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修类稿 - 第 18 页/共 28 页
●卷十 国事类○蓝玉北征洪武二十年冬,闻漠北复立脱古思帖木儿为主,遣永昌侯蓝玉讨之。玉得降人脱脱等,言故元丞相哈喇章等亦遁入和林,乞进兵共剿。二十一年春,遣定远侯王弼等七将军从征。四月,闻虏主在捕鱼儿海,兼程进至百眼井,哨不见虏,将还。弼曰:“吾等深入,徒劳师旅,将何以复命哉!”复进,侦知虏营在海东八十里,直薄其营。始虏以我军乏水草,必不深入,大军忽至,其酋太尉蛮子率众拒战,被杀,虏主与其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等遁去;获其次子地保奴、妃子等六十人,及故太子妃、公主、吴主、代王等三千六十人,军士男女八万,得宝玺、金银印、图书牌面百五十三,车三千辆,马驼牛羊十余万,又破哈喇章营。六月,献俘京师,命有司给第饩养。既而有言玉尝私元主妃,上怒曰:“此岂大将军为耶!”元妃闻知,惶惧自尽。地保奴由是有怨言,因以遣使送琉球。二十二年六月,捏怯来等遣人受降,知虏主至和林,为也速失儿所害。此《实录》之略也。可谓仇凶报千古,蓝玉之功也。惜玉后累立功,以爵不负望,遂至谋逆诛。或云谋于私妃并张尚书之谮,皆非也。
○国初忠臣太祖之得天下,东征西伐,所至风靡,至有折将丧师之地,不过一二。惟陈友谅最为敌,杀略相当,故豫章有忠臣庙,康山有忠臣庙,外此又有无庙者。第二张士诚,第三征西虽名曰羌贼,征北虽曰元孽,多因王保保也,第四伐云南梁王,第五伐蜀夏主,虽名为征伐,亦若追捕而已。至于拔元都,可谓不费一矢也。若浙之金华、处州,亦没重臣数人。今逐一开出,庶知各有所系也。赵德胜、李继先、刘齐、许圭、赵德昭、朱潜、牛海龙、张子明、张德山、夏茂成、叶思成、赵天麟、徐明、叶琛,已上一十四人。国初壬寅岁三月,南昌降将祝宗等复叛。癸卯夏,伪汉陈友谅围南昌。文武诸臣与之战死者,朝廷追念忠义,命有司立庙南昌城中,塑像,岁时祀之。
韩成、宋贵、王胜、陈兆先、李信、姜润、丁普郎、王凤显、程国胜、后明、常惟德、王德、王咬住、朱鼎、张志雄、李志高、汪清、常德胜、郑兴、袁华、昌文贵、金昶、陈冲、王喜先、汪泽、丁宇、逯德山、罗世荣、史德胜、徐公辅、刘义、陈弼、裴轸、王理、王仁、曹信,已上三十六人。国初癸卯岁四月,伪汉陈友谅以重兵自武昌来围港都。日久,守将大都督朱文正遣使告急请援。七月,上亲帅诸名将,统舟师二十万往讨之。友谅解围,东山鄱阳湖以迎我师,遇于康郎山。历戊子、己丑、庚寅等日,连与大战。是时,诸臣皆奋击,其间多效死者。友谅既灭,中书省以死事之臣列进,遂封赠勋爵有差,建忠臣祠于康郎山,设像其中,命有司岁时祭之。
朱文逊,俞廷玉,贺兴隆,叶琛,张德胜、吴升、吴晟,杨兴,孟良,刘友仁,曾万中、曾粹中、刘齐、陈海,夏德润,花云、许瑗,冯贵,朱华,赵中、王鼎,谢真。右通廿有二人,亦因陈氏而死者,时事不一,俱见《实录》、《功臣录》、《龙飞纪略》。
俞通海、杨国兴、刘聚、李觉、王国宝、茅成,廖永安,桑世杰,欧智大,周成,李梦庚,耿君用、耿端,王成,刘成。右通十有五人。因张氏而死者,事实亦见三书也。
汪兴祖、朱显忠,曾贵,费成,何文忠。右五人征蜀而死者,时事见《功臣录》。
陈寿国,于光,刘益,霍辉、杨广、李清、李实、何应龙,陈寿,刘林、邓瑜,孙虎,周显、武慰、魏实、孙斌、朱原、杜荣、张耀、李杰,平定、庞礻亚,孙兴祖,曹良臣,刘广,濮英、章存道。右通二十七人,征西征北而死者,时事不一,不能备述,俱见前二录。
赵旺,周旺、李恭,费成、狄崇,徐荣,王、吴云。右通八人,伐云南而死者,时事不一,不能备述,俱见《功臣录》、《二忠录》也。
胡大海、王恺、高子玉,王道童、耿再成、孙炎,严德,周迪,胡深,林遇春,关敏,宋国兴,濮真,朱文刚,曾封。右通一十五人,各地死者,时事不一,不能备述,俱亦见前三书。
○建文忠臣建文间死节之士,予得诸文庙榜示奸恶官员姓名二纸,及传于文献者,共百廿四人,随名考事,旧有私抄一帙。后为兵火所失。今思周武应天顺人,夷齐甘死首阳,两不相妨。况文庙尝曰:“彼食其禄,自尽其心。练子宁在,朕当用之。”昭庙又曰:“若方孝孺,皆忠臣也。”乃肆赦宥其子孙。至天顺间,虽建庶人亦宥之,善善恶恶,亦难掩也。又思杨文懿公尝请辑建文中事,谓不可灭,则是史逸之矣。今谨录其名氏官籍于左,有未知者缺之,待博识者补焉:齐泰,黄子澄,方孝孺,谢贵,张,葛成,宋忠,马宣,朱鉴,曾,彭聚,孙泰,耿炳文,俞通渊庄得,楚智,郑华,黄观,王叔英,周是修,颜伯玮,廖升,王良,曾凤韶,魏公冕,邹公瑾,高巍,王艮,黄钺,王省,王祯,陈迪,刘政,练安,侯泰,郭任,卢迥,暴昭,毛泰,黄魁,胡子昭,卓敬,茅大芳,胡闰,戴德彝,卢原质,廖镛,宋征,陈继之,韩永,高翔,董庸,王度,巨敬,甘霖,铁铉,王彬,崇刚,陈彦回,林嘉猷,郑公智,程本立,叶惠仲,姚善,郑恕,程通,陈思贤,卢振,谢升、周,黄彦清,高不危,牛景先,张ヨ,徐辉祖,李坚,耿清,龚泰,陈性善,平安,楼琏,刘真,何福,俞逢辰,王,周缙,高贤宁,徐宗实,刘,吴惟原,陈应宗,林珏、邹君默、曾廷瑞、吕贤,叶希贤,高逊志,吴高,卜万,俞,马溥,宋,陈晖,袁宇,孙镇,薛,王余,钱芹,魏泽,孙狗皮,小马王,东湖樵者,王公,彭二,龚翊,朱,廖应龙,陈忠,石撰。
○盐钞国朝颁盐于民,而岁收其钞,故曰盐钞。今盐不颁而征银如故。何燕泉先生尝论祖宗良法,不得推行。如盐钞一事,今征银又不停止,无一人言者,可慨也。予以何非可言者耶?不言,利国也;垂之书,利名也。燕泉亦有是哉!
○本朝定都太祖建都南京,和尚金碧峰启之。成祖迁都北京,尚书李至刚启之。
○宸濠逆谋始终略宸濠,江右宁王名也,乃婢妾冯针儿生于成化十四年六月十三日。是夜,其祖靖王梦犬咬伤一家,明发,鸱鸣寝殿,王心疑之。忽生濠,王曰:“此必妖孽也。”命为淹死。其子以他女代而藏之。至八月,诡言别妾生男。
即位后,信任群小,淫父妾,贿结朝廷权要,挤陷本省官员,诬害本宗叔侄,罗织各王金银,招集四方流贼,劫掠官民财产,上下敢怒不敢言。又有术士李自然等,每称八字好,当为天子。于是心事益横,科道久闻。至正德十五年四月,御史萧准辈交章劾之,朝差三堂往看。濠惧,乃定计以众官谢生日酒时,借言有旨而后发逆。时巡抚都御史孙遂请看密旨,兵备副使许逵大争骂之,当为所杀。遂禁三司,传檄列郡,收各衙门印章,伪授文武官职,集兵四万余,号称十万。十七日,命内官涂钦率贼人吴十三等出为先锋,往攻九江、南康,一时皆破,遂进攻安庆,为兵备都司杨锐、指挥崔文死御,不克。七月一日,濠处分内事已定,祭旗,同妃自督兵出湖,并攻安庆。卜之湖神,不吉,纵火而去。不知提督汀赣都御史王守仁十五日丰城闻变,急回驻节,与知府伍文定协谋起兵,激以忠义,檄传列郡,期于七月十四会兵临江樟树镇。十九日,袭破贼之西山坟厂。二十日五更,七门发兵,一鼓而进,贼巢遂为齑粉矣。濠闻,回舟黄石矾,抚然自叹,犹以金赏将士。二十四日,遣承奉刘吉等率贼交兵于东湖。官兵佯败,诱之至八字脑,四面合击。二十六日,妃子、辎重,同时溺水,濠为知县王冕所擒,伪太师致仕都御史李士实、国师举人刘养正等以次就缚,溺水斩戮者不可胜计。二十七日,追剿余党,官军凯旋。
自谋叛至终,不过五十余日,生灵死者十万余。追忆濠生当戊戌,非犬乎?咬伤一家,则濠生时残害石城、弋阳各府,致亲叔侄禁锢死,后连及亲王二三十人,非咬伤一家者乎?至言八字好看,乃八字脑,为受死之地。黄石矶者,王失基也。虽濠之恶贯满盈,理自族灭,亦岂非其大数哉!
○彭赵二名《太祖本纪》与各书云:太祖初至濠,寓滁阳王郭子兴麾下。时徐寇有彭、赵二人为元军所败,率败卒入濠。濠帅又有俞、鲁、潘、孙四人,皆为彭、赵所屈,然俱与赵厚也,独郭则与彭合。四人恃赵,擒王囚之,太祖闻之,挺身率众劫王出。请书皆不书彭、赵之名,盖彭名早住,赵名均用,赵称勇义王,彭称鲁淮王。后彭为赵并,赵杀毛贵,据有益都,不久,复为毛党杀之。
○君知天象洪熙间星变,上召辅臣问知否,俱对不知。上曰:“天命之矣!”叹息而起。明日,召杨士奇、蹇义喻曰:“二十年为谗间,心甚艰危。赖皇考仁明,得至今日。吾去世后,谁复知吾三人者?”逾月晏驾。成化间星变,亦召辅臣问识否,对以“国家有禁,不知”。上曰:“禁外人,大臣岂可不知?”据是,则本朝人君,必皆习知天象。
○二十四王太祖二十四子,生母五人:长懿文太子标;第二秦愍王爽,封西安;第三晋恭王冈,封太原;第四燕王棣,原封北平,今入继大统;第五周王肃,封开封,高后所生也。第六楚王桢,封武昌;第七齐王,封青州,废;第八潭王梓;第九鲁荒王檀,封兖州;第十蜀王椿,封成都;第十二代王桂,封大同;第十八谷王惠,封宣府;第二十二唐王柽,封南阳;第二十三郢王栋,封安陆,绝;第二十四伊士彝,封洛阳,皇妃所生也;第十一湘献王柏,封荆州;第十三肃王英,封甘肃;第十九韩王松,封安东;第二十二沈王模,封潞州,皇贵妃所生也;第十四辽王植,封荆州;第十五庆王旃,封宁夏;第十七岷王便,封宝庆,皇贵人所生也;第十六宁王权,封大宁,迁江西,今绝;第二十一安王楹,封安州,皇美人所生也。右天潢玉牒之数人,予得于顾尚书者。今鲁府所刻玉牒,又以高后止生成祖与周王,因其不同,故录出之。
○朱亮祖永嘉侯朱亮祖,《功臣录》以其在广东所为不法,番禺知县上其事,上以功臣,但罢职,居江宁县,后为病卒。子暹,先父卒。《御制文集》则曰:“使镇岭南,擅权贪取,归不服责,朕怒而鞭之。不期父子惧亡,就葬已责之地。”观此一事,则《录》有不实者矣。
○天子动与天台尝闻南京国子监将成,高祖空中望之曰:“似蜈蚣形。”他日,奏监中多蜈蚣,不可居。遂命左首山可唤为鸡鸣,必能食蜈蚣也。已而果无。又尝命刘三吾图所居山水来看,图上,太祖笑曰:“何用许多,但突兀处俱以笔抹之。”无何,其山一夕为雷所震,突兀处悉平如前。毛老人使为土地,遂至今无鼠。真可为动与天合也。此与光武之冰合,宋祖命王审琦饮酒一同,是知创业之君非常也。○太祖义子闻太祖初取天下,有养子十余人,或为其至亲,或因其年稚,或见其幼勇,俱使从其姓名,得其要地,遂使同将官守之。今见于史者,如朱文逊守太平而死,朱文刚守处州而死,朱文进则未见其下落,名特载于《龙飞记略》;朱文忠后复姓为李文忠,乃甥也;朱文辉、朱文英后皆复姓何文辉、沐英,因其幼而抚成者也;朱马儿后亦复姓为徐司马。惟朱文正,《实录》、《功臣录》俱未明白,据朱氏世德碑,乃侄也,世亦以为义子,非也。
○神诗洪武五年,中书右丞建昌王溥遣人奏称:近督取材木于建昌蛇古岩,众见岩上黄衣人歌曰:“龙蟠虎踞势,赤帝重兴胜六朝。八百年余王气复,重华从此继唐尧。”其声如钟。太祖以为不当信也。呜呼!视天书、封禅者远矣。○黄伯固疏文闽人黄巩,字伯固,正德己卯为武选郎中。时朝廷有旨南巡,江西宁藩蓄逆已久,上下以为忧也,大臣科道,交章不听。黄以其事出边将江彬之诱,因疏六事,今录其文,不惟见黄之文行真为可传,而武宗一时之事可悉知也。其略曰:陛下临御以来,祖宗之纪纲法度,一坏于逆瑾,再坏于佞亻幸,又再坏于边帅之手,至是将荡然无余矣。天下知有权臣而不知有陛下者,宁忤陛下而不敢忤权臣,陛下弗知也。乱本已生,祸变将起,窃恐陛下知之晚矣。试举六事,于今为至急者,为陛下陈之。
其一曰崇正学。尝闻先儒周敦颐有曰: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又曰:吉凶悔吝生乎动,吉一而已,动不可慎乎?故惟圣人为能主静,惟君子为能慎动。仰惟陛下聪明天纵,有古帝王之资,然其所以盘游无度,流连忘返者,无乃动之过乎?论思勤讲之臣,职在格心,于是乎不能辞其责矣。伏望陛下高拱九重,凝神定虑,屏纷华,斥异端,远佞人,招延故老,咨访忠良,可以涵养气质,薰陶德性,而圣学惟新,圣政日举矣。
其二曰通言路。尝闻言路者,国家之命脉也。言路之通塞,国家之治乱系焉。切见近时臣僚奏犊,间或言及时政,往往匿不以闻;其或事关权臣,则又留中不出,而中伤以他事。夫古之明主,导人以言,用其言而显其身;后世则不然,不用其言而反罪焉;今则又不然,不使其以言获罪,而以他事获罪。由是虽有安民长策,谋国至计,无因以达于九重之前;虽有必乱之事,不轨之臣,陛下无由而知之矣,天下焉得而不乱哉!伏望陛下以从善为心,以闻过为喜,如此则忠言日进,聪明日广,虽乱臣贼子亦将有所畏而不敢肆矣。
其三曰正名号。尝闻孔子有曰:“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礼乐不兴,刑罚不中,民无所措手足,凡以名不正之故也。陛下近日以来,无故自称为“威武大将军”、“太师镇国公”,远近传闻,莫不惊疑。以陛下聪明智勇,上嘉唐虞,下乐商周,何所不至?顾乃自轻如此,奈宗庙社稷何!夫陛下自称为公,谁则为陛下者?天下不以陛下事陛下,而以公事陛下,天下皆公之臣,而非陛下之臣也。伏望陛下即日削去“镇国公”等名号,以昭上下之分,以明示天下之人,庶几体统以正而朝廷自尊矣。不然,古之天子,亦有号为独夫与欲为匹夫而不可得者,窃为陛下惧焉。
其四曰戒游幸。尝闻大禹曰:“罔游于佚,罔淫于乐。”周公告成王:“毋淫于观、于佚、于游、于田。”《春秋》讥观鱼,终纲目书巡者二十九,皆讥也。陛下始时游戏不出大庭,驰逐止在于南内,论者犹谓不可。既而幸宣府、幸大同、幸太原、幸陕西榆林诸处,所至费财动众,州县骚然,至使民间一夫一妇不能相保。陛下为民父母,何忍使民至此?亏损盛德,贻讥万事,陛下自视为何如主也?近者复有南行巡狩之命,南方之民,争先挈妻子以避去者,流离奔踣,敢怨而不敢言;即今江淮之饥,父子兄弟相食。天时人事如此,以休息爱养,犹恐不支,况又重以蹙之,其何不流而为盗贼,速而为死亡也哉!奸雄窥伺,待时而发,变生在内,则欲归无路;变生在外,则望救无及,陛下斯时悔之晚矣。彼居位大臣,用事中官,亲匿群小,皆欲陛下远出,而后得以擅权自恣,乘机为利也;其不然,则袖手旁观,如秦人视越人,休戚之不相涉也,夫岂有一毫爱陛下之心哉!彼诚爱陛下,独忍使陛下驰逐蒙尘,而莫之救止也?伏望陛下深维往事之非,翻然悔悟,下哀痛罪己之诏,与民更新;罢南巡、撤宣府行宫,示不复出;发内帑以赈江淮之饥,散边军以归卒伍,斥不御之女以各还其家。雪既往之谬举,收既失之人心,如是则尚可为也。
其五曰去小人。尝闻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自古小人用事,未有不亡其国而丧其身者也。谨按今之小人,簸弄威权,贪图富贵者,实繁有徒。至于首开边事,以兵为戏,使陛下劳天下之力,竭四海之财,伤百姓之心,至今纷纷未已者,则江彬之为也。彬本行伍庸流,凶狠傲诞,无人臣礼,臣等但见其有可诛之罪,而不见其有可赏之功。今乃赐以国姓,封以伯爵,托以心腹,付以提督京营之寄,此养乱之道也。彬外挟边帅,内拥兵权,骑虎之势,不乱不止,天下之人切齿唾骂。皆欲食彬之肉;彬不诛,天下之乱必自彬始。陛下亦何惜一彬以谢天下哉?伏望陛下大奋刚乾,将彬下诸廷尉,明正典刑,以为奸邪小人迷乱之戒。其六曰建储贰。尝闻汉人有言曰:太子天下本,本一摇则天下震动。夫有本而摇,天下犹震,况于无本,其何以安?洪惟陛下春秋渐高,前星未耀,祖宗社稷之托,悬悬于无所于寄;方且远事观游,屡犯不测之区,此必危之道也。陛下徒知收置义子弟,布满左右,独不能豫建亲贤,以承大业,臣以为陛下殆倒置也。伏望陛下早及是时,将近时群臣建储章疏,通共检出,宣示皇帝勋旧及在廷文武大臣,共图大议,即宗室中遴选亲贤一人,养于宫中,以系四海之望;待他日诞生皇子之后,俾其出就外藩。如此则继体有人,国本以固,实宗社无疆之休。惟圣明其留意焉。
车驾员外郎陆震见其疏稿,愿出署名以进。疏既入,自分必死,为书别知友,托以后事及收拾遗文。彬果大怒,欲必置之死,乃下诏狱。延跪五日,杖百余,除名。陆震死,巩体极修羸,幸得苏,以诗遗弟曰:“不用汝谋方至此,须知我道固当然。”可谓万死而不悔也。
●卷十一 国事类○靖难功太祖初封诸王,各以一高僧相之,时姚广孝预白成祖曰:“殿下能讨臣辅佐,当使殿下戴一白帽。”于是奏讨之。及至藩,又告曰:“浙东袁珙,天下相法第一,乞假以其名隶尺籍,勾取到燕,使相之。”珙因极道天表之盛曰:“髯过脐,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后建文间,朝廷多大防燕,燕亦逡巡未举。指挥张玉进曰:“安可束手待缚?”遂夺九门,杀三司,一鼓而兵出矣。是知成祖之有天下,始于姚,定于袁,成于张也。然非姚则不萌,非袁则不决,非张则不骤,岂非天意有在,而致此三人之言耶?
○李陆正德初,大臣议攻刘瑾,西崖李公亻免首不语,盖与刘厚也。后刘公健、谢公迁被斥回日,李公祖道欷。刘曰:“当日出一语,不用今日泣也。”及后吕公冉斥回之日,陆公完亦祖道相送,陆曰:“公去矣,予不知何日得行?”吕曰:“汝真心去,我在三十里外等君。”刘言可谓刀剑,吕言可谓药石。○侑食乐章国朝祭天地郊庙朝会乐章,板行于世,惟侑食乐章,人未知之,故录于左,乃洪武十五年三月礼部尚书陶凯所作也。其文见于皇明《实录》者,乐惟九奏,见于《龙飞纪略》者,又多平定天下之舞,用士三十二人,左执干,右秉戚,妆饰盛服,辞该一十二句;又有抚安四夷之舞,用东西南北之夷各四人,服色依其方,乐辞该六句;又有车书会同之舞,亦用士三十二人,分为四行,执,右秉翟,辞亦十二句也。予闻乐成凯进之日,帝命协律者歌之,因谓侍臣曰:“礼以道敬,乐以宣和;不敬不和,何以为治?元时古乐俱废,惟淫词艳曲,更唱迭和,又使胡虏之声,与正声相杂,甚者以古先帝王祀典神,饰为队舞,谐戏殿庭,殊非所以道中和、崇治体也。今所制乐章,颇协音律,有和平广大之意;一切流俗喧浇淫亵之乐,悉屏去之,然则乐中又何以杂其百戏队舞承应者耶?”予尝考之《龙飞纪略》,以乐定于洪武四年,《实录》乃十五年,计此必后更去队舞,太祖圣德之纯,王道之备,于此乐可谓尽善尽美矣。今止录其九奏:第一奏炎精开运之曲曰:炎精开运,笃生圣皇;大明御极,远绍虞唐;河清海晏,物阜民康;威加夷獠,德被戎羌;八珍有荐,九鼎馨香;鼓动钅黄々,宫征洋洋;怡神养寿,理阴顺阳;保兹遐福,地久天长。
二奏皇风之曲曰:皇风被八表,熙熙声教宣;时和景象明,紫宸开绣筵;龙衮耀朝日,金炉袅祥烟;济济公与侯,被服丽且鲜;列坐侍丹,磐折在周旋;羔豚升华俎,玉馔充方圆;初筵奏南风,继歌赓载篇,瑶觞欣载举,拜舞礼弗愆;同乐及斯辰,于皇千万年。
三奏皇明之曲曰:赫赫上帝,眷我皇明;大命既集,本固枝荣;厥本伊何,育德春宫;厥枝伊何,藩邦以宁;庆延百世,泽被群生;及时为乐,天禄是庸;千秋万岁,永观厥成。
四奏天道传之曲曰:马负图兮天道传,龟呈书兮人文宣,羲书卦兮禹畴叙,皇极建兮合自然。绵绵历数归明主,祥麟在郊仪凤舞,九夷入贡康衢谣,圣子神孙绳祖武,垂拱无为迈前古。
五奏振皇纲之曲曰:周南咏麟趾,卷阿歌凤凰;蔼蔼称多士,为祯振皇纲。赫赫我明德,尊逾汉宋唐,百揆修庶绩,公辅理阴阳。峨冠正襟,都俞在高堂;坐令八内,熙熙民乐康。气和风雨时,田畴见丰穰;献礼过三爵,欢娱良未央。六奏金陵之曲曰:钟山蟠苍龙,石城距金虎;千年王气都,于今归圣主。六代繁华经几秋,江流东去水无休;谁言天堑分南北,英雄岂但嗤曹刘。我皇昔住濠梁屋,神游天锡真人服;手提三尺渡江来,词臣早献金陵曲。歌金陵,进珍馔,谐八音,继三叹,请观汉祖用兵时,为尝冯异滹沱饭。
七奏长杨之曲曰:长杨曳绿,黄鸟和鸣;菡萏呈鲜,紫燕轻盈;千花露,日丽风清;及时为乐,芳樽在庭。管音ィ々,丝韵冷冷;玉振金声,各奏尔能;皤皤国老,载劝载斟;明德惟馨,垂之圣经。唐风示戒,永保嘉声;无已太康,哲人是听。
八奏芳醴之曲曰:夏王厌芳醴,商汤远色声;圣人示深戒,千春垂令名。惟皇登九五,玉食保尊荣;日昃不遑食,布德缘群生。天庖具丰膳,鼎鼐事调烹;岂但资肥甘,亦足养遐龄。达人悟兹理,恒令五气平;随时知有节,熙哉天道行。九奏驾六龙之曲曰:日丽中天漏下迟,公卿侍宴多令仪;箫韶九奏觞九献,烟香细逐祥风吹。群臣舞蹈天颜喜,岁熟民康长若此;六龙回驾凤楼深,宝扇齐开扶玉几。景星呈瑞庆云多,两曜增辉四序和;圣人道大如天地,岁岁年年奈乐何。
○本朝岳镇海渎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有元失驭,群雄鼎沸,土宇分裂,声教不同。朕奋起布衣,以安民为念,训将练兵,平定华夷,大统以正。永惟为治之道,必本于礼,考诸祀典,如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封,起自唐世,崇名美号,历代有加,在朕思之,则有不然。夫岳、镇、海、渎,皆高山广水,自天地开辟以至于今,英灵之气,萃而为神,必皆受命于上帝,幽微莫测,岂国家封号之所可加?渎礼不经,莫此为甚。至如忠臣烈士,虽可加以封号,亦惟当时为宜。夫礼所以明神人、正名分、不可以僭差,今命依古制定,凡岳、镇、海、渎,并去其前代所封名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神号,一体改正;历代忠臣烈士,亦依当时初封以为实号,后世溢美之称,皆与革去。其孔子善明先王之要道,为天下师,以济后世,非有功于一方一时者可比,所有封爵,宜仍其旧;庶几神人之际,名正言顺,于礼为当,用称朕以礼祀神之意,所有定制各各神号,开列于后:五岳:称东岳泰山之神,南岳衡山之神,中岳嵩山之神,西岳华山之神,北岳恒山之神。
五镇:称东镇沂山之神,南镇会稽之神,中镇霍山之神,西镇吴山之神,北镇医巫闾山之神。
四海:称东海之神,南海之神,西海之神,北海之神。
四渎:称东渎大淮之神,南渎大江之神,西渎大河之神,北渎大济之神。各处府州县城隍:称某府城隍之神,某州城隍之神,某县城隍之神。
历代忠臣烈士,并依当时初封名爵称之。
天下神祠无功于民,不应祀典者,即系淫祠,有司毋得致祭。於戏!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其理既成,其分当正。故兹诏示,咸使闻知。
呜呼!此我太祖所以高出百代,见理之切,夫岂群下之意可及哉,予尝亲至东镇碑下,其碑高可三文,书乃詹孟举之楷,考之于时,洪武三年六月颁刻。遐想天下之碑,亦必如是耳。
○金书铁券文太祖即位二年八月,大将军取燕都诸郡毕,明年冬,念功臣劳烈之多,欲申山河带砺之誓,镌以铁券,下礼官议其制。有奏唐和陵时赐钱Α者,其孙尚藏,因取为式,其质铁,其形如瓦,高一尺,阔二尺,左右二块,面镌券文,皆刻免罪俸禄之数,券文嵌金,故曰金书。宋制高阔之,制以公侯伯职之不同,渐亦短狭,缘其所始,乃汉丹书铁契之意。今录魏国一篇,余可知也。
朕闻自昔帝王创业垂统,皆赖英杰之臣,削群雄,平暴乱,然非首将智勇,何能统率而成大功?唐、汉初兴,诸大名将是也。当时虽得中原,四夷未尽宾服,以其宣谋效力之将比之,岂有过我朝大将军之功者乎!尔达自起兵以来,为朕首将十有六年,廓江汉,清淮楚,电扫两浙,席卷中原,威声所振,直抵塞外。其间降王缚将,不可胜数。顷者,诏令班师,星驰来赴,朕念尔勤劳既久,立功最多,今天下已定,论功行赏,宜加爵禄,是授尔开国辅运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傅中书右丞相魏国公,参军国事,食禄五千石,使尔子孙世世承袭。朕本疏愚,皆遵先代哲王之礼典,兹与尔誓,除谋逆不宥,其余若犯死,尔免三死,子免二死。于戏!高而不危,所以常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尔当慎守斯言,谕及子孙,世世为国良臣,岂不伟欤!
○天师印洪武二十四年,真人张宇奏:以前代尝给正一玄坛传之印,今授二品银印,止可施于表笺文移,而于符不便,乞更别授。遂与龙虎山正一玄坛之印,制用六品者也。昨会真人府知印云:府总四印,六品者铜铸,二品银印,则英宗朝因使拜表,回銮有验,铸金易之,其文乃正一嗣教大真人府之印。自道陵传下者,则玉印一枚,其文乃阳平治都功印,云篆也。至弘治间,朝廷恐其随身为失,另碾一颗赐之。至于累朝所赐,或金或银或牙,皆图书也。
○陈遇陈遇,字中行,居金陵,元时江东明道书院山长,教授温州。太祖渡江,御史秦元荐之,上致书征之,与语大悦,俾典戎务,咨以机密。授供奉,不受;后又拜学士中书左丞、弘文馆大学士、太常卿、礼部尚书,皆辞;又赐金银缎疋等物,亦不受。高庙三幸其第,引入内,赐坐宴澡浴,病则赐医药,年七十二而终。上再三哀悼,赐以棺帛,当时在廷以为公卿无比宠遇。予以陈乃忠于元者,故不受职赉焉,第畏死而为太祖致之,此《元史》所以不收也。
○开尚书国朝开尚书济,字来学,河南睢州柘城县和乐村人,选充河南府学训导。洪武五年,取入京,为国子助教,寻养病回。十四年后,六部举有王佐才,太祖复督乃父蒙同济至京,赐诗一首云:“春首携孙出洛阳,轮蹄馥郁野花香,崤函古道殷商径,荥泽荒城叔段邦。雪夜蔡城忠李,风天赤壁助周郎;老人阅景心怀廓,稽首遥瞻拜上苍。”济至,除刑部尚书,代父赓诗云:“金陵王气起淮阳,四海俄闻德泽香;鹤发自应归凤阙,庞眉谁复钓鱼邦。夔龙礼乐趋朝士,貔虎威仪执戟郎;思雨满门思报德,吾皇万寿祝穹苍。”一日,济从太祖游金水桥,太祖忽然堕泪,问济曰:“朕为何如此?”济奏云:“过金桥,倚金栏,看金鱼,忆金妃,随金泪。”上执济手云:“绾手过金桥,有事不相饶。”济对曰:“臣无亏心事,不怕帝皇刀。”而朝廷制度礼乐,钱粮赋役,多所建立。后为詹徽事,死于非命。呜呼!惜哉。其诗御制集中无矣,止有谕开蒙携孙来京敕。
○制革明吴元年,置翰林院,以陶安为学士,于是设承旨学士、侍讲、倚读学士、直学士等官。洪武九年,定品级。十八年革承旨直学士、待制、应奉之名。未登极之前,乙巳岁,立国子学,以许存仁为博士。四年,升学为四品,始设祭酒,即拜存仁为之。存仁名元,金华谦之子也。洪武九年,以诺行中书省之设,本于权宜之制,中外称失尊,朝廷诏丞相等更名,遂置承宣布政司。是年俾内外职九年为满,三年录行事之实,考绩于京。国初各处社稷等坛,原定行礼以守御武臣为初献,文臣为亚献。十四年,命以文臣通行。国初期年之服,俱要守制,后吏部奏言:祖父母伯叔兄弟,俱有期年;若欲守制,或一人连遭数丧,道路隔远,则居官日少矣,除父母承重外,俱革之。国初宗人府初名宗正院,以亲王一人掌其谱系;后成祖革去,以勋戚领之。今或一经历,国初诸王皆有护卫,地方有变,即统兵以御;又得开阁延贤,亦成祖革之,国初一岁一朝觐,至二十九年方定以三年为期。
○圣君天至正十二年三月,太祖方入濠,依郭子兴起兵。七月,徐寿辉自严来,破杭州时,董抟霄从江浙平章征安丰之势,欲攻濠,适闻杭陷而急回。九月,丞相脱脱督诸路兵以讨徐州之贼,徐复而贼奔于濠;方命贾鲁追攻,而贾病死,朝复趣脱脱还京。夫安丰、徐濠,唇齿地也;搏霄智将,脱脱国帅,濠中乌合之众,势力极小,移兵攻之,真太山之压卵矣。至于十五年闰月,郭、孙素仇,一旦相于和阳,太祖,郭将也,送友出和而为孙众所逼,中枪坠马,忽得友人横马而呼乘,继而又为孙弟锁颈加害,则张姓者复恳存以待其报焉。夫中枪坠马,锁颈加害,死须臾矣,一旦而复走之。呜呼!始从雄也,朝不加兵;及其危也,人为解之,是岂人谋之所致哉!天之所以启我皇明,故使元之将相周章阻误,相识倏遇,自尔扶植,智者于斯,可以知一统之兆矣。
○潘原明潘原明,泰州人,初与张士诚俱起盐徒。元兵围高邮,士诚、原明等十八人突围出,后为伪吴平章,守吾杭。至正丙午,太祖命李文忠攻杭,原明遣员外方彝送款状来曰:婴城固守,乃受任之当为;归款救民,亦济时之急务。某自念起身草野,叨任省枢,非心慕于荣华,实志存于匡定。岂意邦国珍灭,王师见加,事虽贵于见机,名实同于归义,念是邦生灵百余万,比年物故二三,今既入于职方,当溥覃于天泽,谨将土地人民及诸司军马钱粮之数以献。见得兵二十万,马六百匹,仍授浙省平章。至洪武三年,止命食其禄,不署事,子孙世袭指挥同知。十四年,天兵平云南,以原明署布政使司事。后卒,柩还,赐葬于钟山之阴。此亦史所末载,事尝闻于先达,文今见于《实录》,特记于右。
○即位事文洪武元所戊申春正月乙亥,太祖祀天地于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告祭昊天上帝皇,祝曰:“惟我中国人民之君,自宋运告终,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国为天下主,其君臣父子及孙百有余年,今运亦终;其天下土地人民,豪杰纷争,惟臣帝赐英贤,为臣之辅,遂戡定采石水寨蛮子海牙、方山陆寨陈也先、袁州欧普祥、江州陈友谅、泽州王信、新淦邓克明、龙泉彭时中、荆州姜珏、濠州孙德崖、庐州左君弼、安丰刘福通、颍州熊天瑞、福建陈友定、平江王世明、洗州李胜、苏州张士诚、庆元方国珍、沂州王宣、益州老保等,偃兵息民,各归田里,今地幅员二万余里。诸臣下皆曰:‘生民无主,必欲推尊帝号。’臣不敢辞,是用以今年正月四日,于钟山之阳,设坛备仪,昭告上帝皇,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简在帝心,尚享。”
先是日壬戌以来,连日雨雪阴Ё,至正月朔旦霁。越三日省牲,云阴悉敛,日光皎洁;既行礼,天宇廓清,星纬昭朗,众皆欣悦;礼成,遂即位于郊坛南,备仪法,众从丞相率百官北面行礼,呼万岁者三,礼毕,太祖率世子暨诸子,奉神主,诣四庙,追尊四代祖考妣为皇帝后,奉上玉宝、玉册。册曰:“孝玄孙嗣皇帝朱某稽首顿首上言:尊敬先世,人之至情,祖父有天下,传之于子孙;子孙今有天下者,追尊其祖考,此古今之通义也。某遇天下兵起,躬擐甲胃,调度师旅,戡定四方,以安人民,土地日广,皆祖宗深仁厚德所致也。诸臣庶推尊为皇帝,先世考妣未有称号,谨上皇高祖考尊号曰玄皇帝,庙号德祖,皇高祖妣曰玄皇后。皇曾祖考尊号曰恒皇帝,庙号懿祖;皇曾祖妣曰恒皇后。皇祖考尊号曰裕皇帝,庙号熙祖;皇祖妣王氏曰裕皇后。皇考尊号曰淳皇帝,庙号仁祖;皇妣陈氏曰淳皇后。伏惟神明在上,鉴此孝思。”
太祖受朝贺毕,左相国宣国公李善长奉册宝,立妃马氏为皇后,立世子标为皇太子。皇后册曰:“天眷我家,启运兴王,出自衡门,奄有四海。为君为后,可不慎钦?君以仁政,慎于在位,抚黎庶而统万邦;后以懿德,慎于治内,表六宫而母天下,长久之道也。咨尔马氏,同勤劳于开创之时,为家成国,内助良多。今以金册宝文,立尔为皇后,其敬乃职,耿光后世。于戏!慎戒之。”皇太子册曰:“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朕起自田野,与群雄角逐,戡定祸乱,就功于多难之间。今基业已成,命尔标为皇太子。于戏!尔生王宫为首嗣,天意所属,兹正位东宫,其敬天惟谨,且抚军监国,尔之职也。六师兆民,宜以仁信恩威,怀服其心,用永固于邦家。尚戒慎之!”以李善长、徐达为左右丞相,诸功臣进爵迁秩有差。
●卷十二 国事类○本朝内官专权内官专权,自古为然。本朝宣德前无也。正统间王振,天顺间曹吉祥,成化间汪直,弘治间李广,正德间刘瑾,然年久害大,惟王振也。盖英庙幼冲,即已擅柄,第为张太后所制,盛极,致有土木之变,车驾蒙尘,天下骚动,此固国家之大数,亦振之酿成而势移人主故也。曹、李虽权倾一时,九卿执政者尚未俯首,但敢怒不敢言耳。而汪直一时公卿多为屈膝,故有“都宪叩头如捣蒜,侍郎扯腿似烧葱”之诮,致人之死尚寡焉。刘瑾则又假公成私,查钱粮,完勘合,动辄抄拿,而又访察罗织文臣,往往罚米枷号,有钱则生,无钱则死矣。内官一差,即要万两谢恩,上下交征也。一日朝罢,见御道上一纸,取视,乃假名檄文,欲诛谨者。瑾即下殿入班,分五品以下,午门外跪问。天暑,死者数十人,余又下狱。后王振死于土木,汪直下狱死,李自服毒死,曹、刘俱谋逆死。后之人当为之戒也。
○杨、邓钟山诗太祖初如会稽,杨廉夫见,令赋《钟山诗》,廉夫援笔立就曰:“钟山千仞楚天西,玉柱曾经御笔题;云护金陵龙虎壮,月明珠树凤凰栖。气吞江海三山小,势压乾坤五岳低;愿效华封陈敬祝,万年圣寿与天齐。”太祖曰:“此诗值一千贯。今日庶事方殷,姑赐五百贯。”过日,涂人邓伯言见,亦命赋《钟山诗》。稿既呈,中一联云:“鳌足立四极,钟山蟠一龙。”上大喜,以手拍案高诵之。邓以为怒,惊死于墀下,扶出东华门始苏。然二人后俱以布衣卒。
○罗良罗良,字彦温,福建汀州长汀人。至正四年,漳州贼李志甫围漳城,守将战败,良乃倾家募兵,从江浙平章百花讨平之。论功为最,奏授长汀尉。十一年,龙溪狱囚反,杀元师月鲁帖木儿,掠财焚舍;良以兵擒之帅府,版署漳浦主簿。继而贼吴仲海等杀千户福良,陷南胜等县;良又平之,镇将举授南剑土翼千户。是年,夏天完将詹天骥,陷龙岩等地。逼取帅府郡县印绶;良裒所部兵巷战,斩天骥等三人,杀贼无算,帅府上其功,以良署新翼万户。十三年,福贼康子政围副省城,官军莫敢当;帅宪两府,以礼致良;良遂募兵千人,沿海夜进,直抵城下,与贼死战入城,夜复引敢死士缒城杀贼营,往返数日,贼见药箭,惊曰:“漳州罗万户军何以至此?”各散去,围解;奏授印符,俾长万夫。十四年,泉州安溪贼李大等,焚柳营江,陷长泰等县;良潜济江,出不意,四出追杀,一贼莫能窜。继又南胜贼夏山虎攻漳,声势甚急;良率兵出战,馘之;长泰、龙溪贼相继生发,良皆平之;州守遂引同摄州事,抚绥其民。十八年,南胜贼李国祥挟潮贼王猛虎等陷南绍屯府,良悉平;朝以良为漳州总管,子安宾袭万户。二十年,天完将林国庸又攻漳之近县,良画策遣府判柴十二等掩击之,败去,一时龙岩诸县皆复。二十一年,漳浦贼陈世民自秦王,陷漳浦近地,势甚盛;良遣同知刘君玉,万户帖木儿海牙等水陆并进击,世民走潮,贼众自杀其首请降;遂以功拜福建行省参知政事,兼守漳州。二十二年,潮贼金荣杀江西省平章朵列不花,据城为叛;良遣同知刘文远入潮谕之,贼畏良威德,尽献所获印符。潮之艘,出没海屿,暴掠尤甚;良檄同知刘君玉以舟师御之,贼惧威,灭迹海外。番夷仰良政化,亦浮驿听命。朝廷嘉其功,转资政大夫,升本省右丞兼广东道宣慰司都元帅,仍守漳州。寻命与江西右丞迭里必实合兵复潮,潮贼陈国珍构合红巾以拒;良大发兵,遣同知刘君玉率都事郑衍等军民职官数千人,兵数万,分道水陆齐进;裨将张德、赵璋战没,军士愤激,连拔其寨三十,追至潮阳;国珍因奔入海,良伏兵袭杀之。先是,梅州伪指挥倪兰,与潮贼犄角;良板授义士侯如卿率乡兵要截贼道,执其帅以降。
良每击贼,专以设伏取胜,药弩挫敌,远近畏其名;为政节用,养士不吝;民有控,核情剖理,庭无留狱;定赋必均,课农必慎。漳始置屯田而无府署,每岁,漳、泉镇将率兵耕获,岁终更代,甚为民病。良奏立万户府,置于百长,选吏给印,分田赐牛,入耕出战,军无多取,人无远输,食足兵强。有流来者,必抚而衣食之,故虽乱世,漳则熙怡,民乐为之用,各尽其力也。每岁又遣僚佐具舟,由海运粮抵辽东,以给行在官军,贡方物以资国用,举朝叹异。元主嘉其忠,解衣赐之,特授光禄大夫,进封晋国公。
先是二十二年,陈友定为福参政,复汀州,遂有据福之志,威迫平章燕只不花,所收郡县仓库,悉为家资,不顺者辄加杀戮,威振闽中。至二十五年,复败我太祖将胡深,元以有功,加升平章,遂发兵诸郡,远近献城,以成窃据。独良卓然不屈,梗于漳州,慨然叹曰:“噫!贼乃人为乎。”遂以书责之曰:“足下为参政,国之大臣也。汀州之复,是乃职耳,可以功而自恣邪?燕只平章,足下之僚长也,可以威而迫之邪?夫非其君命而得郡邑者,人人皆得而诛之矣。今郡邑之长,君命也,固不可以加戮;百司之职,君授也,固不可以加窜。足下破郡邑而为家资,驱官僚而为臣妾,口言为国,心实私家;跬步之际,真伪甚明,不知足下将为郭子仪乎?将为曹孟德乎?今又窃据全闽,背逆无道,不为君诛,将不为天诛乎!”友定大怒,益发兵攻漳州,檄曰:“早降则终亨富贵,不降则噍类无遗。”良使三千人,操强弓毒矢,伏于江东险处以俟之,且诫之曰:“但有他警,慎勿轻移胜地。”一夜,友定以兵千余人攻海仓塞,佯言夺海州,趁潮直下;警至,千夫长张石古等违良节制,悉兵赴之;友定兵遂渡柳营江,士卒惊骇星散;良迎战于马岐山,败绩,兵遂围城。连攻旬月,守城士卒,日夜不得休息;矢石殆尽,约储蓄可三日之需,皆伐果木,拆庐舍以代之。父老请曰:“江南道绝,天子万里,孤城无援,破在旦夕,况国朝之事又已去矣,元师守此,欲为谁邪?”良曰:“天子命我守此土,当与此土共存亡,岂可以畏死而贪生,舍义以从贼哉!”下令示以死守。
先时,有百夫长卢积者,因行军失律,良以法诛之;其子善征骁勇,复置之幕下,使领北城兵,因引贼入,良与巷战而死。其夫人陈氏,名德金,字怡清,良继室也。闻良战死,即投后园三尺鱼池,鞠躬匍伏自尽。初,友定攻城甚急,良谓陈氏曰:“国亡身死,理之正也。友定兵强,难以角胜;若来,吾义不可屈,必与决战而死。”又曰:“勇者不顾身,忠者不念家。今海内之盗,杀其父而子其子,戮其夫而妻其妻;吾死,汝可无死矣。”陈氏泣对曰:“妇人之义,有死而已。夫既能与国共存亡,我必能与夫同生死。”及是良死,其弟屯田万户罗三,亦骂贼不绝口死;良长子安宾,将兵救父,众散,亦自刎;壮士从良死者百余人。友定义良忠节,不掠其后。郡人哀陈氏之死,相与舁葬于绿江之滨,呼为烈妇冢。噫!良以一介之民,不俟王师,惟以义起,二十年而至公爵,武略固已多也;即其行政为国,势当乱离,虽文人学士、世臣名将,有不能处者,良则优为;则其天分之高、忠诚之才为何如哉!逮以部将违其节制,潜纳贼兵,遂至战死,乃天亡也;而妻子与弟守义,骂贼凛凛,亦死;一门忠烈,又为何如哉!余读《元史》不收,《闽志》又略,故特详考焉,提其大纲,略为立传,以激厉夫不忠不义不烈者。
○西茶易马考洪武四年正月,诏陕西汉中府产茶地方,每十株官取一株;无主者令守城军士薅种采取,每十分官取八分。然后以百斤作为二包,为引,以解有司收贮,候西番易马。后又令四川保宁等府,亦照陕西取纳。二十三年,因私茶之弊,更定其法,而于甘肃洮河、西宁各设茶马司,以川、陕军人岁运一百万斤至彼收贮,谓之官茶。私茶出境者斩,关隘不觉察者处以极刑;民间所蓄,不得过一月之用,多皆官买,私易者籍其园。仍制金牌,牌额篆文曰:“皇帝圣旨”,其下,左曰:“今当差发”,右曰:“不信者死”。番族各给一面,一面收贮内府;三年一次,差大臣赍牌前去,调聚各番,比对字号,收纳马匹,共一万四千五十一匹。自是洮河、西宁一带诸番,既以茶马羁縻。而元降万户把丹,授以平凉千户,其部落悉编军民,号为土达;又立哈密为忠顺王,复统诸番,自为保障;则祖宗百年之间,甘肃西顾之忧无矣。
自正统十四年,北虏寇陕,土达被掠,边方多事,军夫不充,止将汉中府岁办之数并巡获私茶,不过四五万斤以易马;其于远地,一切停止。至成化九年,哈密之地又为吐鲁番所夺,屡处未定。都御史陈九畴建议:欲制西番,使还城池,须闭关绝其贡易,盖以彼欲茶不得,则发肿病死矣;欲麝香不得,则蛇虫为毒,禾麦无矣。殊不知贡易不通,则命死一旦,安得不救也哉?遂常举兵扰我甘肃,破我塞堡,杀我人民,边臣苦于支敌之不给,而茶亦为其所掠也。弘治间,都御史杨一清抚调各番,志复茶法,华夷共称未奉金牌,不敢办纳。此盖彼既恐其相欺,而此则商贩无禁,坐得收利,特假是以为之词耳。
故尚书霍韬有曰:“必须遣间谍告诸戎曰:中国所以闭关绝易,非尔诸戎罪也。土鲁番不道,灭我哈密,蹂我疆场,故闭关制其死命。”予则又曰:“仍当请其金牌,招番办纳,严禁商贩,无使有侵;至于转输如旧,用军计地转达,不使有长役之苦;收买之价,比民少增,致使有乐趋之勤,其斯为兴复久远之计也。”或者曰:方今西番侵扰边民,自宜拯救之不暇,又复兴此迂远之事乎?予则曰:“制服西戎之术,孰有过于茶马之一法。何也?自唐回纥入贡,以马易茶,至宋熙宁间,有茶易虏马之制,所谓摘山之利,而易充厩之良。戎人得茶,不能为我之害;中国得马,实为我利之大;非惟马政军需之资,而驾驭西番不敢扰我边境矣。计之得者,孰过于此哉!”
○三保太监永乐丁亥,命太监郑和、王景弘、侯显三人,往东南诸国赏赐宣谕。今人以为三保太监下洋,不知郑和旧名三保,皆靖难内臣有功者。若王彦旧名狗儿等,后俱擢为边藩镇守督阵以报之,镇守自此始耳。
○葬祭衣冠洪武初,太祖命礼部制德祖玄皇帝、玄皇后、懿祖恒皇帝、恒皇后、熙祖裕皇帝、裕皇后兖冕冠服;令皇太子至泗州盯眙县修缮祖陵,葬祭衣冠,告曰:“呜呼!昔日列祖,立命是方,积德深长,致天昭鉴,福垂后嗣。今也子孙繁衍,宅于宇内,以统黔黎。深思皇考生前,岁月之间,思念列祖音容,孙常切记,已有年矣。呜呼!以万几之冗,未获躬诣拜扫,今特遣玄孙皇太子以特牲醴之奠,诣陵修缮,敬葬衣冠,以伸孝思,神其鉴之。”今泗州之陵是也,然国初迷失,每遣官,止于泗州城西潮河坝望祭;后老军朱贵诣阙,画图贴说,指其所在,然后于其地为陵,乃建德、懿、熙三祖之庙,而衣冠之葬,似在朱贵未言之先,传言沙涨难识也。
○四夷馆四夷馆有八:曰西八,曰鞑鞑,曰回回,曰女直,曰高昌,曰西番,曰缅甸,曰百夷;永乐所设也。
○三谦国朝有三谦,皆名臣也。国初有余谦,在翰林;宣庙时有虞谦,都御史;英庙时有于谦,肃愍公也。
○刘瑾正德初年,刘瑾等专权,文职受害之至。《双溪杂记》载其初横之日,九卿户书韩文为首,劾瑾不法事,内应有司礼太监王岳等,外助有阁老刘健等,事理可谓周密至矣。且王岳亦上所信。奏入,岳云:“当从众官之议。”上允。会天晚,明旦发矣,奈阁老李西涯泄其谋,瑾等遂号诉“岳等交通害我,明日奴婢不能见天颜矣”,哀号须今夜拿岳等,瑾等久在东宫亲密,上不得已,颔之。瑾遂传旨夜捕岳等。自此司礼两厂,尽属八党。今人读之,以为事机之失毫厘之间,愤愤以罪西涯。殊不知西涯之罪固不能逃,但正德初年,彗星扫文昌,已兆文臣受害,特假此逆贼耳。噫!国家大数也。
○帝王功臣庙洪武初,建帝王庙于南京鸡鸣山之阳,以祀三皇五帝、三王、汉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元世祖。又诏以历代名臣从祀,风后、力牧、皋陶、夔龙、伯夷、伯益、伊尹、傅说、周公旦、召公、太公望、方叔、召虎、张良、萧何、曹参、陈平、周勃、邓禹、冯异、诸葛亮、房玄龄、杜如晦、李靖、郭子仪、李晟、曹彬、潘美、韩世忠、岳飞、张浚、木华黎、博尔忽、博尔术、赤老温、伯颜。
○建文君太祖一夕梦二龙斗殿中,黄胜而白负。明日见建文、成祖同戏,建文着白,心知后必不协;且见建文头颅颇偏,匣髡缁之具,戒曰:“必婴大难乃发。”靖难师临城,启视,一刀一度牒,有敕曰:“欲生,怀牒为僧,密地去;不然,自尽。”遂焚宫去。地道出东南,似当时齐泰、黄子澄知之而传于人。故文庙靖宫之日,以为匿于僧录洽南洲,以他事禁锢之。齐泰追至广德,不及被擒。今钱塘东明寺,土人相传建文曾居于此,至今其厮如楼,非常人家所造。后自川历滇,故沐春之传云:常使人护卫,往来于西平侯弟晟之家。时朝廷差湖州尚书严震直往交趾,相见于晟家。严思不言,恐祸及身;言之不义也,一夕自缢死。明日,建文逃焉。及老,遁至岭南横州寿佛寺,居寺十五年,人不知也;其徒归者千数,横有礼部郎中乐章之父乐善广,亦从受浮屠法,故至今寺额“寿佛禅寺”四字,乃手笔也。
一日作诗曰:“读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住团瓢;南来瘴岭千寻险,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侍从知何地?惟有群鸟早晚朝。”,遂为人觉,奔往田州土官处,自明为建文君。官司震愕,因启将若何?答曰:“吾老矣,欲送骸骨归帝乡。”因送赴京,号为“老佛”。至长安门,赋诗进朝廷,诗云:“牢落江湖四十秋,归来白发已盈头。乾坤有象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影淡,朝元阁上雨声愁。新蒲渚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英宗使旧中官吴亮最新幸者使审之。建文见亮,即曰:“汝非吴亮邪?”亮曰:“不是。”曰:“我昔御便殿时,弃肉于地,汝伏地饣舌食之,何谓不是邪?”亮佯为不知以。复命,遂取进西内。
又云:在湖湘直入巡按之门,坐地自陈。巡按则曰:“我与汝无名分矣。”因执而送京。又云:在河南某寺,因寺僧为盗,官司来捕,围寺将屠之。建文特书黄布掷之曰:“皇帝圣旨,令众军散。”官执而问之,得实,送之京。恐皆非也。崩日,阁下议以神宗之谥,朝廷不从。竟葬西山,树碑曰:“天下大法师之墓。”
○仁宗立仁宗柔顺好文,而汉王则英勇,精于弧矢。成祖每喜汉王,左右窥见,则谗仁宗者又至矣,故有立储未决之意。问之解缙,缙以“立嫡以长,又好圣孙”二语定之。然既立仁宗,使之留守南京矣。中心不悦,封汉王于云南,不肯行;改青州,又不行;惟欲南京,遂顺之。成祖又暗使尚书胡氵荧出使访之,故《立斋闲录》载:“胡尝曰:予使外,濒行,圣谕曰:人言东宫多失德,南京可多住几日,试观何如?胡竟以仁明数事上之。”至十四年,汉王私造兵器,僭用舆服等事露,削护卫,封之乐安,然后召仁宗至北京行在。《蓄德录》以解缙题虎诗云:“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因是文皇感动而召之,误矣。
○本朝封王汉封诸王,惟嫡世袭其爵,余同庶人,但免其役而已。唐亦唯世其嫡,中叶以来,爵亦寄虚名也。宋封爵止于皇子,其子子孙,不问嫡庶,不过承荫入仁为环卫官,却许应试,至有年深齿德之尊者,仍嗣封王。本朝王爵封及二代,子孙六世,尚得为校尉,余有禄,亲亲之恩,可谓隆矣。不知数世之后,尾大难掉,故韩王一脉,一府之钱谷不足支也。成化、弘治间,宗室有请立宗学者,有愿辞禄入试者,诚高见也。惜不能从。呜呼!羽士充奉,常荫资补外任,此独不可乎?○渡江取闽至正十七年,天兵既取建业,命将四出,攻取京口、毗陵、浙西等处。时毗陵乃张士诚之将张德为守,徐达屡战不利。太祖闻而亲率冯胜等十人往援,皆扮为商贾,暗藏军器,顺流直下。时江风大作,舟为颠覆,太祖惶惧乞神。忽见红袍者拖舟,转仰沙上。太祖曰:“救我者何神?”默闻曰:“晏公也。”又曰:“有船可济。”视之,江下果有一舟来,太祖呼江,即过以渡。开至半江,舟人执利刃示太祖曰:“汝等何处客人?知吾名否?”太祖微笑,而邓愈应声曰:“艄工,毋送死耶!我等图大事者。汝欲富贵,当降以去!”舟人曰:“汝非朱官人乎?”愈曰:“然。”舟人遂拜曰:“吾辈江中剽掠。昨夜闻人呼我兄弟,明晚有朱官人来,授汝一生富贵。今日可知其豪杰也!”遂呼船尾避者一十余人皆拜之。闻其姓名,一名张赫,一为朱寿,《功臣录》不知,误言也。
又,吴四年二月,汤和既定方氏,欲由海道胜兵取福建,遇蓝面渔翁曰:“子勿杀吾,指子攻之之路。”一宿,倏抵福城。降至崇安,陈友定遣宁武战和,大败,参军胡琛为乱军所杀,和正无计间,而渔翁又至,曰:“明日,子与沐英捱次出战。”明日,汤诈败,继之沐英夹攻,宁武死,友定闭门。为和云梯攻陷,平闽不过一月也。
呜呼!前之渡江,神之救护圣君如彼;后之取闽,神之助引名臣如此。平治一统,岂非皆天之所为耶!
○封晏公国初,江岸常崩,盖猪婆龙于下搜抉故也。以其与国同音,嫁祸于鼋;朝廷又以与元同音,下旨令捕尽,而岸崩如故。有老渔翁过曰:“当以炙猪为饵以钓之。”钓之而力不能起,老渔他日又曰:“四足爬土石为力,尔当以瓮通其底,贯钓纟昏而下之,瓮罩其项,必用前二足推拒,从而并力掣之,则足浮而起矣。”已而果然。众曰:“此鼍也。”老渔曰:“鼍之大者能食人,即世之所谓猪婆龙。汝等可告天于,江岸可成也。”众问姓名,曰:晏姓。倏尔不见。后岸成,太祖悟曰:“昔救我于覆舟,云为晏公。”遂封其为神霄玉府晏公都督大元帅,命有司祀之。予以《尔雅翼》曰:“鼍状如守宫,长一二丈,背尾有鳞如铠,力最遒健,善功奇岸。”正符此也,又知晏公之封自本朝。
●卷十三 国事类○两郭子兴国朝追封滁阳王郭子兴,乃太祖初起兵之外父,定远人也。功臣郭子兴,则封巩昌侯者也,其弟英,亦以开国功,封武定侯,今子孙世袭。事实见《功臣录》。○黄蔡叶初,张士诚委弟士信为丞相,守杭,后复令潘原明取弟回姑苏谋国。时士信专用黄敬夫、蔡彦文、叶得新,然三人黄书生、蔡业医、吴星士也。吴中因作十七字诗:“丞相做事业,专用黄蔡叶,一夜西风起,干瘪。”至吴元年九月初八日癸未,是日西风,大将军徐达攻破姑苏,从西门进兵,擒士诚等,然后知其为谶也。
○英宗复位实录景泰八年正月,上有疾,免朝数日。百官问安,太监兴安曰:“徒问不能为社稷计。”于是十一日科道奏立东宫,十二日礼部会君臣又奏,旨意不允,云十七日出视朝也。十四日,诸衙门又皆会议,学士商辂主笔,请复立茂陵,本具,十六日进待,十七日面恳时,阁下召石亨会本,亨则曰:“上面有病,且休激他。”盖十三日上召亨于榻前,面受代行郊坛之礼,故知其重也。
时,亨意以复立东宫,不若请太上皇复位,会都督张︷、太监曹吉祥合谋,同扣太常卿许彬,彬曰:“此社稷功也。虽然,彬老矣,无能为矣。盍图之徐元玉?”︷、亨等从其言。是月十四夜会有贞,有贞曰:“太上皇帝昔日出狩,非以游畋,为赤子故耳;今天下无离心,谋必在时,不知南城知此意否?”︷等曰:“两日前已阴达。”有贞曰:“必伺获审报,乃可启议。”︷等去两日夜,复会有贞,言报得失,计将安施?有贞乃升屋,览步乾象,亟下,拊︷等背曰:“时在今夕,不可失。”遂相与密语,人不得闻,已而︷云:“今虏骑薄都城,奈何?”有贞言:“正宜乘此以备非常为名,阴内兵入内,谁不可者?”︷等首肯之,复密语,既仓皇以出。有贞焚香祝天,与家人诀曰:“事成,社稷之福;不成,家族之祸。去矣,归耶人,不归鬼。”遂往会︷、亨、吉祥、王骥、杨善、陈汝言等,收诸门钥;夜四鼓,开长安门,内兵近千人,宿卫官军惊愕不知所为;有出入者,兵辄叱止之。有贞命仍锁诸门,曰:“万一内外夹攻,事去矣。”锁讫,有贞取钥投水窦井,︷等莫知所为。时天色晦冥,︷等惶惑,有贞辄行,︷顾谓曰:“事当济否?”有贞大言:“时至矣,勿退。”薄南宫城门。铁锢牢密,扣不应。俄闻城中隐然有开门声,有贞等命取巨木架悬之,数十人举撞城门,又令勇士逾垣入,与外兵合毁垣,垣坏门启,城中黯然无灯火,︷等入见。太上皇帝烛出,谓︷曰:“尔等何为?”俯伏合声:“请陛下登位。”乃呼兵士举舆来,兵惊惧不能举;有贞等助挽以前,掖上皇登舆,有贞等又自挽以行。忽天色照朗,星月辉光,上皇顾谓有贞等,“卿为谁?”各对某官某。有贞等前异,密迩属车,既升奉天殿,诸臣犹在舆前者,武士以椎击有贞,上叱止之。时黼座尚在殿隅,诺臣往推之至中;上升座,钟鼓鸣,群臣百官入贺。景皇帝闻钟鼓声,问左右云:“于谦耶?”左右对曰:“太上皇帝。”景皇帝曰:“哥哥做,好!”
上既复辟,即日命有贞依旧做副都御史兼翰林学士。明日,升兵部尚书,命掌内阁事。三月,封武功伯,仍命兼华盖殿大学士,掌文渊阁事。又旨拿于谦、王文弃市,商辂为民,余人从编戎伍,以其迎立外藩之故。
呜呼!当时君臣,多无复立英宗之意,故《日录》曰:学士王文与太监王诚,欲取襄王,杨记会请立储之疏,都御史萧惟贞改“更建”,元良为“更择”,可知矣;但图富贵小人,因众摇惑之际,平日为于谦掌兵而不得遂私,遂驾祸于公曰:“王、于已差人迎立,并害亨等”,乘机激以除之。不知亨等遂成其谋,酿成其祸,故杨记为当日究迎立之迹,无实可验。《日录》曰:王文之谋,其实未发,此为实也。《双溪杂记》又以于谦之死,固有贞之策,而李贤阴助之。此则过矣。予尝得读杨御史记陈阁老循辨冤疏、李学士贤《天顺日录》、祝通判允明《苏林小记》,因缉略以为前文,中则全取《小记》,盖诸篇则言其前后事情,复位无如《小记》之佯也,余见后。
○忠魂久现御史王彬,建文朝巡按江淮,靖难师至扬州而死节焉。逮正统间,白日现形于察院,亲与某御史相接谈其死事。浙江按察使王良,亦因文庙登极而死节者,正德戊寅夜,亦现形、遂立庙祀之。呜呼!忠魂义魄,千古不灭。于此可见,事详载于《萃忠录》。
○郭国嫔郭国嫔,讳爱,字善理,凤阳人也。颖悟警敏,贤而能文,宣宗闻之,召至宫,二旬而卒。先数日,自知死期,复书楚声以自哀,其辞曰:“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则觉也。先吾亲而归兮,独惭乎予之孝也,必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又尝幸一大臣家,见其幼女甚都,遂赐礼,命长入宫,后进宫不数日卒。噫!才质易得,福寿难全,信哉。
○中国气数盛北虏自古为患,独我朝不维无纳币结亲之事,祖宗时,真可谓漠南无王庭矣。正统时,也先虽强横,时掳驾,而终则送还;弘治间,火筛扰边矣,终为我师所歼。嘉靖中,有吉襄,又有中国降人王三,皆极骁勇者也,吉襄四次入寇,被斩数百级,王三诱而缚焉。呜呼!中国盛衰,视夷狄之强弱也。夷狄有人而犹且如此,则我国家气数之厚可见矣。
○内官冠帽今太监之冠帽,即高丽王之制也。闻国初,高丽未服,太祖令内侍戴之,而给使令于高丽使者之前。使归,举国降。
○状元入阁本朝百八十年,为龙首者六十矣,而入阁者止胡文穆公广、曹文忠公鼐、陈文洲公循、商文毅公辂、彭文宪公时、谢文正公迁、费鹅湖公宏、顾味斋公鼎臣八人而已,可以为难矣。较宋人咏曰:“坚朝龙首四十二,身到黄扉止六人”,则又过矣。虽然,此数也,又不在于功业文章论。
○王保保太祖混一之后,语诸将曰:“当今谁为好汉?”众以开平常公对。帝曰:“是北鄙能掌王保保者耶?”盖当时惟保保不服,每来扰边,帝固激之云耳。《草木子》云:“元末西北尚尔晏然,惟太原则有王保保也,天兵至太原,保保不支遁。”世皆知保保之名,《元史 顺帝纪》中,累称扩廓帖木儿之勇,竟未降于太祖,《纲目》亦然,疑其即是人也。然读《功臣录》,每传有云,“扩廓帖木儿与王保保连兵”,有云“为犄角之势。”《龙飞纪略》或独书、连书,皆如二人。惟《清溪暇笑》中,辨以为扩廓即保保,以其世代为王;故云王保保也。然思保保何义,考史又无其传,心终疑之,因而细查至正廿七八年,太原乃扩廓所署,则保保即扩廓也。保保者,当时尊称之辞,如史称天兵取益都路,“平章政事保保降”;《草木子》称顺帝居应昌,帝“遣李保保袭之”,又闻金陵旗首卫指挥王某者,乃其裔也。其《元史》不列传者,意其曾杀诏使,不受君命,当入《逆臣传》;然终于臣节,不降我朝,则又似忠义也;况远去沙漠,不知所终,此王华川难于笔也欤?
○曹吉祥昭武伯曹钦,太监曹吉祥侄也。吉祥在宣德、正统中,屡领兵出征,麾下多达官骁勇者。钦一旦恃迎复英宗功,既升伯爵,虎而翼矣,恣意凌人。锦衣卫指挥逯杲与寇都御史不胜其过,而少裁抑之。天顺辛巳七月二日,遂反。前一日,朝廷命兵部尚书马昂、怀宁伯孙镗征西,钦以是日精兵已出,己领达官入,变事可成也。幸达官中马亮夜报恭顺侯吴瑾,瑾告孙镗,进本达上,得不启门。五鼓,钦已横杀于街,举火攻门也,朝臣多避走,逯、寇二公首被杀戮,李阁老贤被执,得不死;比天明,孙镗会出征官大战于四牌楼,至暮乃平。恭顺亦战死,京师时有诗云:“曹奴此日发颠狂,寇逯诸公死亦当,学士叩头如犬吠,尚书锁项似牵羊。万安叩首称三叔,恭顺当凶战一场,寄语满朝当道者,将何面目见吾皇。”予以诗固只取笑于一时,未足与论。幸而得马亮之报,孙镗领兵未行,元恶不旋踵而就戮,此固宗社之灵也。不然,变起仓猝,流血庙堂,岂特朝臣之逃匿哉!○韩成于光韩成,虹县人,从太祖征陈友谅。鄱阳湖大战之时,贼众围上不解,群将计无所出。成进计曰:“臣闻古之人有杀身成仁者,臣不敢辞。”遂服龙袍冠冕与上衣同,对贼众投水,贼因是解。后封成为高阳王,祠祀康郎山焉。于光,南阳人。从太祖征伐有功,封指挥同知,后镇巩昌。元将王保保袭兰州,光以兵授之,被执,使至城下呼兵出降,光大呼曰:“我不幸受执,公等坚守,徐总兵将大军至矣!”遂被害。事闻,上为震惊,遣官祭以少牢。今闻配享功臣庙,未知果否。昔汉祖被围荥阳时,纪信诳楚出降而逃,与韩成之事一也。唐刘感戍泾州,被薛仁杲所执,使至城下约降,感大呼曰:“贼大饥,秦王领兵至矣!”遂被害,于光之事同也。然韩成得封侯血食,子孙受爵,而纪信无闻焉;感赠公得谥,子孙受爵,光于数事未有也。吁!剖符分封,拔剑论功,汉于功臣悉矣,何当时无一人之言纪信?在地立庙,追赠享祀,圣朝报功之典至矣,何于于光无赠焉?二者胥失矣。
○刘朱货财正德间,前有中宫刘瑾,后有指挥朱宁,皆擅主权。及籍家资,刘瑾计有金二十四万锭,又五万七千八百两,元宝五百万锭,银八百万又一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宝石二斗,金甲二,金钩三千,玉带四千一百六十二束,狮蛮带二束,金银汤B20五百,蟒衣四百七十袭,牙牌二匮,穿宫牌五百,金牌三,衮衣四,八爪金龙盔甲三千,玉琴一,玉瑶印一颗,以上金共一千二百五万七千八百两,银共二万五千九百五十八万三千六百两。朱宁计有金七十扛,共十万五千两,银二千四百九十扛,共四百九十八万两,碎金四箱,碎银十匮,金银汤B20四百,金首饰五百十一箱,珍珠二匮,金银台盏四百二十副,玉带二千五百束,金条环四箱,珍珠眉叶缨络七箱,乌木盆二,花盆五,沉香盆二,金仙鹤二对,织金蟒衣五百箱,罗钿屏风五十座,大理石屏风三十三座,围屏五十三扛,苏木七十扛,胡椒三千五十石,香椒三十扛,缎疋三千五百八十扛,绫绢布三百二十扛,锡器磁器三百扛,佛像一百三十匮,又三十扛,祖母绿一尊,铜铁狮子四百车,铜盆五百,古铜炉八百三十,古画四十扛,白玉琴一,金船二,白玉琵琶一,铜器五十扛,巧石八十扛。呜呼!胡椒八百解,珊瑚七尺高,以其为侈,著之史册;以今较之,未知孰多孰寡,此非生民膏血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