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 第 216 页/共 273 页
至於诗之必须注而后明者,如《拟古》之“苍然五情热”,乃用《尔雅》“春苍天”,郭注“万物苍苍然”语,言五情苍然而生也。《开元寺赠衡岳僧》之“五峰秀其骨”,乃用《传灯录》慧可大师一日头痛,其顶骨如五峰秀出事。今注内亦未证明,文义便不可晓。凡此不一而足,尚未可谓之善本也。
△《杜律注》二卷(内府藏本)
旧本题元虞集撰。集有《平猺记》,已著录。是编所注杜诗,凡七言近体一百四十九首。卷首《杨士奇序》,称其解《题桃树》一篇,了然於仁民爱物之旨,深得杜意,必伯生所为。然欧阳玄撰集墓碑,不载其有此书。观其词意,亦皆浅近。考元赵汸学诗於集,而所注杜诗乃无一语及其师。董文玉为《赵注》作序,亦疑虞注之非真,然不云实出谁手。案曹安《谰言长语》,称元进士临川张伯成著《杜诗演义》,曾昂夫作传有此名,又有刊版,惜其少传,往往误以为虞伯生。李东阳《怀麓堂诗话》亦云:“徐竹轩以道尝谓予曰:‘《杜律》非虞伯生注。宣德初已有刊本,乃张姓某人注,渠所亲见。’”合二家之言观之,则此注实出张伯成手,特后人假集之名以行耳。王士祯《池北偶谈》谓伯成名性,江西金谿人,尝注《尚书补传》。吴伯庆有輓诗云:“笺疏定令传杜律,志铭谁与继唐碑。”此尤可为明徵也。
△《读杜愚得》十八卷(通行本)
明单复撰。复字阳元,会稽人。《千顷堂书目》作嵊县人,洪武中为汉阳河泊官。又云一名复亨,举怀才抱德科,授汉阳知县。传闻异词,未详孰是。是编前有宣德九年《黄淮序》,称杨士奇得其本於湖湘,以授江阴朱善庆兄弟刻之。
考黄伯思《东观馀论》,称尝撰《杜诗编年集》,则编年实始自伯思。其本今已不传。后鲁訔、黄鹤诸家穿凿字句,钩稽岁月,率多未安。是编冠以新定年谱,亦未免附会。其笺释典故,皆剽掇千家注,无所考证。注后隐括大意,略为训解,亦循文敷衍,无所发明。至每篇仿诗传之例,注“兴也”、“赋也”、“比也”字,尤多所牵合矣。
△《杜诗通》十六卷、《本义》四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明张綖注。綖字世文。《千顷堂书目》作字世昌,疑传写误也。高邮人,正德癸酉举人,官至光州知州。是编因清江范德机批点杜诗三百十一篇,每首先明训诂名物,后诠作意,颇能去诗家钩棘穿凿之说,而其失又在於浅近。《本义》四卷,皆释七言律诗。大抵顺文演意,均不能窥杜之藩篱也。
△《杜律意注》二卷(陕西巡抚采进本)
明赵统撰。统字伯一,临潼人,嘉靖乙未进士,官至户部郎中。是编诠释杜甫七言律诗。首论拗体,谓为杜之粗律,是全然不解声调者。所诠释亦皆臆度,不甚得作者之意。《凡例》称所见杜诗惟虞注二卷,故虽颇有所校正,而漫无考证。如《崔氏东山草堂诗》以“芹”字为出韵,是未知唐韵“殷”字附真不附文,至宋贾昌朝乃移之。许观《东斋纪事》、王应麟《玉海》皆可考也。
△《杜诗钞述注》十六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林兆珂撰。兆珂官西曹时即手纂是帙,及守衡州,遂刊刻之。谓甫尝游衡,刻甫诗於衡,所以为衡重也。《自叙》以为博撷群书,增释未备,时或附以己见,分体选注,成十六卷。然甫诗全集凡一千四百馀首,巨制名章,往往不录。而於《杜鹃行》、《虢国夫人》二诗,向因黄鹤、陈浩然二本误入者,反并登选。其《秦州杂诗》二十首,则仅录八首。《游何氏山林》十首,则仅录六首,竟以“其一”、“其二”标写次第,似原诗止有此数,尤不可解。至注中援引事实,多不注出典。此又明代著述之通病,非独兆珂一人矣。
△《杜律意笺》二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颜廷榘撰。廷榘字范卿,永春人,官九江府通判,终岷府左长史。是编取杜甫诗七言律一百五十一首,先用疏释,次加证引,名曰《意笺》。盖取以意逆志之义。其讥伪虞注之草草,持论良是。然核其所解,与伪虞注正复相等也。
△《杜诗分类》五卷(内府藏本)
明傅振商撰。振商字君雨,汝阳人,万历丁未进士,官至南京兵部尚书。杜诗分类始於王洙《千家注》。振商此编,则又因《千家注》本小为更定,殊无所取也。
△《杜诗解》八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杨德周撰。德周有《澹圃芋纪》,已著录。是编裒诗家之论杜诗者为第一篇。盖即蔡梦弼《草堂诗话》之意,推而广之,然分类不免於琐屑。其最不检者,如八卷补注例第一条云:“韩昌黎曰:‘人各有能有不能。抑而行之,必发狂疾。
故杜云“束带发狂欲大叫”。’如此注,那得不补”云云。是杜诗乃用韩语,天下宁有是事。他如杨慎辨“槎”字一条,既全载於订讹字中,又复见於正讹例中。
如斯之类,亦往往失之嗜博也。
△《杜律注评》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陈与郊撰。与郊有《檀弓集注》,已著录。是编因元张性《杜律演义》略施评点。每首皆有旁批,注文亦时有涂乙,大致皆刘辰翁之《绪论》也。
△《杜诗说》十二卷(内府藏本)
国朝黄生撰。生有《字诂》,已著录。此书以杜甫诗分体注释,於句法、字法皆逐一为之剖别。大旨谓前人注杜求之太深,皆出於私臆,故著此以辟其谬。
其说未尝不是。然分章别段,一如评点时文之式,又不免失之太浅。中如谓《行经昭陵诗》非禄山乱后所作,《寄裴施州诗》据《文苑英华》本增“遥忆书楼碧池映”七字於末。虽亦间有考证,然视其《字诂》、《义府》相去不止上下床矣。
盖深於小学而疏於诗法者也。
△《读书堂杜诗注解》二十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国朝张溍撰。溍字上若,磁州人,顺治壬辰进士,官翰林院庶吉士。是编乃其晚年家居所作。以《千家注》为本,而稍节其冗复。凡称原注者,皆《千家注》。每诗下评语及圈点,则溍所增入也。自称起己丑迄癸丑,阅二十四寒暑,五易稿而成。其用力甚勤,然多依傍旧文,尚未能独开生面。
△《杜诗会稡》二十四卷(内府藏本)
国朝张远撰。案康熙中有两张远。其一侯官人,有《超然诗集》,别著录。
此张远字迩可,萧山人,由贡生官缙云县教谕。朱彝尊《曝书亭集》有《送远之桂林诗》,即其人也。是书采诸家之注而成,故曰《会稡》。其分析段落,训释文意,颇便初学。然不免寻行数墨。诗依年谱编次,与诸本互有异同,考核亦未为详审。
△《杜诗论文》五十六卷(内府藏本)
国朝吴见思撰。见思字齐贤,武进人。是编成於康熙壬子。据其《凡例》,盖拟举杜诗典故别为一书,名曰《杜诗论事》。故此编但诠释作意,谓之《杜诗论文》。夫笺注典故,所以明文义也。论事自论事,论文自论文,是已两无据矣。
而所论之文,又皆敷衍。即以开卷言之,《望岳诗》“齐鲁青未了”,正极写“望”字耳。其注乃云“行至於齐,初见岱色,及行至於鲁,岱色依然,故曰青未了”。《过宋员外之问旧庄诗》杜甫自注曰:“员外季弟执金吾,见知於代,故有下句。”其语已明矣。其注乃云“落到执金吾结”。如此之类,皆颇嫌於词费。《重题郑氏东亭诗》“华亭入翠微”句,《尔雅》山未及上曰翠微,古有明训。其注乃云“山曰翠微,秋山也”。如此之类,考证亦多未详。首列章法、句法、字法诸论。其三折句法一条,引“尘中老尽力,岁晚病伤心”一联,谓“尘中”字、“岁晚”字一折,“老”字、“病”字一折,“尽力”字、“伤心”字一折,已嫌破碎。又引“峡云笼树小,湖日落船明”一联,谓“峡”字、“湖”字一折,“云笼”字、“日落”字一折,“树小”字、“船明”字一折,诗家有是句法乎?
△《杜诗阐》三十三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国朝卢元昌撰。元昌有《左传分国纂略》,已著录。是书成於康熙壬戌。前有《自序》,称杜诗有因注而显者,有因注反晦者。一晦於训诂之太杂,一晦於讲解之太凿,一晦於援引之太繁。反是者,又为肤浅凡庸之词曰:“吾以杜注杜也则太陋。”其持论甚当。然其注如《四书讲章》,其评亦如时文批语。说诗不当如是,说杜诗尤不当如是也。
△《杜律疏》八卷(洗马刘权之家藏本)
国朝纪容舒撰。容舒有《唐韵考》,已著录。此书因顾宸所撰《辟疆园杜诗注解》繁碎太甚,又多穿凿,乃汰其芜杂,参以己意,以成是编。初名《杜诗详解》。后以所解皆律诗,又字字句句备为诠释,体近於疏,因改今名焉。
△《读杜心解》六卷(通行本)
国朝浦起龙撰。起龙有《史通通释》,已著录。其书虽总题六卷,而卷首分上下二册,不入卷数,卷一分子卷六,卷二分子卷三,卷三分子卷六,卷四分子卷二,卷五分子卷五,卷六分子卷二,实二十六卷也。自昔注杜诗者,或分体,或编年。起龙是编,则於分体之中又各自编年,殊为繁碎。如《江头五咏》,以二首编入五言古诗、三首编入五言律诗,尤割裂失伦。其赋及杂文,旧本皆系卷末,起龙亦散附各诗之后,如《杂述》附《送孔巢父诗》后,《秋述》附《秋雨叹》后,《祭房琯文》附《别琯墓诗》后,《说旱》附《大雨诗》后,《封西岳赋》附《赠献纳使田舍人诗》后,事尚相属。以《三大礼赋》附《赠崔国辅于休烈诗》后,因诗中有“谬称三赋在”句;以《皇甫淑妃碑》附《宴郑驸马宅诗》后,因公主为淑妃所生;以《华州试进士策问》附《洗兵马》后,因所问乃中兴之政,已为牵合。至以《天狗赋》附《灵湫诗》后,以《雕赋》附《义鹘行》后,以《画太乙天尊图文》附《李道士松树障子歌》后,则强缀之甚矣。自有别集以来,无此编次法也。其间考订年月,印证时事,颇能正诸家之疏舛。而句下之注,漏略特甚。篇末之解。缴绕亦多。又诠释之中。每参以评语,近於点论时文,弥为杂糅。与所撰《史通通释》评与注释夹杂成文者同一有乖体例。殆好学深思之士而不善用所长者欤?
△《类笺王右丞集》十卷、附《文集》四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顾起经撰。起经字长济,更字元纬,无锡人,嘉靖中以国子监生官广东盐课副使。是集以王维诗分类重编。五言古诗分十一门,七言古诗分六门,五言律诗分十一门,五言排律分八门,五言绝句分七门,七言绝句分五门。各为笺注,而以刘辰翁评散附句下。冠以本传、年谱。别以外编、遗诗及同咏、赠答、画评附后。其文集四卷则绝无笺注。大都区别繁碎,更甚於王洙之割裂杜诗、王十朋之窜乱苏集。如《清如玉壶冰》诗,虽题出鲍照《白头吟》,然实省试之作,列之闺情,殊为不类。配隶尤多乖舛也。
△《樊绍述集注》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孙之騄撰。之騄所辑《尚书大传》,已著录。樊宗师之文见称於韩愈。
愈所为墓志,称其书号魁纪公者三十卷,曰樊子者又三十卷,《春秋集传》十五卷,表笺以下杂文凡二百九十一篇,又杂铭二百二十,赋十,诗七百一十九。
《唐书艺文志》云:《樊宗师集》二百九十一卷。而今传於世者止此二卷。绛守居《园池记》旧有宋王晟、刘忱所注,至元时已不传。其载於《辍耕录》者凡有二本,其一为氵栾阳赵仁举字伯昂者所笺注,其一不著注者姓名。然宗仪亦仅著其句读,而不尽著其笺注。此本以宗仪所得前本为主,而以后一本及他本注释并题跋附焉。至《绵州越王楼诗序》一篇,则得自计有功《唐诗纪事》,旧无句读,之騄以意创补之。宗师文故为诡异,本非正轨。韩愈以交游之故,曲以文从字顺许之。然所谓二百九十一卷者,卒以无传,则是非之公,虽愈不能夺也。之騄乃掇拾废弃,为之注释,谓之好奇则可,如谓有当於文章则未也。故特存旧注绛守居《园池记》一篇,示好奇之戒,而此则附《存目》焉。
△《香山诗钞》二十卷(内府藏本)
国朝杨大鹤编。大鹤字芝田,武进人,康熙己未进士,官至左春坊左谕德。
是编用明马元调所刊《白氏长庆集》本。录十之三四,芟其所分门目,但以五言、七言分古今体编之。
△《玉川子诗集注》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孙之騄撰。卢仝诗,《唐书艺文志》一卷;《书录解题》作二卷,又《外集》一卷;明正德中刊本作二卷,盖无《外集》;《全唐诗》增多二十二篇,编为三卷。之騄又增入《栉铭》一篇、《月诗》一篇,编为五卷。然《月诗》见《锦绣万花谷》,其词不类。《栉铭》则仅与《梳铭》异数字,乃一诗而讹为两题,不当重入。且彭叔夏《文苑英华辨证》据罗衮《四铭小序》,知《栉铭》乃衮所作,《唐文粹》误题为卢仝。之騄均未能订正,殊考之未详也。(案朱彝尊《明诗综》以《栉铭》为明人所作,仅删去二“兮”字,尤为舛谬,并附订於此。)
仝诗故为粗獷,非风雅之正声。之騄嗜奇,故特注之。卷首《月蚀》一篇,考据元和庚寅时事,笺注最详。然“后幅天若不肯信,试唤皋陶鬼一问,而今三台文昌宫”云云。应以“问”字为句。之騄乃以“而今”字为句,殊为割裂。其他注亦多支蔓。如《客答蛱蝶》一首,引罗隐诗以释黄雀字,不顾其人之在仝后,亦未免失检矣。
△《西昆发微》三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吴乔撰。乔一名殳,字修龄,太仓人。是编乃所说李商隐诗。案《唐书商隐传》,称与温庭筠、段成式俱以四六得名,号三十六体。则商隐所作,别无西昆之名。杨亿《西昆倡酬集序》,称取玉山册府之义,名曰西昆。则西昆之名,又非商隐所作。此书标题先已失考。其所说,凡《无题》之诗又无一不归於令狐綯。如《锦瑟》一首,刘攽《中山诗话》以为令狐楚青衣之名,其说本谬。
计有功《唐诗纪事》称为令狐丞相青衣,盖沿此文,特省书楚名耳。乔不考其源,但据丞相之文,亦执为綯之青衣。他如《少年》一首,明言“外戚平羌第一功”;《富平少侯》一首,明言“十三身袭富平侯”;《可叹》一首,明言“赵后楼中赤凤来”,与綯何与,皆锻炼入之。然则《柳枝》五首非商隐明作一序,亦必谓为綯作矣。
△《李长吉歌诗汇解》五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王琦撰。琦有《李太白诗注》,已著录。注昌谷集者,宋有吴正子,明有徐渭、董懋策、曾益、余光、姚佺。又有宋刘辰翁评本。然贺诗镂心刿肾,意匠多在笔墨之外,往往可以意会,不可言诠。诸家多钻研字句以求之,失之愈远。
琦此注兼采诸家之本,故曰《汇解》,亦不免寻行数墨之见。或附会穿凿,或引据失当。如《雁门太守行》“塞土胭脂凝夜紫”句,旧注引古今注紫塞为解,本不为谬,而琦必从别本作“塞上”,引王勃“烟光凝而暮山紫”句,以就“凝紫”二字,是岂塞上夜景耶。又如《勉爱行》“洛郊无俎豆,弊厩惭老马”句,旧本误“惭”为“斩”。曾益注遂云“斩老马以祖别”。直谓杀马食客,固非事理。
余光注“斩”为绝,谓厩中无马可乘,亦牵强未安。琦不从之,是矣。然不知此用陶潜诗“马厩讲肆”之意,明儒者之不得志,而以为无俎豆以饯行,即乘马亦非强壮,仍郢书燕说也。至《苏小小墓诗》“油壁车,久相待。冷翠烛,劳光彩。
西陵下,风吹雨”。下与雨叶,乃用古音。集中如读来为厘,押入支韵之类,不一而足。琦乃易末句为风雨,改以就“待”、“彩”二韵,尤失古法矣。此类不可枚举,与诸家亦鲁、卫之政也。
△《丰溪存稿》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唐吕从庆撰。前有任启运所撰小传,称从庆字世膺,大梁人。从其祖伸官於金陵。广明元年黄巢攻金陵,从庆走歙之堨田。及朱温篡唐,遂遁居旌德万山中,隐居不仕,称唐遗民。至南唐时乃卒,年九十七。其集历代史志书目皆不著录。此本为乾隆庚申其裔孙积祚所刊,称其从叔高祖元进所手录。黄之隽、邵泰、储大文皆为之序,称其湮没八百年而始显。然其书晚出,授受源流渺不可考。越宋、元、明至今,忽传於世,论者颇以为疑。其诗如《贼警》之“何以慰时匆”,《游多宝寺》之“先供座佛歆”,《村径即景》之“啼鸟断还仍”及“长此乐清礽”,《草堂坐雨》之“惫黍转馀精”,《薄暮步村径》之“飞虫抟涧舞,鸣鹊抱巢修”,《醉卧田间里人扶归》之“垂手引模糊”,《咏菊》之“风雨困秋曦”,皆不似晚唐、五代人语。又其中有《怀严子陵前辈》一题,案李肇《国史补》,称进士互相推敬,谓之先辈,无称古人以前辈之事。杜甫诗“画手看前辈,吴生远擅埸”,又“前辈飞腾入,馀波绮丽为”,亦仅用为词藻,无称人以某前辈之事。况远隔千年,忽被此目,唐人诸集,实未前闻。又《春雪往栅山》题中有“敲诗驴子背上”语。案贾岛咏“推敲”二字不定,见《唐摭言》。
郑綮言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背上,见《唐诗纪事》。在今日则为故典,在唐末犹为近事,不应从庆用之。且称吟诗为推敲,已属割裂。至改为敲诗,明以前人实无此语。疑为赝鼎,盖亦有由矣。
△《谭藏用诗集》一卷、《集外诗》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唐谭用之撰。用之字藏用,其履贯时代不见於史。《新唐书艺文志》载有谭藏用诗一卷,次於刘言史、黄滔之前。《全唐诗》亦载用之诗一卷,谓为五代末人。而《宋史文苑传》又云:“开宝初,有颖贽、刘从义善为文章,张翼、谭用之善为诗,张之翰善笺启。”则又当为宋初人。厉鹗《宋诗纪事》遂系之於宋。众说纷纷,莫能考定。今此集前题“姑苏吴岫家藏本,悉依宋钞”十一字。后有谭氏子孙札一通,称集本元人抄宋版,抄书家珍藏,罕行於世云云。是其书当出於明之中叶。而《全唐诗》所载之七律四十首,则别为《集外诗》附之於后。盖亦其子孙所题以别於本集者。然自宋以来,阅数百年,收藏者从未著录,而忽得於吴岫家。又集外诸诗皆本於唐诗鼓吹,当时郝天挺所选录已不为少,乃无一篇出於本集。其故颇不可解。且反覆检勘,颇多疑窦。如经历官名不特《唐百官志》所无,即宋代亦未曾置,至元时始有此职。而集中《梦祝直诗》,乃有“忽梦浔州祝经历”句,其可疑者一也。又《吴真人奉旨求贤诗》,不似唐人语。
考元时有道士吴全节,被遇成宗、仁宗、英宗,封崇文弘道真人,见於《元史》。
而延祐中尝命真人王寿衍求访道行之士,与此所云奉旨求贤者情事相近,似当为吴全节作。其可疑者二也。又集中《赠胡守诗》,铺叙时事极详,其大略云:“因思闽广间,壤地有深阻。凶豪据深洞,老幼负戈弩。幸逢天子圣,元帅复神武。诏书一日下,海内尽歌舞。横筭罢舟车,求贤复科举。”而《金盘山诗》又有贞元纪年。案贞元为德宗年号,距唐末百馀岁,时代大不相及。而证诸《唐书》,亦无闽、广作乱之事。惟《元史》载,成宗元贞元年,昭、贺、藤、邕、澧、全、衡、吉、赣、南安等处,蛮寇窃发。二年,上思州叛贼黄胜许攻剽水口思光寨,其后屡见於《本纪》,似与闽、广凶豪之语相合。而仁宗皇庆二年始行科举,与“求贤复科举”语亦相近。盖元代未尝有此制,仁宗始法古举行,故谓之复。若唐则科举一代不绝,不可谓之复矣。贞元年号恐当是元贞之讹。特元贞尽二年,而此作七年为不相符耳。其可疑者三也。又《送赵容诗》云:“武林杨柳旧依依,甲第楼台有是非。莫道天涯龙已化,但看云际鹤还飞。”其意似指南宋之亡。若唐末、五代时,则钱氏据有临安,势方全盛,安得有此语。其可疑者四也。岂用之遗集散佚残阙,其子孙剽他人所作,搀杂其间,以足卷帙,故牴牾如是欤。
△《范文正公尺牍》三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范仲淹撰。仲淹有《范文正集》,已著录。是编皆其平生手简,为家书三十六首、交游八十一首。盖其家子孙所辑,宋时已於集外别行。后有张栻及朱子所作《文正书帖跋语》二则,当亦后人所附入。原本五卷,今止三卷,则陈振孙所改编也。
△《曾乐轩集》一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宋张维撰。维,乌程人,仁宗时官卫尉寺丞,都官郎中张先之父也。先尝摘维所自爱诗十首,绘为《十咏图》,孙觉为之序。周密《齐东野语》备载其诗及《觉序》,并述是图始末甚详。此本乃安邑葛鸣阳所刊,即从《齐东野语》录出。
原图残阙,佚其第五首,故此亦惟存九首焉。
△《别本公是集》六卷(山东巡抚采进本)
宋刘敞撰。敞有《春秋传》,已著录。其文集久佚,今始从《永乐大典》编次成帙。此本乃钱塘吴允嘉从诸书中搜辑而成。考《宋文鉴》尚有敞所作《续谥法》一篇,唐顺之《右编》有奏议六篇,此集均未收入。又误载刘攽诗及诗文重复文同题异者数篇。又《舜让禹》以下三篇,抄录舛错,原目亦颇失先后之序。
然较之新喻所刻《三刘集》,采摭稍富。故今仍存其目,不没其蒐辑之劳焉。
△《陈副使诗》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陈洎撰。洎字亚之,彭城人,即师道之祖也。皇祐中官至三司盐铁副使,宋国史、实录皆不为立传,故《宋史》亦失载其人。此本仅诗十二首,金侃跋语谓陆绳仲从宋人墨迹卷录出者。前有熙宁九年曲阜颜复《序》。后有张徽、司马光、苏轼、任希夷、李五《跋》。《复序》谓其事业在卿大夫者,以补国利民传。《跋》亦谓景行懿文,知者益鲜。曲阜长道颜公、侯官宏中郑公而下诸大贤,表而出之,辑成巨轴,盖皆当时就题卷中者。《跋》作於嘉定癸酉。自皇祐改元至是一百六十馀年,贤士大夫犹相与珍其遗篇,景企不置,则洎之为人可知矣。金侃又谓跋其后者尚有林希、孙觉、苏辙、徐积、钱世雄诸人,惟遗侯官郑宏中一跋。今希等诸跋并佚不存,则已非侃所见之本。又颜复称诗二十二篇,苏轼称诗二十五篇,今所存仅及其半,亦不知何时散失。厉鹗《宋诗纪事》载洎诗十三篇,较此本多《过项羽庙》、《过田文墓》二篇。惟此本所有之《黄鹄诗》,鹗失采耳。
△《居士集》五十卷(内府藏本)
宋欧阳修撰。前列《苏轼序》及《年谱》。旧本每卷有熙宁五年子发等编次数字。而《轼序》谓得於其子棐,乃次而论之。盖序作於元祐六年,时发已卒,故序中不及耳。庆元中周必大编次修集,自《居士集》外,有《外集》等九种,通一百五十三卷。此编仅三之一,然出自修所手辑。《文献通考》引叶梦得之言曰:“欧阳文忠公晚年取平生所为文。自为编次。今所谓《居士集》者,往往一篇阅至数十过,有累日去取未决者。”则其选择为最审矣。此本又取淳熙间孙益谦所校重镌,卷末列诸本字句异同,极为详核。又一本为明代朝鲜所刊,校正亦极精审。以周必大所编《文忠集》已全部收入,无庸复录,故今惟存其目焉。
△《欧阳遗粹》十卷(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明郭云鹏编。云鹏爵里未详。卷首有嘉靖丁未云鹏《自叙》。以陈亮《欧阳文粹》仅录一百三十篇,所收太隘,乃补录八十三篇,附刻其后。然亮所录持择精审,与本集多有异同。宋人旧本,存之可以备参考。此则全从本集采出,字句既无可互证。又其精不及亮所录,而其博又不及修所自定《居士集》。实两无所取,故析出别存其目焉。
△《老泉文》(无卷数,编修励守谦家藏本)
明郭祥鹏编,祥鹏,泰和人,成化辛丑进士。是集於《苏洵集》中摘取《权书》十篇、《衡论》十篇、《笺策》二篇,别为一集。案《洵全集》具存,其文章之妙,岂止於此。此选亦无谓甚矣。
△《东坡外集》八十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不著编辑者名氏。前有《焦竑序》,称“世传东坡集多乱以他人之作。如老苏《水官》、《九日上魏公》、《送僧智能》三诗,叔党《飓风》、《思子台》二赋,人知其谬。至《和陶拟古》九首、《大悲圆通阁记》,本子由作,见《栾城遗言》。《虚飘飘》三首,公与黄、秦倡和,见《少游集》。《睡乡记》、《拟无功醉乡记》而作,今并属子瞻。代滕甫辨谤,王铚谓为其父作四六话,备载其文。大率纪次无伦,真赝相杂。最后得《外集》读之,多前所未载。而卷帙有序。如《题跋》一部,游行诗、文字画等各以类从,而尽去《志林》、《仇池笔记》之目,最为精核。其本传自秘阁”云云。考《和陶拟古》九首虽见於《栾城遗言》,其实轼、辙各自有诗。所谓“客从远林薄,依墙种杨柳”者,辙诗也;“有客叩我门,系马门前柳”者,轼诗也。竑所纠摘,未为尽确。又辙所作轼墓志,载所作凡六集。晁陈二家所录,多《应诏集》十卷。《宋史艺文志》所载凡十一集。皆无此八十六卷之本。且《外集》之名,以别《内集》。轼之诗文既已全载於此,别无所谓《内集》,则《外集》之名殊无根据。竑称得之秘阁,不知明代之书,尽於杨士奇、张萱所录。二家之目不载,竑又何从而得之。此直竑以意删并,托之旧本耳。
△《黄楼集》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明鲁点编。胡廷宴补。点有《齐云山志》,已著录。廷宴,漳州人。点书成於万历甲辰,廷宴补刊则在丁未,相距二三年,而廷宴序称岁久浸坏,渐以失次,殆不可晓。盖明代朝觐官入都,例以重货赂津要。其馀朝官,则刊书一部,佐以一帕致馈,谓之书帕。其书即谓之书帕本。其仓卒不暇自刊者,则因旧官所刊,稍改面目而用之,动以旧刊漫漶为词,而偶忘其相去不久也。宋熙宁十年,苏轼守徐州,值河决澶渊,南溢於泗,城几没。轼捍御百方,城以无恙。乃取土克水之义,即城东门为楼,垩以黄土,名曰黄楼。其弟辙及秦观皆为之赋,陈师道为之铭,轼亦有《九日黄楼》、《黄楼观月》诸诗,遂为古迹。点官徐州,因裒轼诗文作於徐州者为一集,题曰《黄楼集》,实非皆为黄楼作也。入之《地理》,名实不伦,今仍入之《别集》,附轼集后焉。
△《东坡守胶西集》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阎士选编。士选字立吾,绥德州人,万历庚辰进士,官至山东按察使。是编乃士选为莱州府知府时采苏轼在胶西诗文刻为一帙。以尚有挂漏,及官按察使时补完之。其王宗稷年谱,亦仅摘录熙宁八年乙卯轼到密州,及十年丁巳自密移知河中府,复改知徐州一段。盖借轼以重胶西也。
△《苏文奇赏》五十卷(江苏周厚堉家藏本)
明陈仁锡编。仁锡有《系辞十篇书》,已著录。是编取《东坡七集》分体选录,一以时文之法批点之。至於《志林》之属,亦皆摘录,不知是固不以文章论也。《飓风赋》乃苏过之作,后人误题其父。仁锡因而录之,亦漫无考证矣。
△《东坡禅喜集》十四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凌濛初编。濛初有《圣门传诗嫡冢》,已著录。先是徐长孺尝取苏轼谈禅之文,汇集成编,唐文献序而刊之。濛初以其未备,更为增订。万历癸卯,濛初与冯梦祯游吴阊,携是书舟中,各加评语於上方。至天启辛酉,与《山谷禅喜集》并付之梓。濛初喜取前人小品,以套版刻之,剞劂颇工,而无裨艺苑,此亦其一种也。
△《东坡养生集》十二卷(内府藏本)
国朝王如锡编。如锡字武工,江宁人。是编前有《王思任序》,则当成於前明之末,然又有康熙甲辰《邱象升序》,盖书成於崇祯中,批点行世则出象升手也。其书取苏轼诗文杂著有关於闲適颐养者,分《饮食》、《方药》、《居止》、《游览》、《服御》、《翰墨》、《妙理》、《调摄》、《利济》、《述古》、《志异》十二门。轼以文章气节雄视百代,其游戏诸作,大抵患难中有托而逃。
如锡乃惟录其小品,所谓“飞鸿翔於寥廓,而弋者索之薮泽”也。使轼仅以此见长,则轼亦一明季山人而已矣,何足以为轼乎。
△《苏诗摘律》六卷(内府藏本)
旧本题“长垣县知县无锡刘宏集注”,不详时代,惟取苏轼集七言律诗注之,潦草殊甚。
△《吕次儒集》一卷(编修汪如藻家藏本)
宋吕南公撰。南公有《灌园集》,已於《永乐大典》中裒辑成编。此本乃后人采掇而成。仅《麻姑山诗》二十四首,《福山诗》一首,文三首,仍以符行中《原序》冠之。其《麻姑山诗》盖出《麻姑山志》,前有《小引》。《西江诗话》所载之《葛仙峰诗》,即在其中,而题作《上葛仙坛》,标目小异。其《钱邓州不烧楮钅强颂》一首,则自吕祖谦《宋文鉴》中录出者也。篇帙寥寥,采摭殊为寒窘。今既别编巨帙,此为废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