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笺疏 - 第 50 页/共 86 页
方以智通雅卷三曰:「晋语『有秦客廋辞于朝』,注:『廋,隐也。』汉志有隐书十八篇。吕览审应篇:『成公贾之讔喻。』高注曰:『讔语。』刘勰曰:『讔者,隐也。』孔融作离合诗,曹娥碑阴八字,参同契后序与越绝书隐袁康、吴平,皆后汉人伎俩也。智按:曹娥上虞人。旧说曹孟德不及杨修三十里,孙权霸越,曹何以至?因杨修知鸡肋而附会耳。」吴承仕曰:「觉三十里」,觉读为校。后云「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亦同。嘉锡案:此出语林,见琱玉集聪慧篇引。
〔二〕后汉书列女传注曰:「娥投衣于水,祝曰:『父尸所在当沉。』衣字或作爪,见项原列女传。」然则此书唐、宋本各有所据。但以理度之,作「衣」为是。
〔三〕程炎震云:「宋本『存』作『祝』。」
〔四〕嘉锡案:蔡邕题字,实有其事,见后汉书注引会稽典录。至于杨修、祢衡之事,则皆妄也。
魏武征袁本初,治装,余有数十斛竹片,咸长数寸,众云并不堪用,正令烧除。太祖思所以用之,谓可为竹椑楯,而未显其言。驰使问主簿杨德祖。应声答之,与帝心同。众伏其辩悟。
【校文】
「众云并不堪用」唐本作「众并谓不堪用」。
「太祖思所以用之」唐本「太祖」下有「甚惜」二字。
「竹椑楯」「椑」,唐本作「柙」。
「应声答之,与帝心同」唐本作「应声答,与帝同」。
王敦引军垂至大桁,明帝自出中堂。温峤为丹阳尹,帝令断大桁,故未断,帝大怒,瞋目,左右莫不悚惧。〔一〕按晋阳秋、邓纪皆云:敦将至,峤烧朱雀桥以阻其兵。而云未断大桁,致帝怒,大为讹谬。一本云「帝自劝峤入」,一本作「噉饮帝怒」,此则近也。〔二〕召诸公来。峤至不谢,但求酒炙。王导须臾至,徒跣下地,谢曰:「天威在颜,遂使温峤不容得谢。」峤于是下谢,帝乃释然。诸公共叹王机悟名言。
【校文】
注「邓纪」唐本作「邓粲晋纪」。
注「阻其兵」唐本「兵」下有「势」字。
注「一本作噉」唐本无。
「不容」唐本无「容」字。
【笺疏】
〔一〕建康实录七云:「成帝咸康二年,更作朱雀门,新立朱雀浮航。航在县城东南四里,对朱雀门,南度淮水,亦名朱雀桥。」注云:「案地志:本吴南津大吴桥也。王敦作乱,温峤烧绝之,遂权以浮航往来。至是,始议用杜预河桥法作之,长九十步,广六丈,冬夏随水高下也。」景定建康志十六引旧志云:「镇淮桥在今府城南门里。即古朱雀航所。」嘉锡案:据孝标注及建康实录,则明帝时温峤所烧者是朱雀桥,而非浮航。敬胤注引丹阳记云「太元中,骠骑府立东桁,改朱雀为大桁」,则大桁之名,非明帝时所有。世说盖事后追纪之词耳。敬胤注征引甚详,在考异中,兹不备引。
〔二〕程炎震云:「晋书六十七峤传云:峤烧朱雀桥以挫其锋。帝怒之,峤曰:『今宿卫寡弱,征兵未至,若贼豕突,危及社稷,陛下何惜一桥?』盖同孙、邓。」
郗司空在北府,桓宣武恶其居兵权。南徐州记曰:「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故桓温常曰:『京口酒可饮,箕可用,兵可使。』」郗于事机素暗,遣笺诣桓:「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世子嘉宾出行,于道上闻信至,急取笺,视竟,寸寸毁裂,便回。还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闲,欲乞闲地自养。宣武得笺大喜,即诏转公督五郡,会稽太守。〔一〕晋阳秋曰:「大司马将讨慕容暐,表求申劝平北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求退,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转授会稽。世说为谬。
【校文】
注「徐州人多劲悍,号精兵」唐本作「徐州民劲悍,号曰精兵」。
「急取笺视竟」唐本「视」下重一「视」字。
注「表求申劝平北愔」云云唐本作「表求勒平北将军愔及袁真等严办。愔以羸疾不堪戎行,自表求退。听之。诏大司马领愔所任,授愔冠军将军,会稽内史。按中兴书,愔辞此行,温责其不从处分,转授会稽。疑世说为谬者」。
【笺疏】
〔一〕程炎震云:「太和二年九月,郗愔为徐州刺史。四年,转会稽。」又云:「晋书六十七愔传云:用其子超计,以己非将帅才,不堪军旅,又固辞,解职。通鉴一百二则用此文。」
王东亭作宣武主簿,尝春月与石头兄弟乘马出郊。时彦同游者,连镳俱进。石头,桓遐小字。〔一〕中兴书曰:「遐字伯道,温长子也。仕至豫州刺史。」唯东亭一人常在前,觉数十步,〔二〕诸人莫之解。石头等既疲倦,俄而乘舆回,诸人皆似从官,唯东亭弈弈在前。其悟捷如此。
【校文】
「郊」下唐本有「野」字。
注两「遐」字唐本俱作「熙」。
「悟捷」唐本作「悟摄」。
【笺疏】
〔一〕嘉锡案:晋书桓温传,温六子:熙、济、韵、祎、伟、玄。熙字伯道。未有名遐者。自宋本世说误作遐,诸本并从之,莫有知其误者矣。唐写本作熙,不误。
〔二〕程炎震云:「钟山札记三曰:『觉有与校义音义并同。诗「定之方中」,正义引郑志云:「今就校人职,相觉有异趣。」赵岐孟子注「中也养不中」章:「如此贤不肖相觉,何能分寸?」又「富岁子弟多赖」章:「圣人亦人耳,其相觉者,以心知耳。」续汉书律历志中:「至元和二年,太初失天益远,日月宿度,相觉浸多。」晋书傅玄传:「古以百步为亩,今以二百四十步为亩。所觉过倍。」宋书天文志「斗二十一,升二十五,南北相觉,四十八度」,凡此皆以觉为校也。后人有不得其义而致疑者,更或辄改他字,故为详证之。』炎震曰:卢说是也。此觉数十步亦是校数十步。」
夙惠第十二
宾客诣陈太丘宿,太丘使元方、季方炊。客与太丘论议,二人进火,俱委而窃听。炊忘箸箄,〔一〕饭落釜中。太丘问:「炊何不馏?」〔二〕元方、季方长跪曰:「大人与客语,乃俱窃听,炊忘箸箄,饭今成糜。」太丘曰:「尔颇有所识不?」对曰:「仿佛志之。」二子俱说,更相易夺,言无遗失。太丘曰:「如此,但糜自可,何必饭也?」〔三〕
【校文】
「夙惠」唐本作「夙慧」。
「志」唐本作「记」。「二子」下唐本有「长跪」二字。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说文『箄,蔽也,所以蔽甑底』,甑者,蒸饭之器。考工记『陶人为甑七穿』,盖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尔雅释言『饙、馏,稔也』,稔者,饪之假借。说文:『饪,大熟也。』郭注:『饙熟为馏。』诗大雅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说文『馏,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再蒸而饭熟均,则气液欲流也。」
程炎震云:「箄当作箅,字之误也。说文:『箅,蔽也。所以蔽甄底。从竹,畀声。』段注曰:『甑底有七穿,必以竹席蔽之,米乃不漏。雷公炮炙论云:「常用之甑,中箅能淡盐味。煮昆布,用蔽箅。」哀江南赋曰:「蔽箅不能救盐池之咸。」箅,必至切。玉篇:「箅,甑箅也。补计切。」广韵:「博计切。」皆是此字。』今吾乡人或以铜为之,呼为饭闭。箄?卑声,音韵各异。」
〔二〕尔雅释言:「饙、馏,稔也。」郭注:「今呼□饭为饙。饙熟为馏。」郝懿行疏曰:「释文引苍颉篇云:『□、饙也。』又引字书云:『饙,一蒸米。』玉篇云:『半蒸饭。』泂酌释文引孙炎云:『蒸之曰饙。均之曰馏。』然则饙者半蒸之,尚未熟。故释名云:『饙,分也。众粒各自分也。』馏者,说文云:『饭气蒸也。』诗正义引作『饭气流也。』盖馏之为言流也,饭皆烝熟则气欲流。故孙炎云『均之曰馏』,郭云『饙熟为馏』,诗正义引作『饭均熟为馏』,义本孙炎。」
〔三〕御览四百三十二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及其弃朗陵而归也,数命驾诣之。淑御,慈明从,叔慈抱孙文若而行。寔亦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抱孙长文而坐,相对怡然。尝一朝求食。季方尚少,跪曰:『向闻大人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成糜。』寔曰:『汝听谈解乎?』谌曰:『唯。』因令与二慈说之,不失一辞。二公大悦。」嘉锡案:与世说异。盖如世说之言,元方、季方年皆尚幼,故列之夙慧篇。据山松书,则元方年已长大,亦既抱子矣。太丘有六子(见本传)。后汉纪二十三称长子元方,小子季方,则二人之年相去必远,不得如世说所记,俱是幼童也。然荀淑卒时,彧尚未生(详见德行篇)。山松之言,亦非实录。嘉锡又案:御览七百五十七引袁山松后汉书曰:「荀淑与陈寔神交,弃官,常命驾相就。令元方侍侧,季方作食。尝一朝食迟,季方跪曰:『向闻大人与荀君言甚善,窃听之,甑坏饭糜。』寔曰:『汝听谈解乎?』答曰:『解。』令说之,不误一言,公悦。」与此即一事,而传闻异辞。
何晏七岁,明惠若神,魏武奇爱之。因晏在宫内,〔一〕欲以为子。晏乃画地令方,自处其中。人问其故?答曰:「何氏之庐也。」〔二〕魏武知之,即遣还。魏略曰:「晏父蚤亡,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其时秦宜禄、阿鳔亦随母在宫,〔三〕并宠如子,〔四〕常谓晏为假子也。」
【校文】
「明惠」唐本作「明慧」。
「因晏在宫内,欲以为子」唐本作「以晏在宫内,因欲以为子」。
「即遣还」唐本作「即遣还外」。
注「纳晏母」以下唐本作「并收养。其时秦宜禄、何□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如宠公子。□性谨慎,而晏无所顾,服?拟太子,故太子特憎之,每不呼其姓字,常谓之假子。魏氏春秋曰:晏母尹为武王夫人,故晏长于王宫也」。「如宠」当作「宠如」。
【笺疏】
〔一〕程炎震云:「御览三百八十五引『在宫内』上有『母』字是也。」
〔二〕御览三百八十五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养魏宫,七八岁便慧心大悟。众无愚智,莫不贵异之。魏武帝读兵书,有所未解,试以问晏。晏分散所疑,无不冰释。」又三百九十三引何晏别传曰:「晏小时,武帝雅奇之,欲以为子。每挟将游观,命与诸子长幼相次。晏微觉,于是坐则专席,止则独立。或问其故?答曰:『礼,异族不相贯坐位。』」
〔三〕程炎震云:「魏书曹爽传注引作『阿苏』,即秦朗也。『鳔』是误字。」
〔四〕李慈铭云:「案三国志曹爽传云:『晏,何进孙也。母尹氏,为太祖夫人。晏长于宫省,又尚公主。』注引魏略云:『太祖为司空时,纳晏母,并收养晏。其时秦宜禄儿阿苏亦随母在公家,并见宠如公子。』苏即朗也。」嘉锡案:魏志注引魏略与此同。惟魏氏春秋语仅见于此。以魏略校本注,「秦宜禄」下当有「儿」字,「阿鳔」当是「阿苏」。
晋明帝数岁,坐元帝上。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明帝问何以致泣?具以东渡意告之。因问明帝:「汝意谓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一〕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乃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邪?」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二〕
【校文】
「渡」唐本作「度」。
「长安」下,唐本有「案桓谭新论:『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辨,问其远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近者,日初出大如车盖,日中裁如盘盖。此远小而近大也。言远者日月初出,怆怆凉凉,及中如探汤。此近热远怆乎?』明帝此对,尔二儿之辨耶也」。文字颇有讹夺。
【笺疏】
〔一〕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卷一、事类赋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不闻人从日边来』下,俱有只闻人从长安来』一句。」
〔二〕李慈铭云:「案初学记引幼童传作『举头不见长安,只见日』。事类赋引幼童传作『举头见日,不见长安』。」
程炎震云:「永嘉元年,元帝始镇建业。明帝时年九岁。若建兴元年,愍帝立于长安,则十五岁矣。初学记卷一引刘昭幼童传云:『元帝为江东都督,镇扬州,时中原丧乱,有人从长安来。元帝问洛下消息,潸然流涕。帝年数岁,问泣故」云云。以为元帝始镇时较合。」嘉锡案:严可均全后汉文卷十五新论辑本于此条仅据法苑珠林卷七删节之辞辑入曰:「余小时闻闾巷言:孔子东游,见两小儿辩斗,问其故?一儿曰:『我以日始出时近,日中时远。』一儿以日初出远,日中时近。」严氏自注曰,「案殷敬顺列子释文卷下云:沧沧,桓谭新论亦述此事作怆凉。据知新论原文具如列子汤问篇,惟怆凉字有异」云云。今观唐本此注,足以证成严氏之说。且知晋人伪撰列子叙此事,全袭自新论也。惟此注脱误太多,宋本全删去,岂亦以其脱误不可校耶?今姑仍原本录之。
司空顾和与时贤共清言,张玄之、顾敷是中外孙,年并七岁,顾恺之家传曰:「敷字祖根,吴郡吴人。滔然有大成之量。仕至著作郎,二十三卒。」在床边戏。于时闻语,神情如不相属。瞑于灯下,〔一〕二儿共叙客主之言,都无遗失。顾公越席而提其耳曰:「不意衰宗复生此宝。」
【校文】
注「著作郎」唐本无「郎」字,「作」下有「佐,苗而不秀,年」六字。
「二儿」唐本「二」下有「小」字。
【笺疏】
〔一〕孙志祖读书脞录七曰:「能改斋漫录云:『床凳之凳,晋已有此器。』引世说张元之、顾敷瞑于镫下,共叙主客之情。以为床凳之始。志祖案:镫即灯古字。楚词『华镫错些』可证。又借为鞍镫字。与床凳何涉耶?世说自谓灯下,不得云凳下也。」嘉锡案:说文有「镫」,无「灯」。文选二十三赠五官中郎将诗注曰:「镫与灯音义同。」世说唐、宋本俱作灯。盖宋时偶有他本,从古字作镫者。吴曾不识字,遂生异说。
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箸襦,寻作复?。」儿云:「已足,不须复?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热,今既箸襦,下亦当?,故不须耳。」母甚异之,知为国器。
【校文】
「康伯」下唐本有「年」字。
「?」唐本俱作「裈」。
「而柄热」唐本「柄」下有「尚」字。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箸复衣,但箸单练衫五六重,〔一〕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昼动夜静。」老子曰:「躁胜寒,静胜热。」此言夜静寒,宜重肃也。谢公出叹曰:「上理不减先帝。」简文帝善言理也。
【校文】
「十二」唐本作「十三、四」。
注「热」唐本及景宋本俱作「署」。
注「夜静寒宜重肃也」唐本作「夜静则寒,宜重茵」。
【笺疏】
〔一〕程炎震云:「练当作綀。晋书王导传:『綀布单衣。』音义:『色鱼反。』广韵:『所葅切。』『綀葛』,御览二十七作『单縜』,则练字似不误。」
桓宣武薨,桓南郡年五岁,服始除,桓车骑与送故文武别,桓冲别传曰:「冲字玄叔,温弟也。累迁车骑将军、都督七州诸军事。」因指与南郡:「此皆汝家故吏佐。」玄应声恸哭,酸感傍人。车骑每自目己坐曰:「灵宝成人,当以此坐还之。」灵宝,玄小字也。鞠爱过于所生。
【校文】
注「诸军事」下唐本有「荆州刺史,薨,赠太尉」八字。
「因指与南郡」「与」,唐本及景宋本俱作「语」。
「恸哭」唐本作「泣恸」。
豪爽第十三
王大将军年少时,旧有田舍名,语音亦楚。〔一〕武帝唤时贤共言伎蓺事。人皆多有所知,唯王都无所关,意色殊恶,自言知打鼓吹。帝令取鼓与之,于坐振袖而起,扬槌奋击,音节谐捷,神气豪上,傍若无人。举坐叹其雄爽。或曰:敦尝坐武昌钓台,闻行船打鼓,嗟称其能。俄而一槌小异,敦以扇柄撞几曰:「可恨!」应侍侧曰:「不然,此是回颿槌。」使视之,云「船人入夹口」。应知鼓又善于敦也。〔二〕
【校文】
「人皆多有所知」唐本「人」下重一「人」字。
「帝令取鼓与之」唐本「帝」下有「即」字。
【笺疏】
〔一〕日知录二十九「方音」条引宋书「高祖虽累叶江南,楚音未变。雅道风流,无闻焉尔」,又「长沙王道怜素无才能,言音甚楚。举止施为,多诸鄙拙」,及世说此条。又引梁书儒林传:「孙详、蒋显曾习周官,而音革楚、夏,学徒不至。」(见沉峻传。)又引文心雕龙云:「张华论韵,士衡多楚。可谓衔灵均之声余,失黄钟之正响也。」嘉锡案:此数书所指之楚,虽称名无异,而区域不同。则其语音亦当有别,未可一概而论也。宋高祖兄弟世为彭城绥里人,自其曾祖混始过江,居晋陵郡丹徒县。彭城于春秋属宋,战国时属楚。自项羽为西楚霸王,以及前汉之楚元王交、楚孝王嚣、后汉之楚王英并都彭城。宋书所谓楚言者,指彭城郡言之也。其地为清之江苏徐州府铜山县。以其越在江北,密迩胡虏,侨人杂处,号为伧楚。故南朝人鄙夷之如此。王敦为琅琊临沂人,其地属鲁,当作齐、鲁闲语。陆机吴人,当操吴语,并不得忽用楚音。战国时鲁为楚所灭,吴先灭于越,而越并于楚。故诸国之地,皆得蒙楚称。史记货殖传云:「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临沂于汉属东海郡,吴县属吴郡,并是东楚。」世说谓王敦语音亦楚,张华论韵,谓士衡多楚者,指战国时楚地言之也。其为楚虽同,而实非一地。琅琊之方音不与吴同,则其语言必不同。此乃西晋全盛之时,洛下士大夫鄙视外郡,故用秦、汉旧名,概被以楚称耳。至于陆倕所谓音革楚、夏,则又别是一义。梁书儒林卢广传云「时北来人儒学者,有崔灵恩、孙详、蒋显,并聚徒讲说,而音辞鄙拙。惟广言论清雅,不类北人」云云。陆倕者,吴中旧族,(本传云:「晋太尉玩六世孙。」)世仕南朝,故以江左为华夏,而又区别三吴之外,目之为楚。此乃吴人乡曲之见,犹之目中国人为伧耳。孙详、蒋显来自北朝,并是伧父。倕谓其音革楚、夏者,言北方之音非楚非夏,人所不解也。任昉作王俭集序云:「以本官领丹阳尹,公不谋声训,而楚、夏移情。」意与倕陆同。言丹阳居民,杂有楚、夏之人,而皆能服俭之教化也。李善引史记货殖传「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为注,则与丹阳无与矣。故六朝人之所谓楚,因时因地,互有不同。而其立言之意亦区以别矣。
〔二〕嘉锡案:袁本有此注,而唐本及宋本皆无之。考之汪藻考异,乃知是敬胤注也。孝标本未见敬胤书,故二家注无一条之偶合者。不应于此条独录其注,而没其名。袁本亦出于宋本。此必宋人所羼入,犹之尤悔篇「刘琨善能招延」条下有敬胤按云云,亦宋人所附录耳。
王处仲世许高尚之目,尝荒恣于色,体为之敝。左右谏之,处仲曰:「吾乃不觉尔。如此者,甚易耳!」乃开后合,驱诸婢妾数十人出路,任其所之,时人叹焉。邓粲晋纪曰:「敦性简脱,口不言财,其存尚如此。」
【校文】
注「口不言财」唐本「财」下有「位」字。
王大将军自目:「高朗率,学通左氏。」晋阳秋曰:「敦少称高率通朗,有鉴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