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腆纪年 - 第 42 页/共 72 页
明进定蛮伯刘承胤爵为侯,镇宝庆。
明复以王坤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坤于崇祯时督饷宣府,骄恣不法。嗣改名肇基,事弘光帝于南都;将督闽、粤银饷,高弘图阻之,不果。入闽不见用,流寓粤中。或曰:坤事隆武帝,遘难后,始自汀州来也。时宫府草创,以坤习故事,留为司礼秉笔,颇弄权;而外廷亦遂有夤缘以进者。户部郎中周鼎瀚以内批改给事中;瞿式耜曰:『鼎瀚有推戴功,应升卿寺;破例而改,非升也,何以示新政』?然鼎瀚志在给事,竟由坤得之。王化澄以巡按御史骤升两广总制;既以庸懦受代,复进右侍郎掌中枢印,寻以墨敕升尚书。凡仓卒西幸群臣,要留不得者,皆坤为之也。
徐鼒曰:书曰复以何?伤宦官之祸与明相终始也。
我大清兵取明兴化,知府刘永祚死之(考曰:本「恤谥考」;而「福建通志」不载)。
我大清兵取明漳州,漳南道傅云龙、知府金丽泽、知县涂世名死之。
丽泽不知何许人,知漳州府廉静有为;尝讨平乱贼廖淡修。王师入漳,与道臣傅云龙、知龙溪县涂世名同日死之。世名字仲嘉,新城举人;长子常吉、仆黄锡、黄羊、王亨、蒋三同殉难。漳人士素德世名,醵金归其榇,言之有泣下者(考曰:本「福建续志」。「南略」于云龙、丽泽之死载:『或云既降授原官,为乡民所杀』。今按「续志」,则死节无疑。附志之,见「南略」之诬)。
十一月癸卯朔,日有食之(考曰:本刘湘客「行在阳秋」。又「阳秋」载:『顺治四年正月丁未,日食』。按丁未乃初五日,不应有日食;疑日光有变,而误以为食也)。
明大学士丁魁楚、太监王坤以监国桂王奔梧州。
魁楚闻赣州报,与坤议奉王避之梧州。瞿式耜曰:『今日之立,为祖宗雪仇耻,宜奋勇以号召远近。苟外弃门户、内衅萧墙,国何以立』?不听。
丁未(初五日),明前大学士苏观生立唐王聿■〈金粤〉于广州。
聿■〈金粤〉,隆武帝之第四弟也;封为唐王,以主唐祀。观生之驻南安也,闽事急,不能赴援;既而赣州亦破,退入广州。主事陈邦彦劝以趋惠、潮,扼漳、泉以保两粤;不从。闻丁魁楚将立监国,遣邦彦至肇庆劝进,贻书魁楚欲与共事;魁楚拒之。观生乃自南韶旋师,适聿■〈金粤〉浮海至广州,有番禺梁朝锺、南海关捷先倡兄终弟及议;观生遂与旧辅何吾驺、侍郎王应华、曾道唯、布政使顾元镜以是月二日拥聿■〈金粤〉入城,立为帝,改元绍武。以都司署为行宫,招海上郑、石、马、徐四姓盗授总兵官,以与肇庆相拒。封观生为建明伯,与吾驺、应华等并拜东阁大学士,分掌诸部;按日举行幸学、大阅、郊天、祭地诸巨典。一月覃恩数次,举朝无三品以下官。凡宫室、服御、卤簿,仓卒不办;通国奔走,夜中如白昼,至有假冠服于优伶者。
徐鼒曰:苏观生之立聿■〈金粤〉,与张国维、熊汝霖之立鲁王有以异乎?无以异也;观生拒永历之诏,与国维、汝霖之拒闽诏有以异乎?无以异也。则曷为国维、汝霖则予之,观生则否也?夫邪正之分,公私而已矣。南都初覆,浙东无主,国维、汝霖援「吾国有君」之义,招集义师;迨闽诏之来颁,事势已不可中止,匪动于功名之私也。至永历之监国,观生已知之矣,且奉表劝进矣;徒以魁楚之拒,遂为广州之图。效朝、猛之相争,忘晋、郑之夹辅,念起身家、祸延宗社,乌得与荩臣比烈哉!
明无锡生员王谋起兵谋复常州,败死。
谋字献之,无锡人;本姓杭,嗣王氏,遂因其姓焉。素精筮法,将起义,筮之不吉;再筮,兆益凶。怒掷课筒于地,率乡兵万人,于是月十一日夜薄郡城。知府萧某登城望之,见城外兵白布抹首,曰:『贼夜至,必民兵』。亲率师开门逆战,擒一人斩之,掷其首级,谋众遂惊溃;被获,骂不屈,萧守异之。久之,众越狱;谋独不去,遂见杀。
甲寅(十二日),明监国桂王还肇庆。
从瞿式耜议也。
丁巳(十五日),明郑芝龙降于我大清。
王师既略定兴化、泉、漳诸郡,进逼安平镇。芝龙军容煊赫,炮声震天地;自恃先撤关兵有大功,谓降绅郭必昌曰:『我惧以立王为罪耳。既招我,何相逼也』!贝勒乃退军三十里,而驰书告之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用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令铸闽、广总督印以相待;吾欲见将军者,商地方故也』。芝龙大悦。其子成功谏曰:『闽、粤之地,不比北方得任意驰驱;若凭险设伏,收人心以固其本,兴贩各港以足其饷;选将练兵,号召不难矣。夫虎不可离山、鱼不可脱渊;离山不威,脱渊则困,愿吾父思之』!芝龙拂袖起。成功出告鸿逵;逵壮之,入语芝龙曰:『夫人生天地间,如朝露耳。能建功立业,垂名异世,则亦时不可失也。吾兄当国难之际,位极人臣。苟时事不可为,则弟亦不敢虚鼓唇舌。况兄尚带甲数十万,舳舻塞海,粮饷充足,辅其君以号召,天下豪杰自当响应,何委身于人?此弟为兄所不取也』。芝龙曰:『甲申之变,天下鼎沸,亦秦失其鹿,故清朝得而逐之。今已三分有二,若振一旅而敌天下之兵,恐亦为不量力也。乘其招我,全军归诚;弃暗投明,择主而事,古豪杰亦有行之者矣』!鸿逵曰:『然亦不可不为之虑』。芝龙曰:『人以诚待我,我以诚应之;何疑焉』!时成功已率所部遁金门,芝龙召之同行,不从;复书曰:『从来父教子以忠,未闻教子以贰。今父不听儿言,倘有不测,儿只有缟素而已』!芝龙嗤其狂悖。率五百人诣贝勒于福州,握手折箭为誓。芝龙遂薙发降,宴饮三日。贝勒谓内院诸人曰:『芝龙桀黠多智;今大队不来,而单骑至此,实有观望意。纵之去,有意外忧;不如挟之北上,则蛇无首,其余无能为也』。乃分隶其五百人于各旗,令莫能相见;夜半,忽拔营起。芝龙曰:『吾子弟素非驯良,今拥兵海上,脱有不测,将奈何』?贝勒曰:『此无与尔事,亦非吾虑所及也』。芝龙既北行,鸿逵、成功皆率所部入海;芝豹独奉母居安平。
庚申(十八日),明桂王即皇帝位于肇庆府。
丁魁楚闻广州唐王之立,谓「不即位无以厌人心而号召天下」,乃以十八日庚申即位于肇庆,仍称隆武二年,以明年为永历元年,大赦天下(考曰:「台湾外记」谓十二月十八日即位,非也。今从「纪略」、「阳秋」)。是日和风旭日,有五色大鸟从南来,集殿上;士民欢呼,谓中兴可卜。初王于宝鼎寺礼肉身佛,佛忽起立,益信安仁王罗汉之说不诬云(考曰:本「粤游见闻」)。
明追上桂端王尊号(考曰:「阳秋」云桂端王是也。诸书或言为桂恭王,当是以福恭王而误沿耳。黄宗羲「行朝录」、钱秉镫「所知录」可证也)。上尊号曰端皇帝,庙号兴宗。
明尊桂太妃王氏为慈宁皇太后、生母马氏为皇太妃(考曰:黄宗羲「行朝录」谓:『尊太妃王氏为孝正皇太后、生母马氏为慈宁皇太后』;误也。参考诸书,则马太妃之册尊为太后,在王太后薨于田州之后;即位时,未册尊也。所云慈宁皇太后者,实王太后。然则何以加「慈宁」字?盖桂端王元妃殁后,以王氏为继妃,故加「慈宁」字以别于元妃。所云孝正皇太后者,乃王太后崩后尊谥之号。黄宗羲立于鲁王之朝,于粤中事多得之传闻;今以钱秉镫「所知录」证之,知慈宁为王太后无疑也)。
太妃王氏,桂端王继妃;性慈惠,通知大体。王之奔梧州也,太妃呼省臣李用楫、台臣程源面呵其弃逃无固志,诸臣皆伏地引罪(考曰:「粤事记」以斥诸臣为马妃事)。至是,册尊为皇太后;弟国玺封武靖伯。马妃,王之生母也;兄子九功封镇远伯。
明册妃王氏为皇后。
王妃吴人,父略,尝为粤中郡守;遂家于粤。妃素闲静,入宫后,侍两宫能尽礼;至是册为后,略封长洲伯。
明遥上隆武帝后尊号。
时粤中闻帝后就执,未知凶讣也;上帝号曰思文皇帝、后曰思文皇后。
明进督师何腾蛟为武英殿大学士,加太子太保。
明以瞿式耜为文渊阁大学士。
明以朱容藩掌宗人府事。
容藩,楚宗人,无赖;不齿于王府,逃入左良玉军中,冒称郡王,诸将恶之。容藩走南都,贿马士英,请以镇国将军监督楚营,几激变。闯贼余党入楚,容藩复入贼中称楚王世子;贼大喜,欲立为王。既疑其诈也,乃止。是时赴行在,言贼中情形甚悉;丁魁楚信之,荐于朝,故有是命。
明命兵科给事中彭耀、主事陈嘉谟宣谕广州,苏观生杀之。
前大学士陈子壮移书瞿式耜,请兴师东向,以靖唐藩。王曰:『先遣官谕之,俟其拒命,讨之未晚』。乃遣耀。耀,顺德人;旧为秦令,有能声。既奉命,过家拜祖庙,托子于友。至广州,以诸王礼见,备陈天潢伦序、监国先后,语甚切至;且谕观生曰:『今上神宗嫡胤,奕然灵光;大统已定,谁复敢争?且闽、虔既陷,强敌日逼,公不协心戮力为社稷卫,而同室操戈,此袁谭兄弟卒并于曹瞒也。公受国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大计,天下万世将以公为何如人也』!观生怒,杀之;嘉谟亦不屈死。时邦彦亦奉王命赍敕还谕,闻耀等被杀,乃遣人以敕授观生,致书晓以利害;既闻林佳鼎之败,乃变姓名,入高明山中。
明加陈子壮中极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节制两广、江西、福建、湖广军务。
隆武帝尝欲相子壮,子壮以前议宗室阶换事有宿憾,辞不行。既苏观生将立聿■〈金粤〉,阻之不得,乃退居南海之九江村,阴致书瞿式耜请兵东向;故有是命。会王师入广州,道阻不得行。
明以兵部右侍郎林佳鼎督师三水。
明以萧琦为兵部尚书、晏日曙为工部尚书、周光夏为都察院都御史。
癸亥(二十一日),明前大学士傅冠被执至汀州,不屈,死之。
冠之寄寓泰宁也,主门人江亨龙家。亨龙,小人也。初以阁部名执弟子礼;既惧为居停累,乃自首。而遣其子养源走告冠曰:『江随父子白清帅,欲生得公矣!养源家百口,公是视耳』!盖江随前为冠受杖,故养源以此诳冠;冠不悟也,但曰:『一死报国,吾事已毕』。径自投缳。养源跪抱冠曰:『公不生见清帅,江氏百口立碎矣』!顾指庄客辈曰:『即此族何辜,忍令为血池乎』?遂舁冠就道。夜私起投溪,为守者所觉;次石牛关,抢头欲死,守者复阻之。过罗汉岭,见新坟,者曰:『此忠诚伯周之藩墓也』。泣拜题诗而去(考曰:诗云:『闻道延津簇羽骑,翠风飞越五云迷;汀州草色空迎辇,谁覆周郎裹革尸』)。至汀州,李成栋延之上坐曰:『公大臣也,但遵制薙发,保公无他』。冠诧叹曰:『自冠裳以来,有髠头宰相否』?成栋复进曰:『公发种种矣,与髠何异!但稍加铍掩众目,即可婉曲报闻耳』!冠厉声曰:『汝知千古有文文山乎?我乡先进也。吾乡无髠头宰相,但有断头宰相耳』!成栋自是不复言,然礼待甚厚,饮食必偕。成栋既率兵入广,镇将李发待冠如初。一日对奕,局罢,发文书,忽请曰:『公必不顺命者,今奉令旨收公矣』!冠欣然起曰:『早毕吾事,尔之赐也』。整衣冠向南拜曰:『臣负国无状,死不足赎』!复向西拜曰:『祖父暴骨,惟冠之辜』!索笔题诗于壁,引颈受刑。发部卒皆涕落,无忍加刃者。赏之,亦不应;惟知府李兰友家丁某受赏而施刃焉。是日昼晦,悲风震瓦,汀人无不掩涕(考曰:「寒支集」载冠于丙戌十一月二十一日死汀州,与诸书合。而「台湾外纪」谓死于丁亥十一月二十一日;误也。冠题壁诗曰:『白发萧萧已数茎,孽冤何必苦相寻?拚将一副头颅骨,留取千秋不贰心』。又诗云:『愤血已成空,往事徒回首;国难与家仇,永诀一杯酒。幻影落红尘,倏忽成今古;名望重如山,此身弃如土』。亦冠难中作也)。家人傅国桢葬其骸于罗汉岭,与周之藩墓相望。首在函中,忽吐白光;时示梦于狱囚,祈卜皆奇验。己丑三月,冠之子乞骸骨归葬;始合身首殓之,竟体作黄金色。旧衣二领弃墓侧,风雨经年,帛色如故;行道见者呼为「相公衣」。后宁化邱、赖二生被袭而归,每以示人,盖有叹且泣者。
徐鼒曰:冠生平相业无所展布,独其从容赴义,视死如归,几于求仁得仁者之无怨悔;岂为忠臣易而为良臣难哉!冠于思宗时入阁,以雍容静镇之相,遇刚愎苛察之主,凿枘之不入,故展布之为难也。呜乎!狄庆锄袁、陶榖族李,翼而长者反而噬。予不敢谓冠作相之无才,而转惜其知人之不哲矣!
丙寅(二十四日),明郑彩奉监国鲁王次中左所;寻改次长垣。
中左所亦名鹭门,即厦门也。初,郑芝龙密令彩执监国归命,彩不可,乃匿监国;而以南夷貌类者,服监国冠服,居舟中。谓守者曰:『事急,则缢以示之』。会成功起兵海上,驻札中左所;以唐、鲁旧嫌,意不欲奉监国,称明年为隆武三年。于是彩奉监国改次长垣。庚午(二十八日),明李明忠败广州兵于三水。
广州遣番禺人陈际泰督师犯肇庆,武靖伯李明忠自韶州入援,战于三水,大捷;俘斩八百余级,际泰遁去。
十二月癸酉朔,明招讨大将军忠孝伯朱成功起兵海上,以图恢复。
成功虽受殊恩,实未尝典兵柄;已闻芝龙北去,乃悲歌慷慨,携儒巾、蓝衫赴文庙哭,焚之;曰:『昔为孺子,今为孤臣;向背去留,各有作用。惟先师昭鉴之』!自金门回安平,会阁部路振飞、曾樱设高皇帝神位誓师恢复;有『本藩乃明朝之臣子,缟素应然;实中兴之将佐,披肝无地。冀诸英杰,共伸大义』之语。用招讨大将军印,称「罪臣国姓成功」。出家帑犒军;以洪政、陈辉为左右先锋镇,杨才、丁镇为亲丁镇,郭泰、余宽为左右护卫镇;林习山为楼船镇,柯宸枢、杨朝为参军,杜辉为总协理。训练士卒,整饬船只,往来岛屿以观变。
徐鼒曰:纪年于郑成功之事,悉书赐姓何?嘉其志不忘明,且史例也;克用、存勋之于唐,成功其庶几乎!
甲戌(初二日),明林佳鼎与广州兵战于三山口,败绩;以王化澄代之。
三水之捷,佳鼎有骄色。故与广州总兵林察相善;察使海盗诈降,佳鼎信之,乘胜追至三山口。东南风大作,广州兵以火攻之,佥事夏四敷赴水死。李明忠登岸列营,泥淖深三尺,人马尽陷;明忠以三十骑走免。肇庆大震,内批以王化澄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御史,代佳鼎督师。瞿式耜奏:『内批用人,非兴朝举动』。不听。(考曰:诸书皆云佳鼎死。按「台湾外纪」,佳鼎后归于郑成功)。
明以王化澄为兵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