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窗炙輠录 - 第 3 页/共 4 页

正夫说万物皆备于我,所谓狠如羊,贪如狼,猛如虎,毒如蛇虺,我皆备之。   正夫谓子才曰:“子路未可量,如子路拱而立,三嗅而作,当是子路自有省处。”   东坡待过客,非其人则盛列妓女,奏丝竹之声,聒两耳,至有终晏不交一谈者。其人往返,更谓待己之厚也。至有佳客至,则屏去妓乐,杯酒之间,惟终日笑谈耳。   旧传陈无己《端砚》诗云:“人言寒士莫作事,神夺鬼偷天破碎。”神言夺,鬼言偷,天言破碎,此下字最工。今本乃作鬼夺客偷,殊玉石矣。此当言鬼神,不可言客也。   窃闻王补之性至钝,每课百字至五百遍,始能成诵。然精苦不已,积久忽自通达。王补之之名,闻于四海,故知学者有不勉耳,勉之,其有不至者乎!性之利钝不计也。子思曰:“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若是者,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毛泽民题西湖灵芝寺可观房紫竹一绝颇佳,云:“阶前紫玉似人长,可怪龙孙久末骧。第放烟梢出檐去,此君初不畏风霜。”泽名青。   有一相识,妙于医,沈元用谓今世和扁,而论者弗之过。年来颇觉声稍减,以予思之,良以好贿重财故也。子容曰:“医者好货重财,已非其道,况一好贿,则有命于其间矣。病者之瘥不瘥,则系其命之厚薄也。”近人之多失,岂非坐是乎!   天经尝言:“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此孔子所以贤颜子也。今人亦云,箪瓢陋巷,我能安之,岂不可笑也?夫颜子负王佐之才,使小出所长,取卿相如拾地芥,然不肯苟进,乃安于陋巷,此所以贤也。今之人无才无德,本是穷饿之人,乃亦曰我能安贫,汝不安贫,欲将何为?盖庙堂之上,本是颜子著身之地,今乃陋巷,非颜子之地矣。然乃能安之,此所以为颜子也。闾阎沟壑,是汝著身之地,今在闾阎沟壑中,适其所尔,又何言安焉?”天经之说极然。今无志气人,往往皆以此自安。孔子曰: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夫贫贱,岂君子之乐哉!然而不去者,以我无贫贱之道故也。既有贫贱之道,安得不求去之。如之何为去贫贱之道,岂不以学不讲欤?岂不以行不修欤?岂不以不才无能欤?此所以贫贱也。既以此得贫贱,在我者求去之,如何日夜讲学,日夜修身,日夜进其所不能,三者既尽,求其穷我者已不得矣。然后贵贱贫富举付之于无足道尔。今乃惰慢荒逸,一无所为,而曰我能安贫,是安于不材无状耳,安得谓之安贫贱哉!又曰:贫者士之常,且只问他何如是士。   子韶常夜梦陈子尚,梦中忆其已死,乃问曰:“公尚留滞幽冥。”子尚曰:“公既不厌于生,我亦何厌于死?”此语殊有理。   陈履常以监司非其人,置其酒食于厅角,余既书之,续以语茂实,实大以为过当,曰:“譬如阳货馈孔子豚,孔子不应弃之,亦食之而已。”余深不喜此论,一时未有以答茂实,且方与他客语,遂罢。已而思之,阳货之豚,孔子未必食,何以知之?孔子曰:“吾食于少施氏,未尝不饱,以施氏食我以礼。”故知孔子食于他或不饱也。推孔子不饱之意,则阳货之豚,安知其食也。孟子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余深疑此事。君子于辞受之际,受则受,却则却,岂有受之而曰心却。余因此知孟子之言所谓心却之者,受之而不用也。古人如此者,【阙。】倘实受享其利而曰心却,是妄语耳。阳货之豚,正心却之物也。   魏公应为徽州司理,有二人约以五更乙会甲家,如期往。甲至鸡鸣,往乙家,呼乙妻曰:“既相期五更,今鸡鸣尚未至。何也?”其妻惊曰:“去已久矣。”复回甲家,乙不至。至晓遍寻踪迹,于一竹丛中获一尸,乃乙也。随身有轻赍物,皆不见。妻号恸,谓甲曰:“汝杀吾夫也。”遂以甲诉于官,狱久不成。有一吏问曰:“乙与汝期,乙不至,汝过乙家,只合呼乙,汝舍乙不呼乃呼其妻,是汝杀其夫也。”其人遂无语,一言之间,狱遂成。   游竩,师雄殿院子也,知真定县时,朝廷新得燕山,其仓廪北人皆席卷去,燕山大饥,朝廷命府州县输粮调牛车,所在鼎沸,【阙。】惟竩寂然无所为。吏人惧,更进言之,曰:“姑去,诉县粮已集将行矣。”吏人皆叩头,言罪不细,且此事非仓猝可办,今尚未蒙处分,奈何诸县且行矣?竩曰:“候诸县行,乃白。”已而,诸县皆行,竩乃遍召其民曰:“输粟事如何?”民咸曰:“晚矣。”竩曰:“不然。吾所以不敷汝粮、调汝牛车者,正以吾自有粮在燕山故也。”民惊曰:“如何?”竩曰:“汝第往燕山,固自有粮也。汝每乡止择能办事者数人,赍轻资往籴之。”民皆惘然,遂敷出金银,一一为区处毕。临行,又谓其人曰:“有余金,当盛买牛车以归。”民至燕山,所在粮运坌集,米价顿落焉,河北等路米有余,遂籴纳之。先至者以粮兑,久不得纳,皆卖牛车以自给,其遣人遂以余金买之,皆乘而归。后其事达朝廷,遂擢竩为河北运使。   邓光祖知严州某县时,当绍兴中,国家方创都钱塘,所需林木甚大,期且急,所在鼎沸,而光祖殊不经意。乃徐集诸里正各置之,即以朝廷所降木色丈尺人一纸,令各具其界中凡寺凡庙凡驿凡官道有木与所降式样合者,供不得脱一根。既供,乃令匠往视之,皆合。遂令里正伐之,官特与粮,不须臾,木乃大集,所得倍其数。他郡县皆望青斩伐,所残人家墓及民家要害甚众,而吏复夤缘求乞于其间,所在骚然,惟光祖丝毫无侵于民,且不出一吏,所得乃过诸县。二者颇相类,故并及之。   有落解者,作启事痛诋试官。时丁葆光为试官,复其启曰:俯知有司之不明,仰见君子之所养。又云:当俾志气塞乎天地之间,无使精神见于肝膈之上。又曰:韫匪而藏,何妨于待价之玉;踊跃自试,真所谓不祥之金。   郑毅夫以国子监第五人发举,意不平,为《谢主试启事》云:“李广事业,自谓无双;杜牧文章,止得第五。”此犹可也,又云:“骐骥已老,甘驽马以先之;巨鳌不灵,置顽石而在上。”   子韶言,旧间巷有人以卖饼为生,以吹笛为乐,仅得一饱资,即归卧其家,取笛而吹,其嘹然之声动邻保,如此有年矣。其邻有富人,察其人甚熟,可委以财也。一日,谓其人曰:“汝卖饼苦,何不易他业?”其人曰:“我卖饼甚乐,易他业何为?”富人曰:“卖饼善矣,然囊不余一钱,不幸有疾患难,汝将何赖?”其人曰:“何以教之?”曰:“吾欲以钱一千缗,使汝治之,可乎?平居则有温饱之乐,一旦有患难,又有余资,与汝卖饼所得多矣。”其人不可。富人坚谕之,乃许诺。及钱既入手,遂不闻笛声矣。无何,但闻筹算之声尔。其人亦大悔,急取其钱,送富人退之,于是再卖饼。明日笛声如旧。   刘若虚言,京师有富人,欲得一行头,难其人,有人荐一人以往,富人却之。其人谓其所荐曰:“某何以得却,幸试问之。”荐者问富人,富人曰:“我观其人不能忍饥,此不足掌財。”荐者告其人,其人曰:“某诚不能忍饥,只能忍饱。”富人闻之,遂召用之,果满意。   子韶言,某在史馆,方知作史之法,无他,在屡趣其文耳。   俞与材说,其所知史保人,家京师,有卖勃荷者【京师呼薄荷为勃荷也。】其家常买之。一日,天大暑,勃荷者至,渴甚,乞水于史。史乃以尊酒劳之,其人遂感激而去。后京城被围,史缒城出,时城外悉已煨烬,四顾,人马复寂然,史茫茫然行野中,忧恐甚。俄而,见茅店两间,史急趋之,则一人家。主人见史,大惊曰:“官人为何至此?此去咫尺,即大兵,不可前,幸当留此。”所以慰藉史者甚厚。史乃问:“汝为谁?”其人曰:“官人忘之乎?即卖勃荷者也。异时尝蒙官人尊酒之赐,时不忘,今日官人幸至此,某报尊酒之赐也。”史曰:“今京师外皆灰灭,汝独能存,何也?”曰:“某与一千人长厚善,故获保全至今。然行即遁耳。”且谓史曰:“斯人今当至,官人宜伏床下。”语犹未毕,所谓千人长者果至,与某人语,久之乃去。史方出,问曰:“汝何为与斯人善?”曰:“家本旅店,斯人曩时作河北商来京师,已十余年,常馆于吾家。吾家待之甚厚,此人常德某,故今始知此人非商也,乃金人间尔。”所谓千人长者遂卫其家出围,史因其人得免。案《金人败盟录》言金人本小国,一旦崛起,今据其间者,乃往来京师十余年耳,则金人谋我国家已久矣。所谓崛起者,非一旦也。史独以尊酒之惠,其人感恩,遂能免于死。恩之施人,其报效乃如此。   法言诎身,将以信道也。如诎道以信身,虽天下不为也。叔祖曰:身所以信道也,道之诎信,系吾身也,岂有身诎而道信者乎?南子,礼所当见也,阳货,礼所当敬也,二者皆礼也,非诎也,孰谓见所不见敬所不敬乎?   杨永功之丧,余在焉。有吊客至,或先哭而后拈香,或先拈香而后哭,二者孰是?余谓先哭而后拈香是。盖其人始死,往见其柩,则哀情已生,是时何暇为礼,便当哭尔。哭毕,乃拈香跪奠,始与之为礼。且今孝子出见,当先与之哭乎?当先致其慰之辞乎?是必先与之哭尔。生死之情一也。故商人先拜而后稽颡,周人先稽颡而后拜,孔子曰:“吾从周。”   六义之说,新义以风、雅、颂即诗之自始。伊川谓,一诗中自有六义,或有不能全具者。六义之说,则风、雅、颂安得与赋、比、兴同处于六义之列乎?盖一诗之中,自具六义,然非深知诗者不能识之。夫赋、比、兴者,诗也;风、雅、颂者,所以为诗者也。有赋、比、兴而无风、雅、颂,则诗者非诗矣。取之于人,则四体者,赋、比、兴也,精神血脉者,风、雅、颂也。有人之四体,使无精神血脉以妙于其间,则块然弃物而已矣。夫惟善其事者,使精神血脉焕然于制作间,于是有风、雅、颁焉。风者何?诗之含蓄者也;雅者何?诗之合于俗者也;颂者何?诗之善形容者也。此三者,非妙于文辞者莫能之。《三百篇》皆制作之极致,而圣人之所删定者也。故三物皆具于诗中,而风尤妙,盖风有含蓄意,此诗之微者也。诗之妙用,尽于此。故曰“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非诗之尤妙者乎?此所以居六义之首也。欧阳公论今之诗曰:“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寄之言外。”知“写难状之景,如在目前”,此近于六义之颂也;“含不尽之意,寄之言外”,此近于六义之风也。   子尚说,君子向晦人宴息,以谓向晦人宴,众人皆同之,而未尝息。惟君子然后能息,言心之休息也。   叔祖善歌诗,每在学,至休沐日,辄置洒三行,率诸生歌诗于堂上。闲居独处,杖策步履,未尝不歌诗。信乎,深于诗者也!传曰:兴于诗。兴者,感发人善意之谓也。六经皆义理,何谓诗独能感发人善意,而今之读诗者,能感发人善意乎?盖古之所谓诗,非今之所谓诗。古之所谓诗者,诗之神也,今之所谓诗者,诗之形也。何也?诗者,声音之道也。古者有诗必有声,诗譬若今之乐府,然未有有其诗而无其声者也。《三百篇》皆有歌声,所以振荡血脉、流通精神,其功用尽在歌诗中,今则亡矣,所存者,章句耳。则是诗之所谓神者已去,独其形在尔。顾欲感动人善心,不亦难乎!然声之学犹可仿佛,今观诗,非他经比,其文辞葩藻,情致宛转,所谓神者,固寓焉。玩味反复,千载之上,余音遗韵,犹若在尔。以此发之声音,宜自有抑扬之理。余叔祖善歌诗,其旨当不出此。龟山教人学诗,又谓先歌咏之,歌咏之余,自当有会意处。不然,分析章句,推考虫鱼,强以意求之,未有能得诗者也。   苏仲虎说,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孔子系之辞,殊可怪也。曰:隼者,禽也,谁道兽来?射之者,人也,谁道鬼来?如此,安用释为?三复其言,乃知圣人有微旨。盖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释之曰:隼者,禽也,而射之者,人也,而词中本先已参之。孔子乃增一句云,弓矢者,器也。此何理哉?惟射隼者弓矢,今词中乃不见弓矢,是所谓藏器于身也。圣人之旨,岂不微哉!   仁宗尝与宫人博,才出钱千,既输却,即提其半走,宫人皆笑曰:“官家太穷相,【阙。】又惜不肯尽输。”仁宗曰:“汝知此钱为谁钱也?此非我钱,乃百姓钱也。我今日已妄用百姓千钱。”又一夜,在宫中闻丝竹歌笑之声,问曰:“此何处作乐?”宫人曰:“此民间酒楼作乐处。”宫人因曰:“官家且听,外间如此快活,都不似我宫中如此冷冷落落也。”仁宗曰:“汝知否?因我如此冷落,故得渠如此快活。我若为渠,渠便冷落矣。”呜呼,此真千古盛德之君也!   仁宗一日视朝,色不豫,大臣进曰:“今日天颜若有不豫然,何也?”上曰:“偶不快。”大臣疑之。乃进言宫掖事,以为陛下当保养圣躬。上笑曰:“宁有此,夜来偶失饥耳。”大臣皆惊曰:“何谓也?”上曰:“夜来微馁,偶思食烧羊,既无之,乃不复食,由此失饥。”大臣曰:“何不令供之?”上曰:“朕思之,于祖宗法中无夜供烧羊例,朕一起其端,后世子孙或踵之为故事,不知夜当杀几羊矣!故不欲也。”呜呼,仁矣哉!思一烧羊,上念祖宗之法度,下虑子孙之多杀,故宁废食。呜呼,仁矣哉!宜其四十二年之间,深仁厚泽,横被四海也。   家兄门生有孙力道,在乡校与一同舍舒子进相友善。子进本富家子,后大贫,有孀妇挟二孤累然从。子进既不能为之资,年寖老,嫁无售者,力道深怜之。每自念,使我忝一第,必娶之。无何,力道果登第,时年虽近四十,然美丰姿,贵官达宦争欲婿之者十数,力道皆谢去,遂归语舒氏婚,及舒氏归,已白发满头矣。力道与之欢如平生。呜呼,世称刘廷式之义,谓千载一人,今力道之事,岂减廷式哉!力道蚤年以贫不娶,乃独以教学养遗孤。平生所行,皆忠厚事,然未尝与人言,亦罕有能知者。力道名朝宗,钱塘人,终于江山县丞。   家兄门生有陆虞仲,崇宁初,同家兄赴省试。明日,省榜出,是夜举子无睡者,惟虞仲酣寝如平日。黎明,报虞仲遇,同舍皆噪以入曰:“虞仲公遇矣。”虞仲方觉。乃徐问曰:“彦发遇否?”同舍曰:“偶遗。”虞仲曰:“彦发不遇,吾事不可知。”复酣寝如初。人皆服其度量。自登第后,愈笃学,其在仕路,以风节著,后以监察御史召,未及供职而卒。虞仲名韶之,即子正父也。   二家兄蚤年力学,冬夜苦睡思,乃以纸剪团靥如大钱,置水中,每睡思至,即取靥贴两太阳,则涣然而醒。其苦如此。治《诗》善讲说,其讲说多自设问答,以辞气抑扬其中,故能感发人意,故子韶谓家兄讲说有古法,如《公羊》、《穀梁》之文。然江浙间治《诗》者多出家兄门,前后登第者数十人,而家兄反不第,岂非命耶?曩久困太学,尝有启事一联云:“池塘绿遍,又是春风;河汉夜明,忽惊秋月。”当时太学同舍者皆诵此语。后推恩为某州会昌县主簿卒。家兄讳国光,字彦发。   祸福报应之理,浅言之则不验,深言之则近怪,故儒者之于祸福,可以默会,难以言谈也。古今论祸福者多矣,惟子韶立论,以为唐虞三代之时,圣人在上,其气正,其气正,故祸福之应亦正也。唐虞三代之下,圣人不作,故其气乱,其气乱则祸福之应亦乱也。然其间不能无小差者。尧之圣而丹朱失天下,舜之圣而商均失天下,其善报为何如?瞽之不仁而舜兴,鲧之不仁而禹兴,其恶报为何如?以大概言之,则子韶之论似也。然如向之所论,则祸福之报,莫切于父子之亲。当尧舜之身,故不能无疑,然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本不差毫厘,奈何不达理者指夫颜夭跖寿之事,便疑其不验也。善哉,老氏之言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倘因此言推而达之,则祸福之神理庶乎能默会矣。   子韶省榜中有《春秋》试官,一门生亦与试,其试官尽授以平生所作《春秋》。又云,场中当出某题某题,宜熟记之。有人微知其情,且以告陈阜卿,盖阜卿、宗卿皆《春秋》也。曰:“《春秋》额最窄,此不可不记。”阜卿曰:“有命。”他日考试毕,择明日奏名。是夜,有一试官,忽群鼠斗,不可睡,听之,鼠斗落卷笼中,其试官起驱之,则寂然无有,再睡,其斗如初,审听之,果落卷笼中也。又起驱之,复寂然,如是者三。其试官乃心动曰:“岂是中有卷子乎?”燃烛尽取落卷阅之,果得一书卷大佳。试官曰:“事已定,虽得此何为,姑留之。”明日,试官方会茶,俄而下座有一小试官起白知举曰:“《春秋》止当取二人,取三人已侵他经分数矣。今只取若干卷,于书额大亏矣,乞行处分。”遂袖中出一状称说云云。知举曰:“业已定,奈何?”其试官曰:“固知无及矣,然今日论列之,万一有谪罪,庶几免罪尔。”众试官曰:“去一《春秋》易耳,顾何所得书卷乎?”其夜试官陈鼠斗之事,皆大骇,因出书卷观之,众皆称善。遂出一《春秋》,正其门生也。其《春秋》试官犹争不巳,众人不可,竟见黜。而阜卿兄弟皆遇,岂不谓有天理乎?阜卿名文茂,常州人。   子韶榜中有许叔微,尝梦有人告之曰:“汝无及第分。”叔微梦中遂恳其人,以何道使某可第?其人曰:“分止尔,奈何?”叔微曰:“行阴德可否?”其人颔首而去。叔自此遂学医,颇有得。亡何,其乡中大疫,叔微遂极力拯疗之,往往获全活者颇多。一夕,复梦其人唱四句云:“呼卢殿上,请何事主,王陈间隔,呼六为五。”及是榜,子韶既魁,王郊第四人,陈祖吉第五人,叔微第六人。叔微又应该恩入升一名,遂得第五人恩例,所谓“王陈间隔,呼六得五”。其亲切如此。呼卢者,传胪之谓也。   关子开颇有前辈风,尝为乡校直学,令开图书匠开一图书。匠姓蒋,年七十余,子开时亦年五十余。蒋既开图书至,索价若干,子开售以若干,不可,又售以若干,复不可。子开素负气,乃掷图书于地曰:“老畜生乃尔爱钱!”乃叱曰:“去!安用汝印为!”蒋色不动。乃俯拾其图书,徐纳怀中,曰:“直学无怒,老夫虽贱,然尝与先长官往来。”于开闻之悚然,乃拱手至膝曰:“唯唯。”又曰:“长官尝有一帖,老夫尚藏之,明日取呈。”明日其人来,子开冠履如见大宾者。礼毕,蒋遂出其父帖,亦止令开图书,其后乃署名曰澥上蒋处士。子开既知父执,乃谢罪曰:“某不知,昨日遂失礼于长者。”蒋退,乃竟送出门而去。蒋布衫草履,傲睨王公,而子开实世家,又盛怒如此,一闻先人之语,即悚然改容,遂与其人为礼如此。口口口口第气可喜。子开名演,有诗名江浙间。   进道说,张安道年德俱高,士大夫多往拜之,公初不令止。有孙延嗣,为邻郡倅。一日,往拜公。公曰:“吾已受公家拜四世矣,且可六拜。”延嗣既拜而起,乃抚之如子侄。然前辈受拜,各自不同。吕原明言,欧公有故人子来拜者,但平受,初不辞让。至荆公、温公始答拜。至其入通寒温,叙父兄交契毕,再拜,始不答,如此则受半礼矣。吾乡关子开、子东兄弟见米元章,拜之,元章曰:“忝蒙先长官不弃,不敢答拜。”遂平受八拜。前辈受拜礼不同如此,然以余意观之,荆公、温公最得中制云。   进道尝酒酣,书乘流则行,遏坎则止。攻苦食淡,吾素怀也。或人厚我,使红裙传觞,盘列珍羞,吐之则忤人,茹之则忤己,当此之时,但付之一笑。陶渊明所谓觞来为之尽,既去无吝情,其此之谓。庭先见此语,乃指“乘流则行,遇坎则止”谓余曰:“要须古人下语,至进道之言吐之则忤人,茹之则忤己,此语便不然。”又曰:“必如此乎?”进道此一段最为宛转,庭先意直,须随波逐浪,方明自在。姑留于此,使后人观之,果庭先语然乎?进道语然乎?   进道《禖书》云:“上士虽不读书亦进,下士虽读天下之书亦不进,惟在我辈,正当读书耳。”进道此语殊有味,虽然,上士安可不读书?进道第一等人,乃自处以自必读书,盖可知矣。   余邻人岁畜一犬,每满一岁则卖之。屠者至,捕犬,其犬跳梁号叫,虽屠儿不能近。其主人者往焉,其犬正窘急间,见主人,乃摇尾贴耳,作咿音声。至以首揩摩其主人,以为护已有所恃也。俄而,擒之以授屠者,使人不欲视。余谓邻人曰:“汝无卖犬,犬可怜如是,况平日有吠盗之功乎?犬直几何?吾当岁授汝直。”邻人感余言,亦不卖犬。   张九何镇蜀,凡官于蜀者,既不得以子属行,及到官,例置婢,惟九何公不置婢,官属遂无敢置婢者。公闻,遂买两婢,官属乃敢畜之。公将去任,呼婢母嘱之曰:“当善嫁此女。”且厚赠遗之,犹处子也。   杜祁公请乞得请,旋于洛中置一宅居之。时欧公为留守,祁公入宅,即携具往庆。欧公见门巷陋隘,谓公曰:“此岂相公所居者?当别寻一第稍宽者迁之。”公曰:“某今日忝备国家宰相,居此屋,谓之小固宜,然异日齐郎承务居之,大是过当。”竟不许。   曹彬平江南回,诣阁门称“曹彬勾当江南公事回。”而杜祁公罢相归乡里,书谒称“前乡贡进士”。前辈所以取功名富贵,如斯而已。   温公每至夜,辄焚香告天曰:“司马光今日不作欺心事。”夫君子行己,固求合于道,既合于道,何必天地知之?而天地亦岂不知,温公何必告此哉?公之为此,盖自警之术也。   刘器之问道于溫公,温公曰:“自不妄语人。”自谓平生不妄语,此事不学而能,及细看之,始知人岂得不妄语?如与人通书问、叙间阔,必曰“思仰”,推此以往,皆妄语也。   赵清献公既致政归,其清修益至,每浣中衣,不敢悬空处,曰:“恐触污神灵。”乃挂于床,使阴干。推此,其有欺暗室事乎?   清献公平时类蔬食,不得已,止一肉。及对宾客,殽核皆尽。   吴十朋家买鳗一斤,得一枚,其婢治之。破其腹,尾急缠其臂,解去,乃段之,复急缠其臂,至段尽,其尾方定。又异日学中烹鳝,汤正腾沸,乃以鳝投之,鳝皆跳踯汤中,有一鳝飞至屋梁,乃复堕地而死。呜呼,可怪也已!故鳗鳝不可不戒,贪生怕死,同于人也。   杭州江涨桥有富人黄氏,惟嗜鳖,日羹数鳖。一日,其庖者無鳖,以为熟也,揭釜盖,有一大鳖仰伏于盖顶,乃复入釜中。须臾揭之,其鳖又仰焉,庖人怜之,其厨适临河,乃纵诸河,羞余鳖以进。主翁为讶其少,以为盗之也,鞭之,两髀流血。庖人痛甚,卧灶下,既觉,顿觉痛止。视两髀则青泥封其疮,讶之。俄而,见鳖自河负泥而上,庖人大怪之,具以实告主翁。主翁感其事,遂不食鳖。后遂舍其庐为寺,即今之黄家寺是也。   有孚维心亨,说者曰,君子身虽处险,而其心常亨,予窃以为不然。凡《易》言亨,皆一字句,以为必如是乃亨耳。维心亨又坎岂曰置身之地,故君子在坎,不求所以出坎之道。但曰维心亨乎?彖曰:“坎,险也,行险而不失其正,乃以刚中。”此也释有孚之辞。夫刚中之德,行险而不失其正,则君子处险之道尽矣。然则维心亨,乃言出险之道也。亨者出险之谓,谓君子欲出险乎?维有此心耳。【阙。】吾心术能出险之道,圣人既陈所以出险之道,又指人以出险之路,其释坎之辞始两尽矣。他日,子正过,论《易》曰近思有孚维心亨,未得其说。偶一日闲昼卧,乃闻隔壁两脚夫当渡江,一夫曰:“钱塘江甚险,汝托得此心否?”某乃抚席而起曰:“此有孚维心亨也。”余曰:“余此说旧矣。”子正名景端,熙仲侄。   子正谓余曰:孟子论浩然之气,曰:“是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伊川则以至大至刚以直为句,其下止曰养而无害。介甫则以至大至刚为句,下曰以直养而无害。以伊川为句,止能形容浩然之气,子直字毫无功用。以介甫为句,直字方有力。余深喜其说,以为子正于学问,知求日用处矣,然有大不然者。浩然之气,安能无一直字?无一直字,则不成浩然之气矣。何者?直正是气,浩然正是养,无一直居其中,则必至粗暴,大则成荒唐,又安能配义与道乎?   陈齐之谓佘曰:子贡以知见许,故孔子特告之以“汝与回也孰愈”?盖欲其自【阙。】中人。子贡不领,反人知见中走。故曰“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孔子复晓之曰“吾与回皆为知见作”,不为知见所困者,惟颜子耳。故曰汝不如也。齐之名长方,本福宁人。今居平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