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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家尚书郎,迁中山、安平太守,并著称绩。征为相国司马、长史、御吏中丞,迁尚书,封安国亭侯。蜀贼寇陇右,以尚书持节行征蜀将军,破贼而还。会诸葛诞之乱,复以尚书行安东将军。寿春平,拜使持节、都督淮北诸军事、安东将军,进爵广陵侯。转都督豫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持节、将军如故。又转都督江南诸军事,徙都督荆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封郯侯。武帝受禅,以佐命之勋,进车骑将军,封高平郡公,迁侍中、大将军,出为都督扬州诸军事,余如故,假黄钺。攻拔吴枳里城,破涂中屯戍。赐骞兄子惺爵关中侯。   咸宁初,迁太尉,转大司马。骞因入朝,言于帝曰:“胡烈、牵弘皆勇而无谋,强于自用,非绥边之材,将为国耻。愿陛下详之。”时弘为扬州刺史,不承顺骞命。帝以为不协相构,于是征弘,既至,寻复以为凉州刺史。骞窃叹息,以为必败。二人后果失羌戎之和,皆被寇丧没,征讨连岁,仅而得定,帝乃悔之。   骞少有度量,含垢匿瑕,所在有绩。与贾充、石苞、裴秀等俱为心膂,而骞智度过之,充等亦自以为不及也。累处方任,为士庶所怀。既位极人臣,年逾致仕,思欲退身。咸宁三年,求入朝,因乞骸骨。赐衮冕之服,诏曰:“骞元勋旧德,统乂东夏,方弘远绩,以一吴会,而所苦未除,每表恳切,重劳以方事。今听留京城,以前太尉府为大司马府,增置祭酒二人,帐下司马、官骑、大车、鼓吹皆如前,亲兵百人,厨田十顷,厨园五十亩,厨士十人,器物经用皆留给焉。又给乘舆辇,出入殿中加鼓吹,如汉萧何故事。”骞累称疾辞位,诏曰:“骞履德论道,朕所谘询。方赖谋猷,以弘庶绩,宜时视事。可遣散骑常侍谕意。”骞辄归第,诏又遣侍中敦谕还府。遂固请,许之,位同保傅,在三司之上,赐以几杖,不朝,安车驷马,以高平公还第。帝以其勋旧耆老,礼之甚重。又以骞有疾,听乘舆上殿。   骞素无謇谔之风,然与帝语傲;及见皇太子加敬,时人以为谄。弟稚与其子舆忿争,遂说骞子女秽行,骞表徙弟,以此获讥于世。   元康二年薨,年八十一,加以衮敛,赠太傅,谥曰武。及葬,帝于大司马门临丧,望柩流涕,礼依大司马石苞故事。子舆嗣爵。   舆字显初,拜散骑侍郎、洛阳令,迁黄门侍郎,厉将校左军、大司农、侍中。坐与叔父不睦,出为河内太守。舆虽无检正,而有力致。寻卒,子植字弘先嗣,官至散骑常侍。卒,子粹嗣,永嘉中遇害,孝武帝以骞玄孙袭爵。卒,弟子浩之嗣。宋受禅,国除。   裴秀,字季彦,河东闻喜人也。祖茂,汉尚书令。父潜,魏尚书令。秀少好学,有风操,八岁能属文。叔父徽有盛名,宾客甚众。秀年十余岁,有诣徽者,出则过秀。然秀母贱,嫡母宣氏不之礼,尝使进馔于客,见者皆为之起。秀母曰:“微贱如此,当应为小兒故也。”宣氏知之,后遂止。时人为之语曰:“后进领袖有裴秀。”   渡辽将军毌丘俭尝荐秀于大将军曹爽,曰:“生而岐嶷,长蹈自然,玄静守真,性入道奥;博学强记,无文不该;孝友著于乡党,高声闻于远近。诚宜弼佐谟明,助和鼎味,毗赞大府,光昭盛化。非徒子奇、甘罗之俦,兼包颜、冉、游、夏之美。”爽乃辟为掾,袭父爵清阳亭侯,迁黄门侍郎。爽诛,以故吏免。顷之,为廷尉正,历文帝安东及卫将军司马,军国之政,多见信纳。迁散骑常侍。   帝之讨诸葛诞也,秀与尚书仆射陈泰、黄门侍郎锺会以行台从,豫参谋略。及诞平,转尚书,进封鲁阳乡侯,增邑千户。常道乡公立,以豫议定策,进爵县侯,增邑七百户,迁尚书仆射。魏咸熙初,厘革宪司。时荀顗定礼仪,贾充正法律,而秀改官制焉。秀议五等之爵,自骑督已上六百余人皆封。于是秀封济川侯,地方六十里,邑千四百户,以高苑县济川墟为侯国。   初,文帝未定嗣,而属意舞阳侯攸。武帝惧不得立,问秀曰:“人有相否?”因以奇表示之。秀后言于文帝曰:“中抚军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由是世子乃定。武帝既即王位,拜尚书令、右光禄大夫,与御史大夫王沈、卫将军贾充俱开府,加给事中。及帝受禅,加左光禄大夫,封钜鹿郡公,邑三千户。   时安远护军郝诩与故人书云:“与尚书令裴秀相知,望其为益。”有司奏免秀官,诏曰:“不能使人之不加诸我,此古人所难。交关人事,诩之罪耳,岂尚书令能防乎!其勿有所问。”司隶校尉李憙复上言,骑都尉刘尚为尚书令裴秀占官稻田,求禁止秀。诏又以秀干翼朝政,有勋绩于王室,不可以小疵掩大德,使推正尚罪而解秀禁止焉。   久之,诏曰:“夫三司之任,以翼宣皇极,弼成王事者也。故经国论道,赖之明喆,苟非其人,官不虚备。尚书令、左光禄大夫裴秀,雅量弘博,思心通远,先帝登庸,赞事前朝。朕受明命,光佐大业,勋德茂著,配踪元凯。宜正位居体,以康庶绩。其以秀为司空。”   秀儒学洽闻,且留心政事,当禅代之际,总纳言之要,其所裁当,礼无违者。又以职在地官,以《禹贡》山川地名,从来久远,多有变易。后世说者或强牵引,渐以暗昧。于是甄摘旧文,疑者则阙,古有名而今无者,皆随事注列,作《禹贡地域图》十八篇,奏之,藏于秘府。其序曰:   图书之设,由来尚矣。自古立象垂制,而赖其用。三代置其官,国史掌厥职。暨汉屠咸阳,丞相萧何尽收秦之图籍。今秘书既无古之地图,又无萧何所得,惟有汉氏《舆地》及《括地》诸杂图。各不设分率,又不考正准望,亦不备载名山大川。虽有粗形,皆不精审,不可依据。或荒外迂诞之言,不合事实,于义无取。   大晋龙兴,混一六合,以清宇宙,始于庸蜀,冞入其岨。文皇帝乃命有司,撰访吴蜀地图。蜀土既定,六军所经,地域远近,山川险易,征路迂直,校验图记,罔或有差。今上考《禹贡》山海川流,原隰陂泽,古之九州,及今之十六州,郡国县邑,疆界乡陬,及古国盟会旧名,水陆径路,为地图十八篇。   制图之体有六焉。一曰分率,所以辨广轮之度也。二曰准望,所以正彼此之体也。三曰道里,所以定所由之数也。四曰高下,五曰方邪,六曰迂直,此三者各因地而制宜,所以校夷险之异也。有图象而无分率,则无以审远近之差;有分率而无准望,虽得之于一隅,必失之于他方;有准望而无道里,则施于山海绝隔之地,不能以相通;有道里而无高下、方邪、迂直之校,则径路之数必与远近之实相违,失准望之正矣,故以此六者参而考之。然远近之实定于分率,彼此之实定于道里,度数之实定于高下、方邪、迂直之算。故虽有峻山钜海之隔,绝域殊方之迥,登降诡曲之因,皆可得举而定者。准望之法既正,则曲直远近无所隐其形也。   秀创制朝仪,广陈刑政,朝廷多遵用之,以为故事。在位四载,为当世名公。服寒食散,当饮热酒而饮冷酒,泰始七年薨,时年四十八。诏曰:“司空经德履哲,体蹈儒雅,佐命翼世,勋业弘茂。方将宣献敷制,为世宗范,不幸薨殂,朕甚痛之。其赐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袭、钱三十万、布百匹。谥曰元。”   初,秀以尚书三十六曹统事准例不明,宜使诸卿任职,未及奏而薨。其友人料其书记,得表草言平吴之事,其词曰:“孙皓酷虐,不及圣明御世兼弱攻昧,使遗子孙,将遂不能臣;时有否泰,非万安之势也。臣昔虽已屡言,未有成旨。今既疾笃不起,谨重尸启。愿陛下时共施用。”乃封以上闻。诏报曰:“司空薨,痛悼不能去心。又得表草,虽在危困,不忘王室,尽忠忧国。省益伤切,辄当与诸贤共论也。”   咸宁初,与石苞等并为王公,配享庙庭。有二子:浚、頠。浚嗣位,至散骑常侍,早卒。浚庶子憬不惠,别封高阳亭侯,以浚少弟頠嗣。   頠字逸民。弘雅有远识,博学稽古,自少知名。御史中丞周弼见而叹曰:“頠若武库,五兵纵横,一时之杰也。”贾充即頠从母夫也,表“秀有佐命之勋,不幸嫡长丧亡,遗孤稚弱。頠才德英茂,足以兴隆国嗣。”诏頠袭爵,頠固让,不许。太康二年,徵为太子中庶子,迁散骑常侍。惠帝既位,转国子祭酒,兼右军将军。   初,頠兄子憬为白衣,頠论述世勋,赐爵高阳亭侯。杨骏将诛也,骏党左军将军刘豫陈兵在门,遇頠,问太傅所在。頠绐之曰:“向于西掖门遇公乘素车,从二人西出矣。”豫曰:“吾何之?”頠曰:“宜至廷尉。”豫从頠言,遂委而去。寻而诏頠代豫领左军将军,屯万春门。及骏诛,以功当封武昌侯,頠请以封憬,帝竟封頠次子该。頠苦陈憬本承嫡,宜袭钜鹿,先帝恩旨,辞不获命。武昌之封,己之所蒙,特请以封憬。该时尚主,故帝不听。累迁侍中。   时天下暂宁,頠奏修国学,刻石写经。皇太子既讲,释奠祀孔子,饮飨射侯,甚有仪序。又令荀籓终父勖之志,铸钟凿磬,以备郊庙朝享礼乐。頠通博多闻,兼明医术。荀勖之修律度也,检得古尺,短世所用四分有余。頠上言:“宜改诸度量。若未能悉革,可先改太医权衡。此若差违,遂失神农、岐伯之正。药物轻重,分两乖互,所可伤夭,为害尤深。古寿考而今短折者,未必不由此也。”卒不能用。乐广尝与頠清言,欲以理服之,而頠辞论丰博,广笑而不言。时人谓頠为言谈之林薮。   頠以贾后不悦太子,抗表请增崇太子所生谢淑妃位号,仍启增置后卫率吏,给三千兵,于是东宫宿卫万人。迁尚书,侍中如故,加光禄大夫。每授一职,未尝不殷勤固让,表疏十余上,博引古今成败以为言,览之者莫不寒心。   頠深虑贾后乱政,与司空张华、侍中贾模议废之而立谢淑妃。华、模皆曰:“帝自无废黜之意,若吾等专行之,上心不以为是。且诸王方刚,朋党异议,恐祸如发机,身死国危,无益社稷。”頠曰:“诚如公虑。但昏虐之人,无所忌惮,乱可立待,将如之何?”华曰:“卿二人犹且见信,然勤为左右陈祸福之戒,冀无大悖。幸天下尚安,庶可优游卒岁。”此谋遂寝。頠旦夕劝说从母广城君,令戒喻贾后亲待太子而已。或说頠曰:“幸与中宫内外可得尽言。言若不行,则可辞病屏退。若二者不立,虽有十表,难乎免矣。”頠慨然久之,而竟不能行。   迁尚书左仆射,侍中如故。頠虽后之亲属,然雅望素隆,四海不谓之以亲戚进也,惟恐其不居位。俄复使頠专任门下事,固让,不听。頠上言:“贾模适亡,复以臣代,崇外戚之望,彰偏私之举。后族何常有能自保,皆知重亲无脱者也。然汉二十四帝惟孝文、光武、明帝不重外戚,皆保其宗,岂将独贤,实以安理故也。昔穆叔不拜越礼之飨,臣亦不敢闻殊常之诏。”又表云:“咎繇谟虞,伊尹相商,吕望翊周,萧张佐汉,咸播功化,光格四极。暨于继体,咎单、傅说,祖己、樊仲,亦隆中兴。或明扬侧陋,或起自庶族,岂非尚德之举,以臻斯美哉!历观近世,不能慕远,溺于近情,多任后亲,以致不静。昔疏广戒太子以舅氏为官属,前世以为知礼。况朝廷何取于外戚,正复才均,尚当先其疏者,以明至公。汉世不用冯野王,即其事也。”表上,皆优诏敦譬。   时以陈准子匡、韩蔚子嵩并侍东宫,頠谏曰:“东宫之建,以储皇极。其所与游接,必简英俊,宜用成德。匡、嵩幼弱,未识人理立身之节。东宫实体夙成之表,而今有童子侍从之声,未是光阐遐风之弘理也。”愍怀太子之废也,頠与张华苦争不从,语在《华传》。   頠深患时俗放荡,不尊儒术,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谈浮虚,不遵礼法,尸禄耽宠,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声誉太盛,位高势重,不以物务自婴,遂相放效,风教陵迟,乃著崇有之论以释其蔽曰:   夫总混群本,宗极之道也。方以族异,庶类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体也。化感错综,理迹之原也。夫品而为族,则所禀者偏,偏无自足,故凭乎外资。是以生而可寻,所谓理也。理之所体,所谓有也。有之所须,所谓资也。资有攸合,所谓宜也。择乎厥宜,所谓情也。识智既授,虽出处异业,默语殊涂,所以宝生存宜,其情一也。众理并而无害,故贵贱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贤人君子,知欲不可绝,而交物有会。观乎往复,稽中定务。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劳而后飨。居以仁顺,守以恭俭,率以忠信,行以敬让,志无盈求,事无过用,乃可济乎!故大建厥极,绥理群生,训物垂范,于是乎在,斯则圣人为政之由也。   若乃淫抗陵肆,则危害萌矣。故欲衍则速患,情佚则怨博,擅恣则兴攻,专利则延寇,可谓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骇乎若兹之衅,而寻艰争所缘。察夫偏质有弊,而睹简损之善,遂阐贵无之议,而建贱有之论。贱有则必外形,外形则必遗制,遗制则必忽防,忽防则必忘礼。礼制弗存,则无以为政矣。众之从上,犹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于所习;习则心服其业,业服则谓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务,分宅百姓,各授四职,能令禀命之者不肃而安,忽然忘异,莫有迁志。况于据在三之尊,怀所隆之情,敦以为训者哉!斯乃昏明所阶,不可不审。   夫盈欲可损而未可绝有也,过用可节而未可谓无贵也。盖有讲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称空无之美。形器之故有征,空无之义难检,辩巧之文可悦,似象之言足惑,众听眩焉,溺其成说。虽颇有异此心者,辞不获济,屈于所狎,因谓虚无之理,诚不可盖。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综世之务,贱功烈之用,高浮游之业,埤经实之贤。人情所殉,笃夫名利。于是文者衍其辞,讷者赞其旨,染其众也。是以立言藉于虚无,谓之玄妙;处官不亲所司,谓之雅远;奉身散其廉操,谓之旷达。故砥砺之风,弥以陵迟。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礼,而忽容止之表,渎弃长幼之序,混漫贵贱之级。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为弘,士行又亏矣。   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秽杂之弊,甄举静一之义,有以令人释然自夷,合于《易》之《损》、《谦》、《艮》、《节》之旨。而静一守本,无虚无之谓也;《损》《艮》之属,盖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为体守本无也。观老子之书虽博有所经,而云“有生于无”,以虚为主,偏立一家之辞,岂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为全,全之所阶,以顺感为务。若味近以亏业,则沈溺之衅兴;怀末以忘本,则天理之真灭。故动之所交,存亡之会也。夫有非有,于无非无;于无非无,于有非有。是以申纵播之累,而著贵无之文。将以绝所非之盈谬,存大善之中节,收流遁于既过,反澄正于胸怀。宜其以无为辞,而旨在全有,故其辞曰“以为文不足”。若斯,则是所寄之涂,一方之言也。若谓至理信以无为宗,则偏而害当矣。先贤达识,以非所滞,示之深论。惟班固著难,未足折其情。孙卿、杨雄大体抑之,犹偏有所许。而虚无之言,日以广衍,众家扇起,各列其说。上及造化,下被万事,莫不贵无,所存佥同。情以众固,乃号凡有之理皆义之埤者,薄而鄙焉。辩论人伦及经明之业,遂易门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怀,而攻者盈集。或以为一时口言。有客幸过,咸见命著文,擿列虚无不允之征。若未能每事释正,则无家之义弗可夺也。頠退而思之,虽君子宅情,无求于显,及其立言,在乎达旨而已。然去圣久远,异同纷纠,苟少有仿佛,可以崇济先典,扶明大业,有益于时,则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静默,及未举一隅,略示所存而已哉!   夫至无者无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体有,则有遗而生亏矣。生以有为已分,则虚无是有之所谓遗者也。故养既化之有,非无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众,非无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于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谓心为无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须于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谓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鳞,非偃息之所能获也;陨高墉之禽,非静拱之所能捷也;审投弦饵之用,非无知之所能览也。由此而观,济有者皆有也,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   王衍之徒攻难交至,并莫能屈。又著《辩才论》,古今精义皆辨释焉,未成而遇祸。   初,赵王伦谄事贾后,頠甚恶之,伦数求官,頠与张华复固执不许,由是深为伦所怨。伦又潜怀篡逆,欲先除朝望,因废贾后之际遂诛之,时年三十四。二子嵩、该,伦亦欲害之。梁王肜、东海王越称頠父秀有勋王室,配食太庙,不宜灭其后嗣,故得不死,徙带方;惠帝反正,追复頠本官,改葬以卿礼,谥曰成。以嵩嗣爵,为中书黄门侍郎。该出后从伯凯,为散骑常侍,并为乞活贼陈午所害。   楷字叔则。父徽,魏冀州刺史。楷明悟有识量,弱冠知名,尤精《老》、《易》,少与王戎齐名。锺会荐之于文帝,辟相国掾,迁尚书郎。贾充改定律令,以楷为定科郎。事毕,诏楷于御前执读,平议当否。楷善宣吐,左右属目,听者忘倦。武帝为抚军,妙选僚采,以楷为参军事。吏部郎缺,文帝问其人于锺会。会曰:“裴楷清通,王戎简要,皆其选也。”于是以楷为吏部郎。   楷风神高迈,容仪俊爽,博涉群书,特精理义,时人谓之“玉人”,又称“见裴叔则如近玉山,映照人也”。转中书郎,出入宫省,见者肃然改容。武帝初登阼,探策以卜世数多少,而得一,帝不悦,群臣失色,莫有言者。楷正容仪,和其声气,从容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王侯得一以为天下贞。”武帝大悦,群臣皆称万岁。俄拜散骑侍郎,累迁散骑常侍、河内太守,入为屯骑校尉、右军将军,转侍中。   石崇以功臣子有才气,与楷志趣各异,不与之交。长水校尉孙季舒尝与崇酣燕,慢傲过度,崇欲表免之。楷闻之,谓崇曰:“足下饮人狂药,责人正礼,不亦乖乎!”崇乃止。   楷性宽厚,与物无忤。不持俭素,每游荣贵,辄取其珍玩。虽车马器服,宿昔之间,便以施诸穷乏。尝营别宅,其从兄衍见而悦之,即以宅与衍。梁、赵二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楷岁请二国租钱百万,以散亲族。人或讥之,楷曰:“损有余以补不足,天之道也。”安于毁誉,其行己任率,皆此类也。与山涛、和峤并以盛德居位,帝尝问曰:“朕应天顺时,海内更始,天下风声,何得何失?”楷对曰:“陛下受命,四海承风,所以未比德于尧舜者,但以贾充之徒尚在朝耳。方宜引天下贤人,与弘正道,不宜示人以私。”时任恺、庾纯亦以充为言,帝乃出充为关中都督。充纳女于太子,乃止。平吴之后,帝方修太平之化,每延公卿,与论政道。楷陈三五之风,次叙汉魏盛衰之迹。帝称善,坐者叹服焉。   楷子瓚娶杨骏女,然楷素轻骏,与之不平。骏既执政,乃转为卫尉,迁太子少师,优游无事,默如也。及骏诛,楷以婚亲收付廷尉,将加法。是日事仓卒,诛戮纵横,众人为之震恐。楷容色不变,举动自若,索纸笔与亲故书。赖侍中傅祗救护得免,犹坐去官。太保卫瓘、太宰亮称楷贞正不阿附,宜蒙爵土,乃封临海侯,食邑二千户。代楚王玮为北军中候,加散骑常侍。玮怨瓘、亮斥己任楷,楷闻之,不敢拜,转为尚书。   楷长子舆先娶亮女,女适卫瓘子,楷虑内难未已,求出外镇,除安南将军、假节、都督荆州诸军事,垂当发而玮果矫诏诛亮、瓘。玮以楷前夺己中候,又与亮、瓘婚亲,密遣讨楷。楷素知玮有望于己,闻有变,单车入城,匿于妻父王浑家,与亮小子一夜八徙,故得免难。玮既伏诛,以楷为中书令,加侍中,与张华、王戎并管机要。   楷有渴利疾,不乐处势。王浑为楷请曰:“楷受先帝拔擢之恩,复蒙陛下宠遇,诚竭节之秋也。然楷性不竞于物,昔为常侍,求出为河内太守;后为侍中,复求出为河南尹;与杨骏不平,求为卫尉;及转东宫,班在时类之下,安于淡退,有识有以见其心也。楷今委顿,臣深忧之。光禄勋缺,以为可用。今张华在中书,王戎在尚书,足举其契,无为复令楷入,名臣不多,当见将养,不违其志,要其远济之益。”不听,就加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及疾笃,诏遣黄门郎王衍省疾,楷回眸瞩之曰:“竟未相识。衍深叹其神俊。   楷有知人之鉴,初在河南,乐广侨居郡界,未知名,楷见而奇之,致之于宰府。尝目夏侯玄云“肃肃如入宗庙中,但见礼乐器”,锺会“如观武库森森,但见矛戟在前”,傅嘏“汪翔靡所不见”,山涛“若登山临下,幽然深远”。   初,楷家炊黍在甑,或变如拳,或作血,或作芜菁子。其年而卒,时年五十五,谥曰元。有五子:舆、瓚、宪、礼、逊。   舆字祖明。少袭父爵,官至散骑侍郎,卒谥曰简。   瓚字国宝,中书郎,风神高迈,见者皆敬之。特为王绥所重,每从其游。绥父戎谓之曰:“国宝初不来,汝数往,何也?”对曰:“国宝虽不知绥,绥自知国宝。”杨骏之诛,为乱兵所害。   宪字景思。少而颖悟,好交轻侠。及弱冠,更折节严重,修尚儒学,足不逾阈者数年。陈郡谢鲲、颍川庾敳皆俊郎士也,见而奇之,相谓曰:“裴宪鲠亮宏达,通机识命,不知其何如父;至于深弘保素,不以世物婴心者,其殆过之。”   初,侍讲东宫,历黄门吏部郎、侍中。东海王越以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王浚承制,以宪为尚书。永嘉末,王浚为石勒所破,枣嵩等莫不谢罪军门,贡赂交错,惟宪及荀绰恬然私室。勒素闻其名,召而谓之曰:“王浚虐暴幽州,人鬼同疾。孤恭行乾宪,拯兹黎元,羁旧咸欢,庆谢交路。二君齐恶傲威,诚信岨绝,防风之戮,将谁归乎?”宪神色侃然,泣而对曰:“臣等世荷晋荣,恩遇隆重。王浚凶粗丑正,尚晋之遗籓。虽欣圣化,义岨诚心。且武王伐纣,表商容之闾,未闻商容在倒戈之例也。明公既不欲以道化厉物,必于刑忍为治者,防风之戮,臣之分也。请就辟有司。”不拜而出。勒深嘉之,待以宾礼。勒乃簿王浚官寮亲属,皆赀至巨万,惟宪与荀绰家有书百余帙,盐米各十数斛而已。勒闻之,谓其长史张宾曰:“名不虚也。吾不喜得幽州,喜获二子。”署从事中郎,出为长乐太守。及勒僭号,未遑制度,与王波为之撰朝仪,于是宪章文物,拟于王者。勒大悦,署太中大夫,迁司徒。   及季龙之世,弥加礼重。宪有二子:挹、,并以文才知名。仕季龙为太子中庶子、散骑常侍。挹、俱豪侠耽酒,好臧否人物。与河间邢鱼有隙,鱼窃乘马奔段辽,为人所获,鱼诬使己以季龙当袭鲜卑,告之为备。时季龙适谋伐辽,而与鱼辞正合。季龙悉诛挹、,宪亦坐免。未几,复以为右光禄大夫、司徒、太傅,封安定郡公。   宪历官无干绩之称,然在朝玄默,未尝以物务经怀。但以德重名高,动见尊礼。竟卒于石氏,以族人峙子迈为嗣。   楷长兄黎,次兄康,并知名。康子盾,少历显位。永嘉中,为徐州刺史,委任长史司马奥。奥劝盾刑杀立威,大发良人为兵,有不奉法者罪便至死。在任三年,百姓嗟怨。东海王越,盾妹夫也。越既薨,骑督满衡便引所发良人东还。寻而刘元海遣将王桑、赵固向彭城,前锋数骑至下邳,文武不堪苛政,悉皆散走,盾、奥奔淮阴,妻子为贼人所得。奥又诱盾降赵固。固妻盾女,有宠,盾向女涕泣,固遂杀之。   盾弟邵,字道期。元帝为安东将军,以邵为长史,王导为司马,二人相与为深交。征为太子中庶子,复转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扬州江西淮北诸军事、东中郎将,随越出项,而卒于军中。及王导为司空,既拜,叹曰:“裴道期、刘王乔在,吾不得独登此位。”导子仲豫与康同字,导思旧好,乃改为敬豫焉。   楷弟绰,字季舒,器宇宏旷,官至黄门侍郎、长水校尉。绰子遐,善言玄理,音辞清暢,泠然若琴瑟。尝与河南郭象谈论,一坐嗟服。又尝在平东将军周馥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未即饮,司马醉怒,因曳遐堕地。遐徐起还坐,颜色不变,复棋如故。其性虚和如此。东海王越引为主簿,后为越子毗所害。   初,裴、王二族盛于魏晋之世,时人以为八裴方八王:徽比王祥,楷比王衍,康比王绥,绰比王澄,瓚比王敦,遐比王导,頠比王戎,邈比王玄云。   史臣曰:周称多士,汉曰得人,取类星象,颉颃符契。时乏名流,多以干翮相许,自家光国,岂陈骞之谓欤!秀则声盖朋僚,称为领袖。楷则机神幼发,目以清通。俱为晋氏名臣,良有以也。   赞曰:世既顺才,才膺世至。高平沈敏,蕴兹名器。钜鹿自然,亦云经笥。娲皇炼石,晋图开秘。頠有清规,承家来媚。 列传第六   卫瓘子恆 孙璪 玠 张华子祎 韪 刘卞   卫瓘,字伯玉,河河东安邑人也。高祖暠,汉明帝时,以儒学自代郡征,至河东安邑卒,因赐所亡地而葬之,子孙遂家焉。父觊,魏尚书。瓘年十岁丧父,至孝过人。性贞静有名理,以明识清允称。袭父爵阌乡侯。弱冠为魏尚书郎。时魏法严苛,母陈氏忧之,瓘自请得徙为通事郎,转中书郎。时权臣专政,瓘优游其间,无所亲疏,甚为傅嘏所重,谓之甯武子。在位十年,以任职称,累迁散骑常侍。陈留王即位,拜侍中,持节慰劳河北。以定议功,增邑户。数岁转廷尉卿。瓘明法理,每至听讼,小大以情。   邓艾、钟会之伐蜀也,瓘以本官持节监艾、会军事,行镇西军司,给兵千人。蜀既平,艾辄承制封拜。会阴怀异志,因艾专擅,密与瓘俱奏其状。诏使槛车征之,会遣瓘先收艾。会以瓘兵少,欲令艾杀瓘,因加艾罪。瓘知欲危己,然不可得而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统诸将,称诏收艾,其余一无所问。若来赴官军,爵赏如先;敢有不出,诛及三族。比至鸡鸣,悉来赴瓘,唯艾帐内在焉。平旦开门,瓘乘使者车,径入至成都殿前。艾卧未起,父子俱被执。艾诸将图欲劫艾,整仗趣瓘营。瓘轻出迎之,伪作表草,将申明艾事,诸将信之而止。俄而会至,乃悉请诸将胡烈等,因执之,囚益州解舍,遂发兵反。于是士卒思归,内外骚动,人情忧惧。会留瓘谋议,乃书版云“欲杀胡烈等”,举以示瓘,瓘不许,因相疑贰。瓘如厕,见胡烈故给使,使宣语三军,言会反。会逼瓘定议,经宿不眠,各横刀膝上。在外诸军已潜欲攻会。瓘既不出,未敢先发。会使瓘慰劳诸军。瓘心欲去,且坚其意,曰:“卿三军主,宜自行。”会曰:“卿监司,且先行,吾当后出。”瓘便下殿。会悔遣之,使呼瓘。瓘辞眩疾动,诈仆地。比出阁,数十信追之。瓘至外解,服盐汤,大吐。瓘素羸,便似困笃。会遣所亲人及医视之,皆言不起,会由是无所惮。及暮,门闭,瓘作檄宣告诸军。诸军并已唱义,陵旦共攻会。会率左右距战,诸将击败之,唯帐下数百人随会绕殿而走,尽杀之。瓘于是部分诸将,群情肃然。邓艾本营将士复追破槛车出艾,还向成都。瓘自以与会共陷艾,惧为变,又欲专诛会之功,乃遣护军田续至绵竹,夜袭艾于三造亭,斩艾及其子忠。初,艾之入江由也,以续不进,将斩之,既而赦焉。及瓘遣续,谓之曰:“可以报江由之辱矣。”   事平,朝议封瓘。瓘以克蜀之功,群帅之力,二将跋扈,自取灭亡,虽运智谋,而无搴旗之效,固让不受。除使持节、都督关中诸军事、镇西将军,寻迁都督徐州诸军事、镇东将军,增封菑阳侯,以余爵封弟实开阳亭侯。泰始初,转征东将军,进爵为公,都督青州诸军事、青州刺史,加征东大将军、青州牧。所在皆有政绩。除征北大将军、都督幽州诸军事、幽州刺史、护乌桓校尉。至镇,表立平州,后兼督之。于时幽并东有务桓,西有力微,并为边害。瓘离间二虏,遂致嫌隙,于是务桓降而力微以忧死。朝廷嘉其功,赐一子亭侯。瓘乞以封弟,未受命而卒,子密受封为亭侯。瓘六男无爵,悉让二弟,远近称之。累求入朝,既至,武帝善遇之,俄使旋镇。咸宁初,征拜尚书令,加侍中。性严整,以法御下,视尚书若参佐,尚书郎若掾属。瓘学问深博,明习文艺,与尚书郎敦煌索靖俱善草书,时人号为“一台二妙”。汉末张芝亦善草书,论者谓瓘得伯英筋,靖得伯英肉。太康初,迁司空,侍中、令如故。为政清简,甚得朝野声誉。武帝敕瓘第四子宣尚繁昌公主。瓘自以诸生之胄,婚对微素,抗表固辞,不许。又领太子少傅,加千兵百骑鼓吹之府。以日蚀,瓘与太尉汝南王亮、司徒魏舒俱逊位,帝不听。   瓘以魏立九品,是权时之制,非经通之道,宜复古乡举里选。与太尉亮等上疏曰:“昔圣王崇贤,举善而教,用使朝廷德让,野无邪行。诚以闾伍之政,足以相检,询事考言,必得其善,人知名不可虚求,故还修其身。是以崇贤而俗益穆,黜恶而行弥笃。斯则乡举里选者,先王之令典也。自兹以降,此法陵迟。魏氏承颠覆之运,起丧乱之后,人士流移,考详无地,故立九品之制,粗且为一时选用之本耳。其始造也,乡邑清议,不拘爵位,褒贬所加,足为劝励,犹有乡论余风。中间渐染,遂计资定品,使天下观望,唯以居位为贵,人弃德而忽道业,争多少于锥刀之末,伤损风俗,其弊不细。今九域同规,大化方始,臣等以为宜皆荡除末法,一拟古制,以土断,定自公卿以下,皆以所居为正,无复悬客远属异土者。如此,则同乡邻伍,皆为邑里,郡县之宰,即以居长,尽除中正九品之制,使举善进才,各由乡论。然则下敬其上,人安其教,俗与政俱清,化与法并济。人知善否之教,不在交游,即华竞自息,各求于己矣。今除九品,则宜准古制,使朝臣共相举任,于出才之路既博,且可以厉进贤之公心,核在位之明暗,诚令典也。”武帝善之,而卒不能改。   惠帝之为太子也,朝臣咸谓纯质,不能亲政事。瓘每欲陈启废之,而未敢发。后会宴陵云台,瓘托醉,因跪帝床前曰:“臣欲有所启。”帝曰:“公所言何耶?”瓘欲言而止者三,因以手抚床曰:“此座可惜!”帝意乃悟,因谬曰:“公真大醉耶?”瓘于此不复有言。贾后由是怨瓘。   宣尚公主,数有酒色之过。杨骏素与瓘不平,骏复欲自专权重,宣若离婚,瓘必逊位,于是遂与黄门等毁之,讽帝夺宣公主。瓘惭惧,告老逊立。乃下诏曰:“司空瓘年未致仕,而逊让历年,欲及神志未衰,以果本情,至真之风,实感吾心。今听其所执,进位太保,以公就第。给亲兵百人,置长史、司马、从事中郎掾属;及大车、官骑、麾盖、鼓吹诸威仪,一如旧典。给厨田十顷、园五十亩、钱百万、绢五百匹;床帐簟褥,主者务令优备,以称吾崇贤之意焉。”有司又奏收宣付廷尉,免瓘位,诏不许。帝后知黄门虚构,欲还复主,而宣疾亡。   惠帝即位,复瓘千兵。及杨骏诛,以瓘录尚书事,加绿綟绶,剑履上殿,入朝不趋,给骑司马,与汝南王亮共辅朝政。亮奏遣诸王还籓,与朝臣廷议,无敢应者,唯瓘赞其事,楚王玮由是憾焉。贾后素怨瓘,且忌其方直,不得骋己淫虐;又闻瓘与玮有隙,遂谤瓘与亮欲为伊霍之事,启帝作手诏,使玮免瓘等官。黄门赍诏授玮,玮性轻险,欲聘私怨,夜使清河王遐收瓘。左右疑遐矫诏,咸谏曰:“礼律刑名,台辅大臣,未有此比,且请距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也。”瓘不从,遂与子恆、岳、裔及孙等九人同被害,时年七十二。恆二子璪、玠,时在医家得免。   初,杜预闻瓘杀邓艾,言于众曰:“伯玉其不免乎!身为名士,位居总帅,既无德音,又不御下以正,是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当何以堪其责乎?”瓘闻之,不俟驾而谢。终如预言。初,瓘家人炊饭,堕地尽化为螺,岁余而及祸。太保主簿刘繇等冒难收瓘而葬之。   初,瓘为司空,时帐下督荣晦有罪,瓘斥遣之。及难作,随兵讨瓘,故子孙皆及于祸。   楚王玮之伏诛也,瓘女与国臣书曰:“先公名谥未显,无异凡人,每怪一国蔑然无言。《春秋》之失,其咎安在?悲愤感慨,故以示意。”于是繇等执黄幡,挝登闻鼓,上言曰:“初,矫诏者至,公承诏当免,即便奉送章绶,虽有兵仗,不施一刃,重敕出第,单车从命。如矫诏之文唯免公官,右军以下即承诈伪,违其本文,辄戮宰辅,不复表上,横收公子孙辄皆行刑,贼害大臣父子九人。伏见诏书‘为楚王所诳误,非本同谋者皆弛遣’。如书之旨,谓里舍人被驱逼赍白杖者耳。律,受教杀人,不得免死。况乎手害功臣,贼杀忠良,虽云非谋,理所不赦。今元恶虽诛,杀贼犹存。臣惧有司未详事实,或有纵漏,不加精尽,使公父子仇贼不灭,冤魂永恨,诉于穹苍,酷痛之臣,悲于明世。臣等身被创痍,殡敛始讫。谨条瓘前在司空时,帐下给使荣晦无情被黜,知瓘家人数、小孙名字。晦后转给右军,其夜晦在门外扬声大呼,宣诏免公还第。及门开,晦前到中门,复读所赍伪诏,手取公章绶貂蝉,催公出第。晦按次录瓘家口及其子孙,皆兵仗将送,著东亭道北围守,一时之间,便皆斩斫。害公子孙,实由于晦。及将人劫盗府库,皆晦所为。考晦一人,众奸皆出。乞验尽情伪,加以族诛。”诏从之。   朝廷以瓘举门无辜受祸,乃追瓘伐蜀勋,封兰陵郡公、增邑三千户,谥曰成,赠假黄钺。   恆字巨山,少辟司空齐王府,转太子舍人、尚书郎、秘书丞、太子庶子、黄门郎。   恆善草隶书,为《四体书势》曰:   昔在黄帝,创制造物。有沮诵、仓颉者,始作书契,以代结绳,盖睹鸟迹以兴思也。因而遂滋,则谓之字,有六义焉。一曰指事,上、下是也。二曰象形,日、月是也。三曰形声,江、河是也。四曰会意,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老、考是也。六曰假借,令、长是也。夫指事者,在上为上,在下为下。象形者,日满月亏,效其形也。形声者,以类为形,配以声也。会意者,止戈为武,人言为信也。转注者,以老寿考也。假借者,数言同字,其声虽异,文意一也。自黄帝至三代,其文不改。及秦用篆书,焚烧先典,而古文绝矣。汉武时,鲁恭王坏孔子宅,得《尚书》、《春秋》、《论语》、《孝经》。时人以不复知有古文,谓之科斗书。汉世秘藏,希得见之。魏初传古文者,出于邯郸淳。恆祖敬侯写淳《尚书》,后以示淳,而淳不别。至正始中,立三字石经,转失淳法,因科斗之名,遂效其形。太康元年,汲县人盗发魏襄王冢,得策书十余万言。案敬侯所书,犹有仿佛。古书亦有数种,其一卷论楚事者最为工妙。恆窃悦之,故竭愚思,以赞其美,愧不足厕前贤之作,冀以存古人之象焉。古无别名,谓之字势云。   “黄帝之史,沮诵、仓颉,眺彼鸟迹,始作书契。纪纲万事,垂法立制,帝典用宣,质文著世。爰暨暴秦,滔天作戾,大道既泯,古文亦灭。魏文好古,世传丘坟,历代莫发,真伪靡分。大晋开元,弘道敷训,天垂其象,地耀其文。其文乃耀,粲矣其章,因声会意,类物有方:日处君而盈其度,月执臣而亏其旁;云委蛇而上布,星离离以舒光;禾卉苯{艹尊}以垂颖,山岳峨嵯而连冈;虫跂跂其若动,鸟似飞而未扬。观其错笔缀墨,用心精专。势和体均,发止无间。或守正循检,矩折规旋。或方员靡则,因事制权。其曲如弓,其直如弦。矫然特出,若龙腾于川。森尔下颓,若雨坠于天。或引笔奋力,若鸿雁高飞,邈邈翩翩。或纵肆阿那,若流苏悬羽,靡靡绵绵。是故远而望之,若翔风厉水,清波漪涟。就而察之,有若自然。信黄唐之遗迹,为六艺之范先。籀篆盖其子孙,隶草乃其曾玄。睹物象以致思,非言辞之可宣。”   昔周宣王时,史籀始著《大篆》十五篇,或与古同,或与古异,世谓之籀书者也。及平王东迁,诸侯力政,家殊国异,而文字乖形。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相李斯乃奏益之,罢不合秦文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者。或曰,下土人程邈为衙狱吏,得罪始皇,幽系云阳十年,从狱中作大篆,少者增益,多者损减,方者使员,员者使方,奏之始皇。始皇善之,出以为御史,使定书。或曰,邈所定乃隶字也。自秦坏古文,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王莽时,使司空甄丰校文字部,改定古文,复有六书。一曰古文,孔氏壁中书也。二曰奇字,即古文而异者也。三曰篆书,秦篆书也。四曰佐书,即隶书也。五曰缪篆,所以摹印也。六曰鸟书,所以书幡信也。及许慎撰《说文》,用篆书为正,以为体例,最可得而论也。秦时李斯号为二篆,诸山及铜人铭皆斯书也。汉建初中,扶风曹喜少异于斯,而亦称善。邯郸淳师焉,略究其妙,韦诞师淳而不及也。太和中,诞为武都太守,以能书,留补侍中,魏氏宝器铭题皆诞书也。汉末又有蔡邕,采斯喜之法,为古今杂形,然精密闲理不如淳也。   邕作《篆势》曰:“鸟遗迹,皇颉循。圣作则,制斯文。体有六,篆为真。形要妙,巧入神,或龟文钅咸列,栉比龙鳞;纾体放尾,长短复身;颓若黍稷之垂颖,蕴若虫蛇之焚缊;扬波振撆,鹰歭鸟震;延颈胁翼,势似陵云。或轻笔内投,微本浓末,若绝若连;似水露绿丝,凝垂下端;从者如悬,衡者如编;杳杪邪趣,不方不员;若行若飞,跂歉胗胗。远而望之,象鸿鹄群游,骆驿迁延;迫而视之,端际不可得见。指捴不可胜原。研桑不能数其诘屈,离娄不能睹其郤间,般倕揖让而辞巧,籀诵拱手而韬翰。处篇籍之首目,粲斌斌其可观。摛华艳于纨素,为学艺之范先。喜文德之弘懿,愠作者之莫刊。思字体之俯仰,举大略而论旃。”   秦既用篆,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独符、印玺、幡信、题署用篆。隶书者,篆之捷也。上谷王次仲始作楷法。至灵帝好书,时多能者,而师宜官为最,大则一字径丈,小则方寸千言,甚矜其能。或时不持钱诣酒家饮,因书其壁,顾观者以酬酒,讨钱足而灭之。每书辄削而焚其柎。。梁鹄乃益为版而饮之酒,候其醉而窃其柎。鹄卒以书至选部尚书。宜官后为袁术将,今钜鹿宋子有《耿球碑》,是术所立,其书甚工,云是宜官也。梁鹄奔刘表,魏武帝破荆州,募求鹄。鹄之为选部也,魏武欲为洛阳令,而以为北部尉,故惧而自缚诣门,署军假司马;在秘书以勤书自效,是以今者多有鹄手迹。魏武帝悬著帐中,及以钉壁玩之,以为胜宜官。今宫殿题署多是鹄篆。鹄宜为大字,邯郸淳宜为小字。鹄谓淳得次仲法,然鹄之用笔尽其势矣。鹄弟子毛弘教于秘书,今八分皆弘法也。汉末有左子邑,小与淳鹄不同,然亦有名。   魏初有钟胡二家为行书法,俱学之于刘德升,而钟氏小异,然亦各有巧,今大行于世云。作《隶势》曰:“鸟迹之变,乃惟佐隶。蠲彼繁文,崇此简易。厥用既弘,体象有度。焕若星陈,郁若云布。其大径寻,细不容发。随事从宜,靡有常制。或穹隆恢廓,或栉比针列,或砥平绳直,或蜿蜒胶戾,或长邪角趣,或规旋矩折。修短相副,异体同势。奋笔轻举,离而不绝。纤波浓点,错落其间,若锺虡设张,庭燎尽烟,崭岩截嵯,高下属连。似崇台重宇,增云冠山。远而望之,若飞龙在天;近而察之,心乱目眩。奇姿谲诡,不可胜原。研桑所不能计,宰赐所不能言。何草篆之足算,而斯文之未宣。岂体大之难睹,将秘奥之不传?聊俯仰而详观,举大较而论旃。”   汉兴而有草书,不知作者姓名。至章帝时,齐相杜度号善作篇。后有崔瑗、崔寔,亦皆称工,杜氏杀字甚安,而书体微瘦。崔氏甚得笔势,而结字小疏。弘农张伯英者,因而转精甚巧。凡家之衣帛,必书而后练之。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下笔必为楷则,号匆匆不暇草书,寸纸不见遗,至今世尤宝其书,韦仲将谓之草圣。伯英弟文舒者,次伯英。又有姜孟颖、梁孔达,田彦和及韦仲将之徒,皆伯英弟子,有名于世,然殊不及文舒也。罗叔景、赵元嗣者,与伯英并时,见称于西州,而矜巧自与,众颇惑之。故英自称“上比崔杜不足,下方罗赵有余。”河间张超亦有名,然虽与崔氏同州,不如伯英之得其法也。   崔瑗作《草书势》曰:“书契之兴,始自颉皇。写彼鸟迹,以定文章,爰暨末叶,典籍弥繁。时之多僻,政之多权。官事荒芜,剿其墨翰。惟作佐隶,旧字是删。草书之法,盖又简略。应时谕指,用于卒迫。兼功并用,爱日省力。纯俭之变,岂必古式。观其法象,俯仰有仪。方不中矩,员不副规;抑左扬右,望之若崎。竦企鸟歭,志大飞移。狡兽暴骇,将奔未驰。或点,状似连珠,绝而不离;畜怒怫郁,放逸生奇。或凌邃惴忄栗,若据槁临危;旁点邪附,似蜩螗挶枝。绝笔收势,余綖纠结,若杜伯揵毒缘戏,螣蛇赴穴,头没尾垂。是故远而望之,崔焉若沮岑崩崖;就而察之,一画不可移。机微要妙,临时从宜。略举大较,仿佛若斯。”   及瓘为楚王玮所构,恆闻变,以何劭,嫂之父也,从墙孔中诣之,以问消息。劭知而不告。恆还经厨下,收人正食,因而遇害。后赠长水校尉,谥兰陵贞世子。二子:璪、玠。   璪字仲宝,袭瓘爵。后东海王越以兰陵益其国,改封江夏郡公,邑八千五百户。怀帝即位,为散骑侍郎。永嘉五年,没于刘聪。元帝以瓘玄孙崇嗣。   玠字叔宝,年五岁,风神秀异。祖父瓘曰:“此兒有异于众,顾吾年老,不见其成长耳!”总角乘羊车入市,见者皆以为玉人,观之者倾都。骠骑将军王济,玠之舅也,俊爽有风姿,每见玠,辄叹曰:“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又尝语人曰:“与玠同游,冏若明珠之在侧,朗然照人。”及长,好言玄理。其后多病体羸,母恆禁其语。遇有胜日,亲友时请一言,无不咨嗟,以为入微。琅邪王澄有高名,少所推服,每闻玠言,辄叹息绝倒。故时人为之语曰:“卫玠谈道,平子绝倒。”澄及王玄、王济并有盛名,皆出玠下,世云“王家三子,不如卫家一兒。”玠妻父乐广,有海内重名,议者以为“妇公冰清,女婿玉润。”   辟命屡至,皆不就。久之,为太傅西阁祭酒,拜太子洗马。璪为散骑侍郎,内侍怀帝。玠以天下大乱,欲移家南行。母曰:“我不能舍仲宝去也。”玠启谕深至,为门户大计,母涕泣从之。临别,玠谓兄曰:“在三之义,人之所重。今可谓致身之日,兄其勉之。”乃扶舆母转至江夏。   玠妻先亡。征南将军山简见之,甚相钦重。简曰:“昔戴叔鸾嫁女,唯贤是与,不问贵贱,况卫氏权贵门户令望之人乎!”于是以女妻焉。遂进豫章,是时大将军王敦镇豫章,长史谢鲲先雅重玠,相见欣然,言论弥日。敦谓鲲曰:“昔王辅嗣吐金声于中朝,此子复玉振于江表,微言之绪,绝而复续。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何平叔若在,当复绝倒。”玠尝以人有不及,可以情恕;非意相干,可以理遣,故终身不见喜愠之容。   以王敦豪爽不群,而好居物上,恐非国之忠臣,求向建鄴。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玠被看杀。葬于南昌。谢鲲哭之恸,人问曰:“子有何恤而致斯哀?”答曰:“栋梁折矣,不觉哀耳。”咸和中,改茔于江宁。丞相王导教曰:“卫洗马明当改葬。此君风流名士,海内所瞻,可修薄祭,以敦旧好。”后刘惔、谢尚共论中朝人士,或问:“杜乂可方卫洗马不?”尚曰:“安得相比,其间可容数人。”惔又云:“杜乂肤清,叔宝神清。”其为有识者所重若此。于时中兴名士,唯王承及玠为当时第一云。   恆族弟展字道舒,历尚书郎、南阳太守。永嘉中,为江州刺史,累迁晋王大理。诏有考子证父,或鞭父母问子所在,展以为恐伤正教,并奏除之。中兴建,为廷尉,上疏宜复肉刑,语在《刑法志》。卒,赠光禄大夫。   张华,字茂先,范阳方城人也。父平,魏渔阳郡守。华少孤贫,自牧羊,同郡卢钦见而器之。乡人刘放亦奇其才,以女妻焉。华学业优博,辞藻温丽,朗赡多通,图纬方伎之书莫不详览。少自修谨,造次必以礼度。勇于赴义,笃于周急。器识弘旷,时人罕能测之。初未知名,著《鹪鹩赋》以自寄。其词曰:   何造化之多端,播群形于万类。惟鹪鹩之微禽,亦摄生而受气,育翩翾之陋体,无玄黄以自贵;毛无施于器用,肉不登乎俎味。鹰鹯过犹戢翼,尚何惧于{罒童}罻!翳荟蒙笼,是焉游集。飞不飘扬,翔不翕集。其居易容, 其求易给;巢林不过一枝,每食不过数粒。栖无所滞。游无所盘;匪陋荆棘,匪荣茝兰。动翼而逸,投足而安。委命顺理,与物无患。伊兹禽之无知,而处身之似智。不怀宝以贾害,不饰表以招累。静守性而不矜,动因循而简易。任自然以为资,无诱慕于世伪。雕鹖介其觜距,鹄鹭轶于云际,鹍鸡窜于幽险,孔翠生乎遐裔,彼晨凫与归雁,又矫翼而增逝,咸美羽而丰肌,故无罪而皆毙;徒衔芦以避缴,终为戮于此世。苍鹰鸷而受绁,鹦鹉慧而入笼,屈猛志以服养,塊幽絷于九重;变音声以顺旨,思摧翮而为庸。恋锺岱之林野,慕陇坻之高松。虽蒙幸于于日,未若畴昔之从容。海鸟爰居,避风而至;条支巨爵,逾岭自致;提挈万里,飘飖逼畏。夫惟体大妨物,而形瑰足伟也。阴阳陶烝,万品一区。巨细舛错,种繁类殊。鹪冥巢于蚊睫,大鹏弥乎天隅,将以上方不足而下比有余。普天壤而遐观,吾又安知大小之所如。   陈留阮籍见之,叹曰:“王佐之才也!”由是声名始著。郡守鲜于嗣荐华为太常博士。卢钦言之于文帝,转河南尹丞,未拜,除佐著作郎。顷之,迁长史,兼中书郎。朝议表奏,多见施用,遂即真。晋受禅,拜黄门侍郎,封关内侯。   华强记默识,四海之内,若指诸掌。武帝尝问汉宫室制度及建章千门万户,华应对如流,听者忘倦,画地成图,左右属目。帝甚异之,时人比之子产。数岁,拜中书令,后加散骑常侍。遭母忧,哀毁过礼,中诏勉励,逼令摄事。   初,帝潜与羊祜谋伐吴,而群臣多以为不可,唯华赞成其计。其后,祜疾笃,帝遣华诣祜,问以伐吴之计,语在《祜传》。及将大举,以华为度支尚书,乃量计运漕,决定庙算。众军既进,而未有克获,贾充等奏诛华以谢天下。帝曰:“此是吾意,华但与吾同耳。”时大臣皆以为未可轻进,华独坚执,以为必克。及吴灭,诏曰:“尚书、关内侯张华,前与故太傅羊祜共创大计,遂典掌军事,部分诸方,算定权略,运筹决胜,有谋谟之勋。其进封为广武县侯,增邑万户,封子一人为亭侯,千五百户,赐绢万匹。”   华名重一世,众所推服,晋史及仪礼宪章并属于华,多所损益。当时诏诰皆所草定,声誉益盛,有台辅之望焉。而荀勖自以大族,恃帝恩深,憎疾之,每伺间隙,欲出华外镇。会帝问华:“谁可托寄后事者?”对曰:“明德至亲,莫如齐王攸。”既非上意所在,微为忤旨,间言遂行。乃出华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领护乌桓校尉、安北将军。抚纳新旧,戎夏怀之。东夷马韩、新弥诸国依山带海,去州四千余里,历世未附者二十余国,并遣使朝献。于是远夷宾服,四境无虞,频岁丰稔,士马强盛。   朝议欲征华入相,又欲进号仪同。初,华毁征士冯恢于帝,紞即恢之弟也,深有宠于帝。紞尝侍帝,从容论魏晋事,因曰;“臣窃谓锺会之衅,颇由太祖。”帝变色曰:“卿何言邪!”紞免冠谢曰;“臣愚冗瞽言,罪应万死。然臣微意,犹有可申。”帝曰:“何以言之”紞曰:“臣以为善御者必识六辔盈缩之势,善政者必审官方控带之宜,故仲由以兼人被抑,冉求以退弱被进,汉高八王以宠过夷灭,光武诸将由抑损克终。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异,盖抑扬与夺使之然耳。锺会才见有限,而太祖夸奖太过,嘉其谋猷,盛其名器,居以重势,委以大兵,故使会自谓算无遗策,功在不赏,辀张跋扈,遂构凶逆耳。向令太祖录其小能,节以大礼,抑之以权势,纳之以轨则,则乱心无由而生,乱事无由而成矣。”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既已然微臣之言,宜思坚冰之渐,无使如会之徒复致覆丧。”帝曰:“当今岂有如会者乎?”紞曰:“东方朔有言‘谈何容易’,《易》曰:‘臣不密则失身’。”帝乃屏左右曰:“卿极言之。”紞曰:“陛下谋谟之臣,著大功于天下,海内莫不闻知,据方镇总戎马之任者,皆在陛下圣虑矣。”帝默然。顷之,征华为太常。以太庙屋栋折,免官。遂终帝之世,以列侯朝见。   惠帝即位,以华为太子少傅,与王戎、裴楷、和峤俱以德望为杨骏所忌,皆不与朝政。及骏诛后,将废皇太后,会群臣于朝堂,议者皆承望风旨,以为《春秋》绝文姜,今太后自绝于宗庙,亦宜废黜。”惟华议以为“夫妇之道,父不能得之于子,子不能得之于父,皇太后非得罪于先帝者也。今党其所亲,为不母于圣世,宜依汉废赵太后为孝成后故事,贬太后之号,还称武皇后,居异宫,以全贵终之恩”。不从,遂废太后为庶人。   楚王玮受密诏杀太宰汝南王亮、太保卫瓘等,内外兵扰,朝廷大恐,计无所出。华白帝以“玮矫诏擅害二公,将士仓卒,谓是国家意,故从之耳。今可遣驺虞幡使外军解严,理必风靡。”上从之,玮兵果败。及玮诛,华以首谋有功,拜右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侍中、中书监,金章紫绶。固辞开府。   贾谧与后共谋,以华庶族,儒雅有筹略,进无逼上之嫌,退为众望所依,欲倚以朝纲,访以政事。疑而未决,以问裴頠,頠素重华,深赞其事。华遂尽忠匡辅,弥缝补阙,虽当暗主虐后之朝,而海内晏然,华之功也。华惧后族之盛,作《女史箴》以为讽。贾后虽凶妒,而知敬重华。久之,论前后忠勋,进封壮武郡公。华十余让,中诏敦譬,乃受。数年,代下邳王晃为司空,领著作。   及贾后谋废太子,左卫率刘卞甚为太子所信遇,每会宴,卞必预焉。屡见贾谧骄傲,太子恨之,形于言色,谧亦不能平。卞以贾后谋问华,华曰:“不闻。”卞曰:“卞以寒悴,自须昌小吏受公成拔,以至今日。士感知己,是以尽言,而公更有疑于卞邪!”华曰:“假令有此,君欲如何?”卞曰:“东宫俊乂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其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虽能有成,犹不免罪,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而可以安乎!”及帝会群臣于式乾殿,出太子手书,遍示群臣,莫敢有言者。惟华谏曰;“此国之大祸。自汉武以来,每废黜正嫡,恆至丧乱。且国家有天下日浅,愿陛下详之。”尚书左仆射裴頠以为宜先检校传书者,又请比校太子手书,不然,恐有诈妄。贾后乃内出太子素启事十余纸,众人比视,亦无敢言非者,议至日西不决,后知华等意坚,因表乞免为庶人,帝乃可其奏。   初,赵王伦为镇西将军,挠乱关中,氐羌反叛,乃以梁王肜代之。或说华曰:“赵王贪昧,信用孙秀,所在为乱,而秀变诈,奸人之雄。今可遣梁王斩秀,刈赵之半,以谢关右,不亦可乎!”华从之,肜许诺。秀友人辛冉从西来,言于肜曰:“氐羌自反,非秀之为。”故得免死。伦既还,谄事贾后,因求录尚书事,后又求尚书令。华与裴頠皆固执不可,由是致怨,伦、秀疾华如仇。武库火,华惧因此变作,列兵固守,然后救之,故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时华见剑穿屋而飞,莫知所向。   初,华所封壮武郡有桑化为柏,识者以为不详。又华第舍及监省数有妖怪。少子韪以中台星坼,劝华逊位。华不从,曰;“天道玄远,惟修德以应之耳。不如静以待之,以俟天命。”及伦、秀将废贾后,秀使司马雅夜告华曰:“今社稷将危,赵王欲与公共匡朝廷,为霸者之事。”华知秀等必成篡夺,乃距之。雅怒曰:“刃将加颈,而吐言如此!”不顾而出。华方昼卧,忽梦见屋坏,觉而恶之。是夜难作,诈称诏召华,遂与裴頠俱被收。华将死,谓张林曰:“卿欲害忠臣耶?”林称诏诘曰:“卿为宰相,任天下事,太子之废,不能死节,何也”华曰:“式乾之议,臣谏事具存,非不谏也。”林曰:“谏若不从,何不去位?”华不能答。须臾,使者至曰:“诏斩公。”华曰:“臣先帝老臣,中心如丹。臣不爱死,惧王室之难,祸不可测也。”遂害之于前殿马道南,夷三族,朝野莫不悲痛之。时年六十九。   华性好人物,诱进不倦,至于穷贱候门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咨嗟称咏,为之延誉。雅爱书籍,身死之日,家无余财,惟有文史溢于机箧。尝徙居,载书三十乘。秘书监挚虞撰定官书,皆资华之本以取正焉。天下奇秘,世所希有者,悉在华所。由是博物洽闻,世无与比。   惠帝中,人有得鸟毛三丈,以示华。华见,惨然曰:“此谓海凫毛也,出则天下乱矣。”陆机尝饷华鲊,于时宾客满座,华发器,便曰:“此龙肉也。”众未之信,华曰:“试以苦酒濯之,必有异。”既而五色光起。机还问鲊主,果云:“园中茅积下得一白鱼,质状殊常,以作鲊,过美,故以相献。”武库封闭甚密,其中忽有雉雊。华曰:“此必蛇化为雉也。”开视,雉侧果有蛇蜕焉。吴郡临平岸崩,出一石鼓,槌之无声。帝以问华,华曰:“可取蜀中桐材,刻为鱼形,扣之则鸣矣。”于是如其言,果声闻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