不及《传》之精也。      臧文仲以玉磬告籴于齐,见《鲁语》。《容斋三笔?书博古图》谓:《左传》无玉磬之说。非也。      《晋语》:伯宗索士庇州犁,得毕阳。及栾弗忌之难,诸大夫害伯宗,毕阳实送州犁于荆。毕阳之孙豫让,见《战国策》。祖孙皆以义烈著,所谓“是以似之”者。太史公不书于《传》,故表而出之。      《晋语》:知宣子将以瑶为后,知果曰:“不如宵也。”弗听。知果别族于太史,为辅氏。《通鉴》取此。《战国策》:张孟谈因朝智伯,而出遇智过辕门之外。智过入见智伯曰:“二主殆将有变。”智过言之不听,出更其姓为辅氏。《韩非子》同云“更其族”。智过即智果也。二说之先后不同。      《楚语》伍举曰:“德义不行,则迩者骚离,而远者距违。”注:骚,愁也。离,畔也。伍举所谓“骚离”,屈平所谓“离骚”,皆楚言也。扬雄为《畔牢愁》,与《楚语》注合。      《皇王大纪》景王二年,襄三十年。楚公子围至晋,晋赵武子鞅鸣玉以相。按《楚语》王孙圉聘于晋,定公飨之,赵简子鸣玉以相。盖楚昭王时,鞅者武之孙也。今以王孙圉为公子围,以鞅为武之子,皆误。      古者,孙以王父字为氏。子产,子国之子,《国语》谓公孙成子,《左传》谓公孙侨。子产之子,始为国氏。致堂作《子产传》,曰“国侨”,非也。      《郑语》依、輮、历、莘,《史记?郑世家》注:“莘”作“华”,《水经注》:黄水经华城西。史伯曰:“华君之土也。”韦昭曰:“华,国名。秦白起攻魏,拔华阳。”司马彪曰:“华阳在密县。《括地志》:华阳城在郑州管城县南。”可以证今本之误。按下文“前华后河”,则上文当作“华”。      《晋语》窦犨对赵简子曰:“君子哀无人,不哀无贿;哀无德,不哀无宠;哀名之不令,不哀年之不登。”味其言,见其贤矣。《史记》:孔子将西见赵简子,闻窦鸣犊之死,临河而叹。《索隐》云:“鸣犊,犨字。”《通鉴外纪》于周敬王二十八年,书简子杀鸣犊。三十年,书窦犨对简子。误也。      江端礼尝病柳子厚作《非国语》,乃作《非非国语》。东坡见之曰:“久有意为此书,不谓君先之也。”然子厚《非国语》,而其文多以《国语》为法。      古以一句为一言。《左氏传》:子大叔九言。《论语》:一言蔽之曰:“思无邪。”秦、汉以来,乃有句称。今以一字为一言,如五言、六言、七言诗之类,非也。      史墨曰:“越得岁而吴伐之,必受其凶。”杜牧注《孙子》曰:“岁为善星,不福无道;火为罚星,不罚有德。”嘉定中,日官言五福太一临吴分。真文忠公奏:汉之肇造,以宽仁得民,而不在五星之聚井;晋之却敌,以将相有人,而不在岁星之临吴。      子产铸《刑书》,赵鞅、荀寅铸《刑鼎》,至邓析《竹刑》,则书于竹简矣。然《甫刑》云:“明启《刑书》。”其来已久。《汉?杜周传》不循三尺法,注:谓以三尺竹简书法律也。朱博亦云:“奉三尺律令以从事。”《盐铁论》乃云:“二尺四寸之律,古今一也。”盖律书以二尺四寸简,举其大数,谓之三尺。曹褒《新礼》,写以二尺四寸简。汉礼与律令同录,其制一也。      赵襄子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说苑?谈丛》云:“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吕居仁谓:“忍诟”二字,古之格言,学者可以详思而致力。      内有疑妻之妾,此宫乱也;庶有疑室之子,此家乱也;朝有疑相之臣,此国乱也。管子之言,即辛伯之谂周桓公也。然管子能言之,而不能格齐桓之心。      朱子曰:“《左氏》之失,在以成败论人。”愚尝观蔡邕《独断》引王仲任曰:“君子无幸而有不幸,小人有幸而无不幸。”韩文公谓:君子得祸为不幸,而小人得祸为常;君子得福为常,而小人得福为不幸。亦仲任之意。斯言可以正《左氏》之失。      宋人享赵文子,叔向为介。司马置折俎,礼也。仲尼使举是礼也,以为多文辞。服虔云:“以其多文辞,故特举而用之。后世谓之‘孔氏聘辞’。以孔氏有其辞,故《传》不复载也。”《正义》谓:“孔氏聘辞”,不知事何所出。      是谓一终,一星终也。今俗语云:“一匝。”《淮南子》:以数杂之寿,忧天下之乱,犹忧河水之少,泣而益之也。《文子》作“数集”。注:杂,匝也。人生子,从子至亥为一匝。[俗语出于此。]      或以益为皋陶之子。《列女传》睪子生五岁而赞禹,曹大家注:皋陶之子伯益也。李邕为《李思训碑》云:“睪子赞禹,甘生相秦。”“睪”与“皋”同。林少颖谓:伯益即伯翳,其后为秦。臧文仲闻六、蓼灭,曰:“皋陶、庭坚不祀忽诸。”使皋陶犹有后于秦,则文仲之言,不若此之甚也。[《列子》:夷坚闻而志之。服虔注:即庭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