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69 页/共 86 页

注「宜目为天人」「目」,景宋本作「字」。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玄传云:『年二十三,始拜太子洗马。』则是太元十六年,王忱已为荆州。此荻渚当在江陵。」   〔二〕嘉锡案:颜氏家训风操篇曰:「礼云:『见似目瞿,闻名心瞿。』有所感触,恻怆心眼。若在从容平常之地,幸须申其情耳。必不可避,亦当忍之,不必期于颠沛而走也。梁世谢举甚有声誉,闻讳必哭,为世所讥。又有臧逢世,臧严之子,笃学修行,不坠门风。孝元经牧江州,遣往建昌督事,郡县民庶,竞修笺书。有称严寒者,必对之流涕。不省取记,多废公事。」由颜氏之言观之,知闻讳而哭,乃六朝之旧俗。故虽凶悖如桓玄,不敢不谨守此礼也。御览卷五百六十二引世说曰:「桓玄呼人温酒,自道其父名。既而曰:『英雄正自粗疏。』」今世说既无其语,且正与此相反,不知本出何书。恐是孝标之注,盖引他书,以明与世说不同。今本为宋人所削耳。   〔三〕吴承仕曰:「嫌有三文,『天人』非三文也。此注恐有夺误。」嘉锡案:宣武嫌其三文,若字为天人,则止二文。盖天人下脱一字。今本异苑亦误作「目为天人」。   王孝伯问王大:「阮籍何如司马相如?」王大曰:「阮籍胸中垒块,故须酒浇之。」言阮皆同相如,而饮酒异耳。   王佛大叹言:「三日不饮酒,觉形神不复相亲。」晋安帝纪曰:「忱少慕达,好酒,在荆州转甚,一饮或至连日不醒,遂以此死。」〔一〕宋明帝文章志曰:「忱嗜酒,醉辄经日,自号上顿。世喭以大饮为『上顿』,起自忱也。」   【笺疏】   〔一〕程炎震云:「北堂书钞一百四十八引祖台之与王荆州忱书曰:『君须复饮,不废止之,将不获已耶?通人识士,累于此物,古人屏爵去邑,焚□毁榼。』案邑字有误。御览四百五十七引作卮。」嘉锡案:窦革酒谱诫失篇亦引云:「古人以酒为戒,愿君屏爵弃卮,焚罍毁榼。殛仪狄于羽山,放杜康于三危。古人系重离必有赠言,仆之与君,其能已乎?」合此两书观之,知台之尝劝忱戒酒,而忱不从,故卒死于酒。书钞所引,无「殛仪狄」以下六句,且有脱误。严可均未检酒谱,故全晋文卷一百三十八所辑其文不全,今为补之如此。宋书范泰传曰:「荆州刺史王忱嗜酒,醉辄累旬。及醒,则俨然端肃。」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一〕   【笺疏】   〔一〕「便」,山谷内集注十二引作「自」。又十九引作「便足」。嘉锡案:赏誉篇云:「王恭有清辞简旨,而读书少。」此言不必须奇才,但读离骚,皆所以自饰其短也。恭之败,正坐不读书。故虽有忧国之心,而卒为祸国之首,由其不学无术也。自恭有此说,而世之轻薄少年,略识之无,附庸风雅者,皆高自位置,纷纷自称名士。政使此辈车载斗量,亦复何益于天下哉?   王长史登茅山,大恸哭曰:「琅邪王伯舆,终当为情死。」王氏谱曰:「廞字伯舆,琅邪人。父荟,卫将军。廞历司徒长史。」周祗隆安记曰:「初,王恭将唱义,使喻三吴,廞居丧,拔以为吴国内史。国宝既死,恭罢兵,令廞反丧服。廞大怒,即日据吴都以叛。恭使司马刘牢之讨廞,廞败,不知所在。」〔一〕   【笺疏】   〔一〕宋书王华传云:「父廞,司徒左长史。晋隆安初,王恭起兵讨王国宝,时廞丁母忧在家。恭檄令起兵,廞即聚众应之。以女为贞烈将军,以女人为官属。国宝既死,恭檄廞罢兵。廞起兵之际,多所诛戮。至是,不复得已。因举兵以讨恭为名。恭遣刘牢之击廞,廞败走,不知所在。」嘉锡案:廞之所以卒至于叛,晋书王荟传谓「廞墨绖合众,诛杀异己。自谓义兵一动,势必未宁,可乘闲而取富贵。而曾不旬日,恭符廞去职,遂大怒,回众讨恭」。与宋书互有详略。要之,皆狂奴故态耳。其以女为将军,亦任诞之一端也。      简傲第二十四   晋文王功德盛大,坐席严敬,拟于王者。汉晋春秋曰:「文王进爵为王,司徒何曾与朝臣皆尽礼,唯王祥长揖不拜。」唯阮籍在坐,〔一〕箕踞啸歌,酣放自若。   【笺疏】   〔一〕程炎震云:「咸熙元年,昭进爵为王,阮已先一年卒矣。」   王戎弱冠诣阮籍,时刘公荣在坐。阮谓王曰:「偶有二斗美酒,当与君共饮。彼公荣者,无预焉。」二人交觞酬酢,公荣遂不得一桮。而言语谈戏,三人无异。或有问之者,阮荅曰:「胜公荣者,不得不与饮酒;不如公荣者,不可不与饮酒;唯公荣,可不与饮酒。」晋阳秋曰:「戎年十五,随父浑在郎舍,阮籍见而说焉。每适浑俄顷,辄在戎室久之。乃谓浑:『浚冲清尚,非卿伦也。』戎尝诣籍共饮,而刘昶在坐不与焉。昶无恨色。既而戎问籍曰:『彼为谁也?』曰:『刘公荣也。』浚冲曰:『胜公荣,故与酒;不如公荣,不可不与酒;唯公荣者,可不与酒。』」〔一〕竹林七贤论曰:「初,籍与戎父浑俱为尚书郎,每造浑,坐未安,辄曰:『与卿语,不如与阿戎语。』就戎,必日夕而返。籍长戎二十岁,〔二〕相得如时辈。刘公荣通士,性尤好酒。籍与戎酬酢终日,而公荣不蒙一桮,三人各自得也。戎为物论所先,皆此类。」   【校文】   「一桮」「桮」,景宋本作「□」。   注「酬酢」「酬」,景宋本及沉本作「?」。   【笺疏】   〔一〕容斋随笔卷十二云:「此事见戎传,而世说为详。又一事云:『公荣与人饮酒,杂秽非类,人或讥之,答曰:「胜公荣者,不可不与饮;不如公荣者,亦不可不与饮。」故终日共饮而醉。』(按见任诞篇)二者稍不同。公荣待客如此,费酒多矣。顾不蒙一杯于人乎?」嘉锡案:余以为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耳。又晋阳秋所载浚冲语,世说以为籍语,亦为小异。晋书从世说。   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戎传作戎问籍答。」   〔二〕程炎震云:「籍长戎实二十四岁。」   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康。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一〕向子期为佐鼓排。〔二〕康扬槌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三〕文士传曰:「康性绝巧,能锻铁。家有盛柳树,〔四〕乃激水以圜之,夏天甚清凉,恒居其下傲戏,乃身自锻。家虽贫,有人说锻者,康不受直。唯亲旧以鸡酒往与共饮噉,清言而已。」魏氏春秋曰:「钟会为大将军兄弟所昵,闻康名而造焉。会名公子,以才能贵幸,乘肥衣轻,宾从如云。康方箕踞而锻,会至不为之礼,〔五〕会深衔之。后因吕安事,而遂谮康焉。」   【校文】   注「有人说锻者」「说」,景宋本及沉本作「就」。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锻,小冶也。』急就篇:『锻铸铅锡镫锭鐎。』颜师古注:『凡金铁之属,椎打而成器者,谓之锻。销冶而成者,谓之铸。』王应麟补注引苍颉篇曰:『锻,椎也。』」   〔二〕程炎震云:「后汉书杜诗传:『迁南阳太守,造作水排,铸为农器。』贤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魏书韩暨传:『徙监治谒者,旧时治作马排,每一熟石,用马百匹。更作人排,又费工力。暨乃因长流为水排。』裴注曰:『排,蒲拜反,为排以吹炭。』晋书杜须传:『又作人排新器。』音义曰:『排,蒲界反。』玉篇:『?,皮拜切,韦橐也。可以吹火令炽,亦作?。』广韵十六怪:『?,韦囊,吹火。?,上同,并蒲拜反。』盖古只作排,后乃造??字。文选二十一五君咏注引向秀别传曰:『秀尝与嵇康偶锻于洛邑,故钟得见之。』又十六思旧赋注引魏氏春秋『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为大将军所昵』云云。盖中有删节,故并两处为一。」李详云:「详案: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一云:『?囊,埤苍作?。东观汉记作排。王弼注书作?。同皮拜反,所以冶家用炊火令炽者也。』后汉书杜诗传:『造作水排,铸为农器。』章怀注:『排,音蒲拜反,冶铸者为排以吹炭。排当作?,古字通用也。』案?以熟牛皮为之,故字从韦。吾乡冶铜者尚有此制。?、?同字。」嘉锡案:审言笺引音义有删改,且误以「作排」以下均为埤苍语。今据原书改正。冶家,音义作治家,审言改作「锻家」,并非。慧琳音义四十二误亦同。   〔三〕嘉锡案:嵇、钟问答之语,亦出魏氏春秋。见三国志王粲传注引。   〔四〕崔豹古今注曰:「合欢树似梧桐,枝叶繁,互相交结。每风来辄自解,了不相牵缀。树之阶庭,使人不忿。嵇康种之舍前。」   〔五〕魏志王粲传注、文选思旧赋注并引魏氏春秋曰「康寓居河内之山阳,钟会闻康名而造之。康方箕踞而锻」云云。嘉锡案:晋之河内郡山阳县,在今河南修武县西北。尝疑会以贵公子居京师,宾从如云,未必走数百里,远至山阳访康。考御览四百九引向秀别传曰:「秀字子期,少为同郡山涛所知。又与谯国嵇康、东平吕安友善。其趍舍进止,无不必同。造事营生,业亦不异。常与康偶锻于洛邑,与吕安灌园于山阳。收其余利,以供酒食之费。或率尔相携,观原野,极游浪之势,亦不计远近。或经日乃归,复常业。」据此,是嵇、向偶锻之地在洛邑,不在山阳。故会得与一时贤俊俱往寻康。魏氏春秋所谓康居山阳,特记其竹林之游,而于此事,则未及分析言之耳。   嵇康与吕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驾。晋阳秋曰:「安字中悌,东平人,冀州刺史招之第二子。〔一〕志量开旷,有拔俗风气。」干宝晋纪曰:「初,安之交康也,其相思则率尔命驾。」安后来,值康不在,喜出户延之,不入。晋百官名曰:「嵇喜字公穆,历扬州刺史,康兄也。阮籍遭丧,往吊之。籍能为青白眼,见凡俗之士,以白眼对之。及喜往,籍不哭,见其白眼,喜不怿而退。康闻之,乃赍酒挟琴而造之,遂相与善。」干宝晋纪曰:「安尝从康,或遇其行,康兄喜拭席而待之,弗顾,独坐车中。康母就设酒食,求康儿共与戏。良久则去,其轻贵如此。」题门上作「凤」字而去。喜不觉,犹以为欣,故作。「凤」字,凡鸟也。许慎说文曰:「凤,神鸟也。从鸟,凡声。」   【校文】   注「中悌」「中」,景宋及沉本作「仲」。   【笺疏】   〔一〕程炎震云:「魏志十六杜恕传:『镇北将军吕昭,又领冀州牧。』注引世语曰:『昭字子展。长子巽,字长悌,为相国掾,有宠于司马文王。次子安,字仲悌。次子粹,字季悌,河南尹。』按昭为冀州,盖在太和中。」   陆士衡初入洛,咨张公所宜诣;刘道真是其一。陆既往,刘尚在哀制中。性嗜酒,礼毕,初无他言,唯问:「东吴有长柄壶卢,卿得种来不?」〔一〕陆兄弟殊失望,乃悔往。〔二〕   【笺疏】   〔一〕嘉锡案:通典八十八孙为祖持重议载刘宝以为孙为祖不三年,引据经典甚详。则宝亦治丧服之学者,而其居丧乃如此!违其实而习其文,此魏、晋之经学,所为有名无实也。   〔二〕抱朴子外篇讥惑论东晋初江表风俗之失曰:「又闻贵人在大哀,或有疾病,服石散,以数食宣药势,以饮酒为性命。疾患危笃,不堪风冷,帏帐茵褥,任其所安。于是凡琐小人之有财力者,了不复居于丧位,常在别房,高床重褥,美食大饮。或与密客,引满投空,至于沉醉。曰:『此京、洛之法也。』不亦惜哉!余之乡里先德君子,其居重难,或并在衰老,于礼唯应缞麻在身,不成丧致毁者,皆过哀啜粥,口不经甘。时人虽不肖者,莫不企及自勉。而今人乃自取如此!何其相去之辽缅乎?」嘉锡案:据抱朴之言,则居丧饮酒,自是京、洛闲之习俗。盖自阮籍居母丧,饮酒食肉,士大夫慕其放达,相习成风。刘道真任诞之徒,自不免如此。恣情任性,自放于礼法之外耳。非必因有疾,及服寒食散也。抱朴吴人,言其乡先德居丧,莫不守礼。士衡兄弟,吴中旧族,习于礼法,故乍闻道真之语,为之骇然失望。当时因风尚不同,南北相轻,此亦其一事。及五马南浮,名士过江如鲫。三吴子弟,仰其风流,群相仿效,虽凡琐小人,亦从风而靡矣。   王平子出为荆州,晋阳秋曰:「惠帝时,太尉王夷甫言于选者,以弟澄为荆州刺史,从弟敦为青州刺史。澄、敦俱诣太尉辞。〔一〕太尉谓曰:『今王室将卑,故使弟等居齐、楚之地,外可以建霸业,内足以匡帝室,所望于二弟也!』」王太尉及时贤送者倾路。时庭中有大树,上有鹊巢。平子脱衣巾,径上树取鹊子。凉衣拘阂树枝,便复脱去。得鹊子还,下弄,神色自若,傍若无人。〔二〕邓粲晋纪曰:「澄放荡不拘,时谓之达。」   【笺疏】   〔一〕程炎震云:「晋书四十三澄传作『惠帝末』是也。通鉴八十六以澄刺荆,系之永嘉元年。盖光熙元年刘弘卒,即议代者,明年澄乃之镇耳。通鉴考异引晋春秋,青州作扬州。温公驳之,盖所见本偶误耳。」又云:「光熙元年,王衍为司空。明年十一月,为司徒。」   〔二〕李慈铭云:「案王澄一生,绝无可取。狂且恃贵,轻侻丧身。既无当世之才,亦绝片言之善。虚叨疆寄,致乱逃归。徒以王衍、王戎,纷纭标榜。一自私其同气,一自附于宗英。大言不惭,厚相封殖。观于此举,脱衣上树,裸体探雏,直是无赖妄人,风狂乞相。以为简傲,何啻寱言?晋代风流,概可知矣。舍方伯之威仪,作驱乌之儿戏,而委以重任,镇扼上流。夷甫之流,谋国如是。晋之不竞,亦可识矣。」   高坐道人于丞相坐,恒偃卧其侧。见卞令,肃然改容云:「彼是礼法人。」高坐传曰:「王公曾诣和上,和上解带偃伏,悟言神解。见尚书令卞望之,便敛衿饰容。时叹皆得其所。」   桓宣武作徐州,时谢奕为晋陵。中兴书曰:「奕自吏部郎,出为晋陵太守。」先粗经虚怀,而乃无异常。及桓还荆州,〔一〕将西之间,意气甚笃,奕弗之疑。唯谢虎子妇王悟其旨。虎子,谢据小字,奕弟也。其妻王氏,已见。每曰:「桓荆州用意殊异,必与晋陵俱西矣!」俄而引奕为司马。奕既上,犹推布衣交。在温坐,岸帻啸咏,无异常日。宣武每曰:「我方外司马。」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二〕桓舍入内,奕辄复随去。后至奕醉,温往主许避之。主曰:「君无狂司马,我何由得相见?」   【笺疏】   〔一〕程炎震云:「建元元年,温为徐州。永和元年,迁荆州。此还字当作迁。」   〔二〕程炎震云:「晋书七十九奕传,朝夕作朝廷。」嘉锡案:「遂因酒,转无朝夕礼」,书钞六十八引作「遂因酒纵诞」。   谢万在兄前,欲起索便器。于时阮思旷在坐曰:「新出门户,笃而无礼。」   谢中郎是王蓝田女婿,谢氏谱曰:「万取太原王述女,名荃。」尝箸白纶巾,肩舆径至扬州听事见王,〔一〕直言曰:「人言君侯痴,君侯信自痴。」蓝田曰:「非无此论,但晚令耳。」述别传曰:「述少真独退静,人未尝知,故有晚令之言。」   【笺疏】   〔一〕程炎震云:「万以升平三年败废。五年起为散骑常侍。述时皆为扬州。」又云:「文选十六闲居赋注引周迁舆服杂事记曰:『步舆方四尺,素木为之,以皮为襻?之。自天子至于庶人,通得乘之。』」   王子猷作桓车骑骑兵参军,桓问曰:「卿何署?」答曰:「不知何署,时见牵马来,似是马曹。」中兴书曰:「桓冲引徽之为参军,蓬首散带,不综知其府事。」桓又问:「官有几马?」答曰:「不问马,何由知其数?」论语曰:「厩焚,孔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注:「贵人贱畜,故不问也。」又问:「马比死多少?」答曰:「未知生,焉知死?」论语曰:「子路问死。孔子曰:『未知生,焉知死?』」马融注曰:「死事难明,语之无益,故不答。」   谢公尝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恬已见。时为吴郡太守。太傅云:「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已。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对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阿螭不作尔!」〔一〕王恬,小字螭虎。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作当作足,此仍述安石语。『不足尔』,言不足往也。」嘉锡案:江左王、谢齐名,实在安立功名以后。此时谢氏兄弟甫有盛名,而其先本非世族,故阮裕讥为新兴门户。王恬贵游子弟,宜其不礼谢万也。   王子猷作桓车骑参军。〔一〕桓谓王曰:「卿在府久,比当相料理。」初不答,直高视,以手版拄颊云:「西山朝来,致有爽气。」   【笺疏】   〔一〕渚宫旧事五作「王子猷为桓温参军」,误也。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一〕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诸君皆是劲卒。」诸将甚忿恨之。〔二〕谢公欲深箸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当为隐士。」故幸而得免。万败事已见上。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王羲之传:「万为豫州都督,羲之遗万书诫之曰:『以君迈往不屑之韵,而俯同群辟,诚难为意也。然所谓通识,正自当随事行藏,乃为远耳。愿君每与士之下者同,则尽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复何有?而古人以为美谈。济否所由,实在积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万不能用。」观此章所叙,万之轻傲诸将,正所谓迈往不屑之气也。右军之言,深中其病。以此等狂妄之徒,而付之征讨之任,其败固宜。   〔二〕通鉴一百胡注曰:「如意,铁如意也。凡奋身行伍者,以兵与卒为讳。既为将矣,而称之为卒,所以益恨也。」   王子敬兄弟见郗公,蹑履问讯,甚修外生礼。及嘉宾死,皆箸高屐,仪容轻慢。〔一〕命坐,皆云「有事,不暇坐。」既去,郗公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辈敢尔!」愔子超,有盛名,且获宠于桓温,故为超敬愔。〔二〕   【笺疏】   〔一〕程炎震云:「龙城札记三曰:『屐可以游山,亦可以燕居着之,谢安之履齿折,是也。纨?少年喜着高齿屐,见颜氏家训中。大抵通侻之服,非正服也。宋阮长之为中书郎,直省,应往邻省,误着屐出合。依事,自列门下。事见南史。盖宫省谨严之地,宜着履?。在直所,容可不拘,而出合则必不可以亵,此其所以自劾也。』」   〔二〕惜抱轩笔记五曰:「晋书郗超传言王献之兄弟于超死后简敬于郗愔,此本世说,吾谓其诬也。子敬佳士,岂慢舅若此?且超权重,为人所畏,乃简文时。乃孝武时,桓温丧,超失势矣。岂存没尚足轻重于其父哉?」   王子猷尝行过吴中,见一士大夫家,极有好竹。主已知子猷当往,乃洒埽施设,在听事坐相待。王肩舆径造竹下,讽啸良久。主已失望,犹冀还当通,遂直欲出门。主人大不堪,便令左右闭门不听出。王更以此赏主人,乃留坐,尽欢而去。   王子敬自会稽经吴,闻顾辟疆顾氏谱曰:「辟疆,吴郡人。历郡功曹、平北参军。」有名园。〔一〕先不识主人,径往其家,值顾方集宾友酣燕。而王游历既毕,指麾好恶,傍若无人。顾勃然不堪曰:「傲主人,非礼也;以贵骄人,非道也。失此二者,不足齿人,伧耳!」便驱其左右出门。王独在舆上回转,〔二〕顾望左右移时不至,然后令送箸门外,怡然不屑。   【校文】   「不足齿人」「人」,沉本作「之」。   【笺疏】   〔一〕吴郡志十四云:「晋辟疆园,自西晋以来传之,池馆林泉之盛,号吴中第一。晋、唐人题咏甚多,今莫知遗迹所在。考龟蒙之诗,则在唐为任晦园亭。今任园亦不可考矣。」嘉锡案:顾辟疆东晋人,志云「西晋以来传之」,误也。   〔二〕李慈铭云:「晋书作『不足齿之伧耳,便驱出门』。此处人字疑是之字形误。惟晋书言『便驱出门』,盖采世说之文而误。子敬固为无礼,亦安得遽摽之门外?依临川所说,乃是驱其左右,斯为近理云。王独在舆上者,六朝贵游登临游历,多以肩舆。如陶渊明门生舁竹舆,上条王子敬看竹亦云『肩舆径造竹下』也。」程炎震云:「人,宋本作之。晋书八十献之传亦作之。」嘉锡案:颜氏家训涉务篇曰:「梁世士大夫皆尚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今以晋人之事观之,则出必车舆,自是江南习俗。之推指为梁事,特就身所亲历言之耳。   世说新语笺疏      世说新语卷下之下   排调第二十五〔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排当作俳。金楼子捷对篇曰:『诸如此类,合曰俳调。过乃疏鄙,不足多称。』魏志二十九华陀传注引曹植辩道论曰:『自家王与太子及余兄弟,并以为调笑。』文心雕龙谐隐篇云:『魏文因俳侻以着笑书,薛综凭宴会而发嘲调。』亦一证也。」   诸葛瑾为豫州,遣别驾到台,瑾已见。语云:「小儿知谈,卿可与语。」连往诣恪,江表传曰:「恪字符逊,瑾长子也。少有才名,发藻岐嶷,辩论应机,莫与为对。孙权见而奇之,谓瑾曰:『蓝田生玉,真不虚也!』仕吴至太傅。为孙峻所害。」恪不与相见。后于张辅吴坐中相遇,环济吴纪曰:「张昭字子布,忠正有才义,仕吴,为辅吴将军。」别驾唤恪:「咄咄郎君。」恪因嘲之曰:「豫州乱矣,何咄咄之有?」答曰:「君明臣贤,未闻其乱。」恪曰:「昔唐尧在上,四凶在下。」答曰:「非唯四凶,亦有丹朱。」于是一坐大笑。〔一〕   【笺疏】   〔一〕程炎震云:「黄龙元年,瑾为豫州牧。张昭嘉禾五年卒。当在此八年中。恪死时年五十一,是时三十上下矣。」   晋文帝与二陈共车,过唤锺会同载,即驶车委去。比出,已远。既至,因嘲之曰:「与人期行,何以迟迟?望卿遥遥不至。」会答曰:「矫然懿实,何必同群?」帝复问会:「皋繇何如人?」答曰:「上不及尧、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时之懿士。」〔一〕二陈,骞与泰也。会父名繇,故以「遥遥」戏之。骞父矫,宣帝讳懿,泰父群,祖父寔,故以此酬之。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皋陶古皆作咎繇。说文言部谟字下引虞书咎繇谟。许君所称,古文尚书也。离骚、尚书大传、汉书皆作咎繇。故司马昭以戏锺会,非仅取同音也。」李详云:「详案:锺会父繇。魏时自音繇,非如今时音由也。礼檀弓:『咏斯犹。』郑注:『犹当为摇声之误,秦人犹、摇声相近。』又尔雅释诂:『繇,喜也。』郭注:『礼记:「咏斯犹。」犹即繇,古今字耳。』」援鹑堂笔记三十云:「盖旧读繇为遥,以其父名为戏也。今皆读为由音。」   锺毓为黄门郎,有机警,在景王坐燕饮。时陈群子玄伯、武周子元夏同在坐,魏志曰:「武周字伯南,沛国竹邑人。仕至光禄大夫。」共嘲毓。景王曰:「皋繇何如人?」对曰:「古之懿士。」顾谓玄伯、元夏曰:「君子周而不比,群而不党。」〔一〕孔安国注论语曰:「忠信为周,阿党为比。党,助也。君子虽众,不相私助。」   【笺疏】   〔一〕嘉锡案:此与上一条即一事,而传闻有异耳。   嵇、阮、山、刘在竹林酣饮,王戎后往。步兵曰:「俗物已复来败人意!」魏氏春秋曰:「时谓王戎未能超俗也。」王笑曰:「卿辈意,亦复可败邪?」   晋武帝问孙皓:吴录曰:「皓字符宗,一名彭祖,大皇帝孙也。景帝崩,皓嗣位,为晋所灭,封归命侯。」「闻南人好作尔汝歌,颇能为不?」皓正饮酒,因举觞劝帝而言曰:「昔与汝为邻,今与汝为臣。上汝一桮酒,令汝寿万春。」帝悔之。   孙子荆年少时欲隐,语王武子「当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逸士传曰:「许由为尧所让,其友巢父责之。由乃过清泠水洗耳拭目,曰:『向闻贪言,负吾之友。』」所以漱石,欲砺其齿。」〔一〕   【笺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