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杂记 - 第 4 页/共 5 页
请看匣底剑,快于担头丝。
悟道惟顽石,离群合采真。
不应慙不义,无患到无身。
风气疏龙血,灯华结鬼燐。
相将天等事,莫断藕丝春。
心许知无怨,途穷未倒行。
晴阴随小鸟,毒痛共苍生。
故事经开眼,后人别点睛。
江河日月计,岂有不澄清。
江上别杨玑部太史先生。七月朔日。弟道周顿首。书于仪真舟中。
其三云:
歛著惭高手,移薪惜热肠。
冰蝇初割席,石燕乍摧床。
我得舍生法,人贻入定方。
弓刀动丝竹,合证古灵光。
忘鱼良足贵,丧狗欲依谁。
有道平簪带,无家诉扊扊。
天搜铛底饭,客寄剑头炊。
醴酒传经日,行藏共此时。
癯遯能清啸,荣途见雅舂。
旧冠谁得度,扁带若为客。
蹙国尽元免,良师恣亦松。
警心非一事,早晚又秋风。
柳下昔何愧,苏门今始悬。
微癪犹偃木,涓水动滔天。
鹿命推车后,蟾魂破镜前。
合推煅灶火,烧却祖生鞭。
江上八诗,怀玑翁道丈,时齿痛不可忍,又当换小舟入邗沟,草草见意而已。七月朔日。弟道周顿首。
其四云:
世道依稀在,名流风教会。
岑牟天覆被,蒯窭鬼提携。
半塘鱼虾市,微通桃李蹊。
明河歛滴雨,尽洒大江西。
岂不乐兹土,己怀礼树忧。
凤衰无览下,麟怪得幽求。
药里惭干禄,薪担惜反裘。
到头多罪过,不在此离愁。
清昼无逃雨,遯荒岂素心。
似逢开阔网,亦有失"禽。
警鸟虚弦落,余鱼半壑寻。
悠悠看楚水,兰芷到于今。
江湖未逼促,愧仰独吾生。
主意宽青史,天心急太平。
避秦迷去路,报国惜孤行。
所愧蓴鲈福,偏归老步兵。
江上急徵,别玑部老先生,并谢初士西珮从之达生诸兄正。凡并前列八首。七月朔日。弟道周顿首。
其五云:
浮云日出几时无,剗却华峨天外图。
身自檀弓开物始,人从细节想侏儒。
屠龙已尽千金枝,弹雀未轻明月珠。
垂老不资朋友力,山行聊得紫藤扶。
东南在处有柑鲈,信莲舟百丈齐。
半榻命圆供梦鹿,一经未火足醢鸡。
已翻秋水帘薜路,不借春风桃李蹊。
向道匡卢松子好,避人幕府又江西。
小作奉呈足庵老先生尊鉴。漳浦黄道周。
其六云:
似尔人宜邱壑间,何当缒绝又扶攀。
牛已失东西路,鸟翮未翻大小山。
不信精诚轻水火,偏从钻觅安闲。
射声诸骑休摇手,七获丈夫旧闭关。
七尺难停箭上弦,马头安得稳周旋。
衔队里甘臣仆,破冢帆中识长年。
闭户谁知龙正斗,幽人定与虎同眠。
悬崖在处堪垂手,不独荒台北斗边。
砀山道中,遇诸悍子,身为探马,以先缇骑,偶作似士彦兄丈一粲。黄道周。后有冯伯云跋曰:余在闽中,所见石斋先生真迹甚夥,未有如是卷之绝妙者。所题年月出处,按之全集并合,又何疑耶?嘉禾后学冯登府记。按右二十首,惟《别扬玑部诗》前八首,及《砀山道中遇诸悍子》二首见集中,余皆失载。以《明史》及先生年谱考之,当为崇祯十三年就逮时所作。玑部即杨职方廷麟,集本作杨玑部。吴梅村诗亦云杨廷麟,字伯祥,别字玑部。此手迹作玑当不误,或用字异也。按:先生年谱,崇祯十三年,江西巡抚解公学龙荐先生,而逮命遂下。先生闻报,即于五月二十三日辞幕就道,时缇骑尚在南昌。先生中夜出门,匍匐至水口,挥手以谢同人,及至南昌闻逮,诸子依依不去,欲同北上,先生毅然挥之。至砀山道中,遇警,身先缇骑得过,以七月末旬至京云云。此两册中《别杨玑部》十二诗,皆署七月朔日,其时正由江入邗沟,殆在就逮之时。自扬州至京二十余日,亦与旅程合也。集中《别杨玑部诗》十三首,五首与此异,《砀山道中遇警身先缇骑得过寿张》十首,此仅书其二,皆此年作;至《浮云》、《日出》二律,当在贬江西按察使照磨之后;至《偶对经书》四律,则时代无可考矣。又据年谱,则先生虽贬江西,未尝之官,而巡抚解学龙乃以所部官荐之。及永戌广西,在途中半载,及江西境而即召还。而《明史》本传乃谓戌已经年。本传记召还奉对语,而《年谱》并不记入京,颇多抵牾,疑本传误也。
内府所藏王右军《游目帖》
内府所藏王右军《游目帖》,曾刻于《三希堂法帖》卷一,后以赐恭忠亲王。庚子之乱,为日本人安达万藏所得。今岁始于东京兰亭会见之。其纸极薄,谓六朝写经用纸,与唐人所用府纸楮纸不同。其中唐人印记,有太宗贞观小玺、钟绍京书印二字印;宋印则有太宗福化小玺、高宗寓意小玺、绍兴半玺、内府珍藏半印、御书半印、河东薛氏印、绍彭道祖二印、唐氏妙迹半印、游远卿图书印、邕里半印,然则此帖为右军真迹与否,不敢知,要为贞观内府之藏,与十七帖中《游目帖》之祖本,则可信也。卷首有高宗纯皇帝手书“得之神功”四大字,后有魏秦马记二观款,及明郑柏录方正学跋,并徐朗白一赞一跋。三希堂帖仅刻方跋,而徐氏一赞一跋并未刻,然徐语较方跋尤能得此帖之要领,故亟录之。其赞曰:书法至晋,体备前规,专美大成,绝伦于义,畴能方驾,过钟迈芝,焕若神明,誉重当时,墨为世宝。并代词师,藜唐争购,博访无遗。兵火屡变,造物转移,民间剩迹,尽入宋帷,《阁帖》胪列,真伪纷披,元章刊误,始正临池。抚兹游目,别有神奇。非廓非填,枯毫脱皮,冷金古纸,松烟凤脂,行草兼挚,八法并施,龙跳虎跃,智果不欺。详考印识,薛氏长官,绍彭道祖,首尾参赞,贞观稿化,吉鉴在兹。一符半印,世远难窥,绍兴小玺,俨然四垂。宋末元初,流传阿谁?浦江陈氏,世守于斯。嗟余衰朽,何幸得窥。百计巧访,一朝得之,维彼定武,石上画锥,子固云水,性命是期,况乎真迹?出以天倪,翩翩神彩,古香盈眉,精妙既合,心乎俱夷。天下至宝,清閟首推,宝晋墨王,品定永持,神倾里鮓,气压送梨,匣逗袭灵,光怪陆离,卿云景胜,到处相随。崇祯壬午重九前,小清关主者朗白父徐守和识。又跋云:此游目帖初入奁时,霾斑烂驳,掩采埋光,虽印识累累,眯目难辨,及命工装潢,洴澼浮垢,而贞观小玺,傲然在第三行都字上间,硃晕沈著,深入纸肤,隐隐不没,直唐弘文馆褚解二学士校定真迹也。张彦远《书要录》载:唐文皇购求大王草书三千纸,"其笔迹言语相类,缀粘成卷,缘帖首有十七字,用为帖名,以贞观两字为小印印之。今此帖具有此印,则其为十七帖中之散佚,复何疑哉。夫以岁稽之,永和至唐贞观,历三百有余年,贞观至我明崇祯,又历千一百有余岁,然而古墨未脱,古纸未磨,行间叠痕犹在,则古人珍藏衣带,死生患难与之俱,虽由人证,顾莫为莫致,岂非天哉。癸未秋分,雨窗萧瑟,闭户展观,取《笔陈图》中七条之形垫,六种之体裁,合参分究,然后知善鉴者不写,非虚语也。呜呼!鉴岂易言哉。抚兹妙迹,有不可以言语形容者焉。其体正而出之以圆机,其气雄而化之以澹韵,郁龙蛇于毫末,托泉石于远游。擅武钟张,擅一时之绝调;睥睨郗谢,开百代之师承。遂使咄咄唐慕,瞠乎其后;规规米仿,颦尔其前。则真机气焰,固足以摄伪魄哉。载贞观小玺,重为题此。岁癸未中秋后四日录出。朗翁,崇朗白,名守和,不知何许人,收藏甚富,《三希堂法帖》所刻书,有朗翁题跋者不少。余见唐风楼罗氏所藏黄子久《江山清兴图》,浑成淡远,为元世之冠,亦系朗翁故物。然当时及后世,罕知其名者,殊可异矣。取《游目帖》墨本,与唐拓《十七帖》刻本校,则刻本清劲有余,而中和之气,觉墨本为胜。盖当时解元辈,皆刻石巨手,兼通书法,不无以己意参入。沈子培方伯《题崔敬邕墓志诗》云“审人墨髓石人参”,不独北朝为然,则唐初亦犹是也。南唐《澄清堂帖》所刻,由重摹本上石,故稍失之瘦弱,而于笔意所得较多。若宋以后刻本,则去之远矣。
姜西溟所藏唐拓《十七帖》
姜西溟所藏唐拓《十七帖》,有吴莲洋先生题五绝句,雍容淹雅,为自来论书者所未有者。诗云:“自信张芝雁陈齐,朅来野莺与家鸡。续得过江书十纸,神明先伏庾征西。”“裴业贞观入贡初,烟霏露洁状何如。外人千载犹珍重,不数严家饿隶书。”“日给樱桃子一囊,山川游目乐徜徉。尚平心事谁能识,折简还留种树方。”“角声洒扫已相猜,分郡行人又不材。自是将军多知足,金堂玉室待君开。”“垦灵山前采紫芝,乐道沧海去无时。仙人游戏皆龙凤,多少儿孙饮墨池。”右军胸襟书法,为千古第一。此五诗能状其为人,其书亦冲雅有法度。此帖题识,共数十家,皆不俗恶。二百年前,士大夫文章墨翰,犹可想见。乾嘉以后,学术虽盛,而翰墨不足观,况在今日?可以观世变矣。
日本小川简斋藏智永书真草千字文墨跋
日本小川简斋藏智永书真草千字文墨迹,盖当时所书八百本之一,行款与关中石本相同,其行笔全用右军家法,而往往有北朝写经遗意。盖南朝楷书真迹,今无一存,存者惟北朝写经本耳。一时风气如此,不分南北。若以稍带北派疑之,犹皮相之论也。
叶石林《避暑录话》多精语
叶石林《避暑录话》,中多精语,其论人才曰:“唐自懿僖以后,人才日削,至于五代,谓之空国无人可也。然吾观浮屠中乃有云门、临济、德山、赵州数十辈人,卓然超世,是可与扶持天下,配古名臣。然后知其散而横溃者,又有在此者也”云云。此论天下人材有定量,不出于此则出于彼,学问亦然。元明二代,于学术盖无可言,至于诗文,亦不能出唐宋范围,然书画大家,接武而起,国朝则学盛而艺衰,物莫能两大,亦自然之势也。古代事业,代各不同,而自后世观之,则其功力价值往往相等。质力常住,不独物理为然,人心之用,盖亦有之。然能利用一世之心,使不耗于唐牝,则其成就,必有愈于前世者矣。
国朝学术
国朝三百年学术,启于黄王顾江诸先生,而开乾嘉以后专门之风气者,则以东原戴氏为首。东原享年不永,著述亦多未就者,然其精深博大,除汉北海郑氏外,殆未有其比。一时交游门第,亦能本其方法,光大其学,非如赵商张逸辈但知墨守师说而已。戴氏礼学,虽无成书,然曲阜孔氏、歙县金氏、绩溪胡氏之学,皆出戴氏。其于小学亦然,书虽未就,而其转注假借之说,段氏据之以注《说文》,王郝二氏训诂音韵之学,亦由此出。戴君《考工记图》,未为精确,歙县程氏以悬解之才,兼据实物以考古籍,其《磬折古义》、《考工创物小记》等书,精密远出戴氏其上,而《释虫小记》、《释草小记》、《九榖考》等,又于戴氏之外,自辟蹊径。程氏于东原虽称老友,然亦同东原之风而起者也。大抵国初诸老,根柢本深,规模亦大,而粗疏在所不免;乾嘉诸儒,亦有根柢,有规模,而加之以专,行之以密,故所得独多;嘉道以后,经则主今文,史则主辽金元,地理则攻西北,此数者亦学者所当有事,诸儒所攻,究不为无功,然于根柢规模,逊于前人远矣。戴氏之学,其段王孔金一派,犹有继者;程氏一派,则竟绝焉。近惟吴氏大澂之学近之,然亦为官所累,不能尽其才,惟其小学,所得则又出程氏之上,亦时为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