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眼 - 第 2 页/共 21 页

汤、武不可并言      商之取夏,周之取商,一也。汤崩而太甲不明,甚于成王之幼冲,然夏人帖然,未尝萌蠢动之心。及武王既丧,商人不靖,观《鸱鸮》、《小毖》之诗,悲哀急迫,岌岌然若不可以一朝居,何也 汤放桀于南巢,盖亦听其自屏于一方而终耳,未至于以黄钺斩纣之甚也,故夏人之痛不如商人。夫以怀王之死,楚人尚且悲愤不已,有"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之语,况六百年仁恩之所渗漉者哉!当是时,若非以周公之圣,消息弥缝于其间,商、周之事未可知也。且汤既胜夏,犹有惭德,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至于武王,则全无此等意思矣。由是论之,汤、武亦岂可并言哉 朱文公云:"成汤圣敬日跻与《盘铭》数语,犹有细密工夫。至武王往往并不见其切己事。"此虽儒者之见,亦阐幽之论也。      殷有三人      武王迁顽民于洛邑,封箕子于朝鲜。朝鲜,辽海外徼,去关洛东西数千余里,名虽不臣,实有屏诸四夷之意,其堤防疑虑可知也。若余所恨者,更有一事。箕子为纣懿亲,不忍言纣之恶是也,《洪范》之陈,是亦不可以去乎 然则夫子称"殷有三仁"者何 不知此"仁"字,非朱紫阳"至诚恻怛"之解。《论语》如此"仁"字凡三见:"井有仁焉",又"观过斯知仁矣",又"其为仁之本欤",仁当作"人"看。夫子曰"殷有三仁",盖言殷有三人如此,具眼者能自辨之。      世官之弊      虞夏用人,止于世族。今观《商书》,一则曰"敷求哲人",一则曰"旁招俊乂"。伊尹、莱朱、巫咸、傅说,诸大臣皆非亲旧,然则立贤无方,汤盖用此致治矣。其后周公往往言之,亦未得尽行。管蔡之叛,周公虽逆知之,必不敢言,言则必不用管蔡。当时习俗已久,决谓周公间亲间旧,而忠言反为薄论,孟子所谓"周公之过不亦宜乎"者,正此谓也。武王数纣之恶,曰"官人以世"。此岂独纣之罪,自唐虞以来已如此矣。然武王虽恶纣之世官,而亦未能改,积习之常,久则难变也。孟子日:"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逾尊,疏逾戚。"以今言之,何不得已之有 即朝释耒耜,暮登槐衮,人亦安之矣。又通论之,鲁之三桓、郑之七穆,楚之昭、屈、景,其子孙盘据,苗裔婵嫣,虽贪如狼、狠如羊、蠢如豕、虣如虎,皆用之。而当时秀民才士,屈于族姓而老死田野者,不知其几矣。惜哉,至秦用客卿,汉用刀笔,而此弊始除。迨东晋六朝王、谢、崔、卢辈,各据显位,谓之华腴膏粱,又踵前弊矣。南之并韶,北之侯景,皆愤族姓之下,至于作乱。景在江南,求娶于王、谢不得,乃按剑日:"会须令吴儿女作奴!"虽其凶悍出于天性,致乱亦有由矣。则汤之立贤无方,固虞夏以来所未有也。      封建难复      封建之弊,不特见于周秦之际,而已见于三代之初。盖舜之时.蛮夷尝猾夏矣,而命皋陶以修五刑、五流之制。有苗尝非率矣,虽命禹以徂征,卒之以舞羽干而格。夫蛮夷、有苗,皆要荒之外,王政所不加者也,而士师足以治之,不战足以服之,则当时四岳十二牧所统之国,其谨侯度而不勤征讨也审矣。此在唐虞则然也,盖家天下自夏始,大封同姓,而命之曰藩屏王室,自周始,然三代之封建,岂得已哉!盖以诸侯归殷者三千,资以黜夏,汤不得而废;归周者八百焉,资以胜商,武王不得而易。用是知封建非殷商圣人意也,势也,故封建之弊,亦遂始于夏而成于周。是以禹一传而启有有扈氏之征,再传而仲康有羲和之征。夫有扈之罪曰"威侮五行,怠弃三正"而已,羲和之罪曰"沈湎于酒,畔宫离次"而已。二罪者以法议之,则诛止其身。使其人生于汉世,则一廷尉足以定其罪,而启与仲康必命六师以征之,且纪其事曰"大战",曰"徂征",又曰"歼厥渠魁,协从罔治",则兵师之间,所伤众矣。至于周衰,人心未离而诸侯先叛,天子拥空名于上,而列国擅威命于下,因循痿痹,以至于移祚,谓非封建之弊乎 总之,时不唐、虞,君不尧、舜,终不可复行封建。谓郡县之法出于秦,而必欲易之者,则书生不识变之论也。夫置千人于聚货之区,授之以梃与刃,而欲其不为夺攘矫廉,则为之主者,必有伯夷之廉、伊尹之义,使之靡然潜消其不肖之心而后可。苟非其人,则不若藏梃与刃,严其检制,而使之不得以逞。此后世封建之所以不可行,而郡县所以为良法也。王绾、淳于生之徒,乃欲以三代不能无弊之法,使始皇行之,是教盗跖假其徒以利器,而又与之共处也,则亦不终日而刃劘四起矣。[杨升庵曰:封建起于黄帝,而封建非黄帝意也;土官起于孔明,而土官非孔明意也,势也。封建数千万年,至秦而废。土官历千百年,川之马湖安氏,弘治中以罪除;广之田州岑氏,正德中以罪除,而二郡至今利之。倘有言复二氏者,人必群唾而众咻之矣。封建之说,何以异此!]      井田不可行      井田未易言也。周制,凡授田,不易之地家百亩,一易之地二百亩,再易之地三百亩,则田土之肥瘠所当周知也。上地家七人,中地家六人,下地家五人,则民口之众寡所当周知也。农民每户授田百亩,其家众男有余夫,年十六则别受二十五亩。士、工、商受田,五口乃当农夫一人,每口受二十亩,则其民或长或少,或为士,或为商,或为工,又所当周知也。为人上者,必能备知闾里之利病详悉如此,然后授受之际,可以无弊。盖古之帝王,分土而治,自公、侯、伯、子、男以至孤卿、大夫,所治不过百里之地,皆世其土,子其人。又如邾、莒、滕、薛之类,亦皆数百年之国,而土地不过五七十里,小国寡民,法制易立。有国者授其民以百亩之田,壮而畀,老而归,不过如后世富家,以祖父世有之田,授之佃客,程其勤惰以为予夺,校其丰凶以为收贷,其东阡西陌之利病,皆以少壮之所习闻,虽无俟乎考核,而奸弊自无所容矣。降及战国,大邦凡七,而幺么之能自存者无几,诸侯之地愈广,人愈众,井田之法虽未全废,而其弊已不可胜言。故孟子云:"令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育妻子。"又云:"暴君污吏,慢其经界。"可见当时未尝不授田,而诸侯之地广人众,考核难施,故法制废弛、奸弊滋多也。至秦人尽废井田,任民所耕,不计多少,而随其所占之地以致赋。蔡泽言:"商君决裂井田,废坏阡陌,以静百姓之业而一其志。"夫曰静曰一,则可见周授田之制,至秦时必是扰乱无章、轻重不均矣。汉既承秦,而卒不能复三代井田之法,盖守令之迁除其岁月有限,而田土之还授其奸弊无穷。虽慈祥如龚、黄、召、杜,精明如赵、张、三王,既不久于其政,则岂能悉其土地民俗之所宜,如周人授田之法乎 则不过受成于吏手,安保其无弊 后世盖有争田之讼,历数十年而不决者矣,况官授人以田,而欲均平乎 是以晋太康时,虽有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之制,而史不详言其还受之法。未几五胡云扰,则已无所究诘。直至魏孝文始行均田,然其立法之大概,亦不过因田之在民者而均之,不能尽如三代之制。一传而后,政已圮乱。齐、周、隋因之,得失无以大相远。唐太宗口分世业之制,亦多踵后魏之法,且听其买卖而为之限。至永徽而后,则兼并如故矣。盖自秦至今,千九百余年,其间能行授田、均田之法者,自元魏孝文至唐初,才三百年,而其制尽隳矣。何三代贡、助、彻之法,千余年而不变也 盖有封建足以维持井田故也。封建废而欲复井田,不其难乎!况夫井田之制,沟浍洫涂甚备,凡为此者,非塞溪壑、平涧谷、夷丘陵、破坟墓、坏庐含、徙城郭、易疆陇不可为也。纵使尽能得平原旷野,而遂规画于其中,亦当驱天下之人,竭天下之粮,穷数十年专力于此,不治他事而后可。使其地尽为井田,尽为沟洫,已而又为民作屋庐于中以安其居而后可,吁,亦已迁矣!井田成而民之死,其骨已朽矣。自非至愚,孰肯以数十年无用之精神,行万分不一成之事乎 知时变者,可以思矣。[汉中郎区博谏王莽日:"井田虽圣王法,其废久矣。今欲违民心,追复千载绝迹,虽尧舜复起,而无百年之渐,弗能行也。"区博之言,可谓至论。宋儒张横渠必欲行井田,且曰"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呜呼,何言之易也!朱子犹惜其有志未就而卒,智不如区博远矣。]      三书纪周穆王之贤      夫子定《书》,自周成、康后,独存穆王作《君牙》、《冏命》、《吕刑》三书。欲知穆王用人与其训刑之意如是明审,可知穆王之为人不坠先烈矣。韩退之作《徐偃王庙碑》,乃曰"偃王君国子民,待四方一出于仁义。时穆王无道,意不在天下,得八龙骑之,西宴王母于瑶池忘归。诸侯贽于徐庭者三十六国。"如退之说,则夫子所取三篇可以无传。今观穆王三篇,其命君子为大司徒,则自谓文、武、成、康之遗绪,其心忧危,若蹈虎尾、涉春冰,必赖股肱心膂而为之辅翼也。其命伯冏为太仆正,则自谓怵惕惟厉,中夜以兴,思免厥愆,至有"仆臣谀,厥后自圣"之言,非惟见任君牙、伯冏之得人,且知其饰躬畏咎也。其命吕刑以侯也,则历告以谨刑罚、恤非辜,虽当耆年,而其心未尝不在民。反谓之"不在天下",何耶 《吕刑》中有云:"王享国百年,耄荒。"言时已老矣,而犹荒度作吕刑以诰四方,荒度之义,与荒度土功同。太子晋称周无道者,曰夷、厉、宣、幽而不及穆,可为明证。      周过其历之谬      自古有天下之长久唯周。论者亦谓周过其历,此未之深考耳。武王灭殷百八十七年而厉王流彘,称共和者十四年,国无主也。而宣王立至幽王十一年犬戎灭周,合前共二百五十七年。周辙东而天下不复宗矣,似拥虚器,不亡犹亡也。汉以二百一十年,唐以百二十余年,宋以百五十余年,俱有中断之厄,治日少而乱日多,盖自古记之已。      千百年眼卷二      孔子著述      孔子生平,唯于《周易》有赞,《诗》、《书》则删之,《礼》、《乐》则定之,《春秋》则笔削之。笔但笔其旧文,有削则不尽笔,定亦不添一笔,删则不笔者多矣,盖不贵增而贵减。文王、周公之彖象多诡奇,而孔子之传文极显浅。殷盘周诰之书词多涩舌,而《鲁论》之纪载无謷牙。古文自古,今文自今,要以畅事理、觉后觉而止矣,盖不尚诡而尚平。呜呼!此圣人"窃比"之深意,非若后世争妍笔楮为也。      《南》、《雅》、《颂》无优劣      《南》、《雅》、《颂》以所配之乐名,《邶》及《豳》以所从得之地名,史官本其实,圣人因其故,不能于鲁太师之旧有所增加。则季札之所观,前乎夫子,其有定目也久矣。学者求圣人太深,曰六经以轨万世,其各命之名,必也有美有恶,或抑或扬,不徒然也。重以先儒赘添"国风"一名参措其间,四诗之目出,而大小高下之辨起。从其辨而推之,有不胜其驳者矣。《颂》愈于《雅》,康、宣其减鲁僖乎 《雅》加于《风》,则《二南》其不若幽、厉矣。且《诗》、《书》同经夫子删定,《诗》有《南》、《颂》、《雅》,犹《书》之有典、谟、训、诰、誓、命也。诰之与命,谟之与训,体同名异,世未有以优劣言者。其意若曰:是特其名云尔。若其善恶得失,自有本实,不待辞费故也。是故秦穆之誓上同汤、武,文侯之命参配傅说,世无议者,正惟不眩于名耳。而至于诗之品目,独哓哓焉,可谓不知类矣。      二《雅》当以体制      《诗大序》日:"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此说未安。《大雅》所言,皆受命配天、继代守成,固大矣。《小雅》所言,《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亦岂小哉!华谷严坦叔云:"《雅》之小、大,特以体之不同尔。盖优柔委曲,意在言外,《风》之体也。明白正大,直言其事,《雅》之体也。纯乎《雅》之体者为《雅》之大,杂乎《风》之体者为《雅》之小。今考《小雅》正经十六篇,大抵寂寥短章,其篇首多寄兴之辞,盖兼有《风》之体。《大雅》正经十八篇,皆春容大篇,其辞旨正大,气象开阔,与《国风》夐然不同,比之《小雅》,亦自不侔矣。至于《变雅》亦然,变、小《雅》中固有《雅》体多而《风》体少者,然终不得为《大雅》也。《离骚》出于《国风》,言多比兴,意亦微婉,世以《风》《骚》并称,谓其体之同也。太史公称《离骚》者,可谓兼之矣。言《离骚》兼《国风》、《小雅》,而不言其兼《大雅》,见《小雅》与《风》、《骚》相类,而《大雅》不可与《风》《骚》并言也。《小雅》《大雅》之别昭昭矣。"华谷此说,深得二《雅》名义,可破政有小大之说。      《诗序》不可废      《桑中》、《东门之墠》、《溱洧》、《东方之日》、《东门之池》、《东门之杨》、《月出》,序以为刺淫,而朱传以为淫者所自作。《静女》、《木瓜》、《采葛》、《邱中有麻》、《将仲子》、《遵大路》、《有女同车》、《山有扶苏》、《萚兮》、《狡童》、《蹇裳》、《子之丰》、《风雨》、《子衿》、《扬之水》、《出其东门》、《野有蔓草》,序本别指他事,而朱传亦以为淫者所自作。夫以淫昏不检之人,发而为放荡无耻之词,而其诗篇之繁多如此,夫子犹存之,则不知其所删何等一篇也。夫子之言曰"思无邪",如序者之说,则虽诗词之邪者,亦必以正视之;如朱子之说,则虽诗词之正者,亦必以邪视之。且《木瓜》、《遵大路》、《风雨》、《子衿》诸篇,虽或其词间未庄重,然首尾无一字及妇人,而谓之淫耶,可乎 盖尝论之,均一劳苦之词也,出于序情闵劳者之口,则为正雅;而出于因役伤财者之口,则为变风也。均一淫佚之词也,出于奔者之口则可删,而出于刺奔者之口则可录也。均一爱戴之词也,出于爱桓叔、共叔者之口则可删,而出于刺郑庄、晋昭者之口则可录。      歌诗与作诗不同      古人歌诗合乐之意,盖有不可晓者。夫《关雎》、《鹊巢》,闺门之事,后妃夫人之诗也,而乡饮酒、燕礼歌之。《采苹》、《采蘩》,夫人大夫妻能主祭之诗也,而射礼歌之。《肆夏》《繁遏》《渠》,宗庙配天之诗也,而天子享元侯歌之。《文王》、《大明》、《绵》,文王兴周之诗也,而两君相见歌之。以是观之,其歌诗之用,与诗人作诗之本意,盖有判然不相合者,不可强通也。则乌知郑、卫诗不可用之于燕享之际乎 《左传》载列国聘享赋诗,固多断章取义,然其大不伦者,亦以来讥诮。如郑伯有赋《鹑之奔奔》,楚令尹子围赋《大明》,及穆叔不拜《肆夏》,宁武子不拜《彤弓》之类是也。然郑伯如晋,子展赋《将仲子》;郑伯享赵孟,子太叔赋《野有蔓草》;郑六卿饯韩宣子,子齹赋《野有蔓草》,子太叔赋《蹇裳》,子游赋《风雨》,子旗赋《有女同车》,子柳赋《萚兮》,此六诗皆文公所斥以为淫奔之人所作也,然所赋皆见善于叔向。赵武、韩起不闻被讥,乃知郑、卫之诗未尝不施之于燕享。而此六诗之旨意训诂,当如序者之说,不当如文公之说也。      春秋逸《诗》《书》      僖二十三年,赵衰赋《河水》,则春秋之世,其诗犹存,今亡矣。楚左氏倚相,能读三坟五典,则春秋之世,其书犹存,今亡矣。宋洪迈为山林教时,林少颖为《书》学谕,讲"帝厘下土"数语,日:"知之为知之,《尧典》《舜典》之所以可言也;不知为不知,《九共》、《藁饫》略之可也。"      《诗小雅雨无》解      "《雨无》,正大夫刺幽王也。"此小序之文。"雨无"为句,"正大夫刺幽王也"为句。正大夫即第二章所称离居者,《笺》、《正义》、《集传》并以"雨无正"名篇,误矣。然则"雨无"之义若何 膏泽不下也。      不日成之      《灵台》诗日:"不日成之。"古注不设期日也,今注不终日也。愚按不设期日既见文王之仁,亦于事理为协。若曰不终日,岂有一日可成一台者 此古注所以不可轻易也。      管仲知鲍叔尤深      鲍叔固已识管仲于微时,仲相齐,叔荐之也。仲既相,内修政事,外连诸侯,桓公每质之鲍叔,鲍叔日:"公必行夷吾之言。"叔不惟荐仲,又能左右之如此,真知己也。及仲寝疾,桓公询以政柄所属,且问鲍叔之为人,对日:"鲍叔,君子也,千乘之国.不以其道予之,不受也。虽然,其为人好善而恶恶已甚,见一恶终身不忘,不可以为政。"仲不几负叔乎 不知此正所以护鲍叔之短,而保鲍叔之令名也。叔之知仲,世知之,孰知仲之知叔之深如是耶!曹参微时,与萧何善,及何为宰相,与参隙。何且死,推贤惟参,参闻,亦趣治行:"吾且入相。"使者果召参。参又属其后相,悉遵何约束,无所变更。此二人事,与管仲相反而实相类。      废井田自管仲      世儒罪秦废井田,不知井田之废,始于管仲作内政,已渐坏矣,至秦乃尽坏耳。元陈孚题管仲诗:"画野分民乱井田,百王礼乐散寒烟。平生一勺横汙水,不信东溟浪沃天。"可谓阐幽之论。又九河之坏,亦自管仲始。《诗纬》所谓"移河为界在齐吕"是也。      风马牛不相及      楚子问齐师之言日:"君处北海,寡人处南海,唯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 "刘元城以为此丑诋之辞,言齐、楚相去南北,如此远离,马牛之病风者犹不相及,今汝人也,而辄入吾地,何也 其说即《书》所谓"马牛其风"意。近有解者:"牛走逆风,马走顺风,故不相及。"此说亦新。      尾大不掉      尾大不掉,此非喻言也。西域有兽曰羯,尾大于身之半,非以车载尾,则不可行。元白湛渊有咏羯诗:"羯尾大如斛,坚车载不起。此以不掉灭,彼以不掉死。"      左氏贬荀息      左氏书荀息之死,引《诗》"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杜元凯以为荀息有此诗人重言之义,非也,元凯失左氏之意多矣。彼生言而死背之,是小人穿窬之行,君子所不讥也。晋公溺于嬖宠,废长立少,荀息不能谏正,遽以死许之,是其言玷于献公未没之先,而不可救于已没之后也。左氏之言,贬也,非褒也。      晋文公知大计      晋文公避骊姬之难,处狄十有三年,奚齐、卓子相继戮死,秦、晋之人归心焉。文公深信舅犯,静而待之,若将终焉者。至于惠公起而赴之,如恐不及,于是秦人责报于外,而里、丕要功于内,不能相忍,继以败灭,内外绝望,属于文公。然后文公徐起而收之,无尺土之赂、一金之费,而晋人戴之,遂伯诸侯。彼其处利害之计诚审矣,是以主盟中夏几二百年,其功业与齐桓等而子孙过之远甚也。      秦缪公学于宁人      《秦风》"有车邻邻,有马白颠。未见君子,寺人之令。"此诗之意,在后二句。夫为一国之君,高居深宫,不接群臣,壅蔽已甚矣。又不使他人,而特使寺人传令焉,其蔽益甚矣。夫秦,夷狄之国也,其初已如此姗笑三代,柄用阉宦,不待混一天下已然矣。《史记年表》书缪公学于宁人。宁人,守门之人,即寺人也。史书之,丑之也。二代之君,必学于耆德,以为师保;而缪公乃学于宁人,以刑余为周、召,以法律为《诗》《书》,又不待始皇、胡亥已然矣。则景监得以荐商鞅,赵高得以杀扶苏,终于亡秦,寺人之祸也。圣人录此以冠《秦风》,未必无意也。      秦霸不由孟明      孟明始为晋虏,不自惩艾,再败于殽陵彭衙,幸晋师不出,封殽尸而还。左氏美之过矣。缪公袭郑,蹇叔苦谏。使缪公能用其言,则秦师不东也,三军不暴骨也,《秦誓》亦不必作也。左氏不称先见知几之蹇叔,而赞丧师辱国之孟明,何其谬哉!且其言日:"遂用孟明也。"夫秦之所以霸西戎者,累世富强,形胜岩险,雄心于戈矛战斗,技养于射猎猃骄,非一日也,孟明何力焉      秦三良之殉不由缪公      穆公,秦之贤君也。三良殉而《黄鸟》兴哀,识者以为公之遗命,非也。穆公不忍杀败军之三大夫,岂以无罪之三良而命之从死 按魏人哀三良云:"功名不可为,忠义我所安。秦穆先下世,三臣皆自残。生时等荣乐,既殁同忧患。谁言捐躯易,杀身诚独难。"味诗人之旨,则知三良从穆公,实出其感恩徇主之谊,初非有遣之者,然后知东坡之论所谓三子之徇君,亦犹齐二客之从田横,其说固有所本也。独其子若康公者,遂坐视而不之止,何哉!      赵盾轼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