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史 - 第 799 页/共 1043 页
韩维,字持国。以进士奏名礼部,方亿辅政,不肯试大廷,受荫入官。父没后,闭门不仕。宰相荐其好古嗜学,安于静退,召试学士院,辞不就。富弼辟河东幕府,史馆修撰欧阳修荐为检讨、知太常礼院。礼官议祫享东向位,维请虚室以待太祖。温成后立庙用乐,维以为不如礼,请一切裁去。议陈执中谥,以为张贵妃治丧皇仪殿、追册位号,皆执中所建,宜曰荣灵。诏谥曰恭,维曰:「责难于君谓之恭,执中何以得此?」议讫不行,乞罢礼院。以秘阁校理通判泾州。
神宗封淮阳郡王、颍王,维皆为记室参军。王每事咨访,维悉心以对,至拜起进趋之容,皆陈其节。尝与论天下事,语及功名。维曰:「圣人功名,因事始见,不可有功名心。」王拱手称善。闻维引疾请郡,上章留之。时禁中遣使泛至诸臣家,为王择妃。维上疏曰:「王孝友聪明,动履法度,方向经学,以观成德。今卜族授室,宜历选勋望之家,谨择淑媛,考古纳采、问名之义,以礼成之,不宜苟取华色而已。」
左、右史阙,英宗访除授例,执政曰:「用馆阁久次及进士高第者。」帝曰:「第择人,不必专取高科。」执政以维对,遂同修起居注、侍迩英讲。帝初免丧,简默不言。维上疏曰:「迩英阁者,陛下燕闲之所也。侍于侧者,皆献纳论思之臣。陈于前者,非经则史。可以博咨访之义,穷仁义之道,究成败之原。今礼制终毕,臣下倾耳以听玉音,陛下之言,此其时也。臣请执笔以俟。」进知制诰、知通进银台司。
御史吕诲等以濮议得罪,维谏曰:「诲等审议守职,不过欲陛下尽如先王之法而止尔。请追还前诏,令百官详议,以尽人情;复诲等职任,以全政体。」既而责命不由门下,维又言:「罢黜御史,事关政体,而不使有司与闻,纪纲之失,无甚于此。乞解银台司。」不从,遂阖门待罪。有诏举台官二人,维言:「吕诲、范纯仁有已试之效,愿复其职。」翰林学士范镇作批答不合旨,出补郡。维言:「镇所失只在文字,当涵容之。前黜钱公辅,中外以为太重,连退二近臣,而众莫知其所谓,自此谁敢尽忠者?」
颍王为皇太子,兼右庶子。神宗即位,维进言:「百执事各有职位,当责任,若代之行事,最为失体。天下大事不可猝为,人君设施,自有先后。」因释滕文公问孟子居丧之礼,推后世礼文之变,以伸规讽,帝皆嘉纳。除龙图阁直学士。
御史中丞王陶弹宰相韩琦为跋扈,罢为翰林学士。维言:「中丞之言是,宰相安得无罪?若其非是,安得止罢台职?今为学士,是迁也。」参知政事吴奎论陶事,出知青州。维言进退大臣,不当如是。诏迁奎官。维又言:「执政罢免,则为降黜;今复迁官,则为褒进。二者理难并行,此与王陶罢中丞而加学士何以异?」章上,奎还就职。维援前言求去,知汝州。数月,召兼侍讲、判太常寺。
初,僖祖主已迁,及英宗祔庙,中书以为僖祖与稷、契等,不应毁其庙。维言:「太祖戡定大乱,子孙遵业,为宋太祖,无可议者。僖祖虽为高祖,然仰迹功业,非有所因,若以所事稷、契事之,惧有未安,宜如故便。」王安石方主初议,持不行。熙宁二年,迁翰林学士、知开封府。明年,为御史中丞,以兄绛在枢府,力辞之。安石亦恶其言保甲事,复使为开封。始分置八厢决轻刑,毂下清肃。时吴充为三司使,帝曰:「维、充以文学进,及任烦剧,而皆称职,可谓得人矣。」兼侍读学士,充群牧使。考试制举人,孔文仲对策入等,以切直罢归。维言:「陛下毋谓文仲为一贱士,黜之何损。臣恐贤俊解体,忠良结舌,阿谀苟合者将窥隙而进,为祸不细。」安石益恶之。
枢密使文彦博求去,帝曰:「密院事剧,当除韩维佐卿。」明日,维奏事殿中,以言不用,请郡。帝曰:「卿东宫旧人,当留以辅政。」对曰:「使臣言得行,贤于富贵;若缘攀附旧恩以进,非臣之愿也。」遂出知襄州,改许州。
七年二月,召为学士承旨。入对,帝曰:「天久不雨,朕日夜焦劳,奈何?」维曰:「陛下忧闵旱灾,损膳避殿,此乃举行故事,恐不足以应天变。当痛自责己,广求直言。」退,又上疏曰:「近畿内诸县,督索青苗钱甚急,往往鞭挞取足,至伐桑为薪以易钱货,旱灾之际,重罹此苦。若夫动甲兵,危士民,匮财用于荒夷之地,朝廷处之不疑,行之甚锐;至于蠲除租税,宽裕逋负,以救愁苦之民,则迟迟而不肯发。望陛下奋自英断行之,过于养人,犹愈过于杀人也。」上感悟,即命维草诏求直言。其略曰:「意者听纳不得于理与?狱讼非其情与?赋敛失其节与?忠言谠论郁于上闻,而阿谀壅蔽以成其私者众与?」诏出,人情大悦。有旨体量市易、免行利病,权罢力田、保甲,是日乃雨。
王安石罢,会绛入相,加端明殿学士、知河阳,复知许州。帝幸旧邸,进资政殿学士。曾巩当制,称其纯明亮直,帝令改命词。维知帝意,请提举嵩山崇福宫。帝崩,赴临阙庭。宣仁后手诏劳问,维对曰:「人情贫则思富,苦则思乐,困则思息,郁则思通。诚能常以利民为本,则民富;常以忧民为心,则民乐;赋役非人力所堪者去之,则劳困息;法禁非人情所便者蠲之,则郁塞通。推此而广之,尽诚而行之,则子孙观陛下之德,不待教而成矣。」
未几,起知陈州,未行,召兼侍读,加大学士。尝言:「先帝以夏国主秉常废,故兴问罪之师。今既复位,有蕃臣礼,宜还其故地。」因陈兵不可不息者三,地不可不弃者五。又言:「仁宗选建储嗣,一时忠勋皆被宠禄;范镇首开此议,赏独不及,愿褒显其功。」镇于是复起用。
元祐更役法,命维详定。时四方书疏多言其便,维谓司马光曰:「小人议论,希意迎合,不可不察。」成都转运判官蔡曚附会定差,维恶而劾之。执政欲废王安石《新经义》,维以当与先儒之说并行,论者服其平。拜门下侍郎。御史张舜民以言事罢,王岩叟救之,折简密询上官均。语泄,诏岩叟分析。维曰:「臣下折简聚谈,更相督责,乃是相率为善,何害于理?若琐琐责善,惧于国事无益也。」
维处东省逾年,有忌之者密为谗诉,诏分司南京。尚书右司王存抗声帘前曰:「韩维得罪,莫知其端,臣窃为朝廷惜。」乃还大学士、知邓州。兄绛为之请,改汝州。久之,以太子少傅致仕,转少师。
绍圣中,坐元祐党,降左朝议大夫,再谪崇信军节度副使,均州安置。诸子乞纳官爵,听父里居。哲宗览奏恻然,许之。元符元年,以幸睿成宫,复左朝议大夫,是岁卒。年八十二。徽宗初,悉追复旧官。
韩缜,字玉汝。登进士第,签书南京判官。仁宗以水灾求直言,缜上疏曰:「今国本未立,无以系天下心,此阴盛阳微之应。」词极剀切。刘沆荐其才,命编修三班敕。前此,武臣不执亲丧。缜建言:「三年之服,古今通制;晋襄衰墨从戎,事出一时。」遂著令,自崇班以上听持服。为殿中侍御史。参知政事孙抃持禄充位;权陕西转运副使薛向赴阙,枢密院辄画旨除为真;刘永年以外戚除防御使;内侍史志聪私役皇城亲从:缜皆极论之。帝为罢抃,寝向与永年之命,而正志聪罪。迁侍御史、度支判官,出为两浙、淮南转运使,移河北。
夏谅祚死,子秉常嗣,遣使求封册。朝廷方责夏人不修职贡,欲择人诘其使。缜适陛辞,神宗命之往。缜至驿问罪,使者引服,迨夜,奏上。帝喜,改使陕西。入知审官西院、直舍人院。以兄绛执政,改集贤殿修撰、盐铁副使,以天章阁待制知秦州。尝宴客夜归,指使傅勍被酒,误随入州宅,与侍妾遇,缜怒,令军校以铁裹杖箠杀之。勍妻持血衣,挝登闻鼓以诉,坐落职,分司南京。秦人语曰:「宁逢乳虎,莫逢玉汝。」其暴酷如此。久之,还待制、知瀛州。
熙宁七年,辽使萧禧来议代北地界。召缜馆客,遂报聘,令持图牒致辽主,不克见而还。知开封府,禧再至,复馆之。诏乘驿诣河东,与禧分画,以分水岭为界。复命,赐袭衣、金带,为枢密都承旨,还龙图阁直学士。元丰五年,官制行,易太中大夫、同知枢密,进知院事。
哲宗立,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首相蔡确与章惇谋诬东朝,及确为山陵使,缜暴其奸状,由是东朝及外廷悉知之。确使还,欲以其属高遵惠、张璡、韩宗文为美官。宣仁后以访缜,缜曰:「遵惠为太后从父;璡者,中书郎璪之弟;宗文,臣侄也。今擢用非次,则是君臣各私其亲,何以示天下?」乃止。
元祐元年,御史中丞刘挚、谏官孙觉、苏辙、王觌,论缜才鄙望轻,在先朝为奉使,割地六百里以遗契丹,边人怨之切骨,不可使居相位。章数十上,罢为观文殿大学士、知颍昌府。移永兴、河南,拜安武军节度使、知太原府,易节奉宁军。请老,为西太一宫使,以太子太保致仕。绍圣四年卒,年七十九。赠司空,谥曰庄敏。
缜外事庄重,所至以严称。虽出入将相而寂无功烈,厚自奉养,世以比晋、何、曾云。子宗武。
宗武,第进士,韩宗彦镇瀛州,辟为河间令。值河溢,增堤护城,吏率兵五百伐材近郊,虽墓木亦不免,父老遮道泣,宗武入府白罢之。徽宗即位,为秘书丞,因日食上疏言:「近世事有微渐而不可不察者五:大臣不畏公论,小臣趋利附下,一也。人主怠于政事,威柄下移,怨讟归上,二也。左右无辅拂之士,守边无御侮之臣,三也。开境土以速边患,耗赋财以弊民力,四也。岁谷不登,仓庾空竭,民人流亡,盗贼数起,五也。根治朋党,追复私怨。正士黜废,耆老歼亡,旋起大狱,害及善类。文章号令,衰于前世。大河决溢,饥馑荐臻。执政大臣,人怀异意,排去旧怨,以立新党,徒为纷纷,无忧国忘家之虑。诚愿躬揽权纲,收还威柄,敷言奏功,考察名实,不以侍御之好、钟鼓之娱为乐。仁祖恻怛至诚,以收天下之心;神宗厉精不息,以举天下之事;皆所宜法。」不报。
哲宗将祔庙,中旨索省中书画甚急。宗武言:「先帝祔庙,陛下哀慕方深,而丹青之玩,取索不已,播之于外,惧损圣德。陛下践祚,如日初升,当讲劘典训,开广圣学,好玩易志,正古人所戒也。」疏入,皇太后见之,怒曰:「是皆内侍数辈所为尔。」欲尽加罚,帝委曲申救,乃已。明日,太后对宰相奖叹,令俟谏官员阙即用之。寻除都官员外郎,改开封府推官。丐外,为淮南转运判官。前使者贷上供钱,禁庭遣使来索。宗武奏具状,词极鲠切,坐贬秩,罢归。久之,蔡京欲以知颍州。帝语秘书事,京不敢复言,遂致仕。官累太中大夫,年八十二卒。
论曰:王称曰:「昔袁安未尝以赃罪鞫人,史氏以其仁心,足以覃乎后昆。韩亿不悦捃人小过,而君子知其后必大,皆盛德事也。亿有子位公府,而行各有适。绛适于同,维适于正,缜适于严。呜呼,维其贤哉!」
列传第七十五
○包拯吴奎赵抃子屼唐介子淑问义问孙恕
包拯,字希仁,庐州合肥人也。始举进士,除大理评事,出知建昌县。以父母皆老,辞不就。得监和州税,父母又不欲行,拯即解官归养。后数年,亲继亡,拯庐墓终丧,犹裴徊不忍去,里中父老数来劝勉。久之,赴调,知天长县。有盗割人牛舌者,主来诉。拯曰:「第归,杀而鬻之。」寻复有来告私杀牛者,拯曰:「何为割牛舌而又告之?」盗惊服。徙知端州,迁殿中丞。端土产砚,前守缘贡,率取数十倍以遗权贵。拯命制者才足贡数,岁满不持一砚归。
寻拜监察御史里行,改监察御史。时张尧佐除节度、宣徽两使,右司谏张择行、唐介与拯共论之,语甚切。又尝建言曰:「国家岁赂契丹,非御戎之策。宜练兵选将,务实边备。」又请重门下封驳之制,及废锢赃吏,选守宰,行考试补荫弟子之法。当时诸道转运加按察使,其奏劾官吏多摭细故,务苛察相高尚,吏不自安,拯于是请罢按察使。
去使契丹,契丹令典客谓拯曰:「雄州新开便门,乃欲诱我叛人,以刺疆事耶?」拯曰:涿州亦尝开门矣,刺疆事何必开便门哉?」其人遂无以对。
历三司户部判官,出为京东转运使,改尚书工部员外郎、直集贤院,徙陕西,又徙河北,入为三司户部副使。秦陇斜谷务造船材木,率课取于民;又七州出赋河桥竹索,恒数十万,拯皆奏罢之。契丹聚兵近塞,边郡稍警,命拯往河北调发军食。拯曰:「漳河沃壤,人不得耕,刑、洺、赵三州民田万五千顷,率用牧马,请悉以赋民。」从之。解州盐法率病民,拯往经度之,请一切通商贩。除天章阁待制、知谏院。数论斥权幸大臣,请罢一切内除曲恩。又列上唐魏郑公三疏,愿置之坐右,以为龟鉴。又上言天子当明听纳,辨朋党,惜人才,不主先入之说,凡七事;请去刻薄,抑侥幸,正刑明禁,戒兴作,禁妖妄。朝廷多施行之。除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尝建议无事时徙兵内地,不报。至是,请:「罢河北屯兵,分之河南兖、郓、齐、濮、曹、济诸郡,设有警,无后期之忧。借曰戍兵不可遽减,请训练义勇,少给糇粮,每岁之费,不当屯兵一月之用,一州之赋,则所给者多矣。」不报。徙知瀛州,诸州以公钱贸易,积岁所负十余万,悉奏除之。以丧子乞便郡,知扬州,徙庐州,迁刑部郎中。坐失保任,左授兵部员外郎、知池州。复官,徙江宁府,召权知开封府,迁右司郎中。
拯立朝刚毅,贵戚宦官为之敛手,闻者皆惮之。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童稚妇女,亦知其名,呼曰「包待制」。京师为之语曰:「关节不到,有阎罗包老。」旧制,凡讼诉不得径造庭下。拯开正门,使得至前陈曲直,吏不敢欺。中官势族筑园榭,侵惠民河,以故河塞不通,适京师大水,拯乃悉毁去。或持地券自言有伪增步数者,皆审验劾奏之。
迁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奏曰:「东宫虚位日久,天下以为忧,陛下持久不决,何也?」仁宗曰:「卿欲谁立?」拯曰:「臣不才备位,乞豫建太子者,为宗庙万世计也。陛下问臣欲谁立,是疑臣也。臣年七十,且无子,非邀福者。」帝喜曰:「徐当议之。」请裁抑内侍,减节冗费,条责诸路监司,御史府得自举属官,减一岁休暇日,事皆施行。
张方平为三司使,坐买豪民产,拯劾奏罢之;而宋祁代方平,拯又论之;祁罢,而拯以枢密直学士权三司使。欧阳修言:「拯所谓牵牛蹊田而夺之牛,罚已重矣,又贪其富,不亦甚乎!」拯因家居避命,久之乃出。其在三司,凡诸管库供上物,旧皆科率外郡,积以困民。拯特为置场和市,民得无扰。吏负钱帛多缧系,间辄逃去,并械其妻子者,类皆释之。迁给事中,为三司使。数日,拜枢密副使。顷之,迁礼部侍郎,辞不受,寻以疾卒,年六十四。赠礼部尚书,谥孝肃。
拯性峭直,恶吏苛刻,务敦厚,虽甚嫉恶,而未尝不推以忠恕也。与人不苟合,不伪辞色悦人,平居无私书,故人、亲党皆绝之。虽贵,衣服、器用、饮食如布衣时。尝曰:「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者,不得放归本家,死不得葬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初,有子名繶,娶崔氏,通判潭州,卒。崔守死,不更嫁。拯尝出其媵,在父母家生子,崔密抚其母,使谨视之。繶死后,取媵子归,名曰綖。有奏议十五卷。
吴奎,字长文,潍州北海人。性强记,于书无所不读。举《五经》,至大理丞,监京东排岸。庆历宿卫之变,奎上疏曰:「涉春以来,连阴不解,《洪范》所谓'皇之不极,时则有下伐上'者。今卫士之变,起于肘腋,流传四方,惊骇群听。闻皇城司官六人,其五已受责,独杨怀敏尚留。人谓陛下私近幸而屈公法,且获贼之际,传令勿杀,而左右辄屠之。此必其党欲以灭口,不然,何以不奉诏?」遂乞召对面论,仁宗深器之。再迁殿中丞,策贤良方正入等,擢太常博士、通判陈州。
入为右司谏,改起居舍人,同知谏院。每进言,惟劝帝禁束左右奸幸。内东门阑得赂遗物,下吏研治,而开封用内降释之。奎劾尹魏瓘,出瓘越州。彭思永论事,诏诘所从受。奎言:「御史法许风闻,若穷核主名,则后谁敢来告以事?是自涂其耳目也。」上为罢不问。郭承祐、张尧佐为宣徽使,奎连疏其不当,承祐罢使,出尧佐河中。
皇祐中,颇多灾异,奎极言其徵曰:「今冬令反燠,春候反寒,太阳亏明,五星失度,水旱作沴,饥馑荐臻,此天道之不顺也。自东徂西,地震为患,大河横流,堆阜或出,此地道之不顺也。邪曲害政,阴柔蔽明,群小纷争,众情壅塞,西、北贰敌,求欲无厌,此人事之不和也。夫帝王之美,莫大于进贤退不肖。今天下皆谓之贤,陛下知之而不能进;天下皆谓之不肖,陛下知之而不能退。内宠骄恣,近习回挠,阴盛如此,宁不致大异乎?又十数年来下令及所行事,或有名而无实,或始是而终非,或横议所移,或奸谋所破,故群臣百姓,多不甚信,以谓陛下言之虽切而不能行,行之虽锐而不能久。臣愿谨守前诏,坚如金石,或敢私挠,必加之罪,毋为人所测度,而取轻于天下。」
唐介论文彦博,指奎为党,出知密州。加直集贤院,徙两浙转运使。入判登闻检院、同修起居注、知制诰。奉使契丹,会其主加称号,要入贺。奎以使事有职,不为往。归遇契丹使于涂,契丹以金冠为重,纱冠次之。故事,使者相见,其衣服重轻必相当。至是,使者服纱冠,而要奎盛服。奎杀其仪以见,坐是出知寿州。
至和三年,大水,诏中外言得失。奎上疏曰:「陛下在位三十四年,而储嗣未立。在礼,大宗无嗣,则择支子之贤者。以昭穆言,则太祖、太宗之曾孙,所宜建立,以系四海之望。俟有皇子则退之,而优其礼于宗室,谁曰不然?陛下勿听奸人邪谋,以误大事。若仓卒之际,柄有所归,书之史册,为万世叹愤。臣不愿以圣明之资,当危亡之比。此事不宜优游,愿蚤裁定。定之不速,致宗祀无本,郁结群望,推之咎罚,无大于此。」帝感其言,拜翰林学士,权开封府。
奎达于从政,应事敏捷,吏不敢欺。富人孙氏辜榷财利,负其息者,至评取物产及妇女。奎发孙宿恶,徙其兄弟于淮、闽,豪猾畏敛。居三月,治声赫然。除端明殿学士、知成都府,以亲辞,改郓州,复还翰林,拜枢密副使。治平中,丁父忧,居丧毁瘠,庐于墓侧,岁时洁严祭祀,不为浮屠事。
神宗初立,奎适终制,以故职还朝。逾月,参知政事。时已召王安石,辞不至,帝顾辅臣曰:「安石历先帝朝,召不赴,颇以为不恭。今又不至,果病耶,有所要耶?曾公亮曰:「安石文学器业,不敢为欺。」奎曰:「臣尝与安石同领群牧,见其护短自用,所为迂阔。万一用之,必紊乱纲纪。」乃命知江宁。
奎尝进言:「陛下在推诚应天,天意无他,合人心而已。若以至诚格物,物莫不以至诚应,则和气之感,自然而致。今民力困极,国用窘乏,必俟顺成,乃可及他事。帝王所职,惟在于判正邪,使君子常居要近,小人不得以害之,则自治矣。」帝因言:「尧时,四凶犹在朝。」奎曰:「四凶虽在,不能惑尧之聪明。圣人以天下为度,未有显过,固宜包容,但不可使居要近地尔。」帝然之。御史中丞王陶,以论文德不押班事诋韩琦,奎状其过。诏除陶翰林学士,奎执不可。陶又疏奎阿附。陶既出,奎亦以资政殿大学士知青州。司马光谏曰:「奎名望清重,今为陶绌奎,恐大臣皆不自安,各求引去。陛下新即位,于四方观听非宜。」帝乃召奎归中书。及琦罢相,竟出知青州。明年薨,年五十八。赠兵部尚书,谥曰文肃。
奎喜奖廉善,有所知辄言之,言之不从,不止也。少时甚贫,,既通贵,买田为义庄,以赒族党朋友。没之日,家无余资,诸子至无屋以居,当时称之。
赵抃,字阅道,衢州西安人。进士及第,为武安军节度推官。人有赦前伪造印,更赦而用者,法吏当以死。抃曰:「赦前不用,赦后不造,不当死。」谳而生之。知崇安、海陵、江原三县,通判泗州。濠守给士卒廪赐不如法,声欲变,守惧,日未入,辄闭门不出。转运使檄抃摄治之,抃至,从容如平时,州以无事。
翰林学士曾公亮未之识,荐为殿中侍御史,弹劾不避权幸,声称凛然,京师目为「铁面御史。」其言务欲朝廷别白君子小人,以谓:「小人虽小过,当力遏而绝之;君子不幸诖误,当保全爱惜,以成就其德。」温成皇后之丧,刘沆以参知政事监护,及为相,领事如初。抃论其当罢,以全国体。又言宰相陈执中不学无术,且多过失;宣徽使王拱辰平生所为及奉使不法;枢密使王德用、翰林学士李淑不称职;皆罢去。吴充、鞠真卿、刁约以治礼院吏,马遵、吕景初、吴中复以论梁适,相继被逐。
抃言其故,悉召还。吕溱、蔡襄、吴奎、韩绛既出守,欧阳修、贾黯复求郡。抃言:「近日正人端士纷纷引去,侍从之贤如修辈无几,今皆欲去者,以正色立朝,不能谄事权要,伤之者众耳。」修、黯由是得留,一时名臣,赖以安焉。
请知睦州,移梓州路转运使,改益州。蜀地远民弱,吏肆为不法,州郡公相馈饷。抃以身帅之,蜀风为变。穷城小邑,民或生而不识使者,抃行部无不至,父老喜相慰,奸吏竦服。召为右司谏。内侍邓保信引退兵董吉烧炼禁中,抃引文成、五利、郑注为比,力论之。陈升之副枢密,抃与唐介、吕海、范师道言升之奸邪,交结宦,进不以道。章二十余上,升之去位。抃与言者亦罢,出知虔州。虔素难治,抃御之严而不苛,召戒诸县令,使人自为治。令皆喜,争尽力,狱以屡空。岭外仕者死,多无以为归,抃造舟百艘,移告诸郡曰:「仕宦之家,有不能归者,皆于我乎出。」于是至者相继,悉授以舟,并给其道里费。召为侍御史知杂事,改度支副使,进天章阁待制、河北都转运使。时贾昌朝以故相守魏,抃将按视府库,昌朝使来告曰:「前此,监司未有按视吾藏者,恐事无比,若何?抃曰:「舍是,则他郡不服。」竟往焉。昌朝不悦。初,有诏募义勇,过期不能办,官吏当坐者八百余人。抃被旨督之,奏言:「河朔频岁丰,故应募者少,请宽其罪,以俟农隙。」从之。坐者获免,而募亦随足。昌朝始愧服。加龙图阁直学士、知成都,以宽为治。抃向使蜀日,有聚为妖祀者,治以峻法。及是,复有此狱,皆谓不免。抃察其亡他,曰:「是特酒食过耳。」刑首恶而释余人,蜀民大悦。会荣諲除转运使,英宗谕諲曰:「赵抃为成都,中和之政也。」
神宗立,召知谏院。故事,近臣还自成都者,将大用,必更省府,不为谏官。大臣以为疑,帝曰:「吾赖其言耳,苟欲用之,无伤也。」及谢,帝曰:「闻卿匹马入蜀,以一琴一鹤自随,为政简易,亦称是乎?」未几,擢参知政事。抃感顾知遇,朝政有未协者,必密启闻,帝手诏褒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