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书 - 第 50 页/共 116 页
子祖璧,给事中。
恃庆弟仲信,亦好学。为太尉参军,稍迁奉车都尉、开府掾。章武王融之讨葛荣也,仲信为其都督府长史。融败殁,仲信遂亦免弃。
仲信弟思略,字叔约,有识尚。冀州安东府骑军参军。
子祖遗,武定末,太学博士。
思略弟思令,字季俊。初为广阳王司空参军,转司空城局参军、司徒记室、威远将军、尚书左民郎,转右民。
时天下多事,思令乃上疏曰:“臣闻国之大事,唯祀与戎。戎之有功,在于将帅。三代不必别民,取治不等;五霸不必异兵,各能克定。有汤武之贤,犹须伊望之佐;尧舜之圣,尚有稷契之辅。得其人也,六合唾掌可清;失其人也,三河方为战地。何者?动之甚易,靖之至难。窃以比年以来,将帅多是宠贵子孙,军幢统领,亦皆故义托附。贵戚子弟未经戎役,至于衔杯跃马,志逸气浮,轩眉攘腕,便以攻战自许。及临大敌,怖惧交怀,雄图锐气,一朝顿尽。乃令羸弱在前以当锐,强壮居后以安身。兼复器械不精,进止不集,任羊质之将,驱不练之兵,当负险之众,敌数战之虏,欲令不败,岂有得哉!是以兵知必败,始集而先逃;将又怖敌,迁延而不进。国家便谓官号未满,重爵屡加,复疑赏赉之轻,金帛日赐。帑藏空虚,民财殚尽。致使贼徒更增,胆气益盛,生民损耗,荼毒无聊。主叹臣哀,何心寝食。臣虽位微,窃不遑舍。臣闻孝行出于忠贞,节义率多果决。德可感义夫,恩可劝死士。今若舍上所轻,求下所重。黜陟幽明,赏罚善恶。搜徒简卒,练兵习武,甲密弩强,弓调矢劲。谋夫既设,辩士先陈,晓以安危,示其祸福。如其不悛,以我义顺之师,讨兹悖逆之竖,岂异厉萧斧而伐朝菌,鼓洪炉而燎毛发!虽愚者知其不旋踵矣。敢以愚短,昧死陈诚。”
寻拜假节、征虏将军、阳平太守。又割冀州之清河、相州之阳平、齐州之平原以为南冀州,仍以思令为左将军、南冀州刺史、假平东将军、都督。时葛荣遣其清河太守季虎据高唐城以招叛民,思令乃命麾下并率乡曲潜军夜往,出其不意,遂大破之,徐乃收众南还。又诏思令并领冀州流民。及葛荣灭,还镇平原。后除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转卫将军、右光禄大夫。天平三年三月卒,时年五十一。赠骠骑将军、定州刺史。
恃庆从叔景略,起家中书博士。太和中,尚书郎、本郡中正。出为齐州魏郡、平原二郡太守。卒。
景略弟雄,字仲略,容貌伟异。以军功为给事中。高祖曾对群臣云:“路仲略好尚书郎才。”仆射李冲云:“其人宜为武职。”遂停。转太尉咸阳王录事参军,迁伏波将军、奉车都尉。卒,赠顿丘太守。
景略从祖弟法常,幼而修立。为郡功曹,早卒。仪同李神俊与之有旧,每云:“诸路前辈中,有路法常足为名士,谓必远至,而竟无年。天下事诚难知也。”
房亮,字景高,清河人也。父法延,谯郡太守。亮好学,有节操。太和中,举秀才,为奉朝请。拜秘书郎,又兼员外散骑侍郎,副中书侍郎宋弁使于萧赜。还,除尚书二千石郎中、济州中正。兼员外常侍,使高丽,高丽王托疾不拜。以亮辱命,坐白衣守郎中。后除济北太守,转平原太守,以清严称。时冀州刺史、京兆王愉据州反,平原界在河北,与愉接境。愉乃遣人说亮,啖以荣利。亮即斩其使人,发兵防捍。愉怒,遣其大将张灵和率众攻亮。亮督厉兵民,喻以逆顺,出城拒击,大破之。寻遭忧解任。服终,除左将军、汲郡太守。迁前将军、东荆州刺史。亮留心抚纳,夷夏安之。时边州刺史例得一子出身,亮不言其子而启弟子超为奉朝请。议者称之。转平东将军、沧州刺史,入为光禄大夫,加安东将军。永安二年卒,年七十一。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子柬,字元约。卒于光禄大夫。
亮弟诠,字凤举。尚书郎、本州中正。卒,赠抚军将军、齐州刺史。
诠弟悦,字季欣。解褐广平王怀国常侍,转青州平东府中兵参军,加宣威将军。迁高阳太守,转广川太守,加镇远将军。普泰中,济州刺史张琼表所部置南清河郡,仍请悦为太守,朝廷从之。凡历三郡,民吏安之。迁平东将军、太中大夫。兴和二年卒,年七十。赠征东将军、济州刺史。
长子超,字伯颖。武定末,司徒录事参军、济州大中正。
超弟昭,淮州骠骑大将军府长史。
曹世表,字景升,东魏郡魏人也。魏大司马休九世孙。祖谟,父庆,并有学名。世表少丧父,举止有礼度。性雅正,工尺牍,涉猎群书。
太和二十三年,尚书仆射、任城王澄奏世表为国子助教,颇失意。后转司徒记室。与武威贾思伯、范阳卢同、陇西辛雄等并相友善。侍中崔光,乡里贵达,每称美之。遇患归乡。永平中,除兗州左将军府司马,非其所愿,复以病解。延昌中,除清河太守,治官省约,百姓安之。正光中,拜前将军、通直散骑常侍。大将军、京兆王继西征,以为从事中郎,摄中水兵事,自当烦剧,论者皆称其能。还都,拜司空长史。孝昌中,青齐频年反乱,诏世表持节慰喻。还都,转尚书右丞。
后加征虏将军、出行豫州刺史。值萧衍将湛僧珍陷东豫州,州民刘获、郑辩反于州界,为之内应。朝廷以源子恭代世表为州,以世表为东南道行台,率元安平、元显伯、皇甫邓林等讨之。于时贼众强断小殷关,驿使不通。诸将以士马单少,皆败散之余,不敢复战,咸欲保城自固。世表时患背肿,乃舆病出外,呼统军是云宝谓之曰:“湛僧珍所以敢深入为寇者,以获、辩皆州民之望,为之内应。向有驿至,知刘获移军欲迎僧珍,去此八十里。今出其不意,一战可破。获破,则僧珍自走,东南清服,卿之功也。”乃简选兵马,付宝讨之。促令发军,日暮出城,比晓兵合。贼不意官军卒至,一战破获,诸贼悉平,湛僧珍退走。唯郑辩与子恭亲旧,亡匿子恭所。世表召诸将吏,众责子恭,收辩斩之,传首京师。敕遣中使宣旨慰喻,赐马二匹、衣服被褥。复以世表行豫州事,行台如故。还朝,加左将军,兼尚书东道行台,沿河分立镇戍,以备葛荣。行达青州,遇患卒,时年五十四。永熙中,赠平东将军、齐州刺史。
潘永基,字绍业,长乐广宗人也。父灵虬,中书侍郎。永基性通率,轻财好施。为冀州镇东府法曹行参军,迁威烈将军、扬州曲阳戍主,转西硖石戍主,治陈留、南梁二郡事,颇有威惠。转扬州车骑府主簿。累迁虎贲中郎将、直寝、前将军。出为持节、平北将军、冀州防城都督、长乐太守。于时葛荣攻信都,长围遏水以灌州城。永基与刺史元孚同心戮力,昼夜防拒。外无军援,内乏粮储,从春至冬,力穷乃陷。荣欲害孚,永基请以身代孚死。
永安二年,除颍川太守,迁镇东将军、东徐州刺史。时萧衍将曹世宗、马洪武等率众来寇,永基出讨,破之。永熙中,为征东将军、金紫光禄大夫,迁车骑将军、左光禄大夫。寻加卫大将军、复除东徐州刺史。前后在州,为吏民所乐。代还京师。元象初卒,年五十六。赠散骑常侍、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尚书右仆射、司徒公、冀州刺史。
长子子礼,州主簿。
子礼弟子智,武定中,太尉士曹参军。
朱元旭,字君升,本乐陵人也。祖霸,真君末南叛,投刘义隆,遂居青州之乐陵。元旭颇涉子史,开解几案。起家清河王国常侍。太学博士、员外散骑侍郎。频使高丽。除尚书度支郎中。神龟末,以郎选不精,大加沙汰。元旭与陇西辛雄、范阳祖莹、泰山羊深、西平源子恭并以才用见留。寻加镇远将军、兼尚书右丞,仍郎中、本州中正。时关西都督萧宝夤启云:“所统十万,食唯一月。”于是肃宗大怒,召问所由。录、令以下,皆推罪于元旭。元旭入见,于御座前屈指校计宝夤兵粮乃逾一年,事乃得释。除通直散骑常侍。永安初,加平东将军、尚书左丞、光禄大夫。后转司农少卿。迁卫将军、左光禄大夫。天平中,复拜尚书左丞。既无风操,俯仰随俗,性多机数,自容而已。于时朝廷分汲郡、河内二界挟河之地以立义州,安置关西归款之户,除元旭使持节、骠骑将军、义州刺史。武定三年夏,卒于州,年六十七。赠本将军、幽州刺史。
子敬道,武定中,司徒长流参军。
史臣曰:阳尼学义之迹,世不乏人。固远气正情,文学兼致。贾思伯门有旧业,经明行修,唯兄及弟,并标儒素。李、路器尚所及,俱可观者。象风彩词涉,亦当年之俊民。房亮、曹世表、潘永基、朱元旭,拔萃从宦,咸享名器,各有由也。
列传第六十一 奚康生 杨大眼 崔延伯
奚康生,河南洛阳人。其先代人也,世为部落大人。祖直,平远将军、柔玄镇将。入为镇北大将军,内外三都大官 ,赐爵长进侯。卒,赠幽州刺史,谥曰简。父普怜,不仕而卒。
太和十一年,蠕蠕频来寇边,柔玄镇都将李兜讨击之。康生性骁勇,有武艺,弓力十石 ,矢异常箭,为当时所服。从兜为前驱军主,频战陷陈,壮气有闻,由是为宗子队主。从驾征钟离,驾旋济淮,五将未渡,萧鸾遣将率众据渚,邀断津路。高祖敕曰:“能破中渚贼者,以为直阁将军。”康生时为军主,谓友人曰:“如其克也,得暢名绩;脱若不捷,命也在天。丈夫今日何为不决!”遂便应募,缚筏积柴,因风放火,烧其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投河溺死者甚众。乃假康生直阁将军。后以勋除中坚将军、太子三校、西台直后。
吐京胡反,自号辛支王。康生为军主,从章武王彬讨之。胡遣精骑一千邀路断截,康生率五百人拒战,破之 ,追至石羊城,斩首三十级。彬甲卒七千,与胡对战,分为五军,四军俱败,康生军独全。迁为统军。率精骑一千追胡至车突谷,诈为坠马,胡皆谓死,争欲取之。康生腾骑奋矛,杀伤数十人,胡遂奔北。辛支轻骑退走,去康生百余步,弯弓射之,应弦而死。因俘其牛羊驼马以万数。
萧鸾置义阳□,招诱边民。康生复为统军,从王肃讨之,进围其城。鸾将张伏护自升城楼,言辞不逊 ,肃令康生射之。以强弓大箭望楼射窗,扉开即入,应箭而毙。彼民见箭,皆云狂弩。以杀伏护,赏帛一千匹。又频战再退其军,赏三阶,帛五百匹。萧宝卷将裴叔业率众围涡阳,欲解义阳之急。诏遣高聪等四军往援之,后遣都督、广陵侯元衍,并皆败退。时刺史孟表频启告,高祖敕肃遣康生驰往赴援。一战大破之,赏二阶,帛一千匹。及寿春来降也,遣康生领羽林一千人,给龙厩马两匹,驰赴寿春。既入其城,命集城内旧老,宣诏抚赉。俄而,萧宝卷将桓和顿军梁城,陈伯之据硖石,民心骇动,颇有异谋。康生乃防御内外,音信不通。固城一月,援军乃至。康生出击桓和、伯之等二军,并破走之,拔梁城、合肥、洛口三戍。以功迁征虏将军,封安武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
出为南青州刺史。后萧衍郁州遣军主徐济寇边,康生率将出讨,破之,生擒济。赏帛千匹。时萧衍闻康生能引强弓,力至十余石 ,故特作大弓两张,送与康生。康生得弓,便会集文武,乃用平射,犹有余力。其弓长八尺,把中围尺二寸,箭粗殆如今之长笛,观者以为希世绝伦。弓即表送,置之武库。
又萧衍遣将宋黑率众寇扰彭城,时康生遭母忧,诏起为别将、持节、假平南将军,领南青州诸军击走之。后衍复遣都督、临川王萧宏,副将张惠绍勒甲十万规寇徐州 ,又假宋黑徐州刺史,领众二万,水陆俱进,径围高冢戍。诏授康生武卫将军、持节、假平南将军,为别将,领羽林三千人,骑、步甲士随便割配。康生一战败之。还京,召见宴会,赏帛千匹,赐骅骝御胡马一匹。
出为平西将军、华州刺史,颇有声绩。转泾州刺史,仍本将军。以辄用官炭瓦为御史所劾,削除官爵。寻旨复之。萧衍直阁将军徐玄明戍于郁州,杀其刺史张稷 ,以城内附。诏遣康生迎接,赐细御银缠槊一张并枣柰果。面敕曰:“果者,果如朕心;枣者,早遂朕意。”未发之间,郁州复叛。时扬州别驾裴绚谋反,除康生平东将军,为别将,领羽林四千讨之,会事平不行。
遭父忧,起为平西将军、西中郎将。是岁,大举征蜀,假康生安西将军,领步骑三万邪趣绵竹。至陇右 ,世宗崩,班师。除卫尉卿。出为抚军将军、相州刺史。在州,以天旱令人鞭石虎画像;复就西门豹祠祈雨,不获,令吏取豹舌。未几,二兒暴丧,身亦遇疾,巫以为虎、豹之祟。
征拜光禄卿,领右卫将军。与元义同谋废灵太后。迁抚军大将军、河南尹,仍右卫,领左右。与子难娶左卫将军侯刚女,即元义妹夫也。义以其通姻 ,深相委托,三人率多俱宿禁内,时或迭出。义以康生子难为千牛备身。
康生性粗武,言气高下,义稍惮之,见于颜色,康生亦微惧不安。正光二年三月 ,肃宗朝灵太后于西林园,文武侍坐,酒酣迭舞。次至康生,康生乃为力士舞,及于折旋,每顾视太后,举手、蹈足、瞋目、颔首为杀缚之势。太后解其意而不敢言。日暮,太后欲携肃宗宿宣光殿。侯刚曰:“至尊已朝讫,嫔御在南,何劳留宿?”康生曰:“至尊,陛下兒,随陛下将东西,更复访问谁?”群臣莫敢应。灵太后自起,援肃宗臂下堂而去。康生大呼唱万岁于后,近侍皆唱万岁。肃宗引前入阁,左右竞相排,阁不得闭。康生夺其子难千牛刀,斫直后元思辅,乃得定。肃宗既上殿,康生时有酒势,将出处分,遂为义所执,锁于门下。至晓,义不出,令侍中、黄门仆射、尚书等十余人就康生所讯其事,处康生斩刑,难处绞刑。义与刚并在内矫诏决之。康生如奏,难恕死从流。难哭拜辞父,康生忻子免死,又亦慷慨,了不悲泣,语其子云:“我不及死,汝何为哭也?”有司驱逼,奔走赴市。时已昏暗,行刑人注刀数下不死,于地刻截。咸言禀义意旨,过至苦痛。尝食典御奚混与康生同执刀入内,亦就市绞刑。
康生久为将,及临州尹,多所杀戮。而乃信向佛道,数舍其居宅以立寺塔。凡历四州,皆有建置。死时五十四。子难 ,年十八。以侯刚子婿得停百日,竟徙安州。后尚书卢同为行台,又令杀之。康生于南山立佛图三层,先死忽梦崩坏。沙门有为解云:“檀越当不吉利,无人供养佛图,故崩耳。”康生称然。竟及祸。灵太后反政,赠都督冀瀛沧三州诸军事、骠骑大将军、司空公、冀州刺史,又追封寿张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
子刚,袭。武定中,青州开府主簿。齐受禅,爵例降。
刚弟定国,袭康生安武县开国男。
杨大眼,武都氐难当之孙也。少有胆气,跳走如飞。然侧出,不为其宗亲顾待,颇有饥寒之切。太和中,起家奉朝请。
时高祖自代将南伐,令尚书李冲典迁征官,大眼往求焉。冲弗许,大眼曰:“尚书不见知,听下官出一技。”便出长绳三丈许系髻而走,绳直如矢,马驰不及,见者莫不惊欢。冲曰:“自千载以来,未有逸材若此者也。”遂用为军主。大眼顾谓同僚曰:“吾之今日,所谓蛟龙得水之秋。自此一举,终不复与诸君齐列矣。”未几,迁为统军。从高祖征宛、叶、穰、邓、九江、钟离之间,所经战陈,莫不勇冠六军。世宗初,裴叔业以寿春内附,大眼与奚康生等率众先入,以功封安成县开国子,食邑三百户。除直阁将军,寻加辅国将军、游击将军。
出为征虏将军、东荆州刺史。时蛮酋樊秀安等反,诏大眼为别将,隶都督李崇,讨平之。大眼妻潘氏,善骑射,自诣军省大眼。至于攻陈游猎之际,大眼令妻潘戎装,或齐镳战场,或并驱林壑。及至还营,同坐幕下,对诸僚佐,言笑自得,时指之谓人曰:“此潘将军也。”
萧衍遣其前江州刺史王茂先率众数万次于樊雍,招诱蛮夏,规立宛州,又令其所署宛州刺史雷豹狼、军主曹仲宗等领众二万偷据河南城。世宗以大眼为武卫将军、假平南将军、持节,都督统军曹敬、邴虬、樊鲁等诸军讨茂先等,大破之,斩衍辅国将军王花、龙骧将军申天化,俘馘七千有余,衍又遣其舅张惠绍总率众军,窃据宿豫。又假大眼平东将军为别将,与都督邢峦讨破之。遂乘胜长驱,与中山王英同围钟离,大眼军城东,守淮桥东西二道。属水泛长,大眼所绾统军刘神符、公孙祉两军夜中争桥奔退,大眼不能禁,相寻而走,坐徙为营州兵。
永平中,世宗追其前勋,起为试守中山内史。时高肇征蜀,世宗虑萧衍侵轶徐扬,乃征大眼为太尉长史、持节、假平南将军、东征别将,隶都督元遥,遏御淮肥。大眼至京师,时人思其雄勇,喜其更用,台省闾巷,观者如市。大眼次谯南,世宗崩。时萧衍遣将康绚于浮山遏淮,规浸寿春,诏加大眼光禄大夫,率诸军镇荆山,复其封邑。后与萧宝夤俱征淮堰,不能克。遂于堰上流凿渠决水而还,加平东将军。
大眼善骑乘,装束雄竦,擐甲折旋,见称当世。抚巡士卒,呼为兒子,及见伤痍,为之流泣。自为将帅,恆身先兵士,冲突坚陈,出入不疑,当其锋者,莫不摧拉。南贼前后所遣督将,军未渡江,预皆畏慑。传言淮泗、荆沔之间有童兒啼者,恐之云“杨大眼至”,无不即止。王肃弟子秉之初归国也,谓大眼曰:“在南闻君之名,以为眼如车轮?及见,乃不异人。”大眼曰:“旗鼓相望,瞋眸奋发,足使君目不能视,何必大如车轮。”当世推其骁果,皆以为关张弗之过也。然征淮堰之役,喜怒无常,捶挞过度,军士颇憾焉。识者以为性移所致。
又以本将军出为荆州刺史。常缚蒿为人,衣以青布而射之。召诸蛮渠指示之曰:“卿等若作贼,吾政如此相杀也。”又北淯郡尝有虎害,大眼搏而获之,斩其头悬于穰市。自是荆蛮相谓曰:“杨公恶人,常作我蛮形以射之。又深山之虎尚所不免。”遂不敢复为寇盗。在州二年而卒。
大眼虽不学,恆遣人读书,坐而听之,悉皆记识。令作露布,皆口授之,而竟不多识字也。有三子,长甑生,次领军,次征南,皆潘氏所生,气干咸有父风。
初,大眼徙营州,潘在洛阳,颇有失行。及为中山,大眼侧生女夫赵延宝言之于大眼,大眼怒,幽潘而杀之。后娶继室元氏。大眼之死也,甑生等问印绶所在。时元始怀孕,自指其腹谓甑生等曰:“开国当我兒袭之。汝等婢子,勿有所望!”甑生深以为恨。及大眼丧将还京,出城东七里,营车而宿。夜二更,甑生等开大眼棺,延宝怪而问之,征南射杀之。元怖,走入水,征南又弯弓射之。甑生曰:“天下岂有害母之人。”乃止。遂取大眼尸,令人马上抱之,左右扶挟以叛。荆人畏甑生等骁勇,不敢苦追。奔于襄阳,遂归萧衍。
崔延伯,博陵人也。祖寿,于彭城陷入江南。延伯有气力,少以勇壮闻。仕萧赜,为缘淮游军,带濠口戍主。太和中入国,高祖深嘉之,常为统帅。胆气绝人,兼有谋略,所在征讨,咸立战功。积劳稍进,除征虏将军、荆州刺史,赐爵定陵男。荆州土险,蛮左为寇,每有聚结,延伯辄自讨之,莫不摧殄。由是穰土帖然,无敢为患。
永平中,转后将军、幽州刺史。萧衍遣其左游击将军赵祖悦率众偷据峡石,诏延伯为别将,与都督崔亮讨之。亮令延伯守下蔡。延伯与别将伊甕生挟淮为营。延伯遂取车轮,去辋,削锐其辐,两两接对,揉竹为絙,贯连相属,并十余道,横水为桥,两头施大辘轳,出没任情,不可烧斫。既断祖悦等走路,又令舟舸不通,由是衍军不能赴救,祖悦合军咸见俘虏。于军拜平南将军、光禄大夫。
延伯与杨大眼等至自淮阳,灵太后幸西林园,引见延伯等。太后曰:“卿等志尚雄猛,皆国之名将,比平峡石,公私庆快,此乃卿等之功也。但淮堰仍在,宜须豫谋,故引卿等亲共量算,各出一图以为后计。”大眼对曰:“臣辄谓水陆二道,一时俱下,往无不克。”延伯曰:“臣今辄难大眼,既对圣颜,答旨宜实。水南水北各有沟渎,陆地之计如何可前?愚臣短见,愿圣心愍水兵之勤苦,给复一年,专习水战。脱有不虞,召便可用,往无不获。”灵太后曰:“卿之所言,深是宜要,当敕如请。”
二年,除安北将军、并州刺史。在州贪污,闻于远近。还为金紫光禄大夫。出为镇南将军、行岐州刺史,假征西将军,赐骅骝马一匹。正光五年秋,以往在扬州建淮桥之勋,封当利县开国男,食邑二百户,寻增邑一百户,改封新丰,进爵为子。
时莫折念生兄天生下陇东寇,征西将军元志为天生所擒,贼众甚盛,进屯黑水。诏延伯为使持节、征西将军、西道都督,与行台萧宝夤讨之。宝夤与延伯结垒马嵬,南北相去百余步。宝夤日集督将论讨贼方略,延伯每云:“贼新制胜,难与争锋。”宝夤正色责之曰:“君荷国宠灵,总戎出讨,便是安危所系。每云贼不可讨,以示怯懦,损威挫气,乃君之罪。”延伯明晨诣宝夤自谢,仍云:“今当仰为明公参贼勇怯。”延伯选精兵数千,下渡黑水,列陈西进以向贼营;宝夤率众于水东寻原西北,以示后继。于时贼众大盛,水西一里营营连接。延伯径至贼垒,扬威胁之,徐而还退。贼以延伯众少,开营竞追,众过十倍,临水逼蹙。宝夤亲观之,惧有亏损。延伯不与其战,身自殿后,抽众东渡,转运如神,须臾济尽,徐乃自渡。贼徒夺气,相率还营。宝夤大悦,谓官属曰:“崔公,古之关张也。今年何患不制贼!”延伯驰见宝夤曰:“此贼非老奴敌,公但坐看。”后日,延伯勒众而出,宝夤为后拒。天生悉众来战,延伯申令将士,身先士卒,陷其前锋。于是勇锐竞进,大破之,俘斩十余万,追奔及于小陇。秦贼劲强,诸将所惮,朝廷初议遣将,咸云非延伯无以定之,果能克敌。授右卫将军。
于时万俟丑奴、宿勤明达等寇掠泾州。先是,卢祖迁、伊甕生数将等皆以元志前行之始,同时发雍,从六陌道将取高平。志败,仍停泾部。延伯既破秦贼,乃与宝夤率众会于安定,甲卒十二万,铁马八千匹,军威甚盛。丑奴置营泾州西北七十里当原城,时或轻骑暂来挑战,大兵未交,便示奔北。延伯矜功负胜,遂唱议先驱。伐木别造大排,内为锁柱,教习强兵,负而趋走,号为排城。战士在外,辎重居中,自泾州缘原北上。众军将出讨贼,未战之间,有贼数百骑,诈持文书,云是降簿,乞且缓师。宝夤、延伯谓其事实,逡巡未阅。俄而宿勤明达率众自东北而至,乞降之贼从西竞下,诸军前后受敌。延伯上马突陈,贼势摧挫,便尔遂北,径造其营。贼本轻骑,延伯军兼步卒,兵力疲怠,贼乃乘间得入排城。延伯军遂大败,死伤者将有二万。宝夤敛军退保泾州。延伯修缮器械,购募骁勇,复从泾州西进,去贼彭阬谷栅七里结营。延伯耻前挫辱,不报宝夤,独出袭贼,大破之,俄顷间平其数栅。贼皆逃遁,见兵人采掠,散乱不整,还来冲突,遂大奔败。延伯中流矢,为贼所害,士卒死者万余人。延伯善将抚,能得众心,与康生、大眼为诸将之冠,延伯末路功名尤重。时大寇未平而延伯死,朝野叹惧焉。赠使持节、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定州刺史,谥曰武烈。
又有王足者,骁果多策略。隶邢峦伐蜀,所在克捷。诏行益州刺史。遂围涪城,蜀人大震。世宗复以羊祉为益州,足闻而引退,后遂奔萧衍。次有王神念,足之流也。后自颍川太守奔江南。
又冀州李叔仁,叔仁弟龙环,以勇壮为将统。叔仁位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陈郡开国公。后为梁州刺史,殁于关西。龙环,正光中北征,战死白道。其平州刺史王买奴、南秦州刺史曹敬、南兗州刺史樊鲁、益州刺史邴虬、玄州刺史邢豹及屈祖、严思达、吕叵、崔袭、柴庆宗、宗正珍孙、卢祖迁、高智方,俱为将帅,并有攻讨之名,而事迹不存,无以编录。然未若康生、大眼、延伯尤著也。
史臣曰:人主闻鞞鼓之响,则思将帅之臣。何则?夷难平暴,折冲御侮,为国之所系也。康生等俱以熊虎之姿,奋征伐之气,亦一时之骁猛,壮士之功名也。
列传第六十二 尔朱荣
尔朱荣,字天宝,北秀容人也。其先居于尔朱川,因为氏焉。常领部落,世为酋帅。高祖羽健 ,登国初为领民酋长,率契胡武士千七百人从驾平晋阳,定中山。论功拜散骑常侍。以居秀容川,诏割方三百里封之,长为世业。太祖初以南秀容川原沃衍,欲令居之。羽健曰:“臣家世奉国,给侍左右。北秀容既在刬内,差近京师,岂以沃脊更迁远地?”太祖许之。所居之处,曾有狗氐地,因而穿之,得甘泉焉,至今名狗氐泉。羽健,世祖时卒。曾祖郁德,祖代勤,继为领民酋长。代勤,世祖敬哀皇后之舅。以外亲兼数征伐有功,给复百年,除立义将军。曾围山而猎,部民射兽,误中其髀,代勤仍令拔箭,竟不推问,曰:“此既过误,何忍加罪?”部内闻之,咸感其意。高宗末,假宁南将军,除肆州刺史。高祖赐爵梁郡公。以老致仕,岁赐帛百匹以为常。年九十一,卒。赐帛五百匹、布二百匹,赠镇南将军、并州刺史,谥曰庄。孝庄初,荣有翼戴之勋,追赠太师、司徒公、录尚书事。
父新兴,太和中,继为酋长。家世豪擅,财货丰嬴。曾行马群,见一白蛇 ,头有两角,游于马前。新兴异之,谓曰:“尔若有神,令我畜牧蕃息。”自是之后,日觉滋盛,牛羊驼马,色别为群,谷量而已。朝廷每有征讨,辄献私马,兼备资粮,助裨军用。高祖嘉之,除右将军、光禄大夫。及迁洛后,特听冬朝京师,夏归部落。每入朝,诸王公朝贵竞以珍玩遗之,新兴亦报以名马。转散骑常侍、平北将军、秀容第一领民酋长。新兴每春秋二时,恆与妻子阅畜牧于川泽,射猎自娱。肃宗世,以年老启求传爵于荣,朝廷许之。正光中卒,年七十四。赠散骑常侍、平北将军、恆州刺史,谥曰简。孝庄初,赠假黄钺、侍中、太师、相国、西河郡王。
荣洁白,美容貌,幼而神机明决。及长,好射猎,每设围誓众 ,便为军陈之法,号令严肃,众莫敢犯。秀容界有池三所,在高山之上,清深不测,相传曰祁连池,魏言天池也。父新兴,曾与荣游池上,忽闻箫鼓之音。新兴谓荣曰:“古老相传,凡闻此声皆至公辅。吾今年已衰暮,当为汝耳。汝其勉之。”
荣袭爵后,除直寝、游击将军。正光中,四方兵起,遂散畜牧,招合义勇 ,给其衣马。蠕蠕主阿那瑰寇掠北鄙,诏假荣节、冠军将军、别将,隶都督李崇北征。荣率其所部四千人追击,度碛,不及而还。秀容内附胡民乞扶莫于破郡杀太守;南秀容牧子万子乞真反叛,杀太仆卿陆延;并州牧子素和婆崘嶮作逆;荣并前后讨平之。迁直阁将军、冠军将军,仍别将。内附叛胡乞、步落坚胡刘阿如等作乱瓜肆,敕勒北列步若反于沃阳,荣并灭之。以功封安平县开国侯,食邑一千户。寻加通直散骑常侍。敕勒斛律洛阳作逆桑乾西,与费也头牧子迭相掎角,荣率骑破洛阳于深井,遂牧子于河西。进号平北将军、光禄大夫,假安北将军,为北道都督。寻除武卫将军,俄加使持节、安北将军、都督恆朔讨虏诸军、假抚军将军,进封博陵郡公,增邑五百户。其梁郡前爵,听赐第二子。时荣率众至肆州,刺史尉庆宾畏恶之,闭城不纳。荣怒,攻拔之,乃署其从叔羽生为刺史,执庆宾于秀容。自是荣兵威渐盛,朝廷亦不能罪责也。寻除镇北将军。
鲜于修礼之反也,荣表东讨,复进号征东将军、右卫将军、假车骑将军、都督并肆汾广恆云六州诸军事,进为大都督,加金紫光禄大夫。时杜洛周陷中山 ,于时车驾声将北讨,以荣为左军,不行。及葛荣吞洛周,凶势转盛。荣恐其南逼鄴城,表求遣骑三千东援相州,肃宗不许。又迁车骑将军、右光禄大夫,寻进位仪同三司。
荣以山东贼盛,虑其西逸,乃遣兵固守滏口以防之。复上书曰:“臣前以二州频反,大军丧败,河北无援 ,实虑南侵;故令精骑三千出援相州,京师影响,断其南望,贼闻此众,当亦息图。使还,奉敕云:‘念生枭戮,宝夤受擒,丑奴、明达,并送诚款,三辅告谧,关陇载宁。费穆虎旅,大翦妖蛮;两绛狂蜀,渐已稽颡。’又承北海王颢率众二万出镇相州。北海皇孙,名位崇重,镇抚鄴城,实副群望。惟愿广其配衣,及机早遣。今关西虽平,兵未可役,山南邻贼,理无发召,王师虽众,频被摧北,人情危怯,实谓难用,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如臣愚量,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求乞一使慰喻那瑰。即遣发兵东引,直趣下口,扬威振武,以蹑其背;北海之军,镇抚相部,严加警备,以当其前;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险要,攻其肘腋。葛荣虽并洛周,威恩未著,人类差异,形势可分。”于是荣遂严勒部曲,广召义勇,北捍马邑,东塞井陉。
寻属肃宗崩,事出仓卒。荣闻之大怒,谓郑俨、徐纥为之,与元天穆等密议称兵,入匡朝廷 ,讨定之。乃抗表曰:“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悆,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惑。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医,瞻仰患状,面奉音旨,亲承顾托。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岂可得乎?复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野,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夤、丑奴势逼豳雍,葛荣、就德凭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臧,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从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嫔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兒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问侍臣帝崩之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召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于是遂勒所统将赴京师。灵太后甚惧,诏以李神轨为大都督,将于大行杜防。
荣抗表之始,遣从子天光、亲信奚毅及仓头王相入洛,与从弟世隆密议废立。天光乃见庄帝,具论荣心,帝许之。天光等还北 ,荣发晋阳。犹疑所立,乃以铜铸高祖及咸阳王禧等六王子孙像,成者当奉为主,惟庄帝独就。师次河内,重遣王相密来奉迎,帝与兄彭城王劭、弟始平王子正于高渚潜渡以赴之。荣军将士咸称万岁。于时武泰元年四月九日也。
十一日,荣奉帝为主,诏以荣为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开府、兼尚书令、领军将军、领左右、太原王,食邑二万户。十二日,百官皆朝于行宫。十三日 ,荣惑武卫将军费穆之说,乃引迎驾百官于行宫西北,云欲祭天。朝士既集,列骑围绕,责天下丧乱,明帝卒崩之由,云皆缘此等贪虐,不相匡弼所致。因纵兵乱害,王公卿士皆敛手就戮,死者千三百余人。皇弟、皇兄并亦见害,灵太后、少主其日暴崩。荣遂有大志,令御史赵元则造禅文,遣数十人迁帝于河桥。至夜四更中,复奉帝南还营幕。帝忧愤无计,乃令人喻旨于荣曰:“帝王迭袭,盛衰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仗义而起,前无横陈,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位,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尊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辅戴。”荣既有异图,遂铸金为己像,数四不成。时幽州人刘灵助善卜占,为荣所信,言天时人事必不可尔。荣亦精神恍惚,不自支持,久而方悟,遂便愧悔。于是献武王、荣外兵参军司马子如等切谏,陈不可之理。荣曰:“愆误若是,惟当以死谢朝廷。今日安危之机,计将何出?”献武王等曰:“未若还奉长乐,以安天下。”于是还奉庄帝。十四日,舆驾入宫。
于时或云荣欲迁都晋阳,或云欲肆兵大掠,迭相惊恐,人情骇震,京邑士子不一存 ,率皆逃窜,无敢出者。直卫空虚,官守废旷。荣闻之,上书曰:“臣世荷蕃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朽,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已下及白民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诏曰:“览表不胜鲠塞。朕德行无感,致兹酷滥,寻绎往事,实切于怀。可如所表。”自兹已后,赠终叨滥,庸人贱品,动至大官,为识者所不贵。武定中,齐文襄王始革其失,追褒有典焉。荣启帝遣使循城劳问,于是人情遂安,朝士逃亡者亦稍来归阙。荣又奏请番直,朔望之日引见三公、令仆、尚书、九卿及司州牧、河南尹、洛阳河阴执事之官,参论国治,经纶王道,以为常式。
五月,荣还晋阳。七月,诏曰:“乾坤统物,星象赞其功;皇王御运,股肱匡其业。是以周道中缺 ,齐晋立济世之忠;殷祚或亏,彭韦振救时之节。自前朝失御,厄运荐臻,太原王荣爰戴朕躬,推临万国,勋逾伊霍,功格二仪,王室不坏,伊人是赖。可柱国大将军、兼录尚书事,余如故。”
时葛荣将向京师,众号百万。相州刺史李神轨闭门自守。贼锋已过汲郡,所在村坞悉被残略。荣启求讨之。九月,乃率精骑七千,马皆有副 ,倍道兼行,东出滏口。葛荣为贼既久,横行河北,时众寡非敌,议者谓无制贼之理。葛荣闻之,喜见于色,乃令其众曰:“此易与耳。诸人俱办长绳,至便缚取。”葛荣自鄴以北列陈数十里,箕张而进。荣潜军山谷为奇兵,分督将已上三人为一处,处有数百骑,令所在扬尘鼓噪,使贼不测多少。又以人马逼战,刀不如棒,密勒军士马上各赍神棒一枚,置于马侧。至于战时,不听斩级,以棒棒之而已,虑废腾遂也。乃分命壮勇所当冲突,号令严明,战士同奋。荣身自陷陈,出于贼后,表里合击,大破之。于陈擒葛荣,余众悉降。荣以贼徒既众,若即分割,恐其疑惧,或更结聚,乃普告勒,各从所乐,亲属相随,任所居止。于是群情喜悦,登即四散,数十万众,一朝散尽。待出百里之外,乃始分道押领,随便安置,咸得其宜。擢其渠帅,量才授用,新附者咸安。时人服其处分机速。乃槛车送葛荣赴阙。诏曰:“功格天地,锡命之位必崇;道济生民,褒赏之名宜大。是以有莘赞亳,不次之号爰归;渭叟翼周,殊世之班载集。况导源积石,袭构昆山,门踵英猷,弼成鸿业,抗高天之摧柱,振厚地之绝维,德冠五侯,勋高九伯者哉!太原王荣代荷蕃宠,世载忠烈,入匡颓运,出剿元凶。使积年之雾,倏焉涤荡;数载之尘,一朝清谧。燕恆既泰,赵魏还苏,比绩况功,古今莫二。若不式稽旧典,增是礼数,将何以昭德报功,远明国范?可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增邑一万户,通前三万,余官悉如故。”
初,荣之将讨葛荣也,军次襄垣,遂令军士列围大猎。有双兔起于马前,荣乃跃马弯弓而誓之曰:“中之则擒葛荣 ,不中则否。”既而并应弦而殪,三军咸悦。及破贼之后,即命立碑于其所,号“双兔碑”。荣将战之夜,梦一人从葛荣索千牛刀,而葛荣初不肯与。此人自称:我是道武皇帝,汝何敢违!葛荣乃奉刀,此人手持授荣。既寤而喜,自知必胜。
又诏曰:“我皇魏道契神元,德光灵范,源先二象,化穆三才。玉历与日月惟休,金鼎共乾坤俱永。而正光之末 ,皇运时屯,百揆咸乱,九宫失叙,朝野抚膺,士女嗟怨,遂使四海土崩,九区瓦解。逆贼杜周,虔刘燕代;妖寇葛荣,假噬魏赵。常山、易水,戎鼓夜惊;冰井、丛台,胡尘昼合。朔南久已丘墟,河北殆成灰烬。宗庙怀匪安之虑,社稷急不测之忧。大丞相、太原王荣道镜域中,德光区外,神昭藏往,思实知来,义踵先勋,忠资曩烈。遂能大建义谋,收集忠勇,熊罴竞逐,虎豹争先,轩翥南溟,抟风北极,气震林原,势动山岳,吊民伐罪,歼此鲸鲵。戮卒多于长平,积器高于熊耳。秦晋闻声而丧胆,齐莒侧听而詟息。中兴之业是乎再隆,太平之基兹焉更始。虽复伊霍宣翼之功,桓文崇赞之道,何足以仿佛鸿踪,比勋盛烈,道格普天,仁沾率土,振古以来,未有其比。若不广锡山河,大开土宇,何以表大义之崇高,标盛德之广远?可以冀州之长乐、相州之南赵、定州之博陵、沧州之浮阳、平州之辽西、燕州之上谷、幽州之渔阳等七郡各万户,通前满十万户为太原国邑。”又进位太师,余如故。
建义初,北海王元颢南奔萧衍,衍乃立为魏主,资以兵将。时邢杲寇乱三齐,与颢应接。朝廷以颢孤弱 ,不以为虑。永安三年春,诏大将军元穆先平齐地,然后回师征颢。颢以大军未还,乘虚径进,既陷梁国,鼓行而西,荥阳、虎牢并皆不守。五月,车驾出幸河北。事出不虞,天下改望。荣闻之,即时驰传,朝行宫于上党之长子,行其部分。舆驾于是南辕,荣为前驱,旬日之间,兵马大集,资粮器仗,继踵而至。天穆既平邢杲,亦渡河以会车驾。颢都督宗正珍孙、河内太守元袭固守不降,荣攻而克之,斩珍孙、元袭以徇。帝幸河内城。荣与颢相持于河上,颢令都督安丰王延明缘河据守。荣既未有舟船,不得即渡,议欲还北,更图后举。黄门郎杨侃、高道穆等并谓大军若还,失天下之望,固执以为不可。语在侃等传。属马渚诸杨云有小船数艘,求为乡导,荣乃令都督尔朱兆等率精骑夜济,登岸奋击。颢子领军将军冠受率马步五千拒战,兆大破之,临陈擒冠受。延明闻冠受见擒,遂自逃散,颢便率麾下南奔。事在其传。
车驾渡河,入居华林园。诏曰:“周武奉时,藉十乱以纂历;汉祖先天,资三杰以除暴。理民济治,斯道未爽。使持节、柱国大将军、大丞相、太原王荣 ,蕴伏风烟,抱含日月,总奇正以成术,兼文武而为资。昔处乱朝,韬光戢翼,秣马冀北,厉兵晋阳,伫龙颜而振腕,想日角以叹息。忠勇奋发,虎士如林,义功始立,所向风靡。故能芟夷群恶,振此颓纲,俾朕寡昧,获承鸿绪。虽大位克正,而众盗未息。葛荣跋扈,仍乱中原,建旗伐罪,授首歼馘。元颢凶顽,构成巨衅,阻弄吴楚,亏污宗社。朕徒御北徂,劬劳鞍甲。王闻难星奔,一举大定,下洽民和,上匡王室。鸿勋巨绩,书契所未纪;饮至策勋,事绝于比况。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赏,可天柱大将军。此官虽访古无闻,今员未有,太祖已前增置此号,式遵典故,用锡殊礼。又宜开土宇,可增封十万,通前二十万,加前后部羽葆鼓吹。余如故。”荣寻还晋阳。
先是,葛荣枝党韩娄仍据幽平二州,荣遣都督侯渊讨斩之。时贼帅万俟丑奴、萧宝夤拥众豳泾,凶势日盛。荣遣其从子天光为雍州刺史,令率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等总众入关讨之。天光既至雍州 ,以众少不敌,逡巡未集。荣大怒,遣其骑兵参军刘贵驰驿诣军,加天光杖罚。天光等大惧,乃进讨,连破之,擒丑奴、宝夤,并槛车送阙。天光又擒王庆云、万俟道乐,关西悉平。于是天下大难,便以尽矣。
荣性好猎,不舍寒暑,至于列围而进,必须齐一,虽遇阻险 ,不得回避,虎豹逸围者坐死。其下甚苦之。太宰元天穆从容谓荣曰:“大王勋济天下,四方无事,惟宜调政养民,顺时搜狩。何必盛夏驰逐,伤犯和气。”荣便攘肘谓天穆曰:“太后女主,不能自正,推奉天子者,此是人臣常节。葛荣之徒,本是奴才,乘时作乱,妄自署假,譬如奴走,擒获便休。顷来受国大宠,未能开拓境土,混一海内,何宜今日便言勋也!如闻朝士犹自宽纵,今秋欲共兄戒勒士马,校猎嵩原,令贪污朝贵入围搏虎。仍出鲁阳,历三荆,悉拥生蛮北填六镇。回军之际,因平汾胡。明年简练精骑,分出江淮,萧衍若降,乞万户侯。如其不降,径渡数千骑,便往缚取。待六合宁一,八表无尘,然后共兄奉天子,巡四方,观风俗,布政教,如此乃可称勋耳。今若止猎,兵士懈怠,安可复用也。”
荣身虽居外,恆遥制朝廷。广布亲戚,列为左右,伺察动静,大小必知。或有侥幸求官者 ,皆诣荣承候,得其启请,无不遂之。曾关补定州曲阳县令,吏部尚书李神俊以阶悬不奉,别更拟人。荣闻大怒,即遣其所补者往夺其任。荣使入京,虽复微蔑,朝贵见之莫不倾靡;及至阙下,未得通奏,恃荣威势,至乃忿怒。荣曾启北人为河南诸州,庄帝未许。天穆入见,面启曰:“天柱既有大功,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陛下亦不得违之。如何启数人为州,便停不用!”帝正色曰:“天柱若不为人臣,朕亦须代;如其犹存臣节,无代天下百官理。此事复何足论!”荣闻所启不允,大为恚恨,曰:“天子由谁得立?今乃不用我语。”庄帝外迫于荣,恆怏怏不悦,兼惩荣河阴之事,恐终难保。又城阳王徽、侍中李彧等欲擅威权,惧荣害之,复相间构,日月滋甚,于是庄帝密有图荣之意。
三年九月,荣启将入朝。朝士虑其有变,庄帝又畏恶之。荣从弟世隆与荣书,劝其不来,荣妻北乡郡长公主亦劝不行 ,荣并不从。帝既图荣,荣至入见,即欲害之,以天穆在并,恐为后患,故隐忍未发。荣之入洛,有人告荣,云帝欲图之。荣即具奏,帝曰:“外人告云,亦言王欲害我,我岂信之?”于是荣不自疑,每入谒帝,从人不过数十,又皆挺身不持兵仗。及天穆至,帝伏兵于明光殿东廊,引荣及荣长子菩提、天穆等俱入。坐定,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等抽刀而至,荣窘迫,起投御坐。帝先横刀膝下,遂手刃之,安等乱斫,荣与天穆、菩提同时俱死。荣时年三十八。于是内外喜叫,声满京城。既而大赦。
前废帝初,世隆等得志,乃诏曰:“故使持节、侍中、都督河北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大丞相、太师、领左右、兼录尚书、北道大行台、太原王荣,功济区夏,诚贯幽明 ,天不慭遗,奄从物化。追终褒绩,列代通谟;纪德铭勋,前王令范。可赠假黄钺、相国、录尚书事、司州牧、使持节、侍中、将军,王如故。”又诏曰:“故假黄钺、持节、侍中、相国、录尚书、都督中外诸军事、天柱大将军、司州牧、太原王荣,惟岳降灵,应期作辅,功侔伊霍,德契桓文。方籍栋梁,永康国命,道长运短,震悼兼深。前已褒赠,用彰厥美。然礼数弗穷,文物有阙,远近之望,犹或未尽。宜循旧典,更加殊锡。可追号为晋王,加九锡,给九旒銮辂、虎贲、班剑三百人、辒辌车;准晋太宰、安平献王故事,谥曰武。”诏曰:“武泰之末,乾枢中圮,丕基宝命,有若缀旒。晋王荣固天所纵,世秉忠诚,一匡邦国,再造区夏,俾我颓纲,于斯复振。虽勋铭王府,德被管弦,而从祀之礼,于兹尚阙,非所以酬懋赏于当时,腾殊绩于不朽。宜遵旧典,配享高祖庙庭。”
菩提,肃宗末,拜羽林监。寻转直阁将军。孝庄初,以荣翼戴之勋,超授散骑常侍、平北将军、中书令。转太常卿 ,迁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侍中、特进。死时年十四。前废帝初,赠侍中、骠骑大将军、司徒公、冀州刺史,谥曰惠。
菩提弟义罗,孝庄初,除散骑常侍、武卫将军。初袭爵梁郡公,又进爵为王。寻卒,赠侍中、车骑将军、司空公、雍州刺史。
义罗弟文殊,建义初,封平昌郡开国公,进爵为王。孝静初,转袭荣爵太原王。薨于晋阳,时年九岁。
文殊弟文暢,初封昌乐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以荣破葛贼之勋,进爵为王,增邑千户。超授散骑常侍、抚军将军。后除肆州刺史,仍本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武定三年春,坐与前东郡太守任曹等谋反,伏诛。时年十八。
文暢弟文略,袭爵梁郡王。武定末,抚军将军、光禄大夫。
史臣曰:太祖抚运乘时,奄开王业。世祖以武功一海内,高祖以文德革天下。世宗之后,政道颇亏。及明皇幼冲,女主南面。始则于忠专恣,继以元义权重,握赏罚之柄,擅生杀之威;荣悴在亲疏,贵贱由离合;附会者结之以子女,进趋者要之以金帛。且佞谀用事,功勤不赏,居官肆其聚敛,乘势极其陵暴。于是四海嚣然,已有群飞之渐矣。逮于灵后反政,宣淫于朝。郑俨手运天机,口吐王制。李轨、徐纥刺促以求先,元略、元徽喔咿以竞入。私利毕举,公道尽亡,遐迩怨愤,天下鼎沸。倾覆之征,于此至矣。
尔朱荣缘将帅之列,藉部众之用,属肃宗暴崩,民怨神怒,遂有匡颓拯弊之志,援主逐恶之图,盖天启之也。于是上下离心,文武解体,咸企忠义之声,俱听桓文之举。劳不汗马,朝野靡然,扶翼懿亲,宗祏有主,祀魏配天,不殒旧物。及夫擒葛荣,诛元颢,戮邢杲,翦韩娄,丑奴、宝夤咸枭马市。此诸魁者,或据象魏,或僭号令,人谓秉皇符,身各谋帝业,非徒鼠窃狗盗,一城一聚而已。苟非荣之致力,克夷大难,则不知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也。然则荣之功烈,亦已茂乎!而始则希觊非望,睥睨宸极;终乃灵后、少帝,沉流不反;河阴之下,衣冠涂地。此其所以得罪人神,而终于夷戮也。向使荣无奸忍之失,修德义之风,则彭、韦、伊、霍夫何足数?至于末迹见猜,地逼贻毙,斯则蒯通致说于韩王也。
列传第六十三 尔朱兆 尔朱彦伯 尔朱度律 尔朱天光
尔朱兆,字万仁,荣从子也。少骁猛,善骑射,手格猛兽 ,蹻捷过人。数从荣游猎,至于穷岩绝涧人所不能升降者,兆先之。荣以此特加赏爱,任为爪牙。荣曾送台使,见二鹿,乃命兆前,止授二箭,曰:“可取此鹿供今食也。”遂停马构火以待之。俄然兆获其一。荣欲矜夸,使人责兆曰:“何不尽取?”杖之五十。
后以军功除平远将军、步兵校尉。荣之入洛,兆兼前锋都督。及孝庄即阼,特除中军将军、金紫光禄大夫,又假骁骑将军、建兴太守。寻除使持节、车骑将军、武卫将军、左光禄大夫、都督、颍川郡开国公,食邑千二百户。后从上党王天穆讨平邢杲。及元颢之屯于河桥 ,荣遣兆与驾拔胜等自马渚西夜渡数百骑,袭击颢子冠受,擒之。又进破安丰王延明,颢于是退走。庄帝还宫,论功除散骑常侍、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增邑八百户。为汾州刺史,复增邑一千户。寻加侍中、骠骑大将军,又增邑五百户。
及尔朱荣死也,兆自汾州率骑据晋阳。元晖立,授兆大将军,爵为王。兆与世隆等定谋攻洛,兆遂率众南出 ,进达太行。大都督源子恭下都督史仵龙开垒降兆,子恭退走。兆轻兵倍道从河梁西涉渡,掩袭京邑。先是,河边人梦神谓己曰:“尔朱家欲渡河,用尔作氵垒波津令,为之缩水脉。”月余,梦者死。及兆至,有行人自言知水浅处,以草往往表插而导道焉。忽失其所在。兆遂策马涉渡。是日,暴风鼓怒,黄尘涨天,骑叩宫门,宿卫乃觉。弯弓欲射,袍拨弦,矢不得发,一时散走。帝步出云龙门外,为兆骑所絷,幽于永宁佛寺。兆扑杀皇子,污辱妃嫔,纵兵虏掠。停洛旬余,先令卫送庄帝于晋阳。兆后于河梁监阅财货,遂害帝于五级寺。
初,兆将向洛也,遣使招齐献武王,欲与同举。王时为晋州刺史,谓长史孙腾曰:“臣而伐君 ,其逆已甚。我今不往,彼必致恨。卿可往申吾意,但云山蜀未平,今方攻讨,不可委之而去,致有后忧。定蜀之日,当隔河为掎角之势。如此报之,以观其趣。”腾乃诣兆,及之于并州大谷,具申王言。兆殊不悦,且曰:“还白高兄,弟有吉梦,今段之行,必有克获。”腾问:“王梦如何?”兆答曰:“吾比梦吾亡父登一高堆,堆旁之地悉皆耕熟,唯有马蔺草株往往犹在。吾父问言何故不拔,左右云坚不可去。吾父顾我,令下拔之,吾手所至,无不尽出。以此而言,往必有利。”腾还具报,王曰:“兆等猖狂,举兵犯上,吾今不同,猜忌成矣,势不可反事尔朱。今也南行,天子列兵河上,兆进不能渡,退不得还。吾乘山东下,出其不意,此徒可以一举而擒。”俄而兆克京师,孝庄幽絷。都督尉景从兆南行,以书报王。王得书大惊,召腾示之曰:“卿可驰驿诣兆,示以谒贺,密观天子今在何处,为随兆军府,为别送晋阳。脱其送并,卿宜驰报,吾当于路邀迎,唱大义于天下。”腾晨夜驱驰,已遇帝于中路。王时率骑东转,闻帝已渡,于是西还。仍与兆书,陈其福祸,不宜害天子,受恶名。兆怒不纳,帝遂暴崩。
初,荣既死,庄帝诏河西人纥豆陵步蕃等令袭秀容。兆入洛后,步蕃兵势甚盛,南逼晋阳 ,兆所以不暇留洛,回师御之。兆虽骁果,本无策略,频为步蕃所败,于是部勒士马,谋出山东。令人频征献武王于晋州,乃分三州六镇之人,令王统领。既分兵别营,乃引兵南出,以避步蕃之锐。步蕃至于乐平郡,王与兆还讨破之,斩步蕃于秀容之石鼓山,其众退走。兆将数十骑诣王,通夜宴饮。后还营招王,王知兆难信,未能显示,将欲诣之。临上马,长史孙腾牵衣而止。兆乃隔水责骂腾等。于是各去,王还自襄垣东出,兆归晋阳。
及前废帝立,授兆使持节、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柱国大将军、领军将军、领左右、并州刺史、兼录尚书事、大行台。又以兆为天柱大将军,兆谓人曰:“此是叔父终官,我何敢受?”遂固辞不拜。寻加都督十州诸军事,世袭并州刺史。
齐献武王之克殷州也,兆与仲远、度律约共讨之。仲远、度律次于阳平,北出井陉,屯于广阿,众号十万。王广纵反间,或云世隆兄弟谋欲害兆,复言兆与王同图仲远等,于是两不相信,各致猜疑,徘徊不进。仲远等频使斛斯椿、贺拔胜往喻之,兆轻骑三百来就仲远,同坐幕下。兆性粗犷,意色不平,手舞马鞭,长啸凝望,深疑仲远等有变,遂趋出驰还。仲远遣椿、腾等追而晓譬,兆遂拘缚。将还,经日放遣。仲远等于是奔退。王乃进击兆,兆军大败。兆与仲远、度律遂相疑阻,久而不和。世隆请前废帝纳兆女为后,兆乃大喜。世隆厚礼喻兆赴洛,深示卑下,随其所为,无敢违者。兆与天光、度律更自信约,然后大会于韩陵山。战败,复奔晋阳,遂大掠并州城内。献武王自鄴进讨之,兆遂走于秀容。王又追击,度赤洪岭,破之,众并降散。兆窜于穷山,杀所乘马,自缢于树。王收而葬之。
兆果于战斗,每有征伐,常居锋首,当时诸将伏其材力。而粗脱少智,无将领之能。荣虽奇其胆决,然每云“兆不过将三千骑,多则乱矣。”
兆弟智虎,前废帝封为安定王、骠骑大将军、肆州刺史、开府仪同三司。与兆俱走,献武王擒之于梁郡岢岚南山,赦之。后死于晋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