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明纪事本末 - 第 4 页/共 48 页
癸丑,宏光帝几不豫。马士英入直,与群阉窃窃语,人不敢诘。士英、大铖又恒聚语,夜分乃罢。
十二月,逮福建助饷右参议夏尚絅;怒其无私献也。入越其杰谮,罢河南巡按御史陈潜夫;以凌駉代。
驸马齐赞元言孔昭翼戴,功赏不足。马士英言孔昭实心定策;刘泽清、张文光密议效忠,请侯之。孔昭伪让;许之。临淮王裔李升尝面詈孔昭于涂,责其奸恶;孔昭含刺骨,遂劾罢之。诸勋臣常元亮、邓南金多愤马、阮状,挂冠去;党人不悟。文光亦擢职。
维垣疏请重颁「三朝要典」;略言『己巳之变,罪在韩爌;臣与大铖以不附杨、左被列,乞审定。「要典」已毁于党人,乞购其书付史馆』。又请雪逆案刘廷元、徐绍言、霍维华、吕纯如、徐大化、贾继春、徐扬光、岳骏声、周昌晋、徐复扬、郭如暗、虞廷陛、李寓庸、陈以瑞、曹谷、王永光、唐世济、章光岳、许鼎臣、杨兆升、袁宏勋、徐卿伯、水佳允诸人。马士英从之。于是廷元二十人予谥荫、葬祭,王绍徽十三人起用。未几,逆案吴孔嘉又言「要典」宜列奏疏而汰诸附和者;命所司删定。
有妖僧大悲者,冒称烈皇帝,夜叩洪武门。缚送三司,乃自言为齐王。或曰:吴僧大悲之行僮,实从大悲出入于钱谦益、申绍芳之门。阮大铖既作正续「蝗蚋录」、「蝇纳录」以况清流,复及杨维垣、张孙振谋假大悲事,立十八罗汉、五十三参、七十二菩萨名。十八罗汉者,史可法、高宏图、姜曰广、吴甡、张慎言、徐石麒、郑三俊、黄道周、解学龙、吕大器、练国事、路振飞、袁继咸、易应昌、徐汧、金光宸、郭维经、侯峒曾也;五十三参,为许誉卿、詹兆恒、姚思孝、华允诚、叶廷秀、章正宸、王重、熊惟典、陈子龙、熊汝霖、游有伦、成勇、黄澍若尔人;七十二菩萨,则王志道、刘同升、赵士春、姜采、金声、沈正宗、张采、熊开元、张有誉、马嘉植、沈荃宸、乔可聘、郭贞一、刘宗周、吴佳允、黄端伯、祁彪佳、张国维、何纲、钱相、王孙蕃若尔人:皆主潞王及东林、复社有称者。揭帖通衢,而阴纳其牍于大悲袖,欲以为据(钱谦益已附马、阮,维垣犹入之);朝士危惧。会士英不欲兴大狱,谦益、绍芳疏辨,亦不问。
史可法、高杰皆告急。可法尝三日中七疏求助,士英不应;且忌其得士心,大言『北兵纵至,何足虑』!将以掣可法(见前)。闻请饷,曰:『是勿多与,与则肆矣』。
布衣何光显当宏光帝次仪征,即上「正国体以正人心」揭,暗诋士英。癸卯,复抗疏极论马士英、刘孔昭大恶不法,请戮之以谢天下。士英等大怒,杀诸市。
内阉田成、张执中被幸者,士英等媚之不遗力,相与荧感。阮大铖、杨维垣比周于外,朝事靡乱。宏光帝置不问,惟渔幼女,纵酒、演剧;工役宴赉无少惜。纵士英等佃练湖,加派芦洲盐税,开文武职官诰命例;搜刮干没,上下同之。兴庆宫成,王铎以「万事不如杯在手」为楹联,大被奖许。阮大铖进「燕子笺」剧,以乌丝阑写之,导为淫乐。居家豪纵,声伎饮燕甲都下。人知其必败。有阎某者,力语史可法使清君侧;可法不听。
宏光元年春正月己酉,朔。庚寅,加马士英少师兼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掌文渊阁印,为首辅;仍兼兵部尚书,赉银币。其余有差。
阮大铖以中旨晋蔡奕琛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阁办事。
诏定「逆案」。士英、大铖欲速杀周镳、雷演祚,解学龙必缓之,以语王铎,铎使学龙伺士英注籍上之,且以改元恤刑请;得旨嘉予。士英大怒,大铖、杨维垣扬言必劾学龙。学龙惧,引疾;命未下,朱国弼、张孙振更诋之,遂削籍。方拱干列五等,以交马、阮,得无罪。
阮大铖以唐世济官右都御史。大铖寻亦赐蟒玉。
卫允文以降贼南奔,闻治从逆者罪,惧;媚士英,言史可法督师为赘,且无功,若以翼戴故,则封爵厚饩,毋使久居津要,遂劾可法。可法求去,诏责允文;士英独喜之。辛亥,可法疏高杰死,请畀李本深提督,统其军;士英竟擢允文总督兴平兵马(详「四镇」)。
二月,以阮大铖为兵部尚书,巡视江防。以高倬为刑部尚书;倬亦结马、阮者。大铖受命,上疏激切;言『受事之秋,即尽瘁誓死;倘犬马不伸其报,岂豺狼肯食其谋』。顾不为兵事计,日务挠六部权,引张孙振、袁宏勋、唐世济于要路,置刘应宾于文选,结党招赂;所选科道林有本、王锡兖二十余人,皆出大铖指,势且逼士英。尝欲使抚按无纠劾,金入即官之,罪者免。袁继咸为姜曰广疏辩,士英亦恨之,誓败其事;题用监司、州县,寝不报。及大铖长兵部,继咸请授陈麟、邓林总兵官,劾佥事官雷士彦不治战舰罪,大铖不听;贿足,乃官麟等。入总兵佟养甲贿,以为南直提督盐法。白丁、隶役输厚贿,立跻大帅。张捷、杨维垣日与大铖谋杀正人,皆以三案、拥立激宏光帝;奸党和之,其势岌岌。会刘孔昭讥昭雪为太滥,宏光帝言三案为往事不必计;乃少止。
有请开云雾山者,韩赞周养子李国辅信之;吴适力争。马士英忌国辅督勇卫营、赞周又颇持正论,乃诳使驰视。国辅去,士英即使子锡握勇卫军,白衣径仕。赞周亦以是怨适。
袁继咸以朝事日非,因贺正旦,疏:『三十年来,徒以三案相胶葛。「要典」已焚,何必更议。其书未进,请亟寝之;进则毁之。且王者代兴,古多同异:是以平、勃立代,不治朱虚之过;房、杜助秦,不究魏征之非。请再下宽诏,以绝诛连』。宏光帝俞其言。士英、大铖益怒,罢其饷六万,继咸争之不得;乞罢,亦不许。
高杰妻邢氏再请以李本深督其军,士英不许。故山西巡抚蔡懋德子请恤,亦不许;而予伏法太监刘元斌、王裕民葬祭。彭遇颽巡按浙江,家丁数百掠于市,民蹋其署,逐之;士英谓其有边材,移按淮扬。
左良玉疏争「要典」(详「左兵之叛」),士英等固不悦。及逮黄澍、左光先、吕大器皆不至,袁继咸又以左军哗乱疏请免黄澍罪,袁宏勋遂劾继咸庇三案为忤逆,又请治言焚「要典」诸臣罪。继咸疏辩斥之。黄耳鼎为叶士彦劾继咸将使良玉立他宗,群小益忌;谋召而陷之,推为刑部左侍郎、又推为户部左侍郎。宏光帝皆不许。士英终畏良玉,阮大铖请增矶堡以备之,名曰西防(详「左兵之叛」)。然诸堡徒供大铖指;尝衣素蟒、围碧玉带,祭江金山,观者讶为梨园。
礼部尚书顾锡畴以斥温体仁恶于马士英,至是蹴张孙振力颂体仁,请复谥;遂勒锡畴致仕。
礼部侍郎管绍宁失其印,请于士英;尽改铸各官印,去「南京」字。从之。
是月,戮大悲于市。
三月,太子至,马士英承旨以为王之明(详「太子之谳」)。大铖飞书告士英,令兴狱。士英遂拟旨,责高成、穆虎主使附逆,实繁有徒,执下狱;将以中高宏图、姜曰广诸人。都下愤嫉,士英不顾。俄以上游警而止。时童妃亦至,士英语大铖,言『吾辈视上指,上不顾则杀之』(详后)。
士英复以私憾逮陈潜夫,以国亡不及。阮大铖再荐马锡为京营总兵官。士英又尝以被勘推官黄端伯为礼部主事。星士林翘决士英当大用,遂授中书舍人;寻以一品武阶蟒玉趋事。值新殿工成,加士英太保;管绍宁、高倬各增衔,及内监韩赞周等五十余人。郭维经、贺世寿先后以病乞归;大铖使人劫之江中,去世寿耳。恶进士潘应斗言时政,授广东万州知州。诬富商某以罪,没赀巨万。方以智见马、阮诸状,曰:『是尚可为耶』?褫衣散发,卖药岭南。时为语曰:『要妆假,莫问马』;又曰:『马、阮、张、杨,国事速亡』。
戊申,左良玉举兵反;驰疏劾马士英大罪八,再檄讨之。士英大惧。以阮大铖、朱大典为督师。大典以贪败,徐石麒言『大典虽墨,其才可用;宜使抚湖南,练兵集食』。士英觊其贿,拟旨切责。大典不得已,使乞援于马、阮,乃命为兵部侍郎。御史郑瑜劾之;士英复拟旨,言『大典披立军府岁饷纔几,毋妄渎』。旋以为兵部尚书,提督军务。至是,为督师;檄刘良佐、黄斌卿诸军以御左。
夏四月癸丑朔,马士英使史可法入援。可法因请朝,士英不许。已伪乞退,诏留之;使阮大铖以兵巡江上,与大典合。大铖实不出。
周镳、雷演祚在狱,士英再使朱统■〈金类页〉劾周锺罪宜族,镳从死、演祚亦当死;阮大铖又使王懩等劾之,比之成粹。会左良玉檄至,士英谓镳、演祚实召兵,遂杀周锺、光时亨,赐镳、演祚死。故事:小臣不赐死;马、阮以左兵故,急杀之。镳、演祚死,诸拟旨斩者改戍金齿、绞罪戍广西边卫;徒流已下,尽弛不问。
虑良佐不能军,与其党罗拜黄得功邸,乞出兵。旋暴良玉罪,尽檄兵御之。廷臣姚思孝、吴希哲、钱增皆请备淮扬;宏光帝亦谕士英:『良玉固未反,宜守淮扬』;乔可聘复争之。士英怒甚,叱诸臣为东林党:『借口防河,纵左入犯。北兵至,犹可以款;使良玉入,则若辈高官,我君臣死耳』。遂瞑目呼:『敢议守淮者斩』!宏光帝惧。宁河王孙邓文昌力请防河,马士英呵斥;文昌弃官去。
牟文绶纵兵哗掠,建德、东流遂不守;方国安日攻击铜陵、南陵间,荼毒无艺。吴适严劾之,蔡奕琛拟票下适狱。张孙振言『适为东林嫡派,又复社魁,宜速诛之』。俄国亡,适得脱。
五月壬午朔,宏光帝不视朝;责马士英戴己:『今若此,将焉置我』!士英无一策,惟请召黔兵走贵阳。越数日,群臣集内阁议降,士英与焉(详前)。
庚寅,马士英以宏光帝去,亦尽室遁。以黔兵四百自卫,称奉太后;遇钱谦益,言『有母在,不获死』,遂遁之溧水。诸人掠其家及其子锡所,立尽。阮大铖亦被掠,姬妾星散。杨维垣遁,为怨家所杀。张捷闻王铎被殴状,惧而自缢。刘孔昭走入海,钱谦益、蔡奕琛、李沾以下则皆降;赵之龙尤首祸(见前)。
士英走至广德,知州赵景和曰:『彼不奉王而奉太后,诈也』。拒不纳。士英攻破之,杀景和,大掠而去。迂道吉安,浙江巡抚张秉贞询其状,知州黄翼圣以为真,乃备法驾迎太后,以总兵署为行宫,召籍诸臣。彭遇颽亦逃至,以为佥都御史,募兵两浙。俄而刘宗周、熊汝霖自浙至,痛责士英,无以应,惟日盼江上捷。居数日,阮大铖、方国安、杨文骢先后至,为言宏光帝已被执;士英秘之。
六月,黄道周言:『自五月十一迄今再旬矣,行在未知所适。首辅马士英拥兵自卫,士民诘问,则云上在黄得功军。士英知上在而轻离,则不臣;不知而讹言,则罔上苟生:神人所共愤也』。俄闻多铎兵进嘉、湖,士英走绍兴,至于杭州。原任九江佥事王思任疏:『南都之败,由主上宽仁,信用奸相马士英,尽天下大计付之。而士英公窃太阿,肆无忌惮,窥上之微有以中之:上嗜饮,则进■〈酉灵〉醁;上悦色,则献妖淫;上喜音,则供优鲍;上好玩,则列珍奇。以为君逸臣劳,尽推疆事于史可法;而又忌之,事事掣肘。每一出朝,招集无赖,卖官鬻爵。四方狐狗愿出其门者,一望见费千金、一注籍费千金;乃至文选、职方乘机打劫,巡抚、总督现兑即题。其余编头修脚、服锦横行,又不足数。皆由士英独任朝纲,朝廷笃信之至于斯也。今事急矣!政本阁臣可走乎?兵部尚书可逃乎?不战、不守,身拥重兵,称护太后,岂圣驾不待护欤?一味欺蒙,此豪杰所以解体也。太后宜趣上照临,立斩士英之首,传示各省,以为误国欺君者戒』。复与士英书,责其『定策之后,政本自由,不知战守之事,祗知贪墨之谋;酒食逢君,门墙结党。兵叛则束手无谋,敌至则先期逃避;致令乘舆播越,宗社邱墟。即啄长三尺,何以自明?以思任上计,莫如明水一盂,自刎以谢天下。若但求首领,则当立解枢机。如或逍遥河上、潦倒烟霞,作贾似道故辙,千古笑齿已经冷绝;再不然,如伯嚭之渡江,则我越乃报仇雪耻之邦、非藏垢纳污之地,思任当先赴胥涛,乞白马素车以拒』。士英愧愤,不能答。刘宗周复言于分巡宁绍台道于颖曰:『不斩士英,无以收既溃之人心』。颖再请,不报。宗周欲颖即斩之,颖辞外臣不可杀宰相。张国纪曰:『亡天下者,必此人也!请诛之』。不报;太息而去。时共以太后为真云。
俄博托入浙江,士英、大铖走钱塘;满洲军击之,死数百。闻鲁王监国于绍兴,将入谒,群臣竞请杀之;郑遵谦虑其结方国安,请少迟。黄宗羲言:『孔子犹欲诛陈恒,诸君自不能杀之耳』。庄元宸言:『不斩士英,国事必不可为』。士英不敢往,依国安军;使乞和于降将张存仁,不许。大铖别执朱大典于金华,士民檄逐之,亦还;入国安军,掀髯谈兵,大为所爱。士英以大铖坏留都,己独受恶,颇与相左;然无如何。大铖复煽国安军与大典恶,宣言隆武帝将重科浙江粮;其实无之。
冬十一月,马士英部溃于余杭、国安溃于富春山。寻合兵渡钱塘,列阵江涘;珠喇玛等击之,士英走屯于东赭山朱桥范村,大肆劫掠,无复军状。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春正月,马士英请朝于闽。隆武帝以士英罪大,敕守关将拒之。士英七疏自理,终不许。章正宸言:『不杀士英,何以立国』!有李遽者,士英私人也;与隆武帝有旧,密称其有兵材,宜使过。郑芝龙、方国安更力荐,诏以为事官,居国安军。阮大铖忿监国不之用,说国安并擅诸饷,破坏义兵;于是孙嘉绩、熊汝霖诸军多不得食,遂为亡浙之本。
二月,隆武帝使御史陆清源以白金十万犒浙军,马士英、阮大铖蹴方国安纵掠之;执清源幽之军,使赵体元杀之(详「殉节」)。大铖又使国安檄隆武帝十大罪;监国鲁王大学士张国维叹曰:『自我戕毒,祸不远矣』!大铖复构朱大典于国安,言其多财,索饷四万;不从,以兵击之。屡战不已,闽、浙道梗。
夏四月,博托次钱塘,方国安遁(详「浙海遗兵」)。马士英从至枫桥,断之以拒追者。有石书「方马止于此」;心动,共谋执监国鲁王降。遣其心腹将守之;其人忽病,监国得脱。国安及方逢年降,阮大铖亦与谢三宾等降。士英独自新昌间道走太湖,依吴易;大铖为博托招之书,致厚爵;士英不答。大铖、国安、逢年从博托攻金华,朱大典誓守;大铖思泄忿,见城南隅新筑,导博洛炮轰之,屠之南。
时大铖、逢年、国安阴疏于隆武帝,乞反正为内间;及努山追隆武帝于顺昌,获御舟得大铖等疏,博托使杀之。大铖方以老健夸诸降者,闻之,坠崖死。逢年、国安斩于市,亦戮大铖尸。士英寻被执,送汉岱斩于苏州;妻子给兵士(或曰:士英之兵久而尽溃,为僧台州;被执,斩于杭)。
马士英奸回之质,挟主而升;阮大铖狐狗之徒,脂梯而躐。阮无马或幸废,马无阮或罪轻。马之扱阮,同气也,亦刺于助金;阮之结马,假手也,而未及反噬。而一为司徒之铜臭,一隶斐豹于丹书。其密也,则酥乳不足喻其融;其丑也,则厕溷不能喻其臭。天祸卫国,其以此夫?宏光帝德其奉翼、益以荒淫,铁券誓书,封譬亭散;燕子笺剧,国乃平章。宜其班坐绝席,门生天子耶!夫福王大仇未复,共主旋殉;鼎折祚迁,势合家国。此即召对连日,旰食宵衣抚此偏疆,恐不复物;况于闭目拱手乎?于是冰山发焰,宦海横流;其始也,逆党用人,中旨授职。因之甫、杞在位,逢、咸挂冠;朝尽私徒,坐无佳士。继乃东林诏狱,将闾呼天;传檄滣江,推毂朝右:宵小势迫,朝廷不可问矣。姜曰广、高宏图、张慎言、徐石麒虽复正色师表一时,史可法、袁继咸、陈潜夫、凌駉虽复竭忠化碧千古,以及勋裔有常延龄、布衣若何光显,追忠折槛、流痛鼎湖,而宦官、强藩表里钩接,衔沙射影、伎俩纵横:秦桧甚忌三将、唐宗任宠八关,小人覆餗,斯其巨也!钱塘历岁,枫桥叛将既送南朝,更烬于越。南山之急追唐帝、青州之计款隋文,岂惟附逆之辈,遗祸明世;抑亦枭獍之类,厥恶贯盈矣。延平、新昌有似忠义,而泰山、鸿毛其实敻别。盖已作渊首,复效殷顽;势直两穷,性归反复。岂谓纳我者无二心、滔天者罪可贳欤?总之,马士英奸庸无状、阮大铖狡横绝伦;至于群徒生嗟阉党、耄弗改图,燃冀死灰、计求昼锦,彪虎全翻、元黄立涣。恭王母子终始亡国,魏、崔权祸流浸南都;惠卿为安石护法、方成谓祸水灭火,遥溯萌孽,不为刻说焉!予尤慨亡明之臣,并起甲科,负材隽异,升沉计迫,面目全非。既已挫跌,徼幸窟穴,率德改行,纵或无望,而急则相依、惧乃自计,郑国亡而子亦不利,刘禅降而皓已伏诛,剥床解衣,释怨固圉,泥塑虽讥,刃顿弗顾乎?卒乃南山罄竹、姑孰烧粮,兵势一交,立身无所。虽决计奔降,幸不死左。然而奔黔、走皖,两人固不相谋;入浙、趋闽,萍合而颇自悔。公孙之倒行逆施,阮乃老且益悖;黎侯之流离琐尾,马真穷无所之。小人之才,可以徼乱而不能临事;小人之计,祗于目睫而保不死亡。盱衡此辈,昭然发蒙矣。至于多宝建阁、道学钳名,巨罗匿金、盲人惮入:似道之丑正黩货、祖珽之忘耻覆国;俯仰前事,颇若同符。即仆射文学之称、悦生清供之致,亦天毒其躬,才不可恃尔。若夫张捷、维垣,实死奔亡,与祸俱毙。乃有大书深刻以为忠徇,岂党恶议降而矢音抗节乎!置棺入隧,诬世猎名,其若遗臣之说何!
续明纪事本末卷之三
崇祯十七年春三月,流贼李自成逼京师。帝召太子及永、定二王,谕之曰:『汝今日人主,明日即百姓。外间称礼宜卑逊。勉之!为父母复仇』。命送太子于周奎第,永、定二王于田宏遇第。周皇后执三人手,痛哭遣之。太子诣奎,拒于阍者不得入;匿于外舍。帝复手谕成国公朱纯臣卫太子;中使置之文渊阁而去。太子名慈烺,年十八矣。当贼势急,左都御史李邦华请奉太子监国南京;降贼臣光时亨有二心,大声斥邦华,乃止。
丙戌,贼陷京师,朱谕犹在阁也;乃执纯臣拷掠,无所得。贼党牛金星等言:『兹事重,按户索之』。逆阉王之俊、栗宗周执以献。太子不屈,使之跪;曰:『吾岂能为若屈』!曰:『若父何在』?曰:『已死寿宁宫』。曰:『汝家何以失』?曰:『误任周延儒等耳』。贼复邀之;曰:『宜从我数事:殡帝后,毋淫杀百姓』。贼诺;羁诸宫(或曰:使刘宗敏善事之,伪封宋王,出入使乘骡)。
夏四月,贼趋山海关,挟太子行。及战,坐太子于山右。既而大败,太子从奔;道失履,一人跪以进。询知为民;曰:『方苦征敛,何德于汝而戴我也』!及吴三桂追至,贼又大败。自成惧,使降臣张若祺乞和,三桂言:『还我嗣君、复我疆土,乃可以和』。贼出太子,三桂使范玉、张成各以兵千,张贼帜左右伏,耿良训应之;太子出,遽夹击,贼又大败。三桂得太子,将奉之还京师;移檄远近,都人旦夕望其至。多尔衮檄三桂西追贼,三桂以太子请;不许。至榆河,置诸皇姑寺,导入西山,依高起潜。奔走疲惫,仅乃得达。值起潜南遁,偕走天津浮海而南。
五月,福世子即位于南京(实宏光帝)。张慎言请即位,史可法言:『太子耗未至,一旦南来,其何词以对』?刘孔昭言:『今日事定,谁敢易』!可法请徐之,祁彪佳力言监国为是;徐宏基等然之。宏光帝序当立而失德甚,众共知之;太子存亡亦未着。独马士英、刘孔昭利推戴,士英旋用孔昭言:『太子南来,己独任咎』。宏光帝遂即位。时传言定王至淮安,宏光帝使沉之。寻使王之纲迎太后于湖南之郭家寨。盖马士英请之。宏光帝弃其母已屡岁矣。
六月,王燮疏:太子、二王皆遇害。宏光帝喜,擢燮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或谓二王实未死。永王事见下)。
定王为贼挟入秦,转徙湖北,入左良玉军,冒其将黄某姓;良玉亡,黄蜚携之入太湖,以属瑞昌王,止于于潜,依故宦余文渊。因善陈砥流,砥流浪迹至太平,与其友夏名卿偕谒。王易姓孙,妻名卿女。俄,名卿恶于于潜令,王乃为僧,名云庵;转徙江南北,读书于吕六飞所。返婚于名卿,贫甚,市茶苏州,为奸人所首。逮至南京,杀之。时岁在辛酉矣。
是月,太子至淮安。闻定王变,不敢止;南走扬州(定王事出「野史」)。高起潜希旨,将弒逆。其犹子鸿胪寺序班高梦箕不可;及其仆高成、穆虎扶太子济江,栖于苏州。宏光帝召起潜入,众知起潜实奉太子南,讳之。
冬十二月,太子如杭,居于兴教寺;马士英使客刺之。至太子益南,管绍宁以太子实遇祸闻。
宏光元年春正月,太子至绍兴,不堪羁旅,元夕观灯而叹;众窃指曰:『吾君之子也』。高梦箕惧。
二月,朱国弼、赵之龙请定太子、二王谥。诏谥太子「献愍」、永「悼王」、定「哀王」;以明年为太子服。时太子耗确,故先绝之。是月,高梦箕密以太子告,使太监李继周召之至。太子已之金华府,继周从之。及诸涂,询继周名,具以对;询援立事,继周谢不知,以御札进。金华守臣闻之,以礼见。数日至杭州,巡抚张永贞来朝,文武导从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