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 - 第 19 页/共 28 页
○霸州贼正德五年九月,霸州刘六、刘七、齐彦名,原系谋逆太监刘瑾门下。瑾败,遂纠贼众流劫地方;后又增入杨虎、赵钅遂、刘惠等,共二十五名,分为二十八营,共有人马十七万五千。各授伪官,张打“奉天征讨元帅”旗帜,上以金书联对云:“虎贲三千,直抵幽燕之地;龙飞九五,重开混沌之天。”又于老营以大红彩缎书:“英雄吞海岳,气势转乾坤。”攻破州县几二百,杀死总兵冯祯、参将王杲、都指挥王保、詹济、潘、同知郁采、指挥、知县杂职数十员,奸淫妇女,磔М凶残,不可言也;所过狱囚,即放为助;库藏兵甲,即取为用;又每题诗各地,有“平欺敌将虎擒羊,纵横六合谁敢捕”,又有“几回月下敲金镫,多少英雄丧胆寒”之句。大略刘六、刘七、齐彦名等,多在河南、湖广;而刘惠、赵钅遂、杨虎多在河北、山东,彼此间奔走,直至山西、南直隶方绝。时七年冬矣,杨虎、刘六、刘七为水淹死,齐彦名阵亡,刘惠射伤自焚,独赵钅遂变僧逃至江夏生擒。呜呼!扰乱六省,延逾两年,岂非数也哉?然不立官据土,此其贼也欤?详载《守溪长语》。
○黄蜡尝阅本朝阁老王济之《长语》,载黄蜡一事。洪武、永乐时,岁用三万斤;景泰、天顺时,加八万五千斤;成化以后,十二万斤矣。复曰:“其余可知。”乃有惜之之意。予读之亦喟然,以当国虑者,可无救弊之术哉?及见《容斋三笔》,纪宋真宗时用蜡三十万斤;孝宗时又倍之。不知当时用蜡何故如此之多,本朝之用,又三分之一也。呜呼!财者,国之命脉,用如泥沙,此宋之日入卑弱;国虽有人,江山无寸尺之复也,噫!
○三无唐明皇天生知音,故一时臣下,多有精律吕者,如黄幡绰亦能之,尝见《羯鼓录》内载其曲。至德宗时,往往亦多能人。杜鸿渐帅西川,每于暇日,与僚从宴觞驿楼,命家僮作乐,或致西山诸鸟齐鸣,或致山羊俯仰,如鼓节奏。宋氵允为太常,待漏光定寺,闻塔上风铃而知姑洗编钟,取置僧堂,令太常作乐而声应。又侍帝观乐,指琵琶者曰大逆,指主笙者曰魂游庐墓。已而按之,一已逆父至缢,一过数日而卒。呜呼!今之太常,果谁能哉?若闽人李文利,杂著《元声》一书,恐亦踵刘恕《外纪》、长孙无忌《隋志》、《李氏春秋》之故迹欤?不然,依其所著而作乐,果能致百兽率舞之事欤?是何太常之不从也,今日可谓无乐矣。古人左史纪言,右史纪事,宫中又有起居注,善恶直书,故后世读之,如亲见者也。今史官虽设而不使日录,一朝宴驾,则取诸司奏牍而以年月编次,且不全矣,复收拾于四方,名目而已,且爱恶窜改,于二三大臣三品以上,方得立传。但纪历官而已。是可以得其实乎?今日是无史矣。
夫兵贵精不贵多。今天下之兵不下百万,京师二十万有余,可谓足矣。然一方有警,即调京军,大同、榆林,每每杀戮大臣,专事姑息,较古人以数千而摧敌,提数万而所向无前者,大不侔也,今日可谓无兵矣。偶因言乐,而并此二事论之。
○开漕河洪武二十四年,河决,会通河遂淤,自济宁至临清,舟楫不通;凡军需钱粮之输北者,悉运至德州,始入卫河。永乐初,济宁州同知潘叔正建言,欲开此河以济济宁州往北旱站,未尝为漕运也。后阿城宋尚书礼,因潘言之引端,遂上疏欲疏凿此地,复导山东诸泉,汇于南旺三湖。永乐十年,公又复上河运之疏。十二年,遂罢海运,而平江伯陈,亦疏凿淮扬一带,自此南北达会通矣。可谓天地间大功,国家大利,无穷之大业也。然而论功当以宋公第一,后以微过,朝廷见疏,故西涯诸公,常有诗吊焉。正德间,始建祠于分水龙王庙侧,即宋公用乡民白老人之谋,于此筑闸处也。今人只传平江伯之功,而不知宋公之始开,故揭之稿。
○徐刘先知国初,金华刘日新,推太祖之命,当为帝王。后登极,召之与官,对曰:“不愿。”问:“欲富乎?”亦曰:“不愿。”第欲求一符以游天下。太祖遂写诗于手扇曰:“有一老古叟,胸中罗星斗。许朕作君王,果应仙人口。赐官官不愿,赐金金不受。持此一握扇,天下横行走。”游数年,回语妻曰:“复命当死京师。”妻留使勿行。曰:“数也。”遂往南都。因讲蓝玉之命,曰:“当封也,但封后某日有大难。”果是日因谋逆被擒,连及日新,以其推知故也。上问:“汝知己命乎?”对以“尽今日”,遂杀之。又徐天明,不知何籍。洪武间,因奏国家灾祥之数,太祖曰:“汝知自乎?”对曰:“臣死于绯衣小儿之手。”帝即故令一老千户押出斩之。斩后,方知千户之名裴婴,乃非衣小儿矣,皆可谓神也。
●卷十四 国事类○本朝科场本朝科场,自洪武三年第一场经义一篇,限五百字;四书义一篇,限三百字。第二场礼乐论,限三百字。逮至第三场,时务策一道,务直述,不尚文藻,一千字以上。三场之后,骑,观其驰骤便捷;射,观其中数多寡;书,观其笔画端楷;律,观其讲解详审。此乡试、会试之式也。殿试亦止策一篇,却是时务。其时取士,各省四十名,广西二十名,南直隶一百名,不知何年定以今格。然而刊试录亦尚与今不同,前后序文有三四篇者,经义一题,或刊二文者。永乐十年,录有减场五篇者,亦中魁选。又殿试一二甲选部属,三甲选县佐,今则皆异于前矣。○初起义兵功臣《续纲目》所载,从我太祖初起义兵渡江者十人,中山王徐达、郑国公冯国用、平章政事邵荣、信国公汤和、鄂国公常遇春、卫国公邓愈、长兴侯耿君用、楚国公廖永安、文臣太师李善长、参议毛广;方渡江而附者一人,虢国公俞通海;外甥一人,曹国公李文忠;义子一人,西平侯沐英。
○太庙配享功臣中山王徐达、开平王常遇春、岐阳王李文忠、宁和王邓愈、东瓯王汤和、黔宁王沐英,右六公,洪武初追封赐谥。虢国公俞通海、蔡国公张德胜、越国公胡大海、梁国公赵德胜、泗国公耿再成、永义侯桑世杰、右六公,洪武末复追封赐谥,皆配享太祖者也。河间王张玉、东平王朱能、宁国公王真、少师姚广孝、已上四公,永乐初追封赐谥,皆配享成祖者也。
○土地太祖常微行,遇一监生,同饮于酒家,奈坐已满,回观惟有土神之几,太祖遂移神于地曰:“且让我。”因对饮,问生曰:“何处人?”生曰:“重庆。”帝因出对曰:“千里为重,重水重山重庆府。”生对:“一人成大,大邦大国大明君。”帝甚喜,散后,酒主复移土神上坐。是夜梦神曰:“皇帝命我不可上坐。”方疑之,则闻朝廷召昨日饮酒监生与官矣,然后知太祖焉。故今天下土地,多坐于下。
○南北卷国初会试,多中南人,故名臣多出南人,观建文死节之士可知矣。《余冬序录》以为洪武元年定南、北、中三色卷以取士,恐不然也。予见《三朝圣谕录》载:仁宗时,杨文贞公奏分南北卷,及蹇义等议定各处额数。议上,宫车宴驾。宣宗行之。
○南都二墓京师城中不许有墓,虽古者发之。太祖一日微行,至朝天宫前,见一妇人大笑,问:“何为也?”曰:“吾夫为国死,为忠臣;吾子为父死,为孝子。天下妇人好夫好子,无出我右,故笑之。”太祖曰:“汝夫在何所?”妇人以手指之:“此去数十步。”遂不见。明日,太祖命有司往视之,惟草木森翳而已;掘地数尺,有志,乃晋卞壶之墓。遂命掩之。孝陵城西门内,有吴孙权墓,筑城者奏欲去之,诏曰:“孙权亦好汉子,留为门主。”遂止。
○黄宪宗皇帝在东宫,景皇帝有子曰见济,奸臣黄具奏,请立为皇太子。上大悦,命礼部会多官议,学士陈循力主之,将复本署名;吏部尚书王翱有难色,不得已,亦署本。上如所请。于是出宪宗就沂邸,大臣皆进官受赏,翱得所赐元宝,顿足叹曰:“此朝廷何等大事,乃出一蛮夷也,吾俦愧死也!”时景泰二年五月八日之事。英宗复辟,宪宗复正位东宫,已死,发棺枭首。
夫景皇帝病不可起,奏请早建元良,后又请复东宫,即宪宗也。故程学士敏政序文云:“少保尝奏立之。”《文刺史漫抄》亦曰:“后宪宗见有请立章疏,遂复于官,并官其子;但以易太子,锢南宫为于公之罪,理宜诛之。”殊不知易太子乃黄之发,众官迫于景帝,而何文渊首出“天佑下民,作之君;父有天下,传之子”之诏语,于公亦难于言矣。南宫之锢,又岂当时不出于帝,出于少保。况英宗未回时,亦自言“得回处闲足矣”;既回,而楫逊让位久之,然后英宗退处南宫,岂国有二君理耶?又曰:“当时实欲迎襄王。”殊不观迎襄之意,自是王文。又曰:“于之死,非徐害之。”不观英宗犹豫良久曰:“于谦曾有功。”众相顾未对,有贞前曰:“若不置谦等于死地,今日之事为无名。”则此一言而公遂遇害,果非徐耶?又曰:“迎复出自张石夫。”文刺史亦苏人也,何不见《苏林小记》耶?呜呼!私心一萌,欲掩人过,遂致颠倒是非,使天下彰彰者,犹将只手掩护,多见其不知量也。予著黄之事,并辩《漫抄》乱言,黄乃广西思明府土官之弟,都指挥使也,因坐死罪,故为此举,遂得释复官。
○石亨奸党英宗皇帝光复宝位,改元天顺,武清侯石亨等诬大学士王文、大司马于谦等迎代之罪,都给事中王镇等亦皆吠形,至有誓不同朝之语,而精功不传。余得其弹文,备录于册,所以著小人同恶之罪,亦若《道命录》之传也。
刑科等科都给事中王镇等谨奏,为奸臣谋为不轨等事:尝谓背主负恩者,人臣之首恶;大逆不道者,王法所必诛。犹典甚明,常刑罔赦。切照犯人王文、于谦,俱以小人滥膺重任,一以不学无术之庸才而司台辅,貌实陋而心实险;一以舞文弄法之小智而与兵权,言实清而行实浊。不思保王家,却乃肆为奸宄;交结权宦,挟天子以令群臣;树立党私,引凶邪以充庶位;内则太监王诚、舒良、张永、王勤等为之腹心,外则内阁陈循、江渊、萧、商辂等同其党恶。附合黄之邪议,易立储君;逢迎人主之非心,废黜汪后;公攘名器,酬平时贿赂之私;强立刑诛,钳当代言官之口。台谏多为之鹰犬,忠义咸畏其挤排。数年以来,内外显官,皆出其门;奔竞成风,谄谀充位;君子无以安其位而行其道,小人得以遂其志而售其奸。遂使天下之人,但知有王文而不知有人主,但知有于谦而不知有朝廷。忠良解体,义士痛心;流毒生灵,贻殃兆庶。至于咎征屡见,构巧辞以粉饰太平;灾异迭臻,献谄言以荧惑圣听;诚国家之巨蠹,一代之奸雄。乃者景泰皇帝不豫,连日不能视朝,岂意王文、于谦、舒良、王诚等,不顾宗社之重,惟务身家之谋,阴结异图,包藏凶祸,欲召外藩继位,紊乱宗枝,事虽传闻,信实显著,人心汹涌,中外危疑。仰荷皇上俯从群臣之请,入定大难,祸机末发,元恶就擒,安宗社于几危,成国家于再造。臣民欣忭,日月增光,万万年太平之福,实基于此矣。臣等切闻春秋之法,治奸恶,毋分于存殁,诛乱臣,必严其党与。且如王文之党,固非一人,而少卿古镛、参议丁澄为甚;于谦之党,亦非一人,而侍郎项文曜、都御史蒋琳为首。又如尚书俞士悦,邪妄深为,惨酷残忍;侍郎王伟,虽有小才,贪淫狡诈;不行罢黜,安示将来?况当拨乱反正之时,命德讨罪之日,伏望皇上奋乾纲之勇,昭日月之明,乞将王文、于谦、王诚、舒良等,明正典刑,榜示天下;其陈循等并奸恶古镛等,诛其一二,以示至公;余则屏之远方,终身不录。庶得乱臣贼子,无以效其尤;义士仁人,得以伸其气。宗社幸甚,生民幸甚。臣等职居言路,与此奸党誓不同朝,昧死上言,伏乞圣断。谨具奏闻。
此正月十九日也,呜呼冤哉!
○散粥施药嘉靖二十年起,朝廷每岁一月,日散粥米二百石,丸药六千囊。粥则人给一杓,可三五口供也;药则衣金者百丸,并符篆汤方各一纸,银五分,铜钱十五文,共贮绫锦,计价三钱。惠下之心甚矣。
○本朝内官忠能洪武间,云奇,南粤人,守西华门,知丞相胡惟庸谋逆,冀其因隙以发。未几,胡诳上所居井涌醴泉,邀上观之,车驾当西出。公闻,虑上及祸,奔冲跸道,勒马衔以言,气喘舌,不能达,上怒不敬,左右挝扌追乱下;公垂死,忍痛指贼第。上悟,遂命左右回驾;登城,近胡第而观之,见其内伏壮士于屏帷间数匝,亟还。则罪人就缚,时召公,则息绝矣。遂赠官,赐葬地于钟山之西,至今春秋祭焉。
又沐敬,建文朝太监,从永乐征北,逾月不与虏遇,人马困顿,上犹未已也。敬谏再四,上詈之曰:“反蛮敢尔!”敬仰视曰:“固不知谁是反蛮!”上怒,命曳斩之,颜色不动。上曰:“我家养人皆若人,岂不有益!”释之。
又阮安,交趾人,清介善谋,尤长于工作之事。北京城池、九门、两宫、三殿、五府、六部及塞杨村驿诸河,凡语诸役,一受成算而已。后为治张秋河道卒,平生赐予,悉上之。
又金英,不知何许人,正统己巳,虏骑薄都城,廷议有欲南迁者,英大言曰:“死则君臣一处死,尔敢有迁都为言者,上命必诛之!”众心稍定,惜不知英始终也。
天顺间,东宫典玺局郎覃吉,广西人,读书识大体,宪宗尝赐东宫五庄,吉告不当受,曰:“天下山河,皆主所有,何以庄为?徒为左右利而已。”东宫尝念《高里经》,吉至殿下,骇曰:“老伴来矣!”即以《孝经》自携,吉跪曰:“得无念经乎?”曰:“否,吾才读《孝经》。”见畏如此。
怀恩,不知何许人,成化间,御史林俊劾季晓,诏下狱,且不测;恩叩头,极言救解。上大怒曰:“汝与林俊合谋讪我!不然,彼何知宫中事?”以砚掷之,不中;复扑以笔,脱帽俯伏不起。上命扶出,至东华门,遇镇抚,曰:“若等谄梁芳倾俊,俊死,若等不得独生!”章瑾,以宝石得幸,上命其传旨进锦衣镇抚。恩曰:“镇抚掌天下狱,极武臣之美选也,奈何以小人得之?”不肯传。上曰:“汝违我?”对曰:“非敢违命,恐遭法也!”都御史王公恕屡上疏切直,恩每阴扶之,免祸。弘治初,大开言路,言官指内臣为刀锯之余,太监覃昌等大怒。恩曰:“彼言是也,吾等本刑余之人,何为怒之也?”
又常随何鼎,余杭人,性俭,素好读书,冬夏衣服,止是数袭。弘治间,目见张后兄弟出入宫中,心甚忿之,以为祖宗法度,不许外人到此。一日,孝宗与张饮,偶起如厕,除御冠于执事者,张戏之,又带酒污宫人。鼎遂持瓜候宫门击之,赖太监李广传露得脱。明日上疏,随被张后杖死海子。时翰林某有诗曰:“外戚擅权天下有,内臣抗疏古今无;道合比干惟异世,心于巷伯却同符”之句。又萧敬,闽人,知累朝制度,而且勤学善书。弘治间当国,甚慊时宜。正德间,内臣用事,萧不与其党。以至景泰间,兴安刚直,亦俱可取。
○土木之败正统间,自宦官王振专权,上下受害,灾异迭见:丁卯、戊辰年,浙江绍兴,山移地动,白毛遍生;陕西二处山崩,一处有声叫,三日移数里。皆不敢详奏。又黄河改流东向,淹没千家;南京之殿,一火而尽。是夜大雨,明日殿基生荆棘,高尺余,方始下诏,则四方盗起矣。
至己巳七月八日以后,胡虏入寇之报,一日数次,振乃不与人谋,而遂挟天子亲征。九卿科道上章留之,不从。连夜传旨驾出,总兵官以下亦弗预知,军士俱无备,文武大臣匆匆随焉。初至龙虎台札营,一鼓即虚惊,众以为不祥;明日,过居庸关,建牙枭来集上,人心愈疑;又明日,过怀来;又二日,过宣府;日去一日,非风即雨,声息愈急,人情汹汹。大臣七奏班师,皆不报,亦王振主之也。时虏逼近,遣成国公率五万兵迎之,奈公有勇无谋,冒入鹞儿岭,寇则两翼夹攻,杀之殆尽。时方移营土木,近水草也。盖此山旧有泉,流入浑河,未尝干涩,至此适涸。军士二日无水,掘地至二丈不得。寇见不行,亦退围。我军因抬营南就浑河,行未三里,寇见之,遂群噪而冲,我军颠顿,无一人执戈,相与枕藉,任胡骑蹴踏之矣。由是车驾蒙尘,太师英国公、兵部邝尚书,竟不知死所也。盖北虏临敌,必待人动而后来冲;使我师坚壁,未必如此速。奈何天绝其水耶!幸而胡虏贪利,不专于杀,二十余万人,伤者半而死者三之一,骡马衣甲器械,尽为胡所得,岂偶然耶?时八月十五日。
○平头巾网巾今里老所戴黑漆方巾,乃杨维祯入见太祖时所戴。上问曰:“此巾何名?”对曰:“此四方平定巾也。”遂颁式天下。太祖一日微行,至神乐观,有道士于灯下结网巾,问曰:“此何物也?”对曰:“网巾,用以裹头,则万发俱齐。”明日,有旨召道士,命为道官,取巾十三顶颁于天下,使人无贵贱皆裹之也。至今二物永为定制,前世之所无。
○二卫太祖国初时,立君子、舍人二卫。君子卫居文官子弟,舍人卫居武官子弟,以宣使李谦安子中领焉;昼则侍从,夜则直宿,以为心腹。登报后,总兵官家眷俱要京中居住,谓同享富贵,二者虽若宠之,实防之也。
○国初状元国家洪武元年乃戊申,以辰戌丑未论为殿试,则当在庚戌是也。故苏州《钱氏世谱》:庚戌安大全为状元;《姑苏志》又以为金。殊不知当时求才之急,一年二三开科也,如乙丑之榜。吾杭花伦,又有丁显,是春秋二次矣。且或每年或间一年,亦不可知。《登科录》以为自四年始,则为辛亥,而非子午卯酉之期,是国初不可以今日论也。洪武丁丑,福州人陈安阝知天文,传胪之日,私语同辈曰:“今岁状元必不利。”唱名乃安阝,太祖以其榜中皆南人,诛考官刘三吾等并安阝,后复别取,乃北人韩克忠为首。杨升庵在本朝极博者,亦以韩为辛未,与许观一年而二状元,且不知陈事,盖世远难知故耳。
●卷十五 义理类○晋史列女传未当唐太宗英明之主而有惭德,故修《晋史》,虽出于臣下,夫岂不一过目哉?其《列女传》中,所收不过三十,而无中闺之礼者四人焉;余或识明才赡,不过一事一艺之美。虽陶侃、周ダ之母,可称曰贤而已,谓之曰烈,可乎?王浑妻钟琰,已载之于后,实可耻之甚。王凝之妻谢道韫,每不乐夫,致谢安责以何恨之言;且闻叔与客谈不胜,则遣婢白之,欲为小郎解围;后虽为夫报仇被掳,又不闻其死节,诸岂妇人事耶?窦滔妻苏若兰,因夫取妾,妒忌特甚,夫怒弃之,则织锦回文以感动之;文虽奇妙,又岂女人之德耶?至于李玄盛之后尹氏,乃再醮之妇,亦取入列女,吾则不知何谓也。
○丧天真予友刘知县敬宗,一日敝衣草履独行,遇诸涂,予戏曰:“衣者身之章,毋乃亵乎?”刘曰:“子不知予当官时,有不可对妻言者,此岂谓之无耻耶。汝真林下之人而任天真也。”予不觉悚然,敬其言之诚,自以言之不及耳。后见《乖崖集》有诗寄陈抟曰:“世人大抵重官荣,见我西归夹路迎。应被华山高士笑,天真丧尽得浮名。”因忆张咏尚尔如此,益高刘言之不欺。呜呼!仕路丧天真,从来可知也,其不丧者几人哉!
○兄弟异性诺葛亮弟兄各仕一国,亮与瑾共族,而诞又远矣。况当鼎立之时,自足立业,非若文文山之弟文壁,既同胞而同仕于宋,壁一旦降元,曾不思兄何所为,而我立于其朝可乎?有讥之者曰:“江南见说好溪山,兄也难时弟也难;可惜梅花各心事,南枝向暖北枝寒。”以为诗史。予以此诗亦未得也。夫人视文山死节似难,而不知彼视之易耳;弟乃无耻,不知忠义而苟生,又何难哉?不知者以壁与文山乃再从,予见文山寄壁之诗曰:“亲丧君所尽,犹子是吾儿。”故后文升史系文山之子也。若张世杰,乃范阳人;张弘范,易州人,金将张柔之子也。但世态曾从柔戍《墨谈》以为弟兄,误矣。果如文山同胞,则兄难弟难之句,其于山之时庶几也。
○赵松雪不知大头脑赵松雪有“十高”之称,惜乎失身仕元,每每因画为诗人所讥。至于“往事已非那可说,且将忠直报皇元”,此元世祖命松雪作讽留梦炎者,今亦为人讥子昂,误矣。予但曰:此二句即唐太宗之评魏武,乃所以自状之说。昨观其《逸民古诗》三章,则好德之心未忘也。《上之诗》曰:“锦缆牙樯非昨梦,凤箫龙管是谁家?”其自伤感亦甚矣。先正有言:“人要知大头脑处。”悲夫!○顺帝始末顺帝乃宋恭帝所生,元明宗取为养子。既立为帝,幽徙文宗之后,放杀文宗之子。自文后不立己子而立顺帝,则顺帝所为,可谓逆天不仁,罪不容诛矣。然而复宋之仇,绝元之统,冥移暗夺,世主沙漠,昌大赵脉,天报宋家,亦何厚耶?至于失国,君虽不明,史氏有言:“风宪为不捕之猫,将帅乃反噬之犬。”是亦天之所以阴使也。殂于应昌,荒猝以西江寺梁为棺,随为我国家岐阳王所袭,此则报于文宗之后也。自后妃以及金宝器物,无所不获,独太子爱猷识理达腊走脱,亦天之不绝宋也。我太祖以其知天命而谥之为顺,彼胡自谥为惠宗云。
○羲之子昂余尝观羲之《谏殷浩北伐书》,喜其事理通畅,深中当时之弊;劝其辑和朝廷,又见明识远略。又尝见赵子昂论至元钞法与说彻里论桑哥罪恶,亦深中事宜,而忠谋不浅。一则朝廷不能大用,留心翰墨;一则累于翰墨,而年老遂已。羲之岂可以清谈者目哉,子昂岂可以书画者例哉。是皆以其小而掩其大耳。故宋杞尝曰:“世独以善书称之,何待羲之之浅也;又以山阴书扇事为图,尤可笑也。”杨载称子昂曰:“知其书画者,不知其文章;知其文章者,不知经济之学。”讵不信夫!惜子昂第失其大节耳。
○邪正天赋非至亲可移夫人莫不欲其族属贵盛,又莫不欲族属之为天子也。宋王安石引用小人以作新法,而弟安国力非之;韩绛附会安石,制置三司条例以得宰相,而弟维力争之;曾布当元符、靖国之时,阴祸善类,而弟肇移书力劝之。此皆以弟谏兄,又何说耶?唐朱全忠既已灭唐,其兄全昱厉声曰:“朱三,汝本砀山一民,从黄巢为盗,天子用汝为四镇节度,富贵极矣,奈何一旦灭唐家三百年社稷,他日得无灭吾族乎?”司马昭初弑高贵乡公,其叔司马孚枕帝之尸,恸哭曰:“杀陛下者,臣之罪也。”武帝受禅,孚则不肯就道,执陈留王之手,欷流涕曰:“臣死之日,大魏之纯臣;临终遗命,亦自谓有魏贞士。”呜呼!前之数人,以弟谏兄,可谓邪正不类矣;后之朱全昱、司马孚,弟侄为帝,己为皇族,富贵人熟不愿者,反能仗义大言,引过自责,其视助恶不忠者何如?此性之所以天赋,非学问能使之然也,故虽骨肉不伦耳。
○蛇报世传方正学之祖葬时,其父夜梦老人告曰:“吾族久居于此,幸待迁而发土。”明日,掘土得蛇窟,而蛇不可数计,一时尽捶死焉。时正学之母有妊,见有黑气一道入座,其后正学先生之灭族,以为蛇托生而报之耳。又言先生之舌似蛇,尤可笑也。昨见《江湖记闻》云:吴帅蜀时,以杀金坪丛茂,恐奸寇匿中,将焚时,忽老妪携子辕门告曰:“闻制置将焚山,此军令也,不敢阻。但母子久居,愿少从容迁去,否则亦必灭尔族。”吴叱之,竟焚,明日岩下死大小蛇各一;然火焰时,中见黑气一阵从东南去。适制置子妇正产,产即曦也。予意方之传言,或即吴之事也,否则何其传之相似耶?或杀蛇事有,而黑气之说无也。且许旌阳为诛蟒而得仙,正学之父为杀蛇而得正学,是报之善也。况先生一死,令名千古,诛夷一节,反以为蛇之报耶?又当时齐、黄辈之诛夷,抑又何为之而报耶?此必好异小说家或佛氏之徒,故为是言以愚民耳,岂理也哉!若吴曦为逆而族,以为蛇报,此或一道也。
○四雪杨国忠尝以沉香为阁,檀香为栏槛,麝香和泥为壁,至牡丹开时,登阁以赏,谓之四香阁。王介甫尝谓:“梨花一枝春带雨、桃花乱落如红雨、院落深沉杏花雨、珠帘暮卷西山雨,谓之四雨诗也。”予又以杨之四香,乃三真而一假,借花之香也;王之四雨,既借于花,孰不可者,惟红雨似实,于珠帘又出于花之外也。如李白之“梨花白雪香”,元穆之“落梅香雪浣苍苔”,东坡之卧海棠,“泥污胭脂雪”,杨廷秀之木犀,“雪花四出剪鹅黄”,是皆真以花为雪,而雪且各色也。园林中植此四花,以四雪取名为亭,可谓清标之至,陋杨之香而过王之四雨矣。
○命夫贵贱寿夭,固命矣。闻沈石田周与同郡卢知县钟,年月日时皆同,而仕隐不同;意者沈虽无官,而清名胜之矣。吾杭吴参议鼎,与徐宪副之子应祥,亦同年月日时,吴既贵而子亦中举;徐于二者不独皆无,亦未见其有胜者。意又或时刻前后之不伦也,第于每会试三四百名进士,未尝有一人同者,岂天下之广,读书者之多,更无可同者乎?是命真不足信也。不足信则显显推而验之者又何欤?前定之数又何欤?噫!此造化之妙,不可遍测焉,比比而测焉非造化矣。推而极之,造化亦莫得而自知,圣人所以罕言也。
○陈子元四明陈子作《通鉴续编》书宋太祖废周主为郑王,雷忽震几。子厉声曰:“老天便打折陈之臂,亦不换矣。”翼日,又梦至一殿中,有衣黄如王者起坐,谓子:“朕何负卿,乃云朕为篡耶?”子心知为宋祖,对曰:“陛下欲臣死即死,史贵直笔也。”后陈为我太祖所戮,人以为报。予以太祖戮之,非报于废字也,报于元字也。夫臣之逐君,非废而何?雷声之震,偶相值耳;苟有是梦,宋祖亦自知愧,又何能假太祖之手而戮之耶?然则唐太宗之托梦温公,又何曾有所处耶?且《续编》末论宋亡,而借邵子皇帝王伯之数,为元会运世之说,以谓大元混一,揭宋之土地而归职方,国号曰元,年号曰元,岂非世复为元之数乎?夫经世之元,十二会之名也;胡元之元,取大哉乾元之义。今以宋为末世,元为皇初;谓冬复为春,世复为元。谄谀张大,谬妄牵合。谓之直笔可乎?不知中华夷狄之道,得罪名教何如哉!太祖驱胡而清华,政其所以当诛也。
○推背图推背图,传唐李淳风作也。予尝于万都宪五溪处见之,杳难明验,因而告曰:“记忆宋禁谶书,犯者日众,艺祖特以此书紊其次而杂书之,传数百本于人间,使传者懵其先后,不复可验,遂为弃之。此或是欤?”五溪曰:“得矣,可以告同类不观可也。”
○山水真假予尝笑人见好画,曰:“逼真山水。”及见真山水,曰:“俨然一幅画也。”是不知孰真而孰伪耶。昨读杜诗《题蜀道画图》有曰:“华夷山不断,吴蜀水相通。”是又以画为真矣。又读曾吉父诗云:“断崖韦偃树,小雨郭熙山。”岂非又以真者为画乎?据此,古今胥可笑也。
○织屦《韩非子》云:鲁人身善织屦,妻善织缟,而欲徙于越。或谓之曰:“子必穷矣。”鲁人曰:“何也?”曰:“屦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缟为冠之也,而越人被发。以子之所长,游于不用之国,欲使无穷,其可得乎。”予以此即齐王好竽而抱瑟于王门,颜驷遇三帝而非其所尚。所谓邓林之林,植于培楼之丘,则悖矣;荆山之璞,产于瓦砾之场,则非矣;士之不遇,岂非命欤。
○君臣难全宋高宗时,可谓有臣无君,此中原之不可复也;金世宗时,可谓有君无臣,此治功之不能成也。观于全史可知。
○人中人居天地之中,天气通于鼻,地气通于口。天食人以五气,鼻受之;地食人以五味,口受之。此穴居中,故云:若曰人有九窍,自人中而上皆双,自人中而下皆单,故云。此则可名为窍中矣。
○人神尻神人神逐日流行于四肢百骸,而独不在耳目者,盖耳目以司视听,神明出入之所也,故不系于众人。头法天,足法地;尻者,尾骶也,居脊骨之穷,任一身之重,而当百骸之中,法乎人者,所以独取此。
○人身阴阳阳之数,一三五七九,是有首而无尾也;阴数,二四六八十,是有尾而无首也。故人身阳会于首而不至足,阴会于足而不至首也。
○雪血色雪者,雨水之凝结之成形,则从金矣;是生气盛而见,毋乃反本也,故雪色白。血为阴而属水,坎之体,阳也;气动而血行,阴乘阳矣,故色赤,去体久而黑,亦反本之义也。
○手足心人之手心,通心气,包络经;心属火,火性动也,故抓之应心而悦,不痒也。人之足也,涌泉穴,通肾气;肾属水,水性静也,故抓之心畏惧而怕痒也。○师生争名《语林》云:马融算浑天,不合;召郑玄,令一算便决。及玄业成辞归,融心忌焉;玄亦疑有追者,乃坐桥下,据屐在水上。融果令人追之,既而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予尝叹其师于弟子,何忌才如此?马融又安得为大儒耶?因思世传张长史学吴画不成而为草书,颜鲁公学张草不成而为真书,世岂知其然哉!此为弟子忌师故也。夫二子才气既与师等,则功虽与齐,名必在下,故欲别成一艺以自名。呜呼!世不古也,自非大圣贤,熟无争忌之敝哉?
○二琰不当入列女传蔡琰,邕女也,初适卫仲道,为胡骑所获,在胡生二子;曹操赎归,再嫁都尉董祀,不特再醮而已也。虽天生知音,能辩琴弦之断,善书能文,不忘父书之遗,何系于四德哉?所谓大本已失。钟琰,繇孙也,适王浑,生济。浑尝与之同坐,济过庭而浑曰:“生子如此足慰矣。”琰笑曰:“若使新妇得配参军,生子不翅如此。”参军,浑弟沦也。琰心欲沦,何其淫也!不满于夫可知矣。虽聪慧弘雅,能文有识,妇人何贵于此哉!二琰收入《列女传》,是故显其丑也。○须发人之须发,血之余也,各有所属;发乃太阳之毛也,太阳属心火,火炎上,故上生;眉乃少阳之毛,少阳属肝木,木多傍枝,故侧生;须乃阳明之毛,阳明属肾水,水流下,故下生。少年而黑者,血色黑;中则变白者,白,气色也;老尽白者,血耗而气存之时矣。
○胎卵生物凡禽卵生,卵系于背,此本乎天者亲上,故能飞;凡兽胎生,胎则在腹,此本乎地者亲下,故走耳。
○道家五К道家有东方九К木德星君,西方七К金德星君,南方三К火德星君,北方五К水德星君,中央一К土德星君,此庚子数也。以纳音五行之子,就天干上数起,遇庚字在第几,即其位也。如壬子木自壬数,遇庚第九,故东方九К也;甲子金自甲数,遇庚第七,故西方七К也;戊子火自戊数,遇庚第三,故南方三К也;丙子水自丙数,遇庚第五,故北方五К也;庚子土就得第一,故中央一К也。庚乃金,金为受К之始,故五方之К以数加焉。
○世道富贵易溺,道义难行。近惟科目取人,举业日盛,而经学浅也;人心尤入于利,故贿赂人行而礼币无。志铭太甚而史书非,谄谀日盛而风俗薄;在上者好古矫俗不能保其位,在下者特立操行不能存其身,真欲痛哭流涕也。王文宪公诗云:“后世求才术最疏,三年三日决荣枯。”噫!欲复古治,尚汉取士可也。○人物生人物之生,《大戴礼》以物得生数,故鼠孕一月,猫二月,狗三月,猪四月,猿五月生也;人得成数,故十月生也;牛马虽十二月,象三年,亦在生数论。与《淮南》所载主日主辰穿凿之说,似差胜之。予又以为鹿乃六月,而虎七月生者,抑岂生数也耶?道理难穷,此圣人常示人当然,而不示人所以然也。
○恶俗旧闻温州乐清近海丐户,多有弟兄合取一妻,以其易于养赡也。弘治间,为上司治以大罪而绝。近闻湖广边方,多有子方十余岁,即为娶年长之妻,其父先与妇合,生子则以为孙也。故每每父年二十时,有子已十余岁矣。予意此皆山海岛夷之俗,由胡元以来未变也,为抚巡有司者,奏以大罪,严禁其俗方可。○金生水五行之生,惟金生水为难明。盖五金何能生水?殊不知金为气母,在天为星,在地为石;星为气之精,石为气之形,水生于气之聚也。天地之气交,则石生云而星降雨矣,故有雨之夜,星不见焉。又按《天文志》,以星动摇而为风雨之候,石津润而为雨水之应,此非金生水而气化之义欤?五行以气为主,是以五行之序,以金为首也。
○草木绿色予尝见画者以青黄之色和而成绿,然后知木色本青。今草木俱绿者,草木因出于土,则生养混融而绿矣。
○十八重地狱《龙舒经》云:眼所见之处,耳所闻之处,鼻所嗅之处,舌所味之处,身所触之处,意所思之处,谓之六根界;色声香味触法所在,谓之六尘界;眼识色处,谓之眼识界,耳闻声处,谓之耳识界,并鼻识界、舌识界、身识界、意识界谓之六识界,总谓之十八界。夫十八界,即十八重也。佛氏以即心是佛,妄行为业,皆目前者也。今六根、六尘、六识不得其所,即地狱耳。世所谓十八重地狱者,非此而何?若以为真有,若另有他说,恐皆非也。六根、六尘、六入识界,又解见《楞严经》○伤寒传足不传手尝言伤寒传足不传手。予思人身血气,昼夜循环,岂有止行足而不行手者;况风寒之中人,先入荣卫。及见有解者曰:“足,三阴三阳,其行于身也长,故受邪多;手,三阴三阳,其行于身也短,故受邪少。是以传足不传手也。”又观此事难知曰:“伤寒五日后,渐变神昏;十日如醉人,此热传手少阴心经。”心尤疑之,及后读《琐言》曰:“伤寒者,乃冬时感寒即病之名也。冬乃坎水用事,其气严寒凛洌,水冰地冻,在时则足太阳少阴,正司其令、触冒之者,则二经受病;其次则足少阳厥阴,继冬而司春令,而亦受伤,何也?盖风木之令,起于大寒节,正当十二月中,至春分后方行温令,故风寒亦能伤之。手之六经,主于夏秋,故不伤之。”然后痛快明白,此节庵所以为医伤寒之师,而有的本诸书之妙也。
○梦诸书论梦,惟李太白《潜书》,谓为魂游心溺乃当。盖魂乃阳气也,主于情而动于外,故人日用,因物以迁;夜而寐焉,魂触于物,因想者因而形矣。盍观其老而梦也,所历皆少壮之事,岂非魂为少阳之气也哉,若曰人之神也,神为一身之主宰,出即人死,故曰尸解而神游。若《列子》谓神遇,指在内者言,如梦、寒、渴是也。
○志状不备胡文定之作《龟山志铭》,不载高丽王问“龟山先生在何处”之言,勉斋为文公之状,不载金人问“朱先生安在”之语,岂蛮夷不足为轻重哉?抑二先生之尊敬不在于一时哉?又伊川作明道行状,不言受学于濂溪。此岂非传道之大,不必书耶?抑又以乃兄不当在弟子列耶?端不可测三公之意。
○人名不同《雉朝飞》,《乐府解题》、《古今注》俱曰:“齐沐犊子作也。别书又称牧犊子寒食之事,《左传》以为介子推,《琴操》以为介子绥,《说苑》诸书皆曰介子推。二名俱不知孰是也,拈书质诸博雅。
○名事相似汉王祥孝母,卧冰得鱼;晋王延亦为母欲鱼,扣冰而哭,忽鱼跃出冰上。汉洛阳大雪,令以袁安死,除雪人,见其高卧;又《先贤行状》载:胡定字元安,时大雪,而县令遣掾排雪,见定绝谷。夫二人皆孝母求鱼之冰,名音又似矣;胡之字,又浑于袁名,因雪而令遣人求见,可谓切相肖者也。今世止知王祥、袁安之事,故拈出之。
○素问《素问》文非上古人得知之,以为即全元起所著,犹非隋、唐文也,惟马迁、刘向近之,又无此等义语。宋聂吉甫云:既非三代以前文,又非东都以后语,断然以为淮南王之作。予意《鸿烈》解中内篇文义,实似之矣,但淮南好名之士,即欲藉岐黄以成名,特不可曰述也乎。或者医卜未焚,当时必有岐黄问答之书,安得文之以成耳。不然,阴阳五行之理,学思固得;人身百骸之微,非圣不知;何其致疾之由,死生之故,明然纤悉?此淮南解性命道理处,必窃《素问》,而诡异奇瑰处,乃苏飞等为之也。故宋潜溪以淮南出入儒、墨,不纯正,此是也。且淮南七十二候与《素问》注皆多芍药荣、五物玫;麦秋至为小暑至,较《吕氏春秋》不同,则王冰当时亦知《素问》出淮南也。岐黄之文,至于首篇曰上古,中古而曰今世,则黄帝时果末世耶?又曰以酒为浆,以妄为常,则仪狄是生其前,而彼时人已皆伪耶?《精微论》中罗裹雄黄,《禁服篇》中歃血而受,则罗与歃血,岂当时事耶?予故以为岐黄问答,而淮南文成之者耳。
●卷十六 义理类○葬葬,一也。有古之人不如今者,有华之不如胡者,何也?今之葬者,衣衾棺椁之外,虽富贵之极者,不以一物为殉;古人之葬,多殉金玉铜器,故后必为人所发,残其骸骨,至今尚尔。伤哉!中国葬且树且封,其圜堂一见知之;胡人之葬,务平实其地,望之则曰陵墓在焉,过时虽子孙亦不知其处也;久之,相化为土,发掘之事何有?
○天地气味天以五气生万物,气无臭味,故风雨霜露自天降者,皆无味也;地以五味养万物,味具形质,故地生者皆有味焉。
○脾胃视听东垣以脾胃为主,盖胃受水谷,脾气运动而后腐熟;水谷化,生血气,人资以生也;故凡人获脾胃壮盛,则百病不生,悠悠寿考矣。予又思之:脾胃属土,土动则生,如畎亩必假耕耘而后堪于种植;眼眶属脾,开眼则眶动,眶动则脾应之而亦动;四肢属脾,寤则四肢动而脾应之而亦动,故昼能饮食,夜寐则不能也。是知脾胃相资,当以运动为功用耳。丹溪以肾水为主,盖肾水足而血气盛,则病不生也。然血气之用。多寓于视听,何也?经曰:心为血主,而肝则藏之;肺为气主,而肾则纳之。然肝窍,目也;肺窍,耳也。目之司视,乃血为之用;耳之司听,乃气为之用;周章万变,皆本于耳目焉。予又思之:始人之气血之盛,则视听易用;男子八八六十四岁,女人七七四十九岁,气血既衰,耳目之聪明减矣;积日又久,气血涸矣,故人至上寿,虽无疾病亦死。修仙家欲绝耳目之欲,有所由也,岂非息耳目所以养肾水耶?知此,则李主脾胃,脾胃属动;朱主肾水,肾水当静;动静虽曰循环,又必静为之主。盖气血胜而脾胃则壮,脾胃虽壮而气血生觉难矣。
○人身一小天地传云:人身一小天地。天形圆而在上,人之首圆应之;地形方而在下,人之足方应之;四时运于表,四肢应于外也;五行处于里,五脏应于内地。至以一节言之,人身之肝位在右,而脉却见于左手,若北方北斗天枢,在张宿十度,而分野反在南方;人身之脾位在左,而脉却见于右手,若南斗六星二十五度,而分野反在北方。《灵枢 邪客篇》亦尝言之,但曰“天有五音,人有五脏”,似亦少差,予今特举其要也。
○土馒头《续仙传》:有卖药翁尝呼曰:“有钱不买药吃,尽作土馒头去。”此言最警悟。范石湖所谓:“总有千年铁门限,终须一个土馒头。”本此。
○墨磨人宋石昌言:藏李廷墨不用,但玩之而已。或戏之曰:“子不磨墨,墨将磨子。”后东坡见昌言墓木曰:“木将拱矣,墨固无恙。”予以与“留与他人乐少年”同意。
○荒亲吾杭有荒亲之礼,询之四方皆同。盖以父母死不得成亲,而于垂死之日,即讲亲迎之礼,有至亲没而禁家人举哀以为之者。予以此必胡元之俗,流至于今。夫父母之死,人子不欲生之时也,而且停哀忍痛,以讲此欢乐之事,此岂有人心者哉!作俑者不特肆诸市朝矣。昨观所见集中,亦如予论,则知宋以来有之;因仍苟且,多为惜财之小而忘大义,奈何诗礼之家亦如是耶?呜呼!斯举也,何代禁耶?
○名人无耻文天祥在燕京时,欲为黄冠去国,南官王绩翁欲合谢昌元等十人请保释之,世祖亦有然意,留梦炎曰:“不可,天祥倘出,复召号江南,置吾十人于何地?”遂寝其事。我太宗渡江靖难之时,廷臣胡广、金幼孜、胡俨、解缙、杨士奇、衡府纪善、周是修,同约死节。明日,惟是修诣国子监尊经阁下缢焉。他日,士奇为之作传,与其子曰:“向使同尊翁死,此传何人作也?”呜呼!众固可责矣,若留、杨数言,尤为无耻之甚;读书明大义,至此尚尔云云,天理人心安在哉!○三国与宋用人不同人才之盛,莫三国与宋也,皆不能成功者。三国人才,大小各尽角立而不下,故至衰败之后,方混而一。宋有人而不用,用而不专,专而复为小人所间,总谓不能尽人之才,故必至失国。呜呼!非数也耶。
○称名不雅古人婢妾之名,或以玉具,或以花柳,或以清奇之物各义命之,随其意也,若李庚之婢曰却要,潘杭之妾曰解愁,甚不雅耳。士君子忌之。
○元党碑伪学逆籍元党碑,宋立于文德殿之东壁,蔡京书之也。伪学逆籍,作恶于韩胄,颁行天下者也。然皆一时贤人君子,遭厄被诬,岂知实所以显扬诸君子之名于千万世矣哉?惜史未能全收,人未尽知。今考参《道命录》、《陶朱新录》等书,分门共录,载之于左,使后学之士,一览可知,庶不至善善恶恶之颠倒也。然元之党,刘元诚谓止七十八人;庆元之党,黄勉斋谓非党者甚多,此又不知何据而云,尚俟熟史者证之。
文臣曾任宰臣执政官二十七人:司马光、文彦博、吕公著、吕大防、刘挚、韩忠彦、曾布、梁焘、王岩叟、苏辙、王存、范纯仁、郑雍、傅尧俞、赵瞻、韩维、孙固、范百禄、胡宗愈、李清臣、刘奉世、范纯礼、安焘、陆佃、黄履、张商英、蒋之奇。
曾任特制以上官四十九人:苏轼、刘安世、范祖禹、朱光庭、姚π、赵君锡、马默、孔武仲、孔文仲、吴安持、钱勰、李之纯、孙觉、鲜于亻先、赵彦若、赵Ι、王钦臣、孙升、李周、王汾、韩川、顾临、贾易、吕希纯、曾肇、王觌、范纯粹、吕陶、王古、丰稷、张舜民、张问、杨畏、邹浩、陈次升、谢文、岑象求、周鼎、徐、路昌衡、董敦逸、上官均、叶涛、郭知章、杨康国、龚原、朱绂、叶祖洽、朱师服。余官一百七十七人:秦观、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吴安诗、欧阳、刘唐老、王巩、吕希哲、杜纯、张保源、孔平仲、汤<有或>、司马康、宋保国、黄隐、毕仲游、常安民、汪衍、余爽、郑侠、常立、程颐、唐义问、余卞、李格非、陈、任伯雨、张庭坚、马涓、孙谔、陈郛、朱光裔、苏嘉、龚、王回、吕希绩、吴俦、欧阳中立、尹林、叶伸、李茂直、吴处厚、李积中、商倚、陈、虞防、李祉、李深、李之仪、范正平、曹盖、杨琳、苏丙、葛茂宗、刘谓、柴衮、洪羽、赵天佐、李新、衡钧、兖公适、洪百药、周谊、孙琮、范柔中、邓考甫、王察、赵峋、封觉民、胡端修、李杰、李贲、赵令、郭执中、石芳、金极、高公应、安信之、张集、黄策、吴安逊、周永徽、高渐、张夙、鲜于绰、吕谅卿、王贯、朱、吴朋、梁安国、王古、苏迥、檀固、何大受、王箴、鹿敏求、江公望、曾纡、高士育、邓忠臣、种师极、韩治、都贶、秦希甫、钱景祥、周、何大正、吕彦祖、梁宽、沈千、曹兴宗、罗鼎臣、刘勃、王拯、黄安期、陈师锡、干肇、黄迁、莫侠正、许尧辅、杨フ、胡良、梅君俞、寇宗颜、张居、李修、逢纯熙、高遵恪、黄才、曹盥、侯显道、周遵道、林肤、葛辉、宋寿岳、王公彦、王交、张溥、许安修、刘吉甫、胡潜、董祥、杨瑰实、倪直孺、蒋津、王守、邓元中、梁俊民、王阳、张裕、陆表民、叶世英、谢潜、陈唐、刘经国、扈充、张恕、陈并、洪刍、周锷、萧元刂、赵钺、膝友、江洵、方适、许瑞卿、李昭、向纟川、陈察、钟正甫、高茂华、杨彦璋、廖正一、李夷行、彭醇、梁士能。
武臣二十五人:张巽、李备、王献可、胡田、马谂、王履、赵希夷、任、郭子、钱盛、赵希德、王长民、李冰、王庭臣、吉师雄、李愚、吴休复、崔昌符、潘滋、高士权、李嘉亮、李充、刘延肇、姚雄、李基。
内臣二十九人:梁惟简、陈衍、张士良、梁知新、李倬、谭、窦钺、赵约、黄卿从、冯说、曾寿、苏舜民、杨、梁弼、陈恂、张茂则、张琳、裴彦、李、阎守勤、王绂、李穆、蔡克明、王公基、王道、邓世昌、郑民简、张怙、王化臣。
为臣不忠曾任宰臣二人:王、章。
伪学逆党籍宰执四人:赵汝愚、留王、王蔺、周必大。
待制以上十三人:朱熹、徐谊、彭龟年、陈传良、薛叔似、章颖、郑、楼钥、林大中、黄由、黄黼、何异、孙逢吉。
余宫三十一人:刘光祖、吴祖俭、叶适、杨方、项安世、李、沈有开、曾三聘、游仲鸿、吴猎、李祥、杨简、袁燮、陈武、田澹、黄度、张体仁、蔡幼学、黄灏、周南、吴柔胜、王厚之、孟浩、赵巩、白炎震。
武臣三人:皇甫斌、范仲壬、张致远。
士人八人:杨宏中、周朝端、张道林、仲麟、蒋仲、徐范、蔡元定、吕祖泰。
○发黑白人之发白有迟速者,世以多思虑者早白。盖以发乃血之余,心藏血,心役于物,不能滋荫也。故谢超宗入狱而发白,周兴嗣成书而发白。然予所见,有年齿虽同,而劳苦安逸迥然各异,逸者反白,劳者反黑,似不在思虑所致也。每询其人,多在父母之传流。近又见镇江丁氏一族,家多显宦,少长尽皆白发,此顾恺之对简文曰:“松柏之姿,蒲柳之质。”自不同耳,言虽近于谀上,是或一道也。予已论须发矣,此又余意。
○渊明非诗人真西山论陶诗:“荣木之忧,逝川之叹也;贫士之咏,箪瓢之乐也。”以公之学在经术中来。予又以公非自经术,自性理中来。夫《饮酒》第五首,脍炙人口者也;尝往来胸中,若有所得其好者。夫以第一句“结庐在人境”,似静中有动;第二句“而无车马喧”,似动中有静;三四句“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即心境浑融处地;五句“采菊东篱下”,是潜心求一;六句“悠然见南山”,是得一之征矣;七八句“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乃至和充溢,表里盎然;九句“此中有真意”,所立卓尔,十句“欲辩已忘言”,正末由也已。可见陶公心次浑然,无少渣滓,所以吐词即理,默契道体,高出诗人。有自哉!
○混堂混堂,天下有之,杭最下焉。有好事者借喻为记,颇得箴规之义,录以告不知耻者。记云:吴俗,大石为池,穹幕以砖,后为巨釜,令与池通,辘轳引水,穴壁而贮焉,一人专执爨,池水相吞,遂成沸汤,名曰混堂,榜其门则曰“香水”。男子被不洁者、肤垢腻者、负贩屠沽者、疡者、<疒匕>者,纳一钱于主人,皆得入澡焉。旦及暮,袒裼裸裎而来者,不可胜计。苟蹴之,则泥滓可掬;嗅其体,秽气不可闻。为士者每亦浴之,被岂不知其污耶?迷于其称耶?习于俗而不之怪耶?抑被不洁者、肤垢腻者、负贩屠沽者、疡者、<疒匕>者,果不相浼耶?抑经其浴者,目不见,鼻不闻耶?呜呼!趋其热而已也。使去薪沃釜,与沟渎之水何殊焉?人孰趋之哉!人孰趋之哉!
○郑颜鬼事怪诞之事多矣,有不可以理格者,孔子所以不言。今可穷者,试言其一、二事。予旧读郑畋事,以为传记怪诞之言,不足信也;及见颜畿之事,意其正史所书,耳目所属,去当时不远,亦岂妄言哉?因格其理,将以质之人人。适府颁邵二泉先生学史到学,检有颜氏之条,断义与愚见同也。因录其事与邵说并区区之见于左:唐郑畋之父亚,未达时,旅游诸处,留妻与婢在一观中。将产,忽闻空中语曰:“汝出观外,毋污吾清境;不然,杀汝也。”妻曰:“妇人无归,望圣者悯念。”及五鼓分,娠乃殒。道众乃殡于墙外。亚归,以酒酹之,夜梦妻曰:“余命未尽,为神杀也。北去十里有寺,一僧可五十,能活之,当再三哀祈。”亚不以为信。次夕又如此。于是趋寺,果见此僧,初见亦喜,亚告之。初不顾曰:“我凡人,岂知幽冥事乎?”亚恳再三,僧怒击之,甘辱不去。久之,僧乃许曰:“待吾入定寻访之。”夜半,起谓亚曰:“事谐矣。天曙先归,吾当送来。”归三鼓,闻户外人语,即引妻来曰:“身已坏,此即魂耳,善相保。”嘱之而去。其妻宛如生平,但恶明处。数年,妻乃别去,曰:“数尽矣。”故世传畋为鬼生。颜含兄畿,咸宁中得疾,就医自疗,遂死于医家。家属迎丧,每绕树而不可解,引丧者颠仆,称畿言曰:“我寿命未死,但服药太多,伤我五脏耳;今当复活,慎无葬也。”其父祝之曰:“若尔有命复生,岂非骨肉所愿,不尔葬也。”乃解。及还,其妇梦之,其母及家人又梦之,含乃曰:“非常之事,古则有之。”乃发棺,果有生验;然气息甚微,饮哺将护累月,犹不能语,饮食所须,托之以梦;含乃绝弃人事,躬亲侍养,足不出户者十有三年。
邵子曰:“人死而复苏者有之。”畿苏矣,能梦而不能言,久之复死,何也?魂魄合而为人,离散则死。若畿者,殆阴复而阳不复欤?不然,则其周旋不舍者何物也邪?是则颜畿既为阴复,而郑妻之复,岂非其阳魂邪?其所以恶明者,犹在阴类故也。
○天命性情喻先辈吴美中瓒,以米砻喻天命:盖以上动下静,运转不已,则米谷四出,如万物之生也,随地之高下污洁之处而投焉,则如人之有富贵贫贱者矣。又以灯油喻性情:以油为气而灯心为质,灯焰乃精神也;及其照物,则为才能;其热者,性也;灯灭而烬落,魄降也;烟气上腾,魂升也;油有清浊,灯心有肥细,乃资质之美恶耳。此乃以粗喻精。实为至理,人亦易晓也,故录之。
○龙象夫人之所以为人,国之所以为国,以其有义礼,而名器存焉。尝见龙王祠而有敕封者,龙虽灵物,亦兽也;象固至驯,岂可以人礼待之。今龙袭之以衣冠,加之以王号;而象则食之以二品之料,加之以指挥之称。较之禹驱蛇龙、周公驱虎豹犀象而远之之意不有异乎?贱名器,无义礼甚矣。若太祖于四海四渎,止封某海某渎之神,何其正大。苟为礼官者,建议于庙堂可也。
○荀赵予尝谓荀子曰:“非其人而教之,赍盗粮而借寇兵也,卿独不思李斯之为人也?”又宋祖曰:“洞开重门,正合我心;少有私曲,人皆见之。”独不思负世宗,何曲如之,人不见耶?
○伯颜子中传伯颜:字子中,世家西域,其祖父宦江西,因家焉,遂为进贤人。幼读书,即通大义,稍长,无所嗜好,惟耽玩典籍,手不释卷。从钓台夏溥习进士业,四以春秋经领江西乡举,授龙兴路东湖书院山长,改建昌路儒学教授。壬辰兵兴,省臣以便宜授赣州路知事,升经历。时参政全普庵、撒里哈海赤守赣,以伯颜学行醇正,议论激烈,可与有为,以为都事。戊戌,陈友谅陷江西,遣兵围赣,参政命伯颜率壮士百人出,收援兵于邻郡。将行,誓众曰:“苟为自全之计者,愿受不测之诛。”至夜三鼓,奋跃突围而出,围兵追不及,乃招募丁壮于龙南、安远、宁都之间,远近响应。值天淫雨,敌势益滋蔓,向义之士,往往惑于飞语,转相煽动,合而复散。伯颜知事不就,乃往南雄,方宣布天子德意,以为集义之策,而南雄亦降矣。众四掠市里。伯颜正衣冠,端坐僧寺禅榻,众骇视不敢犯;见其渠领,则陈大义以拒之,所与俱百人者,屠戮掳获殆尽。既而赣亦陷,全、海二参政死之,伯颜知无可为之机,遂间道入闽。江西右丞章公完者,表为分省员外郎,佐政有声,出奇攻复建昌,遂命浮海献捷京师。因陈江南缓急之势,攻取之方,言论剀切,朝臣惊叹,奏授南恩州知州、福建省郎中。再诣朝堂计事,退见总兵官扩廓于河南,除兵部侍郎,与吏部尚书伯颜帖木儿、张翱铨选广西。舟次镡江,而全闽二广,皆归附国朝矣。伯颜由是潜形遁迹,隐约江湖间;时宦寓公知名愿交者,皆不得一见。以先世有墓庐在彭蠡之涯,乃卜进贤之北山,诛茅剪荆,躬自为创竹屋三间,左图右史,闭户澹如,时寓其忠愤于词翰之间而已。前进士熊钊,操行孤厉,于人少许可,惟与伯颜相厚善,每语及往事,相对悲呜烦促,涕泗潸然下。洪武己未秋,朝廷方搜求博学老成之士,江西布政使沈本立闻伯颜名,遣从事张希颜、训导胡以中以礼来征,语之曰:“尔偕进贤知县亲造其庐,若不起,尔毋来见也。”伯颜闻使者将至,慨然曰:“是不可以口舌争也。”先一夕,具牲醴,作《七哀诗》,祭其先与昔时共事死节之士,复手书短歌一篇,寄别熊钊,以后事嘱之。夜漏尽,望北再拜,饮药而卒。
赞曰:“不事二君非难,而捐生为难;捐生非难,而从容就死为难;伯颜之死,可谓得其义焉。”或曰:“伯颜在镡江、闽、广时不死,而死于今日,何耶?吁!向之不死,欲有所为也;事既无可奈何,存身以永祀,亦义也;今为人迫,而理不可不死矣;不死,则失吾身以存祀,又非义也。”呜呼!若伯颜者,其不负于所学欤。
○七哀诗有客有客何累累,国破家亡无所归。荒村独树一茅屋,终夜泣血知者谁。燕云茫茫几万里,羽翮铩尽孤飞迟。呜呼我生兮乱中遘,不自我先兮不自我后。我祖我父金月精,高曾累世皆簪缨。岁维丁卯兮吾以生,于赫当代何休明。读书愿继祖父声,白头今日俱无成。我思永诀非沽名,生死逆顺由中情,神之听之和且平。呜呼祖考俯鬲假,笾豆失荐我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