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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之嗣爵,少历清官,累至给事黄门侍郎。以贫,求为交州,朝廷许之。王述与会稽王笺曰:“放之温峤之子,宜见优异,而投之岭外,窃用愕然。愿远存周礼,近参人情,则望实惟允。”时竟不纳。放之既至南海,甚有威惠。将征林邑,交阯太守杜宝、别驾阮朗并不从,放之以其沮众,诛之,勒兵进,遂破林邑而还。卒于官。   弟式之,新建县侯,位至散骑常侍。   郗鉴,字道徽,高平金乡人,汉御史大夫虑之玄孙也。少孤贫,博览经籍,躬耕陇亩,吟咏不倦。以儒雅著名,不应州命。赵王伦辟为掾,知伦有不臣之迹,称疾去职。及伦篡,其党皆至大官,而鉴闭门自守,不染逆节。惠帝反正,参司空军事,累迁太子中舍人、中书侍郎。东海王越辟为主簿,举贤良,不行。征东大将军苟晞檄为从事中郎。晞与越方以力争,鉴不应其召。从兄旭,晞之别驾,恐祸及己,劝之赴召,鉴终不回,晞亦不之逼也。及京师不守,寇难锋起,鉴遂陷于陈午贼中。邑人张实先求交于鉴,鉴不许。至是,实于午营来省鉴疾,既而卿鉴。鉴谓实曰:“相与邦壤,义不及通,何可怙乱至此邪!”实大惭而退。午以鉴有名于世,将逼为主,鉴逃而获免。午寻溃散,鉴得归乡里。于时所在饥荒,州中之士素有感其恩义者,相与资赡。鉴复分所得,以恤宗族及乡曲孤老,赖而全济者甚多,咸相谓曰:“今天子播越,中原无伯,当归依仁德,可以后亡。”遂共推鉴为主,举千余家俱避难于鲁之峄山。   元帝初镇江左,承制假鉴龙骧将军、兗州刺史,镇邹山。时荀籓用李述,刘琨用兄子演,并为兗州,各屯一郡,以力相倾,阖州编户,莫知所适。又徐龛、石勒左右交侵,日寻干戈,外无救援,百姓饥馑,或掘野鼠蛰燕而食之,终无叛者。三年间,众至数万。帝就加辅国将军、都督兗州诸军事。   永昌初,征拜领军将军,既至,转尚书,以疾不拜。时明帝初即位,王敦专制,内外危逼,谋杖鉴为外援,由是拜安西将军、兗州刺史、都督扬州江西诸军、假节,镇合肥。敦忌之,表为尚书令,征还。道经姑孰,与敦相见,敦谓曰:“乐彦辅短才耳。后生流宕,言违名检,考之以实,岂胜满武秋邪?”鉴曰:“拟人必于其伦。彦辅道韵平淡,体识冲粹,处倾危之朝,不可得而亲疏。及愍怀太子之废,可谓柔而有正。武秋失节之士,何可同日而言!”敦曰:“愍怀废徙之际,交有危机之急,人何能以死守之乎!以此相方,其不减明矣。”鉴曰:“丈夫既洁身北面,义同在三,岂可偷生屈节,靦颜天壤邪!苟道数终极,固当存亡以之耳。”敦素怀无君之心,闻鉴言,大忿之,遂不复相见,拘留不遣。敦之党与谮毁日至,鉴举止自若,初无惧心。敦谓钱凤曰:“郗道徽儒雅之士,名位既重,何得害之!”乃放还台。鉴遂与帝谋灭敦。   既而钱凤攻逼京都,假鉴节,加卫将军、都督从驾诸军事。鉴以无益事实,固辞不受军号。时议者以王含、钱凤众力百倍,苑城小而不固,宜及军势未成,大驾自出距战。鉴曰:“群逆纵逸,其势不可当,可以算屈,难以力竞。且含等号令不一,抄盗相寻,百姓惩往年之暴,皆人自为守。乘逆顺之势,何往不克!且贼无经略远图,惟恃豕突一战,旷日持久,必启义士之心,令谋猷得展。今以此弱力敌彼强寇,决胜负于一朝,定成败于呼吸,虽有申胥之徒,义存投袂,何补于既往哉!”帝从之。鉴以尚书令领诸屯营。   及凤等平,温峤上议,请宥敦佐吏,鉴以为先王崇君臣之教,故贵伏死之节;昏亡之主,故开待放之门。王敦佐吏虽多逼迫,然居逆乱之朝,无出关之操,准之前训,宜加义责。又奏钱凤母年八十,宜蒙全宥。乃从之。封高平侯,赐绢四千八百匹。帝以其有器望,万机动静辄问之,乃诏鉴特草上表疏,以从简易。王导议欲赠周札官,鉴以为不合,语在札传。导不从。鉴于是驳之曰:“敦之逆谋,履霜日久,缘札开门,令王师不振。若敦前者之举,义同桓文,则先帝可为幽厉邪?”朝臣虽无以难,而不能从。俄而迁车骑将军、都督徐兗青三州军事、兗州刺史、假节,镇广陵。寻而帝崩,鉴与王导、卞壸、温峤、庾亮、陆晔等并受遗诏,辅少主,进位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加散骑常侍。   咸和初,领徐州刺史。及祖约、苏峻反,鉴闻难,便欲率所领东赴。诏以北寇不许。于是遣司马刘矩领三千人宿卫京都。寻而王师败绩,矩遂退还。中书令庾亮宣太后口诏,进鉴为司空。鉴去贼密迩,城孤粮绝,人情业业,莫有固志,奉诏流涕,设坛场,刑白马,大誓三军曰:“贼臣祖约、苏峻不恭天命,不畏王诛,凶戾肆逆,干国之纪,陵汨五常,侮弄神器,遂制胁幽主,拔本塞原,残害忠良,祸虐黎庶,使天地神祇靡所依归。是以率土怨酷,兆庶泣血,咸愿奉辞罚罪,以除元恶。昔戎狄泯周,齐桓纠盟;董卓陵汉,群后致讨。义存君亲,古今一也。今主上幽危,百姓倒悬,忠臣正士志存报国。凡我同盟,既盟之后,戮力一心,以救社稷。若二寇不枭,义无偷安。有渝此盟,明神残之!”鉴登坛慷慨,三军争为用命。乃遣将军夏侯长等间行,谓平南将军温峤曰:“今贼谋欲挟天子东入会稽,宜先立营垒,屯据要害,既防其越逸,又断贼粮运,然后静镇京口,清壁以待贼。贼攻城不拔,野无所掠,东道既断,粮运自绝,不过百日,必自溃矣。”峤深以为然。   及陶侃为盟主,进鉴都督扬州八郡军事。时抚军将军王舒、辅军将军虞潭皆受鉴节度,率众渡江,与侃会于茄子浦。鉴筑白石垒而据之。会舒、潭战不利,鉴与后将军郭默还丹徒,立大业、曲阿、庱亭三垒以距贼。而贼将张健来攻大业,城中乏水,郭默窘迫,遂突围而出,三军失色。参军曹纳以为大业京口之捍,一旦不守,贼方轨而前,劝鉴退还广陵以俟后举。鉴乃大会僚佐,责纳曰:“吾蒙先帝厚顾,荷托付之重,正复捐躯九泉不足以报。今强寇在郊,众心危迫,君腹心之佐,而生长异端,当何以率先义众,镇一三军邪!”将斩之,久而乃释。会峻死,大业围解。及苏逸等走吴兴,鉴遣参军李闳追斩之,降男女万余口。拜司空,加侍中,解八郡都督,更封南昌县公,以先爵封其子昙。   时贼帅刘征聚众数千,浮海抄东南诸县。鉴遂城京口,加都督扬州之晋陵吴郡诸军事,率众讨平之。进位太尉。后以寝疾,上疏逊位曰:“臣疾弥留,遂至沈笃,自忖气力,差理难冀。有生有死,自然之分。但忝位过才,会无以报,上惭先帝,下愧日月。伏枕哀叹,抱恨黄泉。臣今虚乏,救命朝夕,辄以府事付长史刘遐,乞骸骨归丘园。惟愿陛下崇山海之量,弘济大猷,任贤使能,事从简易,使康哉之歌复兴于今,则臣虽死,犹生之日耳。臣所统错杂,率多北人,或逼迁徙,或是新附,百姓怀土,皆有归本之心。臣宣国恩,示以好恶,处兴田宅,渐得少安。闻臣疾笃,众情骇动,若当北渡,必启寇心。太常臣谟,平简贞正,素望所归,谓可以为都督、徐州刺史。臣亡兄息晋陵内史迈,谦爱养士,甚为流亡所宗,又是臣门户子弟,堪任兗州刺史。公家之事,知无不为,是以敢希祁奚之举。”疏奏,以蔡谟为鉴军司。鉴寻薨,时年七十一。帝朝晡哭于朝堂,遣御史持节护丧事,赠一依温峤故事。册曰:“惟公道德冲邃,体识弘远,忠亮雅正,行为世表,历位内外,勋庸弥著。乃者约峻狂狡,毒流朝廷,社稷之危,赖公以宁。功侔古烈,勋迈桓文。方倚大猷,籓翼时难,昊天不吊,奄忽薨殂,朕用震悼于厥心。夫爵以显德,谥以表行,所以崇明轨迹,丕扬徽劭。今赠太宰,谥曰文成,祠以太牢。魂而有灵,嘉兹宠荣。”   初,鉴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鉴名德,传共饴之。时兄子迈、外甥周翼并小,常携之就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贤,欲共相济耳,恐不能兼有所存。”鉴于是独往,食讫,以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兒,后并得存,同过江。迈位至护军,翼为剡县令。鉴之薨也,翼追抚育之恩,解职而归,席苫心丧三年。二子:愔、昙。   愔字方回。少不交竞,弱冠,除散骑侍郎,不拜。性至孝,居父母忧,殆将灭性。服阕,袭爵南昌公,征拜中书侍郎。骠骑何充辅政,征北将军褚裒镇京口,皆以愔为长史。再迁黄门侍郎。时吴郡守阕,欲以愔为太守。愔自以资望少,不宜超莅大郡,朝议嘉之。转为临海太守。会弟昙卒,益无处世意,在郡优游,颇称简默,与姊夫王羲之、高士许询并有迈世之风,俱栖心绝谷,修黄老之术。后以疾去职,乃筑宅章安,有终焉之志。十许年间,人事顿绝。     简文帝辅政,与尚书仆射江[A170]等荐愔,以为执德存正,识怀沈敏,而辞职遗荣,有不拔之操,成务须才,岂得遂其独善,宜见征引,以参政术。于是征为光禄大夫,加散骑常侍。既到,更除太常,固让不拜。深抱冲退,乐补远郡,从之,出为辅国将军、会稽内史。大司马桓温以愔与徐兗有故义,乃迁愔都督徐兗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兗二州刺史、假节。虽居籓镇,非其好也。   俄属桓温北伐,愔请督所部出河上,用其子超计,以己非将帅才,不堪军旅,又固辞解职,劝温并领己所统。转冠军将军、会稽内史。   及帝践阼,就加镇军、都督浙江东五郡军事。久之,以年老乞骸骨,因居会稽。征拜司空,诏书优美,敦奖殷勤,固辞不起。太元九年卒,时年七十二。追赠侍中、司空,谥曰文穆。三子。超、融、冲。超最知名。   超字景兴,一字嘉宾。少卓荦不羁,有旷世之度,交游士林,每存胜拔,善谈论,义理精微。愔事天师道,而超奉佛。愔又好聚敛,积钱数千万,尝开库,任超所取。超性好施,一日中散与亲故都尽。其任心独诣,皆此类也。   桓温辟为征西大将军掾。温迁大司马,又转为参军。温英气高迈,罕有所推,与超言,常谓不能测,遂倾意礼待。超亦深自结纳。时王珣为温主簿,亦为温所重。府中语曰:“髯参军,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超髯,珣短故也。寻除散骑侍郎。时愔在北府,徐州人多劲悍,温恆云“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深不欲愔居之。而愔暗于事机,遣笺诣温,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超取视,寸寸毁裂,乃更作笺,自陈老病,甚不堪人间,乞闲地自养。温得笺大喜,即转愔为会稽太守。温怀不轨,欲立霸王之基,超为之谋。谢安与王坦之尝诣温论事,温令超帐中卧听之,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   太和中,温将伐慕容氏于临漳,超谏以道远,汴水又浅,运道不通。温不从,遂引军自济入河,超又进策于温曰:“清水入河,无通运理。若寇不战,运道又难,因资无所,实为深虑也。今盛夏,悉力径造鄴城,彼伏公威略,必望阵而走,退还幽朔矣。若能决战,呼吸可定。设欲城鄴,难为功力。百姓布野,尽为官有。易水以南,必交臂请命。但恐此计轻决,公必务其持重耳。若此计不从,便当顿兵河济,控引粮运,令资储充备,足及来夏,虽如赊迟,终亦济克。若舍此二策而连军西进,进不速决,退必愆乏,贼因此势,日月相引,僶俛秋冬,船道涩滞,且北土早寒,三军裘褐者少,恐不可以涉冬。此大限阂,非惟无食而已。”温不从,果有枋头之败,温深惭之。寻而有寿阳之捷,问超曰:“此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厌有识之情也。”既而超就温宿,中夜谓温曰:“明公都有虑不?”温曰:“卿欲有所言邪?”超曰:“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责将归于公矣。若不能行废立大事、为伊霍之举者,不足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不深思哉!”温既素有此计,深纳其言,遂定废立,超始谋也。   迁中书侍郎。谢安尝与王文度共诣超,日旰未得前,文度便欲去,安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邪!”其权重当时如此。转司徒左长史,母丧去职。常谓其父名公之子,位遇应在谢安右,而安入掌机权,愔优游而已,恆怀愤愤,发言慷慨,由是与谢氏不穆。安亦深恨之。服阕,除散骑常侍,不起。以为临海太守,加宣威将军,不拜。年四十二,先愔卒。   初,超虽实党桓氏,以愔忠于王室,不令知之。将亡,出一箱书,付门生曰:“本欲焚之,恐公年尊,必以伤愍为弊。我亡后,若大损眠食,可呈此箱。不尔,便烧之。”愔后果哀悼成疾,门生依旨呈之,则悉与温往反密计。愔于是大怒曰:“小子死恨晚矣!”更不复哭。凡超所交友,皆一时秀美,虽寒门后进,亦拔而友之。及死之日,贵贱操笔而为诔者四十余人,其为众所宗贵如此。王献之兄弟,自超未亡,见愔,常蹑履问讯,甚修舅甥之礼。及超死,见愔慢怠,屐而候之,命席便迁延辞避。愔每慨然曰:“使嘉宾不死,鼠子敢尔邪!”性好闻人栖遁,有能辞荣拂衣者,超为之起屋宇,作器服,畜仆竖,费百金而不吝。又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风流胜贵,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而遁常重超,以为一时之俊,甚相知赏。超无子,从弟俭之以子僧施嗣。   僧施字惠脱,袭爵南昌公。弱冠,与王绥、桓胤齐名,累居清显,领宣城内史,入补丹阳尹。刘毅镇江陵,请为南蛮校尉、假节。与毅俱诛,国除。   昙字重熙,少赐爵东安县开国伯。司徒王导辟秘书郎。朝论以昙名臣之子,每逼以宪制,年三十,始拜通直散骑侍郎,迁中书侍郎。简文帝为抚军,引为司马。寻除尚书吏部郎,拜御史中丞。时北中郎荀羡有疾,朝廷以昙为羡军司,加散骑常侍。顷之,羡征还,仍除北中郎将、都督徐兗青幽扬州之晋陵诸军事、领徐兗二州刺史、假节,镇下邳,后与贼帅傅末波等战失利,降号建威将军。寻卒,年四十二。追赠北中郎,谥曰简。子恢嗣。   恢字道胤,少袭父爵,散骑侍郎,累迁给事黄门侍郎,领太子右卫率。恢身长八尺,美鬓髯,孝武帝深器之,以为有籓伯之望。会硃序自表去职,擢恢为梁秦雍司荆扬并等州诸军事、建威将军、雍州刺史、假节,镇襄阳。恢甚得关陇之和,降附者动有千计。   初,姚苌将窦冲来降,拜东羌校尉。冲后举兵反,入汉川,袭梁州。时关中有巴蜀之众,皆背苌,据弘农以结苻登。而登署冲为左丞相,徙屯华阴。河南太守杨佺期遣上党太守荀静戍皇天坞以距之。冲数来攻,恢遣将军赵睦守金墉城,而佺期率众次湖城,讨冲,走之。   寻而慕容垂围慕容永于潞川,永穷蹙,遣其子弘求救于恢,并献玉玺一纽,恢献玺于台,又陈“垂若并永,其势难测。今于国计,谓宜救永。永垂并存,自为仇雠,连鸡不栖,无能为患。然后乘机双毙,则河北可平”。孝武帝以为然,诏王恭、庾楷救之,未及发而永没。杨佺期以疾去职。   恢以随郡太守夏侯宗之为河南太守,戍洛阳。姚苌遣其子略攻湖城及上洛,又使其将杨佛嵩围洛阳。恢遣建武将军辛恭靖救洛阳,梁州刺史王正胤率众出子午谷,以为声援。略惧而退。恢以功进征虏将军,又领秦州刺史,加督陇上军。   时魏氏强盛,山陵危逼,恢遣江夏相邓启方等以万人距之,与魏主拓跋珪战于荥阳,大败而还。   及王恭计王国宝,桓玄、殷仲堪皆举兵应恭,恢与朝廷掎角玄等。襄阳太守夏侯宗之、府司马郭毗并以为不可,恢皆杀之。既而玄等退守寻阳。以恢为尚书,将家还都,至杨口,仲堪阴使人于道杀之,及其四子,托以群蛮所杀。丧还京师,赠镇军将军。子循嗣。   隆字弘始,蹇亮有匪躬之节。初为尚书郎,转左丞,在朝为百僚所惮,坐漏泄事免。顷之,为吏部郎,复免。补东郡太守。   隆少为赵王伦所善,及伦专擅,召为散骑常侍。伦之篡也,以为扬州刺史。僚属有犯,辄依台阁峻制绳之,远近咸怨。寻加宁东将军,未拜,而齐王冏檄至,中州人在军者皆欲赴义,隆以兄子鉴为赵王掾,诸子悉在京洛,故犹豫未决。主簿赵诱、前秀才虞潭白隆曰:“当今上计,明使君自将精兵径赴齐王;中计,明使君可留督摄,速遣猛将率精兵疾赴;下计,示遣兵将助,而称背伦。”隆素敬别驾顾彦,密与谋之。彦曰:“赵诱下计,乃上策也。”西曹留承闻彦言,请见,曰:“不审明使君当今何施?”隆曰:“我俱受二帝恩,无所偏助,惟欲守州而已。”承曰:“天下者,世祖皇帝之天下也。太上承代已积十年,今上取四海不平,齐王应天顺时,成败之事可见。使君若顾二帝,自可不行,宜急下檄文,速遣精兵猛将。若其疑惑,此州岂可得保也!”隆无所言,而停檄六日。时宁远将军陈留王邃领东海都尉,镇石头,隆军人西赴邃甚众。隆遣从事于牛渚禁之,不得止。将士愤怒,夜扶邃为主而攻之,隆父子皆死,顾彦亦被害,诬隆聚合远近,图为不轨。隆之死也,时议莫不痛惜焉。   史臣曰:忠臣本乎孝子,奉上资乎爱亲,自家刑国,于期极矣。太真性履纯深,誉流邦族,始则承颜候色,老莱弗之加也;既而辞亲蹈义,申胥何以尚焉!封狐万里,投躯而弗顾;猰窳千群,探穴而忘死。竟能宣力王室,扬名本朝,负荷受遗,继之全节。言念主辱,义声动于天地;祗赴国屯,信誓明于日月。枕戈雨泣,若雪分天之仇;皇舆旋轸,卒复夷庚之躅。微夫人之诚恳,大盗几移国乎!道徽儒雅,柔而有正,协德始安,颇均连璧。方回踵武,奕世登台。露冕为饰,援高人以同志,抑惟大隐者献!爱子云亡,省遗文而辍泣,殊有大义之风矣。   赞曰:太真怀贞,勤宣乃诚。谋敦翦峻,奋节摛名。道徽忠劲,高芬远映。愔克负荷,超惭雅正。 列传第三十八         顾荣 纪瞻 贺循 杨方 薛兼   顾荣,字彦先,吴国吴人也,为南土著姓。祖雍,吴丞相。父穆,宜都太守。荣机神朗悟,弱冠仕吴,为黄门侍郎、太子辅义都尉。吴平,与陆机兄弟同入洛,时人号为“三俊。”例拜为郎中,历尚书郎、太子中舍人、廷尉正。恆纵酒酣暢,谓友人张翰曰:“惟酒可以忘忧,但无如作病何耳。”   会赵王伦诛淮南王允,收允僚属付廷尉,皆欲诛之,荣平心处当,多所全宥。及伦篡位,伦子虔为大将军,以荣为长史。初,荣与同僚宴饮,见执炙者貌状不凡,有欲炙之色,荣割炙啖之。坐者问其故,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及伦败,荣被执,将诛,而执炙者为督率,遂救之,得免。   齐王冏召为大司马主簿。冏擅权骄恣,荣惧及祸,终日昏酣,不综府事,以情告友人长乐冯熊。熊谓冏长史葛旟曰:“以顾荣为主簿,所以甄拔才望,委以事机,不复计南北亲疏,欲平海内之心也。今府大事殷,非酒客之政。”旟曰:“荣江南望士,且居职日浅,不宜轻代易之。”熊曰:“可转为中书侍郎,荣不失清显,而府更收实才。”旟然之,白冏,以为中书侍郎。在职不复饮酒。人或问之曰:“何前醉而后醒邪?”荣惧罪,乃复更饮。与州里杨彦明书曰:“吾为齐王主簿,恆虑祸及,见刀与绳,每欲自杀,但人不知耳。”及旟诛,荣以讨葛旟功,封喜兴伯,转太子中庶子。   长沙王乂为骠骑,复以荣为长史。乂败,转成都王颖丞相从事中郎。惠帝幸临漳,以荣兼侍中,遣行园陵。会张方据洛,不得进,避之陈留。及帝西迁长安,征为散骑常侍,以世乱不应,遂还吴。东海王越聚兵于徐州,以荣为军谘祭酒。   属广陵相陈敏反,南渡江,逐扬州刺史刘机、丹阳内史王旷,阻兵据州,分置子弟为列郡,收礼豪桀,有孙氏鼎峙之计。假荣右将军、丹阳内史。荣数践危亡之际,恆以恭逊自勉。会敏欲诛诸士人,荣说之曰:“中国丧乱,胡夷内侮,观太傅今日不能复振华夏,百姓无复遗种。江南虽有石冰之寇,人物尚全。荣常忧无窦氏、孙、刘之策,有以存之耳。今将军怀神武之略,有孙吴之能,功勋效于已著,勇略冠于当世,带甲数万,舳舻山积,上方虽有数州,亦可传檄而定也。若能委信君子,各得尽怀,散蒂芥之恨,塞谗谄之口,则大事可图也。”敏纳其言,悉引诸豪族委任之。敏仍遣甘卓出横江,坚甲利器,尽以委之。荣私于卓曰:“若江东之事可济,当共成之。然卿观事势当有济理不?敏既常才,本无大略,政令反覆,计无所定,然其子弟各已骄矜,其败必矣。而吾等安然受其官禄,事败之日,使江西诸军函首送洛,题曰逆贼顾荣、甘卓之首,岂惟一身颠覆,辱及万世,可不图之!”卓从之。明年,周与荣及甘卓、纪瞻潜谋起兵攻敏。荣废桥敛舟于南岸,敏率万余人出,不获济,荣麾以羽扇,其众溃散。事平,还吴。永嘉初,征拜侍中,行至彭城,见祸难方作,遂轻舟而还,语在《纪瞻传》。   元帝镇江东,以荣为军司,加散骑常侍,凡所谋画,皆以谘焉。荣既南州望士,躬处右职,朝野甚推敬之。时帝所幸郑贵嫔有疾,以祈祷颇废万机,荣上笺谏曰:“昔文王父子兄弟乃有三圣,可谓穷理者也。而文王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发,何哉?诚以一日万机,不可不理;一言蹉跌,患必及之故也。当今衰季之末,属乱离之运,而天子流播,豺狼塞路,公宜露营野次,星言夙驾,伏轼怒蛙以募勇士,悬胆于庭以表辛苦。贵嫔未安,药石实急;祷祀之事,诚复可修;岂有便塞参佐白事,断宾客问讯?今强贼临境,流言满国,人心万端,去就纷纭。愿冲虚纳下,广延俊彦,思画今日之要,塞鬼道淫祀,弘九合之勤,雪天下之耻,则群生有赖,开泰有期矣。”   时南土之士未尽才用,荣又言:“陆士光贞正清贵,金玉其质;甘季思忠款尽诚,胆干殊快;殷庆元质略有明规,文武可施用;荣族兄公让明亮守节,困不易操;会稽杨彦明、谢行言皆服膺儒教,足为公望;贺生沈潜,青云之士;陶恭兄弟才干虽少,实事极佳。凡此诸人,皆南金也。”书奏,皆纳之。   六年,卒官。帝临丧尽哀,欲表赠荣,依齐王功臣格。吴郡内史殷祐笺曰:   昔贼臣陈敏凭宠藉权,滔天作乱,兄弟姻娅盘固州郡,威逼士庶以为臣仆,于时贤愚计无所出。故散骑常侍、安东军司、嘉兴伯顾荣经德体道,谋猷弘远,忠贞之节,在困弥厉。崎岖艰险之中,逼迫奸逆之下,每惟社稷,发愤慷忾。密结腹心,同谋致讨。信著群士,名冠东夏,德声所振,莫不响应,荷戈骏奔,其会如林。荣躬当矢石,为众率先,忠义奋发,忘家为国,历年逋寇,一朝土崩,兵不血刃,荡平六州,勋茂上代,义彰天下。   伏闻论功依故大司马齐王格,不在帷幕密谋参议之例,下附州征野战之比,不得进爵拓土,赐拜子弟,遐迩同叹,江表失望。齐王亲则近属,位为方岳,杖节握兵,都督近畿,外有五国之援,内有宗室之助,称兵弥时,役连天下,元功虽建,所丧亦多。荣众无一旅,任非籓翰,孤绝江外,王命不通,临危独断,以身徇国,官无一金之费,人无终朝之劳。元恶既殄,高尚成功,封闭仓廪,以俟大军,故国安物阜,以义成俗,今日匡霸事举,未必不由此而隆也。方之于齐,强弱不同,优劣亦异。至于齐府参佐,扶义助强,非创谋之主,皆锡珪受瑞,或公或侯。荣首建密谋,为方面盟主,功高元帅,赏卑下佐,上亏经国纪功之班,下孤忠义授命之士。   夫考绩幽明,王教所崇,况若荣者,济难宁国,应天先事,历观古今,未有立功若彼,酬报如此者也。   由是赠荣侍中、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谥曰元。及帝为晋王,追封为公,开国,食邑。   荣素好琴,及卒,家人常置琴于灵座。吴郡张翰哭之恸,既而上床鼓琴数曲,抚琴而叹曰:“顾彦先复能赏此不?”因又恸哭,不吊丧主而去。子毗嗣,官至散骑侍郎。   纪瞻,字思远,丹阳秣陵人也。祖亮,吴尚书令。父陟,光禄大夫。瞻少以方直知名。吴平,徙家历阳郡。察孝廉,不行。   后举秀才,尚书郎陆机策之曰:“昔三代明王,启建洪业,文质殊制,而令名一致。然夏人尚忠,忠之弊也朴,救朴莫若敬。殷人革而修焉,敬之弊也鬼,救鬼莫若文。周人矫而变焉,文之弊也薄,救薄则又反之于忠。然则王道之反覆其无一定邪,亦所祖之不同而功业各异也?自无圣王,人散久矣。三代之损益,百姓之变迁,其故可得而闻邪?今将反古以救其弊,明风以荡其秽,三代之制将何所从?太古之化有何异道?”瞻对曰:“瞻闻有国有家者,皆欲迈化隆政,以康庶绩,垂歌亿载,永传于后。然而俗变事弊,得不随时,虽经圣哲,无以易也。故忠弊质野,敬失多仪。周鉴二王之弊,崇文以辩等差,而流遁者归薄而无款诚,款诚之薄,则又反之于忠。三代相循,如水济火,所谓随时之义,救弊之术也。羲皇简朴,无为而化;后圣因承,所务或异。非贤圣之不同,世变使之然耳。今大晋阐元,圣功日隮,承天顺时,九有一贯,荒服之君,莫不来同。然而大道既往,人变由久,谓当今之政宜去文存朴,以反其本,则兆庶渐化,太和可致也。”   又问:“在昔哲王象事备物,明堂所以崇上帝,清庙所以宁祖考,辟雍所以班礼教,太学所以讲艺文,此盖有国之盛典,为帮之大司。亡秦废学,制度荒阙。诸儒之论,损益异物。汉氏遗作,居为异事,而蔡邕《月令》谓之一物。将何所从?”对曰:“周制明堂,所以宗其祖以配上帝,敬恭明祀,永光孝道也。其大数有六。古者圣帝明王南面而听政,其六则以明堂为主。又其正中,皆云太庙,以顺天时,施行法令,宗祀养老,训学讲肄,朝诸侯而选造士,备礼辩物,一教化之由也。故取其宗祀之类,则曰清庙;取其正室之貌,则曰太庙;取其室,则曰太室;取其堂,则曰明堂;取其四门之学,则曰太学;取其周水圜如璧,则白璧雍。异名同事,其实一也。是以蔡邕谓之一物。”   又问:“庶明亮采,故时雍穆唐;有命既集,而多士隆周。故《书》称明良之歌,《易》贵金兰之美。此长世所以废兴,有邦所以崇替。夫成功之君勤于求才,立名之士急于招世,理无世不对,而事千载恆背。古之兴王何道而如彼?后之衰世何阙而如此?”对曰:“兴隆之政务在得贤,清平之化急于拔才,故二八登庸,则百揆序;有乱十人,而天下泰。武丁擢傅岩之徒,周文携渭滨之士,居之上司,委之国政,故能龙奋天衢,垂勋百代。先王身下白屋,搜扬仄陋,使山无扶苏之才,野无《伐檀》之咏。是以化厚物感,神祇来应,翔凤飘飖,甘露丰坠,醴泉吐液,硃草自生,万物滋茂,日月重光,和气四塞,大道以成;序君臣之义,敦父子之亲,明夫妇之道,别长幼之宜,自九州,被八荒,海外移心,重译入贡,颂声穆穆,南面垂拱也。今贡贤之途已闿,而教学之务未广,是以进竞之志恆锐,而务学之心不修。若辟四门以延造士,宣五教以明令德,考绩殿最,审其优劣,厝之百僚,置之群司,使调物度宜,节宣国典,必协济康哉,符契往代,明良来应,金兰复存也。”   又问:“昔唐虞垂五刑之教,周公明四罪之制,故世叹清问而时歌缉熙。奸宄既殷,法物滋有。叔世崇三辟之文,暴秦加族诛之律,淫刑沦胥,虐滥已甚。汉魏遵承,因而弗革。亦由险泰不同,而救世异术,不得已而用之故也。宽克之中,将何立而可?族诛之法足为永制与不?”对曰:“二仪分则兆庶生,兆庶生则利害作。利害之作,有由而然也。太古之时,化道德之教,贱勇力而贵仁义。仁义贵则强不陵弱,众不暴寡。三皇结绳而天下泰,非惟象刑缉熙而已也。且太古知法,所以远狱。及其末,不失有罪,是以狱用弥繁,而人弥暴,法令滋章,盗贼多有。《书》曰:‘惟敬五刑,以成三德。’叔世道衰,既兴三辟,而文公之弊,又加族诛,淫刑沦胥,感伤和气,化染后代,不能变改。故汉祖指麾而六合响应,魏承汉末,因而未革,将以俗变由久,权时之宜也。今四海一统,人思反本,渐尚简朴,则贪夫不竞;尊贤黜否,则不仁者远。尔则斟参夷之刑,除族诛之律,品物各顺其生,缉熙异世而偕也。”   又问曰:“夫五行迭代,阴阳相须,二仪所以隗育,四时所以化生。《易》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形象之作,相须之道也。若阴阳不调,则大数不得不否;一气偏废,则万物不得独成。此应同之至验,不偏之明证也。今有温泉而无寒火,其故何也?思闻辩之,以释不同之理。”对曰:“盖闻阴阳升降,山泽通气,初九纯卦,潜龙勿用,泉源所托,其温宜也。若夫水润下,火炎上,刚柔燥湿,自然之性,故阳动而外,阴静而内。内性柔弱,以含容为质;外动刚直,以外接为用。是以金水之明内鉴,火日之光外辉,刚施柔受,阳胜阴伏。水之受温,含容之性也。”   又问曰:“夫穷神知化,才之尽称;备物致用,功之极目。以之为政,则黄羲之规可踵;以之革乱,则玄古之风可绍。然而唐虞密皇人之阔纲,夏殷繁帝者之约法,机心起而日进,淳德往而莫返。岂太朴一离,理不可振,将圣人之道稍有降杀邪?”对曰:“政因时以兴,机随物而动,故圣王究穷通之源,审始终之理,适时之宜,期于济世。皇代质朴,祸难不作,结绳为信,人知所守。大道既离,智惠扰物,夷险不同,否泰异数,故唐虞密皇人之纲,夏殷繁帝者之法,皆废兴有由,轻重以节,此穷神之道,知化之术,随时之宜,非有降杀也。”   永康初,州又举寒素,大司马辟东阁祭酒。其年,除鄢陵公国相,不之官。明年,左降松滋侯相。太安中,弃官归家,与顾荣等共诛陈敏,语在荣传。   召拜尚书郎,与荣同赴洛,在途共论《易》太极。荣曰:“太极者,盖谓混沌之时曚昧未分,日月含其辉,八卦隐其神,天地混其体,圣人藏其身。然后廓然既变,清浊乃陈,二仪著象,阴阳交泰,万物始萌,六合闿拓。《老子》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诚《易》之太极也。而王氏云‘太极天地’,愚谓末当。夫两仪之谓,以体为称,则是天地;以气为名,则名阴阳。今若谓太极为天地,则是天地自生,无生天地者也。《老子》又云‘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久’‘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以资始冲气以为和。原元气之本,求天地之根,恐宜以此为准也。”瞻曰:“昔疱牺画八卦,阴阳之理尽矣。文王、仲尼系其遗业,三圣相承,共同一致,称《易》准天,无复其余也。夫天清地平,两仪交泰,四时推移,日月辉其间,自然之数,虽经诸圣,孰知其始。吾子云‘曚昧未分’分,岂其然乎!圣人,人也,安得混沌之初能藏其身于未分之内!老氏先天之言,此盖虚诞之说,非《易》者之意也。亦谓吾子神通体解,所不应疑。意者直谓太极极尽之称,言其理极,无复外形;外形既极,而生两仪。王氏指向可谓近之。古人举至极以为验,谓二仪生于此,非复谓有父母。若必有父母,非天地其孰在?”荣遂止。至徐州,闻乱日甚,将不行。会刺史裴盾得东海王越书,若荣等顾望,以军礼发遣,乃与荣及陆玩等各解船弃车牛,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得还扬州。   元帝为安东将军,引为军谘祭酒,转镇东长史。帝亲幸瞻宅,与之同乘而归。以讨周馥、华轶功,封都乡侯。石勒入寇,加扬威将军、都督京口以南至芜湖诸军事,以距勒。勒退,除会稽内史。时有诈作大将军府符收诸暨令,令已受拘,瞻觉其诈,便破槛出之,讯问使者,果伏诈妄。寻迁丞相军谘祭酒。论讨陈敏功,封临湘县侯。西台除侍中,不就。   及长安不守,与王导俱入劝进。帝不许。瞻曰:“陛下性与天道,犹复役机神于史籍,观古人之成败,今世事举目可知,不为难见。二帝失御,宗庙虚废,神器去晋,于今二载,梓宫未殡,人神失御。陛下膺录受图,特天所授。使六合革面,遐荒来庭,宗庙既建,神主复安,亿兆向风,殊俗毕至,若列宿之绾北极,百川之归巨海,而犹欲守匹夫之谦,非所以阐七庙,隆中兴也。但国贼宜诛,当以此屈己谢天下耳。而欲逆天时,违人事,失地利,三者一去,虽复倾匡于将来,岂得救祖宗之危急哉!适时之宜万端,其可纲维大业者,惟理与当。晋祚屯否,理尽于今。促之则得,可以隆中兴之祚;纵之则失,所以资奸寇之权:此所谓理也。陛下身当厄运,纂承帝绪,顾望宗室,谁复与让!当承大位,此所谓当也。四祖廓开宇宙,大业如此。今五都燔爇,宗庙无主,刘载窃弄神器于西北,陛下方欲高让于东南,此所谓揖让而救火也。臣等区区,尚所不许,况大人与天地合德,日月并明,而可以失机后时哉!”帝犹不许,使殿中将军韩绩撤去御坐。瞻叱绩曰:“帝坐上应星宿,敢有动者斩!”帝为之改容。   及帝践位,拜侍中,转尚书,上疏谏诤,多所匡益,帝甚嘉其忠烈。会久疾,不堪朝请,上疏曰:   臣疾疢不痊,旷废转久,比陈诚款,未见哀察。重以尸素,抱罪枕席,忧责之重,不知垂没之余当所投厝。臣闻易失者时,不再者年,故古之志士义人负鼎趣走,商歌于市,诚欲及时效其忠规,名传不朽也。然失之者亿万,得之者一两耳。常人之情,贪求荣利。臣以凡庸,邂逅遭遇,劳无负鼎,口不商歌,横逢大运,频烦饕窃。虽思慕古人自效之志,竟无毫厘报塞之效,而犬马齿衰,众疾废顿,僵卧救命,百有余日,叩棺曳衾,日顿一日。如复天假之年,蒙陛下行苇之惠,适可薄存性命,枕息陋巷,亦无由复厕八坐,升降台阁也。臣目冥齿堕,胸腹冰冷,创既不差,足复偏跛,为病受困,既以荼毒。七十之年,礼典所遗,衰老之征,皎然露见。臣虽欲勤自藏护,隐伏何地!   臣之职掌,户口租税,国之所重。方今六合波荡,人未安居,始被大化,百度草创,发卒转运,皆须人力。以臣平强,兼以晨夜,尚不及事,今俟命漏刻,而当久停机职,使王事有废。若朝廷以之广恩,则忧责日重;以之序官,则官废事弊;须臣差,则臣日月衰退。今以天慈,使官旷事滞,臣受偏私之宥,于大望亦有亏损。今万国革面,贤俊比迹,而当虚停好爵,不以縻贤,以臣秽病之余,妨官固职,诚非古今黜进之急。惟陛下割不已之仁,赐以敝帷,陨仆之日,得以藉尸;时铨俊乂,使官修事举,臣免罪戮,死生厚幸!   因以疾免。寻除尚书右仆射,屡辞不听,遂称病笃,还第,不许。   时郗鉴据邹山,屡为石勒等所侵逼。瞻以鉴有将相之材,恐朝廷弃而不恤,上疏请征之,曰:“臣闻皇代之兴,必有爪牙之佐,捍城之用,帝王之利器也。故虞舜举十六相而南面垂拱。伏见前辅国将军郗鉴,少立高操,体清望峻,文武之略,时之良干。昔与戴若思同辟,推放荒地,所在孤特,众无一旅,救援不至。然能绥集残余,据险历载,遂使凶寇不敢南侵。但士众单寡,无以立功,既统名州,又为常伯。若使鉴从容台闼,出内王命,必能尽抗直之规,补衮职之阙。自先朝以来,诸所授用,已有成比。戴若思以尚书为六州都督、征西将军,复加常侍,刘隗镇北,陈镇东。以鉴年时,则与若思同;以资,则俱八坐。况鉴雅望清重,一代名器。圣朝以至公临天下,惟平是与,是以臣寝顿陋巷,思尽闻见,惟开圣怀,垂问臣导,冀有毫厘万分之一。”   明帝尝独引瞻于广室,慨然忧天下,曰:“社稷之臣,欲无复十人,如何?”因屈指曰:“君便其一。”瞻辞让。帝曰:“方欲与君善语,复云何崇谦让邪!”瞻才兼文武,朝廷称其忠亮雅正。俄转领军将军,当时服其严毅。虽恆疾病,六军敬惮之。瞻以久病,请去官,不听,复加散骑常侍。及王敦之逆,帝使谓瞻曰:“卿虽病,但为朕卧护六军,所益多矣。”乃赐布千匹。瞻不以归家,分赏将士。贼平,复自表还家,帝不许,固辞不起。诏曰:“瞻忠亮雅正,识局经济,屡以年耆病久,逡巡告诚。朕深明此操,重违高志,今听所执,其以为骠骑将军,常侍如故。服物制度,一按旧典。”遣使就拜,止家为府。寻卒,时年七十二。册赠本官、开府仪同三司,谥曰穆,遣御史持节监护丧事。论讨王含功,追封华容子,降先爵二等,封次子一人亭侯。   瞻性静默,少交游,好读书,或手自抄写,凡所著述,诗赋笺表数十篇。兼解音乐,殆尽其妙。厚自奉养,立宅于乌衣巷,馆宇崇丽,园池竹木,有足赏玩焉。慎行爱士,老而弥笃。尚书闵鸿、太常薛兼、广川太守河南褚沈、给事中宣城章辽、历阳太守沛国武嘏,并与瞻素疏,咸藉其高义,临终托后于瞻。瞻悉营护其家,为起居宅,同于骨肉焉。少与陆机兄弟亲善,及机被诛,赡恤其家周至,及嫁机女,资送同于所生。长子景早卒。景子友嗣,官至廷尉。景弟鉴,太子庶子、大将军从事中郎,先瞻卒。   贺循,字彦先,会稽山阴人也。其先庆普,汉世传《礼》,世所谓庆氏学。族高祖纯,博学有重名,汉安帝时为侍中,避安帝父讳,改为贺氏。曾祖齐,仕吴为名将。祖景,灭贼校尉。父邵,中书令,为孙皓所杀,徙家属边郡。循少婴家难,流放海隅,吴平,乃还本郡。操尚高厉,童龀不群,言行进止,必以礼让,国相丁乂请为五官掾。刺史嵇喜举秀才,除阳羡令,以宽惠为本,不求课最。后为武康令,俗多厚葬,及有拘忌回避岁月,停丧不葬者,循皆禁焉。政教大行,邻城宗之。然无援于朝,久不进序。著作郎陆机上疏荐循曰:“伏见武康令贺循德量邃茂,才鉴清远,服膺道素,风操凝峻,历试二城,刑政肃穆。前蒸阳令郭讷风度简旷,器识朗拔,通济敏悟,才足干事。循守下县,编名凡悴;讷归家巷,栖迟有年。皆出自新邦,朝无知己,居在遐外,志不自营,年时倏忽,而邈无阶绪,实州党愚智所为恨恨。臣等伏思台郎所以使州,州有人,非徒以均分显路,惠及外州而已。诚以庶士殊风,四方异俗,壅隔之害,远国益甚。至于荆、扬二州,户各数十万,今扬州无郎,而荆州江南乃无一人为京城职者,诚非圣朝待四方之本心。至于才望资品,循可尚书郎,讷可太子洗马、舍人。此乃众望所积,非但企及清途,苟充方选也。谨条资品,乞蒙简察。”久之,召补太子舍人。   赵王伦篡位,转侍御史,辞疾去职。后除南中郎长史,不就,会逆贼李辰起兵江夏,征镇不能讨,皆望尘奔走。辰别帅石冰略有扬州,逐会稽相张景,以前宁远护军程超代之,以其长史宰与领山阴令。前南平内史王矩、吴兴内史顾秘、前秀才周等唱义,传檄州郡以讨之,循亦合众应之。冰大将抗宠有众数千,屯郡讲堂。循移檄于宠,为陈逆顺,宠遂遁走,超、与皆降,一郡悉平。循迎景还郡,即谢遣兵士,杜门不出,论功报赏,一无豫焉。   及陈敏之乱,诈称诏书,以循为丹阳内史。循辞以脚疾,手不制笔,又服寒食散,露发袒身,示不可用,敏竟不敢逼。是时州内豪杰皆见维絷,或有老疾,就加秩命,惟循与吴郡硃诞不豫其事。及敏破,征东将军周馥上循领会稽相,寻除吴国内史,公车征贤良,皆不就。   元帝为安东将军,复上循为吴国内史,与循言及吴时事,因问曰:“孙皓尝烧锯截一贺头,是谁邪?”循未及言,帝悟曰:“是贺邵也。”循流涕曰:“先父遭遇无道,循创巨痛深,无以上答。”帝甚愧之,三日不出。东海王越命为参军,征拜博士,并不起。   及帝迁镇东大将军,以军司顾荣卒,引循代之。循称疾笃,笺疏十余上。帝遗之书曰:   夫百行不同,故出处道殊,因性而用,各任其真耳。当宇宙清泰,彝伦攸序,随运所遇,动默在己。或有遐栖高蹈,轻举绝俗,逍遥养和,恬神自足,斯盖道隆人逸,势使其然。若乃时运屯弊,主危国急,义士救时,驱驰拯世,烛之武乘缒以入秦,园绮弹冠而匡汉,岂非大雅君子卷舒合道乎!虚薄寡德,忝备近亲,谬荷宠位,受任方镇,餐服玄风,景羡高矩,常愿弃结驷之轩轨,策柴筚而造门,徒有其怀,而无从贤之实者何?良以寇逆殷扰,诸夏分崩,皇居失御,黎元荼毒,是以日夜忧怀,慷慨发愤,志在竭节耳。前者顾公临朝,深赖高算。元凯既登,巢许获逸。至于今日,所谓道之云亡,邦国殄悴,群望颙颙,实在君侯。苟义之所在,岂得让劳居逸!想达者亦一以贯之也。庶禀徽猷,以弘远规。今上尚书,屈德为军司,谨遣参军沈祯衔命奉授,望必屈临,以副倾迟。   循犹不起。   及帝承制,复以为军谘祭酒。循称疾,敦逼不得已,乃轝疾至。帝亲幸其舟,因谘以政道。循羸疾不拜谒,乃就加朝服,赐第一区,车马床帐衣褥等物。循辞让,一无所受。   廷尉张闿住在小市,将夺左右近宅以广其居,乃私作都门,早闭晏开,人多患之,论于州府,皆不见省。会循出,至破冈,连名诣循质之。循曰:“见张廷尉,当为言及之。”闿闻而遽毁其门,诣循致谢。其为世所敬服如此。   时江东草创,盗贼多有,帝思所以防之,以问于循。循答曰:“江道万里,通涉五州,朝贡商旅之所来往也。今议者欲出宣城以镇江渚,或使诸县领兵。愚谓令长威弱,而兼才难备,发惮役之人,而御之不肃,恐未必为用。以循所闻,江中剧地惟有阖庐一处,地势险奥,亡逃所聚。特宜以重兵备戍,随势讨除,绝其根带。沿江诸县各有分界,分界之内,官长所任,自可度土分力,多置亭行,恆使徼行,峻其纲目,严其刑赏,使越常科,勤则有殊荣之报,堕则有一身之罪,谓于大理不得不肃。所给人以时番休,役不至困,代易有期。案汉制十里一亭,亦以防禁切密故也。当今纵不能尔,要宜筹量,使力足相周。若寇劫强多,不能独制者,可指其纵迹,言所在都督寻当致讨。今不明部分,使所在百姓与军家杂其徼备,两情俱堕,莫适任负,故所以徒有备名而不能为益者也。”帝从之。   及愍帝即位,征为宗正,元帝在镇,又表为侍中,道险不行。以讨华轶功,将封乡侯,循自以卧疾私门,固让不受。建武初,为中书令,加散骑常侍,又以老疾固辞。帝下令曰:“孤以寡德,忝当大位,若涉巨川,罔知所凭。循言行以礼,乃时之望,俗之表也。实赖其谋猷,以康万机。疾患有素,犹望卧相规辅,而固守捴谦,自陈恳至,此贤履信思顺,苟以让为高者也。今从其所执。”于是改拜太常,常侍如故。循以九卿旧不加官,今又疾患,不宜兼处此职,惟拜太常而已。   时宗庙始建,旧仪多阙,或以惠怀二帝应各为世,则颍川世数过七,宜在迭毁。事下太常。循议以为:   礼,兄弟不相为后,不得以承代为世。殷之盘庚不序阳甲,汉之光武不继成帝,别立庙寝,使臣下祭之,此前代之明典,而承继之著义也。惠帝无后,怀帝承统,弟不后兄,则怀帝自上继世祖,不继惠帝,当同殷之阳甲,汉之成帝。议者以圣德冲远,未便改旧。诸如此礼,通所未论。是以惠帝尚在太庙,而怀帝复人,数则盈八。盈八之理,由惠帝不出,非上祖宜迁也。下世既升,上世乃迁,迁毁对代,不得相通,未有下升一世而上毁二世者也。惠怀二帝俱继世祖,兄弟旁亲,同为一世,而上毁二为一世。今以惠帝之崩已毁豫章,怀帝之入复毁颍川,如此则一世再迁,祖位横析。求之古义,未见此例。惠帝宜出,尚未轻论,况可轻毁一祖而无义例乎?颍川既无可毁之理,则见神之数居然自八,此尽有由而然,非谓数之常也。既有八神,则不得不于七室之外权安一位也。至尊于惠怀俱是兄弟,自上后世祖,不继二帝,则二帝之神行应别出,不为庙中恆有八室也。又武帝初成太庙时,正神止七,而杨元后之神亦权立一室。永熙元年,告世祖谥于太庙八室,此是苟有八神,不拘于七之旧例也。   又议者以景帝俱已在庙,则惠怀一例。景帝盛德元功,王基之本,义著祖宗,百世不毁,故所以特在本庙,且亦世代尚近,数得相容,安神而已,无逼上祖,如王氏昭穆既满,终应别庙也。以今方之,既轻重义异,又七庙七世之亲;昭穆,父子位也。若当兄弟旁满,辄毁上祖,则祖位空悬,世数不足,何取于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然后成七哉!今七庙之义,出于王氏。从祢以上至于高祖,亲庙四世,高祖以上复有五世六世无服之祖,故为三昭三穆并太祖而七也。故世祖郊定庙礼,京兆、颍川会、高之亲,豫章五世,征西六世,以应此义。今至尊继统,亦宜有五六世之祖,豫章六世,颍川五世,俱不应毁。今既云豫章先毁,又当重毁颍川,此为庙中之亲惟从高祖已下,无复高祖以上二世之祖,于王氏之义,三昭三穆废阙其二,其非宗庙之本所据承,又违世祖祭征西、豫章之意,于一王定礼所阙不少。   时尚书仆射刁协与循异议,循答义深备,辞多不载,竟从循议焉。朝廷疑滞皆谘之于循,循辄依经礼而对,为当世儒宗。   其后帝以循清贫,下令曰:“循冰清玉洁,行为俗表,位处上卿,而居身服物盖周形而已,屋室财庇风雨。孤近造其庐,以为慨然。其赐六尺床荐席褥并钱二十万,以表至德,暢孤意焉。”循又让,不许,不得已留之,初不服用。及帝践位,有司奏琅邪恭王宜称皇考,循又议曰:“案礼子不敢以己爵加父。”帝纳之。俄以循行太子太傅,太常如故。   循自以枕疾废顿,臣节不修,上隆降尊之义,不替交叙之敬,惧非垂典之教也,累表固让。帝以循体德率物,有不言之益,敦厉备至,期于不许,命皇太子亲往拜焉。循有羸疾,而恭于接对;诏断宾客,其崇遇如此。疾渐笃,表乞骸骨,上还印绶,改授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帝临轩,遣使持节,加印绶。循虽口不能言,指麾左右,推去章服。车驾亲幸,执手流涕。太子亲临者三焉,往还皆拜,儒者以为荣。太兴二年卒,时年六十。帝素服举哀,哭之甚恸。赠司空,谥曰穆。将葬,帝又出临其柩,哭之尽哀,遣兼侍御史持节监护。皇太子追送近途,望船流涕。   循少玩篇籍,善属文,博览众书,尤精礼传。雅有知人之鉴,拔同郡杨方于卑陋,卒成名于世。子隰,康帝时官至临海太守。   杨方,字公回。少好学,有异才。初为郡铃下威仪,公事之暇,辄读《五经》,乡邑未之知。内史诸葛恢见而奇之,待以门人之礼,由是始得周旋贵人间。时虞喜兄弟以儒学立名,雅爱方,为之延誉。恢尝遣方为文,荐郡功曹主簿。虞预称美之,送以示循。循报书曰:“此子开拔有志,意只言异于凡猥耳,不图伟才如此。其文甚有奇分,若出其胸臆,乃是一国所推,岂但牧竖中逸群邪!闻处旧党之中,好有谦冲之行,此亦立身之一隅。然世衰道丧,人物凋弊,每闻一介之徒有向道之志,冀之愿之。如方者乃荒莱之特苗,卤田之善秀,姿质已良,但沾染未足耳;移植丰壤,必成嘉竖。足下才为世英,位为朝右,道隆化立,然后为贵。昔许子将拔樊仲昭于贾坚,郭林宗成魏德公于畎亩。足下志隆此业,二贤之功不为难及也。”循遂称方于京师。司徒王导辟为掾,转东安太守,迁司徒参军事。方在都邑,搢绅之士咸厚遇之,自以地寒,不愿久留京华,求补远郡,欲闲居著述。导从之,上补高梁太守。在郡积年,著《五经钩沈》,更撰《吴越春秋》,并杂文笔,皆行于世。以年老,弃郡归。导将进之台阁,固辞还乡里,终于家。   薛兼,字令长,丹阳人也。祖综,仕吴为尚书仆射。父莹,有名吴朝。吴平,为散骑常侍。兼清素有器宇,少与同郡纪瞻、广陵闵鸿、吴郡顾荣、会稽贺循齐名,号为“五俊”。初入洛,司空张华见而奇之,曰:“皆南金也。”察河南孝谦,辟公府,除比阳相,莅任有能名。历太子洗马、散骑常侍、怀令。司空、东海王越引为参军,转祭酒,赐爵安阳亭侯。元帝为安东将军,以为军谘祭酒,稍迁丞相长史。甚勤王事,以上佐禄优,每自约损,取周而已。进爵安阳乡侯,拜丹阳太守。中兴建,转尹,加秩中二千石,迁尚书,领太子少傅。自综至兼,三世傅东宫,谈者美之。   永昌初,王敦表兼为太常。明帝即位,加散骑常侍。帝以东宫时师傅,犹宜尽敬,乃下诏曰:“朕以不德,夙遭闵凶。猥以眇身,托于王公之上。哀茕在疚,靡所谘仰,忧怀惴惴,如临于谷。孔子有云:‘故虽天子,必有尊也。’朕将祗奉先师之礼,以谘有德。太宰西阳王秩尊望重,在贵思降。丞相武昌公、司空即丘子体道高邈,勋德兼备,先帝执友,朕之师傅。太常安阳乡侯训保朕躬,忠肃笃诚。夫崇亲尊贤,先帝所重,朕见四君及书疏仪体,一如东宫故事。”是岁,卒。诏曰:“太常、安阳乡侯兼履德冲素,尽忠恪己。方赖德训,弘济政道,不幸殂殒,痛于厥心。今遣持节侍御史赠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魂而有灵,嘉兹荣宠。”及葬,属王敦作逆,朝廷多故,不得议谥,直遣使者祭以太牢。子颙,先兼卒,无后。   史臣曰:元帝树基淮海,百度权舆,梦想群材,共康庶绩。顾、纪、贺、薛等并南金东箭,世胄高门,委质霸朝,豫闻邦政;典宪资其刊辑,帷幄伫其谋猷;望重搢绅,任惟元凯,官成名立,光国荣家。非惟感会所钟,抑亦材能斯至。而循位登保傅,朝望特隆,遂使銮跸降临,承明下拜。虽西汉之恩崇张禹,东都之礼重桓荣,弗是过也。   赞曰:彦先通识,思远方直。薛既清贞,贺惟学植。逢时遇主,抟风矫翼。 列传第三十九         刘隗(孙波) 刁协(子彝 彝子逵) 戴若思(弟邈 周顗)   刘隗,字大连,彭城人,楚元王交之后也。父砥,东光令。隗少有文翰,起家秘书郎,稍迁冠军将军、彭城内史。避乱渡江,元帝以为从事中郎。隗雅习文史,善求人主意,帝深器遇之。迁丞相司直,委以刑宪。时建康尉收护军士,而为府将篡取之,隗奏免护军将军戴若思官。世子文学王籍之居叔母丧而婚,隗奏之,帝下令曰:“《诗》称杀礼多婚,以会男女之无夫家,正今日之谓也,可一解禁止。自今以后,宜为其防。”东阁祭酒颜含在叔父丧嫁女,隗又奏之。庐江太守梁龛明日当除妇服,今日请客奏伎,丞相长史周顗等三十余人同会,隗奏曰:“夫嫡妻长子皆杖居庐,故周景王有三年之丧,既除而宴,《春秋》犹讥,况龛匹夫,暮宴朝祥,慢服之愆,宜肃丧纪之礼。请免龛官,削侯爵。顗等知龛有丧,吉会非礼,宜各夺俸一月,以肃其违。”从之。丞相行参军宋挺,本扬州刺史刘陶门人,陶亡后,挺娶陶爱妾以为小妻。建兴中,挺又割盗官布六百余匹,正刑弃市,遇赦免。既而奋武将军阮抗请为长史。隗劾奏曰:“挺蔑其死主而专其室,悖在三之义,伤人伦之序,当投之四裔以御魑魅。请除挺名,禁锢终身。而奋武将军、太山太守阮抗请为长史。抗纬文经武,剖符东籓,当庸勋忠良,昵近仁贤,而褒求赃污,举顽用嚚。请免抗官,下狱理罪。”奏可,而挺病死。隗又奏:“符旨:挺已丧亡,不复追贬。愚蠢意暗,未达斯义。昔郑人JX子家之棺,汉明追讨史迁,经传褒贬,皆追书先世数百年间,非徒区区欲厘当时,亦将作法垂于来世,当朝亡夕没便无善恶也。请曹如前追除挺名为民,录妾还本,显证恶人,班下远近。”从之。南中郎将王含以族强显贵,骄傲自恣,一请参佐及守长二十许人,多取非其才。隗劾奏文致甚苦,事虽被寝,王氏深忌疾之。而隗之弹奏不畏强御,皆此类也。   建兴中,丞相府斩督运令史淳于伯而血逆流,隗又奏曰:“古之为狱必察五听,三槐九棘以求民情。虽明庶政,不敢折狱。死者不得复生,刑者不可复续,是以明王哀矜用刑。曹参去齐,以市狱为寄。自顷蒸荒,杀戮无度,罪同断异,刑罚失宜。谨按行督运令史淳于伯刑血著柱,遂逆上终极柱末二丈三尺,旋复下流四尺五寸。百姓喧华,士女纵观,咸曰其冤。伯息忠诉辞称枉,云伯督运讫去二月,事毕代还,无有稽乏。受赇使役,罪不及死。军是戍军,非为征军,以乏军兴论,于理为枉。四年之中,供给运漕,凡诸征发租调百役,皆有稽停,而不以军兴论,至于伯也,何独明之?捶楚之下,无求不得,囚人畏痛,饰辞应之。理曹,国之典刑,而使忠等称冤明时。谨按从事中郎周筵、法曹参军刘胤、属李匡幸荷殊宠,并登列曹,当思敦奉政道,详法慎杀,使兆庶无枉,人不称诉。而令伯枉同周青,冤魂哭于幽都,诉灵恨于黄泉,嗟叹甚于杞梁,血妖过于崩城,故有陨霜之人,夜哭之鬼。伯有昼见,彭生为豕,刑杀失中,妖眚并见,以古况今,其揆一也。皆由筵等不胜其任,请皆免官。”于是右将军王导等上疏引咎,请解职。帝曰:“政刑失中,皆吾暗塞所由。寻示愧惧,思闻忠告,以补其阙。而引过求退,岂所望也!”由是导等一无所问。   晋国既建,拜御史中丞。周嵩嫁女,门生断道解庐,斫伤二人,建康左尉赴变,又被斫。隗劾嵩兄顗曰:“顗幸荷殊宠,列位上僚,当崇明宪典,协和上下,刑于左右,以御于家邦。而乃纵肆小人,群为凶害,公于广都之中白日刃尉,远近汹吓,百姓喧华,亏损风望,渐不可长。既无大臣检御之节,不可对扬休命。宜加贬黜,以肃其违。”顗坐免官。   太兴初,长兼侍中,赐爵都乡侯,寻代薛兼为丹阳尹,与尚书令刁协并为元帝所宠,欲排抑豪强。诸刻碎之政,皆云隗、协所建。隗虽在外,万机秘密皆豫闻之。拜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军事、假节,加散骑常侍,率万人镇泗口。   初,隗以王敦威权太盛,终不可制,劝帝出腹心以镇方隅,故以谯王承为湘州,续用隗及戴若思为都督。敦甚恶之,与隗书曰:“顷承圣上顾眄足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足下周生之徒戮力王室,共静海内。若其泰也,则帝祚于是乎隆;若其否也,则天下永无望矣。”隗答曰:“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竭股肱之力,效之以忠贞,吾之志也。”敦得书甚怒。及敦作乱,以讨隗为名,诏征隗还京师,百官迎之于道,隗岸帻大言,意气自若。及入见,与刁协奏请诛王氏。不从,有惧色,率众屯金城。及敦克石头,隗攻之不拔,入宫告辞,帝雪涕与之别。隗至淮阴,为刘遐所袭,携妻子及亲信二百余人奔于石勒,勒以为从事中郎、太子太傅。卒年六十一。子绥,初举秀才,除驸马都尉、奉朝请。随隗奔勒,卒。孙波嗣。   波字道则。初为石季龙冠军将军王洽参军,及季龙死,洽与波俱降。穆帝以波为襄城太守,累迁桓冲中军谘议参军。大司马桓温西征袁贞,朝廷空虚,以波为建威将军、淮南内史,领五千人镇石头。寿阳平,除尚书左丞,不拜,转冠军将军、南郡相。时苻坚弟融围雍州刺史硃序于襄阳,波率众八千救之,以敌强不敢进,序竟陷没。波以畏懦免官。后复以波为冠军将军,累迁散骑常侍。   苻坚败,朝廷欲镇靖北方,出波督淮北诸军、冀州刺史,以疾未行。上疏曰:   臣闻天地以弘济为仁,君道以惠下为德,是以禹汤有身勤之绩,唐虞有在予之诰,用能惠被苍生,勋流后叶。宣帝开拓洪图,始基成命;爰及文武,历数在躬,而犹虚心侧席,卑己崇物。然后知积累之功重,勤王之业艰,先君之德弘,贻厥之赐厚。惠皇不怀,委政内任,遂使神器幽沦,三光翳曜;园陵怀九泉之感,宫庙集胡马之迹;所谓肉食失之于朝,黎庶暴骸于外也。赖元皇帝神武应期,祚隆淮海,振乾纲于已坠,纽绝维而更张。陛下承宣帝开始之宏基,受元帝克终之成烈,保大定功,戢兵静乱。故使负鳞横海之鲸,僭位滔天之寇,望云旗而宵溃,睹太阳而雾散,巍巍荡荡,人无名焉。而顷年已来,天文违错,妖怪屡生。会稽先帝本封,而地动经年。昔周之文武有鱼乌之瑞,君臣犹怀震悚,况今灾变众集,曾莫之疑。公旦有勿休之诫,贾谊有积薪之喻。臣鉴先征,窃惟今事,是以敢肆狂瞽,直言无讳。   往者先帝以玄风御世,责成群后,坐运天纲,随化委顺,故忘日计之功,收岁成之用。今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相王贤俊,协和百揆,六合承风,天下响振,而钧台之咏弗闻,景毫之命未布。将群臣之不称,陛不用之不尽乎?   凡圣王之化,莫不敦崇忠信,存正弃邪。伤化毁俗者,虽亲虽贵,必疏而远之;清公贞修者,虽微虽贱,必亲而近之。今则不然。此风既替,利竞滋甚,朋党比周,毁誉交兴,钻求苟进,人希分外。见贤而居其上,受禄每过其量,希旨承意者以为奉公,共相赞白者以为忠节。举世见之,谁敢正言。陛下不明必行之法以绝穿鉴之源者,恐脱因疲倦以误视听。且苻坚灭亡,于今五年,旧京残毁,山陵无卫,百姓涂炭,未蒙拯接。伏愿远观汉魏衰灭之由,近览西朝倾覆之际,超然易虑,为于未有,则灵根永固,社稷无虞。臣岂诬一朝之人皆无忠节,但任非其才,求之不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