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集解三家注索隐正义 - 第 150 页/共 204 页

〔一〕索隐春秋昭二十六年「楚子居卒」是也。吴世家云「十二年」,此云「九年」,并误。据表乃左传合在僚之十一年也。 〔二〕索隐属音烛。二子,僚之弟也。左传作掩余、属庸。掩盖义同,属烛字相乱耳。 〔三〕索隐事在鲁昭二十七年。地理志庐江有灊县,天柱山在南。音潜。杜预左传注云「灊,楚邑,在庐江六县西南也」。正义灊故城在寿州霍山县东二百步。 〔四〕索隐左传直云「王可杀也,母老子弱,是无若我何」。则是专设诸度僚可杀,言其少援救,故云「无柰我何」。太史公采其意,且据上文,因复加以两弟将兵外困之辞。而服虔、杜预见左氏下文云「我尔身也」,「以其子为卿」,遂强解「是无如我何」犹言「我无若是,谓专诸欲以老弱托光」,义非允惬。王肃之说,亦依史记也。 四月丙子,〔一〕光伏甲士〔二〕于窟室中,〔三〕而具酒请王僚。王僚使兵陈自宫至光之家,门户阶陛左右,皆王僚之亲戚也。夹立侍,皆持长铍。〔四〕酒既酣,公子光详为〔五〕足疾,入窟室中,使专诸置匕首鱼炙之腹中〔六〕而进之。既至王前,专诸擘鱼,因以匕首刺〔七〕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杀专诸,王人扰乱。公子光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尽灭之,遂自立为王,是为阖闾。阖闾乃封专诸之子以为上卿。 〔一〕索隐注僚之十二年夏也,吴系家以为十三年,非也。左氏经传唯言「夏四月」,公羊、谷梁无传,经更与左氏、吴系家同。此传称「丙子」,当有所据,不知出何书。 〔二〕索隐左传曰「伏甲」,谓甲士也。下文云「出其伏甲以攻王」。 〔三〕集解徐广曰:「窟,一作『空』。」 〔四〕集解音披。索隐音披,兵器也。刘逵吴都赋注「铍,两刃小刀」。 〔五〕索隐上音阳,下如字。左传曰「光伪足疾」,此云「详」,详即伪也。或读此「为」字音伪,非也。岂详伪重言耶? 〔六〕集解徐广曰:「炙,一作『炮』。」正义炙,者夜反。 〔七〕索隐刺音七赐反。 其后七十余年而晋有豫让之事。〔一〕 〔一〕集解徐广曰:「阖闾元年至三晋灭智伯六十二年。豫让一作『襄』。」 豫让者,晋人也,〔一〕故尝事范氏及中行氏,而无所知名〔二〕。去而事智伯,〔三〕智伯甚尊宠之。及智伯伐赵襄子,赵襄子与韩、魏合谋灭智伯,灭智伯之后而三分其地。赵襄子最怨智伯,〔四〕漆其头以为饮器。〔五〕豫让遁逃山中,曰:「嗟乎!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今智伯知我,我必为报雠而死,以报智伯,则吾魂魄不愧矣。」乃变名姓为刑人,入宫涂厕,中挟匕首,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曰:「欲为智伯报仇!」左右欲诛之。襄子曰:「彼义人也,吾谨避之耳。且智伯亡无后,而其臣欲为报仇,此天下之贤人也。」卒醳去之。〔六〕 〔一〕索隐案:此传所说,皆约战国策文。 〔二〕索隐案:左传范氏谓昭子吉射也。自士会食邑于范,后因以邑为氏。中行氏,中行文子荀寅也。自荀林父将中行后,因以官为氏。 〔三〕索隐案:智伯,襄子荀瑶也。襄子,林父弟荀首之后。范、中行、智伯事已具赵系家。 〔四〕索隐谓初则醉以酒,后又率韩、魏水灌晋阳,城不没者三板,故怨深也。 〔五〕索隐案:大宛传曰「匈奴破月氐王,以其头为饮器」。裴氏注彼引韦昭云「饮器,椑榼也」。晋灼曰「饮器,虎子也」。皆非。椑榼所以盛酒耳,非用饮者。晋氏以为亵器者,以韩子、吕氏春秋并云襄子漆智伯头为溲杅,故云。正义刘云:「酒器也,每宾会设之,示恨深也。」按:诸先儒说恐非。 〔六〕索隐卒,足律反。醳音释,字亦作「释」。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一〕吞炭为哑,〔二〕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邪?」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三〕顾不易邪?〔四〕何乃残身苦形,欲以求报襄子,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五〕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六〕 〔一〕集解音赖。索隐疠音赖。赖,恶疮病也。凡漆有毒,近之多患疮肿,若赖病然,故豫让以漆涂身,令其若癞耳。然厉赖声相近,古多假「厉」为「赖」,今之「癞」字从「?」,故楚有赖乡,亦作「厉」字,战国策说此亦作「厉」字。 〔二〕索隐哑音乌雅反。谓瘖病。战国策云:「漆身为厉,灭须去眉,以变其容,为乞食人。其妻曰:『状貌不似吾夫,何其音之甚相类也?』让遂吞炭以变其音也。」 〔三〕索隐谓因得杀襄子。 〔四〕索隐顾,反也。耶,不定之辞。反不易耶,言其易也。 〔五〕索隐刘氏云:「谓今为疠哑也。」 〔六〕索隐言宁为厉而自刑,不可求事襄子而行杀,则恐伤人臣之义而近贼,非忠也。 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一〕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事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雠,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雠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乎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雠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二〕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杀。死之日,赵国志士闻之,皆为涕泣。 〔一〕正义汾桥下架水,在并州晋阳县东一里。 〔二〕索隐战国策曰:「衣尽出血。襄子回车,车轮未周而亡。」此不言衣出血者,太史公恐涉怪妄,故略之耳。 其后四十余年而轵有聂政之事。〔一〕 〔一〕集解自三晋灭智伯至杀侠累,五十七年。 聂政者,轵深井里人也。〔一〕杀人避仇,与母、姊如齐,以屠为事。 〔一〕索隐地理志河内有轵县。深井,轵县之里名也。正义在怀州济源县南三十里。 久之,濮阳严仲子〔一〕事韩哀侯,〔二〕与韩相侠累〔三〕有却。〔四〕严仲子恐诛,亡去,游求人可以报侠累者。至齐,齐人或言聂政勇敢士也,避仇隐于屠者之闲。严仲子至门请,数反,然后具酒自畅〔五〕聂政母前。酒酣,严仲子奉黄金百溢,前为聂政母寿。聂政惊怪其厚,固谢严仲子。严仲子固进,而聂政谢曰:「臣幸有老母,家贫,客游以为狗屠,可以旦夕得甘毳〔六〕以养亲。亲供养备,不敢当仲子之赐。」严仲子辟人,因为聂政言曰:「臣有仇,而行游诸侯众矣;然至齐,窃闻足下义甚高,故进百金者,将用为大人麤粝之费,〔七〕得以交足下之驩,岂敢以有求望邪!」聂政曰:「臣所以降志辱身〔八〕居市井屠者,徒幸以养老母;老母在,政身未敢以许人也。」〔九〕严仲子固让,聂政竟不肯受也。然严仲子卒备宾主之礼而去。 〔一〕索隐高诱曰:「严遂,字仲子。」 〔二〕索隐案:表聂政杀侠累在列侯三年。列侯生文侯,文侯生哀侯,凡更三代,哀侯六年为韩严所杀。今言仲子事哀侯,恐非其实。且太史公闻疑传疑,事难旳据,欲使两存,故表、传各异。 〔三〕索隐上古夹反,下力追反。案:战国策侠累名傀也。 〔四〕索隐战国策云:「韩傀相韩,严遂重于君,二人相害也。严遂举韩傀之过,韩傀叱之于朝,严遂拔剑趋之,以救解。」是有却之由也。 〔五〕集解徐广曰:「一作『赐』。」索隐徐氏云一作「赐」。案:战国策作「觞」,近为得也。正义数,色吏反。 〔六〕集解此芮反。索隐邹氏音?,二义相通也。 〔七〕正义粝犹麤米也,脱粟也。韦昭云:「古者名男子为丈夫,尊妇妪为大人。汉书宣元六王传『王遇大人益解,为大人乞骸去』。按大人,宪王外祖母。古诗云『三日断五疋,大人故言迟』是也。」 〔八〕索隐言其心志与身本应高絜,今乃卑下其志,屈辱其身。论语孔子谓「柳下惠降志辱身」是也。 〔九〕索隐礼记曰:「父母存,不许友以死。」 久之,聂政母死。既已葬,除服,聂政曰:「嗟乎!政乃市井之人,〔一〕鼓刀以屠;而严仲子乃诸侯之卿相也,不远千里,枉车骑而交臣。臣之所以待之,至浅鲜矣,未有大功可以称者,而严仲子奉百金为亲寿,我虽不受,然是者徒深知政也。夫贤者以感忿睚眦之意而亲信穷僻之人,而政独安得嘿然而已乎!且前日要政,政徒以老母;老母今以天年终,政将为知己者用。」乃遂西至濮阳,见严仲子曰:「前日所以不许仲子者,徒以亲在;今不幸而母以天年终。仲子所欲报仇者为谁?请得从事焉!」严仲子具告曰:「臣之仇韩相侠累,侠累又韩君之季父也,宗族盛多,居处兵卫甚设,臣欲使人刺之,( 众)终莫能就。今足下幸而不弃,请益其车骑壮士可为足下辅翼者。」聂政曰:「韩之与卫,相去中闲不甚远,〔二〕今杀人之相,相又国君之亲,此其势不可以多人,多人不能无生得失,〔三〕生得失则语泄,语泄是韩举国而与仲子为雠,〔四〕岂不殆哉!」遂谢车骑人徒,聂政乃辞独行。 〔一〕正义古者相聚汲水,有物便卖,因成市,故云「市井」。 〔二〕索隐高诱曰:「韩都颍川阳翟,卫都东郡濮阳,故曰『闲不远』也。」 〔三〕索隐无生得。战国策作「无生情」,言所将人多,或生异情,故语泄。此云「生得」,言将多人往杀侠累后,又被生擒而事泄,亦两俱通也。 〔四〕集解徐广曰:「一作『难』。」索隐徐注云一作「难」。战国策谯周亦同。 杖剑至韩,韩相侠累方坐府上,持兵戟而卫侍者甚众。聂政直入,上阶刺杀侠累,〔一〕左右大乱。聂政大呼,所击杀者数十人,因自皮面决眼,〔二〕自屠出肠,遂以死。 〔一〕集解徐广曰:「韩烈侯三年三月,盗杀韩相侠累。侠累名傀。战国策曰『有东孟之会』,又云『聂政刺韩傀,兼中哀侯』。」索隐战国策曰:「政直入,上阶刺韩傀,傀走而抱哀侯,聂政刺之,兼中哀侯。」高诱曰:「东孟,地名也。 〔二〕索隐皮面谓以刀割其面皮,欲令人不识。决眼谓出其眼睛。战国策作「抉眼」,此「决」亦通,音乌穴反。 韩取聂政尸暴于市,〔一〕购问莫知谁子。于是韩(购)县〔购〕之,有能言杀相侠累者予千金。久之莫知也。 〔一〕正义暴,蒲酷反。 政姊荣〔一〕闻人有刺杀韩相者,贼不得,国不知其名姓,暴其尸而县之千金,乃于邑〔二〕曰:「其是吾弟与?嗟乎,严仲子知吾弟!」立起,如韩,之市,而死者果政也,伏尸哭极哀,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市行者诸众人皆曰:「此人暴虐吾国相,王县购其名姓千金,夫人不闻与?何敢来识之也?」荣应之曰:「闻之。然政所以蒙污辱自弃于市贩之闲者,为老母幸无恙,〔三〕妾未嫁也。亲既以天年下世,妾已嫁夫,严仲子乃察举吾弟困污之中〔四〕而交之,泽厚矣,可柰何!士固为知己者死,今乃以妾尚在之故,重自刑以绝从,〔五〕妾其柰何畏殁身之诛,终灭贤弟之名!」大惊韩市人。乃大呼天者三,卒于邑悲哀而死政之旁。 〔一〕集解一作「嫈」。索隐荣,其姊名也。战国策无「荣」字。 〔二〕索隐刘氏云:「烦冤愁苦。」 〔三〕索隐尔雅云「恙,忧也」。楚词云「还及君之无恙」。风俗通云「恙,病也。凡人相见及通书,皆云『无恙』。」又易传云,上古之时,草居露宿。恙,啮虫也,善食人心,俗悉患之,故相劳云「 无恙」。恙非病也。 〔四〕索隐案:察谓观察有志行乃举之。刘氏云察犹选也。 〔五〕集解徐广曰:「恐其姊从坐而死。」索隐重音持用反。重犹复也。为人报雠死,乃以妾故复自刑其身,令人不识也。从音踪,古字少,假借无旁「足」,而徐氏以为从坐,非也。刘氏亦音足松反。正义重,直龙反。自刑作「刊」。说文云「刊,剟也」。按:重犹爱惜也。本为严仲子报仇讫,爱惜其事,不令漏泄,以绝其踪迹。其姊妄云为己隐,误矣。 晋、楚、齐、卫闻之,皆曰:「非独政能也,乃其姊亦烈女也。乡使政诚知其姊无濡忍之志,〔一〕不重暴骸之难,〔二〕必绝险千里以列其名,姊弟俱僇于韩市者,亦未必敢以身许严仲子也。严仲子亦可谓知人能得士矣!」 〔一〕索隐濡,润也。人性湿润则能含忍,故云「濡忍」也。若勇躁则必轻死也。 〔二〕索隐重难并如字。重犹惜也,言不惜暴骸之为难也。 其后二百二十余年秦有荆轲之事。〔一〕 〔一〕集解徐广曰:「聂政至荆轲百七十年尔。」索隐徐氏据六国年表,聂政去荆轲一百七十年,则谓此传率略而言二百余年,亦当时为不能细也。正义按:年表从始皇二十三年至韩景侯三百七十年,若至哀侯六年,六百四十三年也。 荆轲者,卫人也。〔一〕其先乃齐人,徙于卫,卫人谓之庆卿。〔二〕而之燕,燕人谓之荆卿。 〔一〕索隐按:赞论称「公孙季功、董生为余道之」,则此传虽约战国策而亦别记异闻。 〔二〕索隐轲先齐人,齐有庆氏,则或本姓庆。春秋庆封,其后改姓贺。此下亦至卫而改姓荆。荆庆声相近,故随在国而异其号耳。卿者,时人尊重之号,犹如相尊美亦称「子」然也。 荆卿好读书击剑,〔一〕以术说卫元君,卫元君不用。其后秦伐魏,置东郡,徙卫元君之支属于野王。〔二〕 〔一〕集解吕氏剑技曰:「持短入长,倏忽从横。」 〔二〕正义怀州河内县。 荆轲尝游过榆次,〔一〕与盖聂论剑,〔二〕盖聂怒而目之。荆轲出,人或言复召荆卿。盖聂曰:「曩者吾与论剑有不称者,吾目之;试往,是宜去,不敢留。」使使往之主人,荆卿则已驾而去榆次矣。使者还报,盖聂曰:「固去也,吾曩者目摄之!」〔三〕 〔一〕正义并州县也。 〔二〕索隐盖音古腊反。盖,姓;聂,名。 〔三〕索隐摄犹整也。谓不称己意,因怒视以摄整之也。正义摄犹视也。 荆轲游于邯郸,鲁句践与荆轲博,争道,〔一〕鲁句践怒而叱之,荆轲嘿而逃去,遂不复会。 〔一〕索隐鲁,姓;句践,名也。与越王同,或有意义。俗本「践」作「贱」,非。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一〕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荆轲虽游于酒人乎,〔二〕然其为人沈深好书;其所游诸侯,尽与其贤豪长者相结。其之燕,燕之处士田光先生亦善待之,知其非庸人也。 〔一〕索隐筑似琴,有弦,用竹击之,取以为名。渐音如字,王义(之)音哉廉反。 〔二〕集解徐广曰:「饮酒之人。」 居顷之,会燕太子丹质秦亡归燕。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驩。及政立为秦王,而丹质于秦。秦王之遇燕太子丹不善,故丹怨而亡归。归而求为报秦王者,国小,力不能。其后秦日出兵山东以伐齐、楚、三晋,稍蚕食诸侯,且至于燕,燕君臣皆恐祸之至。太子丹患之,问其傅鞠武。〔一〕武对曰:「秦地遍天下,威胁韩、魏、赵氏,北有甘泉、谷口之固,南有泾、渭之沃,擅巴、汉之饶,右陇、蜀之山,左关、殽之险,民众而士厉,兵革有余。意有所出,则长城之南,易水以北,〔二〕未有所定也。柰何以见陵之怨,欲批〔三〕其逆鳞哉!」丹曰:「然则何由?」对曰:「请入图之。」 〔一〕索隐上音曲,又如字,人姓名也。 〔二〕正义以北谓燕国也。 〔三〕集解批音白结反。索隐白结反。批谓触击之。 居有闲,秦将樊于期得罪于秦王,亡之燕,太子受而舍之。鞠武谏曰:「不可。夫以秦王之暴而积怒于燕,足为寒心,〔一〕又况闻樊将军之所在乎?是谓『委肉当饿虎之蹊』也,祸必不振矣!〔二〕虽有管、晏,不能为之谋也。愿太子疾遣樊将军入匈奴以灭口。请西约三晋,南连齐、楚,北购于单于,〔三〕其后乃可图也。」太子曰:「太傅之计,旷日弥久,心惛然,〔四〕恐不能须臾。且非独于此也,夫樊将军穷困于天下,归身于丹,丹终不以迫于强秦而弃所哀怜之交,置之匈奴,是固丹命卒之时也。愿太傅更虑之。」鞠武曰:「 夫行危欲求安,造祸而求福,计浅而怨深,连结一人之后交,不顾国家之大害,此所谓『资怨而助祸』矣。夫以鸿毛燎于炉炭之上,必无事矣。且以鵰鸷之秦,行怨暴之怒,岂足道哉!燕有田光先生,其为人智深而勇沈,可与谋。」太子曰:「愿因太傅而得交于田先生,可乎?」鞠武曰:「敬诺。」出见田先生,道「太子愿图国事于先生也」。田光曰:「敬奉教。」乃造焉。 〔一〕索隐凡人寒甚则心战,恐惧亦战。今以惧譬寒,言可为心战。 〔二〕索隐振,救也。言祸及天下,不可救之。 〔三〕索隐战国策「购」作「讲」。讲,和也。今读购与「为燕媾」同,媾亦合也。汉、史媾讲两字常杂,今欲北与连和。陈轸传亦曰「西购于秦」也。 〔四〕正义惛音昏。 太子逢迎,却行为导,跪而蔽席。〔一〕田光坐定,左右无人,太子避席而请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田光曰:「臣闻骐骥盛壮之时,一日而驰千里;至其衰老,驽马先之。今太子闻光盛壮之时,不知臣精已消亡矣。虽然,光不敢以图国事,所善荆卿可使也。」〔二〕太子曰:「愿因先生得结交于荆卿,可乎?」田光曰:「敬诺。」即起,趋出。太子送至门,戒曰:「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田光俛而笑曰:「诺。」〔三〕偻行见荆卿,曰:「光与子相善,燕国莫不知。今太子闻光壮盛之时,不知吾形已不逮也,幸而教之曰『燕秦不两立,愿先生留意也』。光窃不自外,言足下于太子也,愿足下过太子于宫。」荆轲曰:「谨奉教。」田光曰:「吾闻之,长者为行,不使人疑之。今太子告光曰:『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是太子疑光也。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欲自杀以激荆卿,曰:「愿足下急过太子,言光已死,明不言也。」因遂自刎而死。 〔一〕集解徐广曰:「蔽,一作『拨』,一作『拔』。」索隐蔽音疋结反。蔽犹拂也。 〔二〕正义燕丹子云:「田光答曰:『窃观太子客无可用者:夏扶血勇之人,怒而面赤;宋意脉勇之人,怒而面青;武阳骨勇之人,怒而面白。光所知荆轲,神勇之人,怒而色不变。』」 〔三〕正义挽音俯。 荆轲遂见太子,言田光已死,致光之言。太子再拜而跪,膝行流涕,有顷而后言曰:「丹所以诫田先生毋言者,欲以成大事之谋也。今田先生以死明不言,岂丹之心哉!」荆轲坐定,太子避席顿首曰:「田先生不知丹之不肖,使得至前,敢有所道,此天之所以哀燕而不弃其孤也。〔一〕今秦有贪利之心,而欲不可足也。非尽天下之地,臣海内之王者,其意不厌。今秦已虏韩王,尽纳其地。又举兵南伐楚,北临赵;王翦将数十万之众距漳、邺,而李信出太原、云中。赵不能支秦,必入臣,入臣则祸至燕。燕小弱,数困于兵,今计举国不足以当秦。诸侯服秦,莫敢合从。丹之私计愚,以为诚得天下之勇士使于秦,窥以重利;〔二〕秦王贪,〔三〕其势必得所愿矣。诚得劫秦王,使悉反诸侯侵地,若曹沫之与齐桓公,则大善矣;则不可,因而刺杀之。彼秦大将擅兵于外而内有乱,则君臣相疑,以其闲诸侯得合从,其破秦必矣。此丹之上愿,而不知所委命,唯荆卿留意焉。」久之,荆轲曰:「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太子前顿首,固请毋让,然后许诺。于是尊荆卿为上卿,舍上舍。太子日造门下,供太牢具,异物闲进,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以顺适其意。〔四〕 〔一〕索隐案:无父称孤。时燕王尚在,而丹称孤者,或记者失辞,或诸侯嫡子时亦僭称孤也。又刘向云「丹,燕王喜之太子」。 〔二〕索隐窥,示也。言以利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