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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峻奸逆,书契所未有也。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不宥。今年不反,明年当反,愚智所见也。舅与诸公勃然而召,正是不忍见无礼于君者也。论情与义,何得谓之不忠乎!若以己总率征讨,事至败丧,有司宜明直绳,以肃国体,诚则然矣。且舅遂上告方伯,席卷来下,舅躬贯甲胄,贼峻枭悬。大事既平,天下开泰,衍得反正,社稷乂安,宗庙有奉,岂非舅二三方伯忘身陈力之勋邪!方当策勋行赏,岂复议既往之咎乎!
且天下大弊,死者万计,而与桀寇对岸。舅且当上奉先帝顾托之旨,弘济艰难,使衍冲人永有凭赖,则天下幸甚。
亮欲遁逃山海,自暨阳东出。诏有司录夺舟船。亮乃求外镇自效,出为持节、都督豫州扬州之江西宣城诸军事、平西将军、假节、豫州刺史,领宣城内史。亮遂受命,镇芜湖。
顷之,后将军郭默据湓口以叛,亮表求亲征,于是以本官加征讨都督,率将军路永、毛宝、赵胤、匡术、刘仕等步骑二万,会太尉陶侃俱讨破之。亮还芜湖,不受爵赏。侃移书曰:“夫赏罚黜陟,国之大信,窃怪矫然,独为君子。”亮曰:“元帅指捴,武臣效命,亮何功之有!”遂苦辞不受。进号镇西将军,又固让。初,以诛王敦功,封永昌县公。亮比陈让,疏数十上,至是许之。陶侃薨,迁亮都督江、荆、豫、益、梁、雍六州诸军事,领江、荆、豫三州刺史,进号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假节。亮固让开府,乃迁镇武昌。
时王导辅政,主幼时艰,务存大纲,不拘细目,委任赵胤、贾宁等诸将,并不奉法,大臣患之。陶侃尝欲起兵废导,而郗鉴不从,乃止。至是,亮又欲率众黜导,又以谘鉴,而鉴又不许。亮与鉴笺曰:
昔于芜湖反覆谓彼罪虽重,而时弊国危,且令方岳道胜,亦足有所镇压,故共隐忍,解释陶公。自兹迄今,曾无悛改。
主上自八九岁以及成人,入则在宫入之手,出则唯武官小人,读书无从受音句,顾问未尝遇君子。侍臣虽非俊士,皆时之良也,知今古顾问,岂与殿中将军、司马督同年而语哉!不云当高选侍臣,而云高选将军、司马督,岂合贾生愿人主之美,习以成德之意乎!秦政欲愚其黔首,天下犹知不可,况乃欲愚其主哉!主之少也,不登进贤哲以辅导圣躬。春秋既盛,宜复子明辟。不稽首归政,甫居师傅之尊;成人之主,方受师臣之悖。主上知君臣之道不可以然,而不得不行殊礼之事。万乘之君,寄坐上九,亢龙之爻,有位无人。挟震主之威以临制百官,百官莫之敢忤。是先帝无顾命之臣,势屈于骄奸而遵养之也。赵贾之徒有无君之心,是而可忍,孰不可忍!
且往日之事,含容隐忍,谓其罪可宥,良以时弊国危,兵甲不可屡动,又冀其当谢往衅,惧而修己。如顷日之纵,是上无所忌,下无所惮,谓多养无赖足以维持天下。公与下官并蒙先朝厚顾,荷托付之重,大奸不扫,何以见先帝于地下!愿公深惟安国家、固社稷之远算,次计公之与下官负荷轻重,量其所宜。
鉴又不许,故其事得息。
时石勒新死,亮有开复中原之谋,乃解豫州授辅国将军毛宝,使与西阳太守樊峻精兵一万,俱戍邾城。又以陶称为南中郎将、江夏相,率部曲五千人入沔中。亮弟翼为南蛮校尉、南郡太守,镇江陵。以武昌太守陈嚣为辅国将军、梁州刺史,趣子午。又遣偏军伐蜀,至江阳,执伪荆州刺史李闳、巴郡太守黄植,送于京都。亮当率大众十万,据石城,为诸军声援,乃上疏曰:“蜀胡二寇凶虐滋甚,内相诛锄,众叛亲离。蜀甚弱而胡尚强,并佃并守,修进取之备。襄阳北接宛许,南阻汉水,其险足固,其土足食。臣宜移镇襄阳之石城下,并遣诸军罗布江沔。比及数年,戎士习练,乘衅齐进,以临河洛。大势一举,众知存亡,开反善之路,宥逼协之罪,因天时,顺人情,诛逋逆,雪大耻,实圣朝之所先务也。愿陛下许其所陈,济其此举。淮泗寿阳所宜进据,臣辄简练部分。乞槐棘参议,以定经略。”帝下其议。时王导与亮意同,郗鉴议以资用未备,不可大举。亮又上疏,便欲迁镇。会寇陷邾城,毛宝赴水而死。亮陈谢,自贬三等,行安西将军。有诏复位。寻拜司空,余官如故,固让不拜。
亮自邾城陷没,忧慨发疾。会王导薨,征亮为司徒、扬州刺史、录尚书事,又固辞,帝许之。咸康六年薨,时年五十二。追赠太尉,谥曰文康。丧至,车驾亲临。及葬,又赠永昌公印绶。亮弟冰上疏曰:“臣谨详先事,亦会闻臣亮对臣等之言,恳恳于斯事。是以屡自陈请,将迄十年。岂直好让而不肃恭,顾曩时之衅近出宇下,加先帝神武,算略兼该,是以役不逾时,而凶强馘灭。计之以事,则功归圣主,推之于运,则胜非人力。至如亮等,因圣略之弘,得效所职,事将何论!功将何赏!及后伤蹶,责逾先功,是以陛下优诏听许。亮实思自效以报天德,何悟身潜圣世,微志长绝,存亡哀恨,痛贯心膂。愿陛下发明诏,遂先恩,则臣亮死且不朽。”帝从之。亮将葬,何充会之,叹曰:“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
初,亮所乘马有的颅,殷浩以为不利于主,劝亮卖之。亮曰:“曷有己之不安而移之于人!”浩惭而退。亮在武昌,诸佐吏殷浩之徒,乘秋夜往共登南楼,俄而不觉亮至,诸人将起避之。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便据胡床与浩等谈咏竟坐。其坦率行己,多此类也。三子彬、羲、龢。
彬年数岁,雅量过人。温峤尝隐暗怛之,彬神色恬如也,乃徐跪谓峤曰:“君侯何至于此!”论者谓不减于亮。苏峻之乱,遇害。
羲少有时誉,初为吴国内史。时穆帝颇爱文义,羲至郡献诗,颇存讽谏。因上表曰:“陛下以圣明之德,方隆唐虞之化,而事役殷旷,百姓凋残。以数州之资,经瞻四海之务,其为劳弊,岂可具言!昔汉文居隆盛之世,躬自俭约,断狱四百,殆致刑厝。贾谊叹息,犹有积薪之言。以古况今,所以益其忧惧。陛下明鉴天挺,无幽不烛,弘济之道,岂待瞽言。臣受恩奕世,思尽丝发。受任到东,亲临所见,敢缘弘政,献其丹愚。伏愿听断之暇,少垂察览。。”其诗文多不载。羲方见授用而卒。子准,太元中,自侍中代桓石虔为豫州刺史、西中郎将,镇历阳,卒官。准子悦,义熙中江州刺史。准弟楷,自有传。
龢字道季,好学,有文章。叔父翼将迁襄阳,龢年十五,以书谏曰:“承进据襄阳,耀威荆楚,且田且戍,渐临河洛,使向化之萌怀德而附,凶愚之徒畏威反善,太平之基,便在于旦夕。昔殷伐鬼方,三年而克;乐生守齐,遂至历载。今皇朝虽隆,无有殷之盛;凶羯虽衰,犹丑类有徒。而沔汉之水,无万仞之固;方城虽峻,无千寻之险。加以运漕供继有溯流之艰,征夫勤役有劳来之叹。若穷寇虑逼,送死一决,东西互出,道尾俱进,则廪粮有抄截之患,远略乏率然之势。进退惟思,不见其可。此明暗所共见,贤愚所共闻,况于临事者乎!愿回师反旆,详择全胜,修城池,立垒壁,勤耕农,练兵甲。若凶运有极,天亡此虏,则可泛舟北济,方轨齐进,水陆骋迈,亦不逾旬朔矣。愿详思远猷,算其可者。”翼甚奇之。升平中,代孔岩为丹阳尹,表除重役六十余事。太和初,代王恪为中领军,卒于官。子恆,尚书仆射,赠光禄大夫。
怿字叔预,少以通简为兄亮所称。弱冠,西阳王羕辟,不就。东海王冲为长水校尉,清选纲纪,以怿为功曹,除暨阳令,又为冲中军司马,转散骑侍郎,迁左卫将军。以讨苏峻功,封广饶男,出补临川太守,历监梁、雍二州军事,转辅国将军、梁州刺史、假节,镇魏兴。时兄亮总统六州,以怿宽厚容众,故授以远任,为东西势援。寻进监秦州氐羌诸军事。怿遣牙门霍佐迎将士妻子,佐驱三百余口亡入石季龙。亮表上,贬怿为建威将军。朝议欲召还,亮上疏曰:“怿御众简而有惠,州户虽小,赖其宽政。佐等同恶,大数不多。且怿名号大,不可以小故轻议进退。其文武之心转已安定,贼帅艾秀遣使归诚,上洛附贼降者五百余口,冀一安隐,无复怵惕。”从之。后以所镇险远,粮运不继,诏怿以将军率所领还屯半洲。寻迁辅国将军、豫州刺史,进号西中郎将、监宣城庐江历阳安丰四郡军事、假节,镇芜湖。
怿尝以白羽扇献成帝,帝嫌其非新,反之。侍中刘劭曰:“柏梁云构,大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夔牙先聆其音。怿之上扇,以好不以新。”后怿闻之,曰:“此人宜在帝之左右。”又尝以毒酒饷江州刺史王允之。王允之觉其有毒,饮犬,犬毙,乃密奏之。帝曰:“大舅已乱天下,小舅复欲尔邪!”怿闻,遂饮鸩而卒,时年五十。赠侍中、卫将军,谥曰简。子统嗣。
统字长仁,少有令名,司空、太尉辟,皆不就。调补抚军、会稽王司马,出为建威将军、宁夷护军、寻阳太守。年二十九,卒,时人称其才器,甚痛惜之。子玄之,官至宣城内史。
冰字季坚。兄亮以名德流训,冰以雅素垂风,诸弟相率莫不好礼,为世论所重,亮常以为庾氏之宝。司徒辟,不就,征秘书郎。预讨华轶功,封都乡侯。王导请为司徒右长史,出补吴兴内史。
会苏峻作逆,遣兵攻冰,冰不能御,便弃郡奔会稽。会稽内史王舒以冰行奋武将军,距峻别率张健于吴中。时健党甚众,诸将莫敢先进。冰率众击健走之,于是乘胜西进,赴于京都。又遣司马滕含攻贼石头城,拔之。冰勋为多,封新吴县侯,固辞不受。迁给事黄门侍郎,又让不拜。司空郗鉴请为长史,不就。出补振威将军、会稽内史。征为领军将军,又辞。寻入为中书监、扬州刺史、都督扬豫兗三州军事、征虏将军、假节。
是时王导新丧,人情恇然。冰兄亮既固辞不入,众望归冰。既当重任,经纶时务,不舍夙夜,宾礼朝贤,升擢后进,由是朝野注心,咸曰贤相。初,导辅政,每从宽惠,冰颇任威刑。殷融谏之,冰曰:“前相之贤,犹不堪其弘,况吾者哉!”范汪谓冰曰:“顷天文错度,足下宜尽消御之道。”冰曰:“玄象岂吾所测,正当勤尽人事耳。”又隐实户口,料出无名万余人,以充军实。诏复论前功,冰上疏曰:“臣门户不幸,以短才赞务,衅及天庭,殃流邦族,若晋典休明,夷戮久矣。而于时颠沛,刑宪暂坠,遂令臣等复得为时陈力。徇国之臣,因之而奋,立功于大罪之后,建义于颠覆之余,此是臣等所以复得视息于天壤,王宪不复必明于往愆也。此之厚幸,可谓弘矣,岂复得计劳纳封,受赏司勋哉!愿陛下曲降灵泽,哀恕由中,申命有司,惠臣所乞,则愚臣之愿于此毕矣。”许之。
成帝疾笃,时有妄为中书符,敕宫门宰相不得前,左右皆失色。冰神气自若,曰:“是必虚妄。”推问,果诈,众心乃定。进号左将军。康帝即位,又进车骑将军。冰惧权盛,乃求外出。会弟翼当伐石季龙,于是以本号除都督江荆宁益梁交广七州豫州之四郡军事、领江州刺史、假节,镇武昌,以为翼援。冰临发,上疏曰:
臣因循家宠,冠冕当世,而志无殊操,量不及远。顷皇家多难,衅故频仍,朝望国器,与时歼落,遂令天眷下坠,降及臣身。俯仰伏事,于今五年。上不能光赞圣猷,下不能缉熙政道,而陛下遇之过分,求之不已,复策败驾之驷,以冀万里之功,非天眷之隆,将何以至此!是以敢竭狂瞽,以献血诚,愿陛下暂屏旒纩,以弘听纳。
今强寇未殄,戎车未戢,兵弱于郊,人疲于内,寇之侵逸,未可量也;黎庶之困,未之安也;群才之用,未之尽也。而陛下崇高,事与下隔,视听察览,必寄之群下。群下宜忠,不引不进;百司宜勤,不督不劝。是以古之帝王勤于降纳,虽日总万机,犹兼听将相;或借讼舆人,或求谤刍荛,良有以也。况今日之弊,开辟之极,而陛下历数属当其运,否剥之难婴之圣躬,普天所以痛心于既往而倾首于将来者也。实冀否终而泰,属运在今。诚愿陛下弘天覆之量,深地载之厚,宅冲虚以为本,勤训督以为务。广引时彦,询于政道,朝之得失必关圣听,人之情伪必达天聪。然后览其大当,以总国纲,躬俭节用,尧舜岂远!大布之衣,卫文何人!是以古人有云:“非知之难,行之难;非行之难,安之难也。”愿陛下既思日侧于劳谦,纳其起予之情,则天下幸甚矣。臣朝夕伏膺,犹不能暢,临疏徘徊,不觉辞尽。
顷之,献皇后临朝,征冰辅政,冰辞以疾笃。寻而卒,时年四十九。册赠侍中、司空,谥曰忠成,祠以太牢。
冰天性清慎,常以俭约自居。中子袭尝贷官绢十匹,冰怒,捶之,市绢还官。临卒,谓长史江[A170]曰:“吾将逝矣,恨报国之志不展,命也如何!死之日,敛以时服,无以官物也。”及卒,无绢为衾。又室无妾媵,家无私积,世以此称之。冰七子:希、袭、友、蕴、倩、邈、柔。
希字始彦。初拜秘书郎,累迁司徒右长史、黄门侍郎、建安太守,未拜,复为长史兼右卫将军,迁侍中,出为辅国将军、吴国内史。希既后之戚属,冰女又为海西公妃,故希兄弟并显贵。太和中,希为北中郎将、徐兗二州刺史,蕴为广州刺史,并假节,友东阳太守,倩太宰长史,邈会稽王参军,柔散骑常侍。倩最有才器,桓温深忌之。
初,慕容厉围梁父,断涧水,太山太守诸葛攸奔邹山,鲁、高平等数郡皆没,希坐免官。顷之,征为护军将军。希怒,固辞。希初免时,多盗北府军资,温讽有司劾之,复以罪免,遂客于晋陵之暨阳。初,郭璞筮冰云:“子孙必有大祸,唯用三阳可以有后。”故希求镇山阳,友为东阳,家于暨阳。
及海西公废,桓温陷倩及柔以武陵王党,杀之。希闻难,便与弟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蕴于广州饮鸩而死。及友当伏诛,友子妇,桓秘女也,请温,故得免。故青州刺史武沈,希之从母兄也,潜饷给希经年。温后知逾之,遣兵捕希。武沈之子遵与希聚众于海滨,略渔人船,夜人京口城。平北司马卞耽逾城奔曲阿,吏士皆散走。希放城内囚徒数百人,配以器杖,遵于外聚众,宣令云逆贼醒温废帝杀王,称海西公密旨,诛除凶逆。京都震扰,内外戒严,屯备六门。平北参军刘奭与高平太守郗逸之、游军督护郭龙等集众距之。卞耽又与典阿人弘戎发诸县兵二千,并力屯新城以击希。希战败,闭城自守。温遣东海太守周少孙讨之,城陷,被擒。希、邈及子侄五人斩于建康市,遵及党与并伏诛,唯友及蕴诸子获全。
友子叔宣,右卫将军。蕴子廓之,东阳太守。
条字幼序。初避太宰府,累迁黄门郎、豫章太守。征拜秘书监,赐爵乡亭侯,出为冠军将军、临川太守。豫章黄韬自称孝神皇帝,临川人李高为相,聚党数百人,乘犊车,衣皁袍,攻郡县,条讨平之。条于兄弟最凡劣,故禄位不至。卒官,赠左将军。
翼字稚恭。风仪秀伟,少有经纶大略。京兆杜乂、陈郡殷浩并才名冠世,而翼弗之重也,每语人曰:“此辈宜束之高阁,俟天下太平,然后议其任耳。”见桓温总角之中,便期之以远略,因言于成帝曰:“桓温有英雄之才,愿陛下勿以常人遇之,常婿畜之,宜委以方邵之任,必有弘济艰难之勋。”
苏峻作逆,翼时年二十二,兄亮使白衣领数百人,备石头。高败,与翼俱奔。事平,始辟太尉陶侃府,转参军,累迁从事中郎。在公府,雍容讽议。顷之,除振威将军、鄱阳太守。转建威将军、西阳太守。抚和百姓,甚得欢心。迁南蛮校尉,领南郡太守,加辅国将军、假节。及邾城失守,石城被围,翼屡设奇兵,潜致粮杖。石城得全,翼之勋也。赐爵都亭侯。
及亮卒,授都督江荆司雍梁益六州诸军事、安西将军、荆州刺史、假节,代亮镇武昌。翼以帝舅,年少超居大任,遐迩属目,虑其不称。翼每竭志能,劳谦匪懈,戎政严明,经略深远,数年之中,公私充实,人情翕然,称其才干。由是自河以南皆怀归附,石季龙汝南太守戴开率数千人诣翼降。又遣使东至辽东,西到凉州,要给二方,欲同大举。慕容皝、张骏并报使请期。翼雅有大志,欲以灭胡平蜀为己任,言论慷慨,形于辞色。将兵都尉钱颀陈事合旨,翼拔为五吕将军,赐谷二百斛。时东土多赋役,百姓乃从海道人广州,刺史邓岳大开鼓铸,诸夷因此知造兵器。翼表陈东境国家所资,侵扰不已,逃逸渐多,夷人常伺隙,若知造铸之利,将不可禁。
时殷浩征命无所就,而翼请为司马及军司,并不肯赴。翼遗浩书,因致其意。先是,浩父羡为长沙,在郡贪残,,兄冰与翼书属之。翼报曰:“殷君始往,虽多骄豪,实有风力之益,亦似由有佳兒、弟,故不令物情难之。自顷以来,奉公更退,私累日滋,亦不稍以此寥萧之也。既雅敬洪远,又与浩亲善,其父兄得失,岂以小小计之。大较江东政,以伛儛豪强,以为民蠹,时有行法,辄施之寒劣。如往年偷石头仓米一百万斛,皆是豪将辈,而直打杀仓督监以塞责。山遐作余姚斗年,而为官出二千户,政虽不伦,公强官长也,而群共驱之,,不得安席。纪睦、徐宁奉王使纠罪人,船头到渚,桓逸还复,而二使免官。虽皆前宰之惛谬,江东事去,实此之由也。兄弟不幸,横陷此中,自不能拔脚于风尘之外,当共明目而治之。荆州所统一二十郡,唯长沙最恶。恶而不黜,与杀督监者复何异耶!”翼有风力格裁,发言立论皆如此。
康帝即位,翼欲率众北伐,上疏曰:“贼季龙年已六十,奢淫理尽,丑类怨叛,又欲决死辽东。皝虽骁果,未必能固。若北无掣手之虏,则江南将不异辽左矣。臣所以辄发良人,不顾忿咎。然东西形援未必齐举,且欲北进,移镇安陆,人沔五百,涢水通流。辄率南郡太守王愆期、江夏相谢尚、寻阳太守袁真、西阳太守曹据等精锐三万,风驰上道,并勒平北将军桓宣扑取黄季,欲并丹水,摇荡秦雍。御以长辔,用逸待劳,比及数年,兴复可冀。臣既临许洛,窃谓恆温可渡戍广陵,何充可移据淮洒赭圻,路永进屯合肥。伏愿表御之日便决圣听,不可广询同异,以乖事会。兵闻拙速,不闻工之久也。”于是并发所统六州奴及车牛驴马,百姓嗟怨。时欲向襄阳,虑朝迁不许,故以安陆为辞。帝及朝士皆遣使譬止,车骑参军孙绰亦致书谏。翼不从,遂违如辄行。至夏口,复上表曰:
臣近以胡寇有弊亡之势,暂率所统,致讨山北,并分见众,略复江夏数城。臣等以九月十九日发武昌,以二十四日达夏口,辄简卒搜乘停当上道。而所调借牛马,来处皆远,百姓所蓄,谷草不充,并多羸瘠,难以涉路。加以向冬,野草渐枯,往反二千,或容踬顿,辄便随事筹量,权停此举。又山南诸城,每至秋冬,水多燥涸,运漕用功,实为艰阻。
计襄阳,荆楚之旧,西接益梁,与关陇咫尺,北去洛河,不盈千里,土沃田良,方城险峻,水路流通,转运无滞,进可以扫荡秦赵,退可以保据上流。臣虽不武,意略浅短,荷国重恩,志存立效。是以受任四年,唯以习戎为务,实欲上凭圣朝威灵高略,下藉士民义慨之诚,因寇衰弊,渐临逼之。而八年春上表请据乐乡,广农蓄谷,以伺二寇之衅,而值天高听邈,未垂察照,朝议纷纭,遂令微诚不暢。
自尔以来,上参天人之征,下采降俘之言,胡寇衰灭,其日不远。臣虽未获长驱中原,馘截凶丑,亦不可以不进据要害,思攻取之宜。是以辄量宜入沔,徙镇襄阳。其谢尚、王愆期等,悉令还据本戍,须到所在,驰遣启闻。
翼时有众四万,诏加都督征讨军事。师次襄阳,大会僚佐,陈旌甲,亲授弧矢,曰:“我之行也,若此射矣。”遂三起三叠,徒众属目,其气十倍。初,翼迁襄阳,举朝谓之不可,议者或谓避衰,唯兄冰意同,桓温及谯王无忌赞成其计。至是,冰求镇武昌,为翼继援。朝议谓冰不宜出,冰乃止。又进翼征西将军,领南蛮校尉。胡贼五六百骑出樊城,翼遣冠军将军曹据追击于挠沟北,破之,死者近半,获马百匹。翼绥来荒远,务尽招纳之宜,立客馆,置典宾参军。桓宣卒,翼以长子方之为义成太守,代领宣众,司马应诞为龙骧将军、襄阳太守,参军司勋为建威将军、梁州刺史,戍西城。康帝崩,兄冰卒,以家国情事,留方之戍襄阳,还镇夏口,悉取冰所领兵自配,以兄子统为寻阳太守。诏使翼还督江州,又领豫州刺史,辞豫州。复欲移镇乐乡,诏不许。缮修军器,大佃积谷,欲图后举。遣益州刺史周抚、西阳太守曹据伐蜀,破蜀将李桓于江阳。
翼如厕,见一物如方相,俄而疽发背。疾笃,表第二子爰之行辅国将军、荆州刺史,司马硃焘为南蛮校尉,以千人守巴陵。永和元年卒,时年四十一。追赠车骑将军,谥曰肃。翼卒未几,部将干瓚、戴羲等作乱,杀将军曹据。翼长史江[A170]、司马硃焘、将军袁真等共诛之。
爰之有翼风,寻为桓温所废。温既废爰之,又以征虏将军刘惔监沔中军事,领义成太守,代方之。而方之。而方之、爰之并迁徙于豫章。
史臣曰:外戚之家,连辉椒掖,舅氏之族,同气兰闺,靡不凭藉宠私,阶缘险谒。门藏金穴,地使其骄;马控龙媒,势成其逼。古者右贤左戚,用杜溺私之路,爱而知恶,深慎满覆之灾,是以厚赠琼瑰,罕升津要。涂山在夏,靡与禼稷同驱;姒氏居周,不预燕齐等列。圣人虑远,殊有旨哉!搢昵元规,参闻顾命。然其笔敷华藻,吻纵涛波,方驾搢绅,足为翘楚。而智小谋大,昧经邦之远图;才高识寡,阙安国之长算。璇萼见诛,物议称其拔本;牙尺垂训,帝念深于负芒。是使苏祖寻戈,宗祧殆覆。已而猜嫌上宰,谋黜负图。向使郗鉴协从,必且戎车犯顺,则与夫台、产、安、桀,亦何以异哉!幸漏吞舟,免沦昭宪,是庾宗之大福,非晋政之不纲明矣。怿恣凶怀,鸩加连率,再世之后,三阳存仅,余殃所及,盖其宜也。
赞曰:元规矫迹,宠阶椒掖。识暗厘道,乱由乘隙。下拜长沙,有惭忠益。季坚清贞,毓德驰名。处泰逾约,居权戒盈。稚恭慷慨,亦擅雄声。
列传第四十四
桓彝(子云 云弟豁 豁子石虔 虔子振 虔弟石秀 石民 石生 石绥石康 豁弟秘 秘弟冲 冲子嗣 嗣子胤 嗣弟谦 谦弟修 徐宁
桓彝,字茂伦,谯国龙亢人,汉五更荣之九世孙也。父颢,官至郎中。彝少孤贫,虽箪瓢,处之晏如。性通朗,早获盛名。有人伦识鉴,拔才取士,或出于无闻,或得之孩抱,时人方之许、郭。少与庾亮深交,雅为周顗所重。顗尝叹曰:“茂伦嵚崎历落,固可笑人也。”起家州主簿。赴齐王冏义,拜骑都尉。元帝为安东将军,版行逡遒令。寻辟丞相中兵属,累迁中书郎、尚书吏部郎,名显朝廷。
于时王敦擅权,嫌忌士望,彝以疾去职。尝过舆县,县宰徐宁字安期,通朗博涉,彝遇之,欣然停留累日,结交而别。先是,庾亮每属彝觅一佳吏部,及至都,谓亮曰:“为卿得一吏部矣。”亮问所在,彝曰:“人所应有而不必有,人所应无而不必无。徐宁真海岱清士。”因为叙之,即迁吏部郎,竟历显职。
明帝将伐王敦,拜彝散骑常侍,引参密谋。及敦平,以功封万宁县男。丹阳尹温峤上言:“宣城阻带山川,频经变乱,宜得望实居之,窃谓桓彝可充其选。”帝手诏曰:“适得太真表如此。今大事新定,朝廷须才,不有君子,其能国乎!方今外务差轻,欲停此事。”彝上疏深自捴挹,内外之任并非所堪,但以坟柏在此郡,欲暂结名义,遂补彝宣城内史。在郡有惠政,为百姓所怀。
苏峻之乱也,彝纠合义众,欲赴朝廷。其长史裨惠以郡兵寡弱,山人易扰,可案甲以须后举。彝厉色曰:“夫见无礼于其君者,若鹰鹯之逐鸟雀。今社稷危逼,义无晏安。”乃遣将军硃绰讨贼别帅于芜湖,破之。彝寻出石硊。会朝廷遣将军司马流先据慈湖,为贼所破,遂长驱径进。彝以郡无坚城,遂退据广德。寻王师败绩,彝闻而慷慨流涕,进屯泾县。时州郡多遣使降峻,裨惠又劝彝伪与通和,以纾交至之祸。彝曰:“吾受国厚恩,义在致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如其不济,此则命也。”遣将军俞纵守兰石。峻遣将韩晃攻之。纵将败,左右劝纵退军。纵曰:“吾受桓侯厚恩,本以死报。吾之不可负桓侯,犹桓侯之不负国也。”遂力战而死。晃因进军攻彝。彝固守经年,势孤力屈。贼曰:“彝若降者,当待以优礼。”将士多劝彝伪降,更思后举。彝不从,辞气壮烈,志节不挠。城陷,为晃所害,年五十三。时贼尚未平,诸子并流迸,宣城人纪世和率义故葬之。贼平,追赠廷尉,谥曰简。咸安中,改赠太常。俞纵亦以死节,追赠兴古太守。
初,彝与郭璞善,尝令璞筮。卦成,璞以手坏之。彝问其故。曰:“卦与吾同。丈夫当此非命,如何!”竟如其言。有五子:温、云、豁、秘、冲。温别有传。
云字云子。初为骠骑何充参军、尚书郎,不拜。袭爵万宁男,历位建武将军、义成太守。遭母忧去职。葬毕,起为江州刺史,称疾,庐于墓次。诏书敦逼,固辞不行,服阕,然后莅职。加都督司豫二州军事、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假节。云招集众力,志在足兵,多所枉滥,众皆嗟怨。时温执权,有司不敢弹劾。升平四年卒,赠平南将军,谥曰贞。子序嗣,官至宣城内史。
豁字朗子。初辟司徒府、秘书郎,皆不就。简文帝召为抚军从事中郎,除吏部郎,以疾辞。迁黄门郎,未拜。时谢万败于梁濮,许昌、颍川诸城相次陷没,西籓骚动。温命豁督沔中七郡军事、建威将军、新野义成二郡太守,击慕容屈尘,破之,进号右将军。温既内镇,以豁监荆扬雍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假节,将军如故。时梁州刺史司马勋以梁益叛,豁使其参军桓罴讨之。而南阳督护赵弘、赵忆等逐太守桓淡,据宛城以叛,豁与竟陵太守罗崇讨破之。又攻伪南中郎将赵盘于宛,盘退走,豁追至鲁阳,获之,送于京师,置戍而旋。又监宁益军事。温薨,迁征西将军,进督交广并前五州军事。
苻坚寇蜀,豁遣江夏相竺瑶距之。广汉太守赵长等战死,瑶引军退。顷之,坚又寇凉州,弟冲遣辅国将军硃序与豁子江州刺史石秀溯流就路,禀节度。豁遣督护桓罴与序等游军沔汉,为凉州声援。俄而张天锡陷没,诏遣中书郎王寻之诣豁,谘谋边事。豁表以梁州刺史毛宪祖监沔北军事,兗州刺史硃序为南中郎将、监沔中军事,镇襄阳,以固北鄙。
太元初,迁征西大将军、开府。豁上疏固让曰:“臣闻三台丽天,辰极以之增耀;论道作弼,王猷以之时邕。必将仰参神契,对扬成务,弘易简以翼化,暢玄风于宗极。故宜明扬仄陋,登庸贤俊,使版筑有冲天之举,渭滨无垂竿之逸。用乃功济苍生,道光千载。是以德非时望,成典所不虚授;功微赏厚,贤达不以拟心。臣实凡人,量无远致,阶藉门宠,遂叨非据。进不能阐扬皇风,赞明其政道;退不能宣力所莅,混一华戎。尸素积载,庸绩莫纪。是以敢冒成命,归陈丹款。伏愿陛下回神玄览,追收谬眷,则具瞻革望,臣知所免。”竟不许。及苻坚陷仇池,豁以新野太守吉挹行魏兴太守、督护梁州五郡军事,戍梁州。坚陷涪城,梁州刺史杨亮、益州刺史周仲孙并委戍奔溃。豁以威略不振,所在覆败,又上疏陈谢,固辞,不拜开府。寻卒,时年五十八。赠司空,本官如故,谥曰敬。赠钱五十万,布五百匹,使者持节监护丧事。豁时誉虽不及冲,而甚有器度。但遇强寇,故功业不建。
初,豁闻符坚国中有谣云:“谁谓尔坚石打碎。”有子二十人,皆以“石”为名以应之。唯石虔、石秀、石民、石生、石绥、石康知名。
石虔小字镇恶。有才干,趫捷绝伦。从父在荆州,于猎围中见猛善被数箭而伏,诸督将素知其勇,戏令拔箭。石虔因急往,拔得一箭,猛兽跳,石虔亦跳,高于兽身,猛兽伏,复拔一箭以归。从温入关。冲为苻健所围,垂没,石虔跃马赴之,拔冲于数万众之中而还,莫敢抗者。三军叹息,威震敌人。时有患虐疾者,谓曰“桓石虔来”以怖之,病者多愈,其见畏如此。
初,袁真以寿阳叛,石虔以宁远将军、南顿太守帅诸将攻之,克其南城。又击苻坚将王鉴于石桥,获马五百匹。除竟陵太守,以父忧去职。寻而苻坚又寇淮南,诏曰:“石虔文武器干,御戎有方。古人绝哭,金革弗避,况在余哀,岂得辞事!可授奋威将军、南平太守。”寻进冠军将军。苻坚荆州刺史梁成、襄阳太守阎震率众入寇竟陵,石虔与弟石民距之。贼阻敖水,屯管城。石虔设计夜渡水,既济,贼始觉,力战破之,进克管城,擒震,斩首七千级,俘获万人,马数百匹,牛羊千头,具装铠三百领。成以轻骑走保襄阳。石虔复领河东太守,进据樊城,逐坚兗州刺史张崇,纳降二千家而还。冲卒,石虔以冠军将军监豫州扬州五郡军事、豫州刺史。寻以母忧去职。服阕,复本位。久之,命移镇马头,石虔求停历阳,许之。
太元十三年卒,追赠右将军。追论平阎震功,进爵作塘侯。第五子诞嗣。诞长兄洪,襄城太守。洪弟振。
振字道全。少果锐,而无行。玄为荆州,以振为扬武将军、淮南太守。转江夏相,以凶横见黜。及玄之败也,桓谦匿于沮中,振逃于华容之沮中。玄先令将军王稚徽戍巴陵,稚徽遣人报振云:“桓钦已克京邑,冯稚等复平寻阳,刘毅诸军并败于中路。”振大喜。时安帝在江陵,振乃聚党数十人袭江陵。比至城,有众二百。谦亦聚众而出,遂陷江陵,迎帝于行宫。振闻桓升死,大怒,将肆逆于帝,谦苦禁之,乃止。遂命群臣,辞以楚祚不终,百姓之心复归于晋,更奉进玺绶,以琅邪王领徐州刺史,振为都督八州、镇西将军、荆州刺史。帝侍御左右,皆振之腹心,既而叹曰:“公昔早不用我,遂致此败。若使公在,我为前锋,天下不足定。今独作此,安归乎!”遂肆意酒色,暴虐无道,多所残害。
振营于江津。南阳太守鲁宗之自襄阳破振将温楷于柞溪,进屯纪南。振闻楷败,留其将冯该守营,自率众与宗之大战。振勇冠三军,众莫能御,宗之败绩。振追奔,遇宗之单骑于道,弗之识也,乃问宗之所在。绐曰:“已前走矣。”宗之于是自后而退。寻而刘毅等破冯该,平江陵。振闻该败,众溃而走。后与该子宏出自涢城,复袭江陵。荆州刺史司马休之奔襄阳,振自号荆州刺史。建威将军刘怀肃率宁远将军索邈,与振战于沙桥。振兵虽少,左右皆力战,每一合,振辄瞋目奋击,众莫敢当。振时醉,且中流矢,广武将军唐兴临阵斩之。
石秀,幼有令名,风韵秀彻,博涉君书尤善《老》《庄》。常独处一室,简于应接,时人方之庾纯。甚为简文帝所重。豁为荆州,请为鹰扬将军、竟陵太守,非其好也。寻代叔父冲为宁远将军、江州刺史、领镇蛮护军、西阳太守,居寻阳。性放旷,常弋钓林泽,不以荣爵婴心。善骑射,发则命中。尝从冲猎,登九井山,徒旅甚盛,观者倾坐,石秀未尝属目,止啸咏而已。谢安尝访以世务,默然不答,安甚怪之。他日,安以语其从弟嗣,嗣以问之,石秀曰:“世事此公所谙,吾又何言哉!”在州五年,以疾去职。年四十三卒于家,朝野悼惜之。追赠后将军,后改赠太常。子稚玉嗣。玄之篡也,以石秀一门之令,封稚玉为临沅王。
石民,弱冠知名,卫将军谢安引为参军。叔父冲上疏,版督荆江豫三州之十郡军事、振武将军,领襄城太守,戍夏口,与石虔攻苻坚荆州刺史梁成等于竟陵。明年,又与随郡太守夏侯澄之破苻坚将慕容垂、姜成等于漳口。复领谯国内史、梁郡太守。冲薨,诏以石民监;荆州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桓氏世莅荆土,石民兼以才望,甚为人情所仰。
初,冲遣竟陵太守赵统伐襄阳。至是,石民复遣兵助之。寻而苻坚败于淮肥,石民遣南阳太守高茂衙山陵。时坚虽破败,而慕容垂等复盛。石民遣将军晏谦伐弘农,贼东中郎将慕容夔降之。始置湖陕二戍。获关中担幢伎,以充太乐。时苻坚子丕僭号于河北,谋袭洛阳。石民遣将军冯该讨之,临隈斩丕,及其左仆射王孚、吏部尚书苟操等,传首京都。而丁零翟辽复侵逼山陵,石民使河南太守冯遵讨之。时乞活黄淮自称并州刺史,与辽共攻长社,众数千人。石民复遣南平太守郭铨、松滋太守王遐之击淮,斩之,辽走河北。以前后功,进左将军。卒,无子。
石生,隆安中以司徒左长史迁侍中,历骠骑、太傅长史。会稽世子元显将伐桓玄,石生驰书报玄,玄甚德之。及玄用事,以为前将军、江州刺史。寻卒于官。
石绥,元显时为司徒左长史。玄用事,拜黄门郎、左卫将军。玄败,石绥走江西涂中,聚众攻历阳,后为梁州刺史傅歆之所杀。
石康,偏为玄所亲爱,玄为荆州,以为振威将军。累迁荆州刺史。讨庾仄功,封武陵王,事具玄传。
秘字穆子。少有才气,不伦于俗。初拜秘书郎,兄温抑而不用。久之,为辅国将军、宣城内史。时梁州刺史司马勋叛入蜀,秘以本官监梁益二州征讨军事、假节。勋平,还郡。后为散骑常侍,徙中领军。孝武帝初即位,妖贼卢竦入宫,秘与左卫将军殷康俱入击之。温入朝,窃考竦事,收尚书陆始等,罹罪者甚众。秘亦免官,居于宛陵,每愤愤有不平之色。温疾笃,秘与温子熙、济等谋共废冲。冲密知之,不敢入。顷温气绝,先遣力士拘录熙、济,而后临丧。秘于是废弃,遂居于墓所,放志田园,好游山水。后起为散骑常侍,凡三表自陈。诏曰:“秘受遇先朝。是以延之。而频有让表,以栖尚告诚,兼有疾疢,省用增叹。可顺其所执。”秘素轻冲,冲时贵盛,秘耻常侍位卑,故不应朝命,与谢安书及诗十首,辞理可观,其文多引简文帝之眄遇。先冲卒。长子蔚,官至散骑常侍、游击将军。玄篡,以为醴陵王。
冲字幼子,温诸弟中最淹识,有武干,温甚器之。弱冠,太宰、武陵王晞辟,不就。除鹰扬将军、镇蛮护军、西阳太守。从温征伐有功,迁督荆州之南阳襄阳新野义阳顺阳雍州之京兆扬州之义成七郡军事、宁朔将军、义成新野二郡太守,镇襄阳。又从温破姚襄。及虏周成,进号征虏将军,赐爵丰城公。寻迁振威将军、江州刺史、领镇蛮护军、西阳谯二郡太守。温之破姚襄也,获襄将张骏、杨凝等,徙于寻阳。冲在江陵,未及之职,而骏率其徒五百人杀江州督护赵毗,掠武昌府库,将妻子北叛。冲遣将讨获之,遽还所镇。
初,彝亡后,冲兄弟并少,家贫,母患,须羊以解,无由得之,温乃以冲为质。羊主甚富,言不欲为质,幸为养买德郎,买德郎,冲小字也。及冲为江州,出射,羊主于堂边看,冲识之,谓曰:“我买德也。”遂厚报之。顷之,进监江荆豫三州之六郡军事、南中郎将、假节,州郡如故。
在江州凡十三年而温薨。孝武帝诏冲为中军将军、都督扬江豫三州军事、扬豫二州刺史、假节。时诏赙温钱布漆蜡等物,而不及大殓。冲上疏陈温素怀每存清俭,且私物足举凶事,求还官库。诏不许,冲犹固执不受。初,温执权,大辟之罪皆自己决。冲既莅事,上疏以为生杀之重,古今所慎,凡诸死罪,先上,须报。冲既代温居任,尽忠王室。或劝冲诛除时望,专执权衡,冲不从。
谢安以时望辅政,为群情所归,冲惧逼,宁康三年,乃解扬州,自求外出。桓氏党与以为非计,莫不扼腕苦谏,郗超亦深止之。冲皆不纳,处之澹然,不以为恨,忠言嘉谋,每尽心力。于是改授都督徐兗豫青扬五州之六郡军事、车骑将军、徐州刺史,以北中郎府并中军,镇京口,假节。又诏冲及谢安并加侍中,以甲杖五十人入殿。时丹阳尹王蕴以后父之重昵于安,安意欲出蕴为方伯,乃复解冲徐州,直以车骑将军都督豫江二州之六郡军事,自京口迁镇姑熟。
既而苻坚寇凉州,冲遣宣城内史硃序、豫州刺史桓伊率众向寿阳,淮南太守刘波泛舟淮泗,乘虚致讨,以救凉州,乃表曰:
氐贼自并东胡,丑类实繁,而蜀汉寡弱,西凉无备,斯诚暴与疾颠,祇速其亡。然而天未剿绝,屡为国患。臣闻胜于无形,功立事表,伐谋之道,兵之上略。况此贼陆梁,终必越逸。北狄陵纵,常在秋冬。今日月迅迈,高风行起,臣辄较量畿甸,守卫重复,又淮泗通流,长江如海,荆楚偏远,密迩寇仇,方城、汉水无天险之实,而过备之重势在西门。
臣虽凡庸,识乏武略,然猥荷重任,思在投袂。请率所统,径进南郡,与征西将军臣豁参同谋猷。贼若果驱犬羊,送死沔汉,庶仰凭正顺,因致人利,一举乘风,扫清氛秽,不复重劳王师,有事三秦,则先帝盛业永隆于圣世,宣武遗志无恨于在昔。如其慑惮皇威,窥窬计屈,则观兵伺衅,更议进取,振旅旋旆,迟速唯宜。伏愿陛下览臣所陈,特垂听许。
诏答曰:“丑类违天,比年纵肆,梁益不守,河西倾丧。每惟宇内未一,愤叹盈怀。将军经略深长,思算重复,忠国之诚,形于义旨。览省未周,以感以慨。寇虽乘间窃利,而以无道临之,黩武穷凶,虐用其众,灭亡之期,势何得久!然备豫不虞,军之善政。辄询于群后,敬从高算。想与征西协参令图,嘉谋远猷,动静以闻。”会张天锡陷没,于是罢兵。俄而豁卒,迁都督江荆梁益宁交广七州扬州之义成雍州之京兆司州之河东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持节,将军、侍中如故。又以其子嗣为江州刺史。冲将之镇,帝饯于西堂,赐钱五十万。又以酒三百四十石、牛五十头犒赐文武。谢安送至溧洲。
冲既到江陵,时苻坚强盛,冲欲移阻江南,乃上疏曰:“自中兴以来,荆州所镇,随宜回转。臣亡兄温以石季龙死,经略中原,因江陵路便,即而镇之。事与时迁,势无常定。且兵者诡道,示之以弱,今宜全重江南,轻戍江北。南平孱陵县界,地名上明,田土膏良,可以资业军人。在吴时乐乡城以上四十余里,北枕大江,西接三峡。若狂狡送死,则旧郢以北坚壁不战,接会济江,路不云远,乘其疲堕,扑翦为易。臣司存阃外,辄随宜处分。”于是移镇上明,使冠军将军刘波守江陵,谘议参军杨亮守江夏。诏以荆州水旱饥荒,又冲新移草创,岁运米三十万斛以供军资,须年丰乃止。
坚遣其将苻融寇樊、邓,石越寇鲁阳,姚苌寇南乡,韦钟寇魏兴,所在陷没。冲遣江夏相刘奭、南中郎将硃序击之,而奭畏懦不进,序又为贼所擒。冲深自咎责,上疏送章节,请解职,不许。遣左卫将军张玄之诣冲谘谋军事。冲率前将军刘波及兄子振威将军石民、冠军将军石虔等伐苻坚,拔坚筑阳。攻武当,走坚兗州刺史张崇。坚遣慕容垂、毛当寇邓城,苻熙、石越寇新野。冲既惮坚众,又以疾疫,还镇上明。表以“夏口江沔卫要,密迩强寇,兄子石民堪居此任,辄版督荆江十郡军事、振武将军、襄城太守。寻阳北接强蛮,西连荆郢,亦一任之要。今府州既分,请以王荟补江州刺史”诏从之。时荟始遭兄劭丧,将葬,辞不欲出。于是卫将军谢安更以中领军谢輶代之。冲闻之而怒,上疏以为輶文武无堪,求自领江州,帝许之。冲使石虔伐坚襄阳太守阎震,擒之,及大小帅二十九人,送于京都,诏归冲府。以平震功,封次子谦宜阳侯。坚使其将郝贵守襄阳,冲使扬威将军硃绰讨之,遂焚烧沔北田稻,拔六百余户而还。又遣上庸太守郭宝伐坚魏兴太守褚垣、上庸太守段方,并降之。新城太守麹常遁走,三郡皆平。诏赐钱百万,袍表千端。
初,冲之西镇,以贼寇方强,故移镇上明,谓江东力弱,正可保固封疆,自守而已。又以将相异宜,自以德望不逮谢安,故委之内相,而四方镇捍,以为己任。又与硃序款密。俄而序没于贼,冲深用愧惋。既而苻坚尽国内侵,冲深以根本为虑,乃遣精锐三千来赴京都。谢安谓三千人不足以为损益,而欲外示闲暇,闻军在近,固不听。报云:“朝廷处分已定,兵革无阙,西籓宜以为防。”时安已遣兄子玄及桓伊等诸军,冲谓不足以为废兴,召佐吏,对之叹曰:“谢安乃有庙堂之量,不闲将略。今大敌垂至,方游谈不暇,虽遣诸不经事少年,众又寡弱,天下事可知,吾其左衽矣!”俄而闻坚破,大勋克举,又知硃序因以得还,冲本疾病,加以惭耻,发病而卒,时年五十七。赠太尉,本官如故,谥曰宣穆。赙钱五十万,布五百匹。
冲性俭素,而谦虚爱士。尝浴后,其妻送以新衣,冲大怒,促令持去。其妻复送之,而谓曰:“衣不经新,何缘得故!”冲笑而服之。命处士南阳刘邻之为长史,邻之不屈,亲往迎之,礼之甚厚。又辟处士长沙邓粲为别驾,备礼尽恭。粲感其好贤,乃起应命。初,郗鉴、庾亮、庾翼临终皆有表,树置亲戚,唯冲独与谢安书云:“妙灵、灵宝尚小,亡兄寄托不终,以此为恨!”言不及私,论者益嘉之。及丧下江陵,士女老幼皆临江瞻送,号哭尽哀。后玄篡位,追赠太傅、宣城王。有七子:嗣、谦、修、崇、弘、羡、怡。
嗣字恭祖。少有清誉,与豁子石秀并为桓氏子侄之冠。冲既代豁西镇,诏以嗣督荆州之三郡豫州之四郡军事、建威将军、江州刺史。莅事简约,修所住斋,应作版檐,嗣命以茅代之,版付船官。转西阳、襄城二郡太守,镇夏口。后领江夏相,卒官。追赠南中郎将,谥曰靖。子胤嗣。
胤字茂远。少有清操,虽奕世华贵,甚以恬退见称。初拜秘书丞,累迁中书郎、秘书监。玄甚钦爱之,迁中书令。玄篡位,为吏部尚书,随玄西奔。玄死,归降。诏曰:“夫善著则祚远,勋彰故事殊。以宣孟之忠,蒙后晋国;子文之德,世嗣获存。故太尉冲,昔籓陕西,忠诚王室。诸子染凶,自贻罪戮。念冲遗勤,用忄妻于怀。其孙胤宜见矜宥,以奖为善。可特全生命,徙于新安。”及东阳太守殷仲文、永嘉太守骆球等谋反,阴欲立胤为玄嗣,事觉,伏诛。
谦字敬祖,详正有器望。初以父功封宜阳县开国侯,累迁辅国将军、吴国内史。孙恩之乱,谦出奔无锡。征拜尚书,骠骑大将军元显引为谘议参军,转司马。元兴初,朝廷将伐玄,以桓氏世在陕西,谦父冲有遗惠于荆楚,惧人情向背,乃用谦为持节、都督荆益宁梁四州诸军事、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假节,以安荆楚。
玄既用事,以谦为尚书左仆射,领吏部,加中军将军。谦兄弟显列,玄甚倚杖之,而内不能善也。改封谦为宁都侯,拜尚书令,加散骑常侍。迁侍中、卫将军、开府、录尚书事。玄篡位,复领扬州刺史,本官如故,封新安王。
及桓振作乱,谦保护乘舆,颇有功焉。然而暗懦,尤不可以造事。初,劝振率军下战,己守江陵。振既轻谦用事,故不从。及振败,谦奔于姚兴。先是,谯纵称籓于姚兴,纵与卢循通使,潜相影响,乃表兴请谦共顺流东下。兴问谦,谦曰:“臣门著恩荆楚,从弟玄末虽篡位,皆是逼迫,人神所明。今臣与纵东下,百姓自应骇动。”兴曰:“小水不容大舟,若纵才力足以济事,亦不假君为鳞翼。宜自求多福。”遂遣之。谦至蜀,欲虚怀引士,纵疑之,乃置谦于龙格,使人守之。谦向诸弟泣曰:“姚主言神矣!”后与纵引谯道福俱下,谦于道占募,百姓感冲遗惠,投者二万人。刘道规破谦,斩之。
修字承祖。尚简文帝女武昌公主,历吏部郎,稍迁左卫将军。王恭将伐谯王尚之,先遣何澹之、孙无终向句容。修以左卫领振武将军,与辅国将军陶无忌距之。修次句容。俄而恭败,无终遣书求降。修既旋军,而杨佺期已至石头,时朝廷无备,内外崩骇。修进说曰:“殷、桓之下,专恃王恭,恭既破灭,莫不失色。今若优诏用玄,玄必内喜,则能制仲堪、佺期,使并顺命。”朝廷纳之。以修为龙骧将军、荆州刺史、假节,权领左卫文武之镇。又令刘牢之以千人送之。转仲堪为广州。修未及发,而玄等盟于寻阳,求诛牢之。尚之并诉仲堪无罪,独被降黜。于是诏复仲堪荆州。御史中丞江绩奏修承受杨佺期之言,交通信命,宣传不尽,以为身计,疑误朝算,请收付廷尉。特诏免官。寻代王凝之为中护军。顷之,玄破仲堪、佺期,诏以修为征虏将军、江州刺史。寻复为中护军。玄执政,以修都督六州、右将军、徐兗二州刺史、假节。寻进抚军将军,加散骑常侍。玄篡,以为抚军大将军,封安成王。刘裕义旗起,斩之。
徐宁者,东海郯人也。少知名,为舆县令。时廷尉桓彝称有人伦鉴识,彝尝去职,至广陵寻亲旧,还遇风,停浦中,累日忧悒,因上岸,见一室宇,有似廨署,访之,云是舆县。彝乃造之。宁清惠博涉,相遇欣然,因留数夕。彝大赏之,结交而别。至都,谓庾亮曰:“吾为卿得一佳吏部郎。”语在彝传。即迁吏部郎、左将军、江州刺史,卒官。
史臣曰:醨风潜煽,醇源浸竭,遗道德于情性,显忠信于名教。首阳高节,求仁而得仁;泗上微言,朝闻而夕死。原轸免胄,懔然于往策;季路绝缨,邈矣于前志。况交霜雪于杪岁,晦风雨于将晨,喈响或以变其音,贞柯罕能全其性。桓茂伦抱中和之气,怀不挠之节,迈周庾之清尘,遵许郭之遐轨。惧临危于取免,知处死之为易,扬芬千载之上,沦骨九泉之下。仁者之勇,不其然乎!至夫基构迭污隆,龙蛇俱山泽,冲逡巡于内辅,豁陵厉于上游,虔振北门之威,秀坦西阳之务,外有捍城之用,里无末大之嫌,求之名臣,抑亦可算。而温为亢极之资,玄遂履霜之业,是知敬仲之美不息檀台之乱,宁俞之忠无救弈棋之祸。子文之不血食,悲夫!
赞曰:矫矫宣城,贞心莫陵。身随露夭,名与云兴。虔豁重世,冲秀双美。国赖忠臣,家推才子。振武谦文,寻邑为群。归之篡乱,曷足以云。
列传第四十五
王湛(子承 承子述 述子坦之 祎之 坦之子恺愉 国宝 忱 愉子绥承族子峤 袁悦之 祖台之) 荀崧(子蕤 羡) 范汪(子宁 叔坚) 刘
惔 张凭 韩伯
王湛,字处冲,司徒浑之弟也。少有识度。身长七尺八寸,龙颡大鼻,少言语。初有隐德,人莫能知,兄弟宗族皆以为痴,其父昶独异焉。遭父丧,居于墓次。服阕,阖门守静,不交当世,冲素简淡,器量隤然,有公辅之望。
兄子济轻之,所食方丈盈前,不以及淇。湛命取菜蔬,对而食之。济尝诣湛,见床头有《周易》,问曰:“叔父何用此为?”湛曰:“体中不佳时,脱复看耳。”济请言之。湛因剖析玄理,微妙有奇趣,皆济所未闻也。济才气抗迈,于湛略无子侄之敬。既闻其言,不觉栗然,心形俱肃。遂留连弥日累夜,自视缺然,乃叹曰:“家有名士,三十年而不知,济之罪也。”既而辞去,湛送至门。济有从马绝难乘,济问湛曰:“叔颇好骑不?”湛曰:“亦好之。”因骑此马,姿容既妙,回策如萦,善骑者无以过之。又济所乘马,甚爱之,湛曰:“此马虽快,然力薄不堪苦行。近见督邮马当胜,但刍秣不至耳。”济试养之,而与己马等。湛又曰:“此马任重方知之,平路无以别也。”于是当蚁封内试之,济马果踬,而督邮马如常。济益叹,还白其父,曰:“济始得一叔,乃济以上人也。”武帝亦以湛为痴,每见济,辄调之曰:“卿家痴叔死未?”济常无以答。及是,帝又问如初,济曰:“臣叔殊不痴。”因称其美。帝曰:“谁比?”济曰:“山涛以下,魏舒以上。”时人谓湛上方山涛不足,下比魏舒有余。湛闻曰:“欲处我于季孟之间乎?”
湛少仕历秦王文学、太子洗马、尚书郎、太子中庶子,出为汝南内史。元康五年卒,年四十七。子承嗣。
承字安期。清虚寡欲,无所修尚。言理辩物,但明其指要而不饰文辞,有识者服其约而能通。弱冠知名。太尉王衍雅贵异之,比南阳乐广焉。永宁初,为骠骑参军。值天下将乱,乃避难南下。迁司空从事中郎。豫迎大驾,赐爵蓝田县侯。迁尚书郎,不就。东海王越镇许,以为记室参军。雅相知重,敕其子毗曰:“夫学之所益者浅,体之所安者深。闲习礼度,不如式瞻仪形;讽味遗言,不若亲承音旨。王参军人伦之表,汝其师之。”在府数年,见朝政渐替,辞以母老,求出。越不许。久之,迁东海太守,政尚清净,不为细察。小吏有盗池不鱼者,纲纪推之,承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耶!”有犯夜者,为吏所拘,承问其故,答曰:“从师受书,不觉日暮。”承曰:“鞭挞宁越以立威名,非政化之本。”使吏送,令归家。其从容宽恕若此。
寻去官,东渡江。是时道路梗涩,人怀危惧,承每遇艰险,处之夷然,虽家人近习,不见其忧喜之色。既至下邳,登山北望,叹曰:“人言愁,我始欲愁矣。”及至建鄴,为元帝镇东府从事中郎,甚见优礼。承少有重誉,而推诚接物,尽弘恕之理,故众咸亲爱焉。渡江名臣王导、卫玠、周顗、庾亮之徒皆出其下,为中兴第一。年四十六卒,朝野痛惜之。自昶至承,世有高名,论者以为祖不及孙,孙不及父。子述嗣。
述字怀祖。少孤,事母以孝闻。安贫守约,不求闻达。性沈静,每坐客驰辨,异端竞起,而述处之恬如也。少袭父爵。年三十,尚未知名,人或谓之痴。司徒王导以门地辟为中兵属。既见,无他言,惟问以江东米价。述但张目不答。导曰:“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尝见导每发言,一坐莫不赞美,述正色曰:“人非尧舜,何得每事尽善!”导改容谢之,庾亮曰:“怀祖清贞简贵,不减祖、父,但旷淡微不及耳。”
康帝为骠骑将军,召补功曹,出为宛陵令。太尉、司空频辟,又除尚书吏部郎,并不行。历庾冰征虏长史。时庾翼镇武昌,以累有妖怪,又猛兽入府,欲移镇避之。述与冰笺曰:
窃闻安西欲移镇乐乡,不审此为算邪,将为情邪?若谓为算,则彼去武昌千有余里,数万之众造创移徒,方当兴立城壁,公私劳扰。若信要害之地,所宜进据,犹当计移徙之烦,权二者轻重,况此非今日之要邪!方今强胡陆梁,当畜力养锐,而无故迁动,自取非算。又江州当溯流数千,供继军府,力役增倍,疲曳道路。且武昌实是江东镇戍之中,非但捍御上流而已。急缓赴告,骏奔不难。若移乐乡,远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岳取重将,故当居要害之地,为内外形势。使窥窬之心不知所向。若是情邪,则天道玄远,鬼神难言,妖祥吉凶,谁知其故!是以达人君子直道而行,不以情失。昔秦忌:“亡胡”之谶,卒为刘项之资;周恶檿弧之谣,而成褒姒之乱。此既然矣。历观古今,鉴其遗事,妖异速祸败者,盖不少矣,禳避之道,苟非所审,且当择人事之胜理,思社稷之长计,斯则天下幸甚,令名可保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