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 - 第 62 页/共 67 页
建元三年,大使巡行天下,义兴陈玄子四世同居,一百七口。武陵邵荣兴、文献叔并八世同居。东海徐生之、武陵范安祖、李圣伯、范道根,并五世同居。零陵谭弘宝、衡阳何弘、华阳阳黑头,疏从四世同居。诏俱表门闾,蠲租税。
又蜀郡王续祖、华阳郝道福并累世同爨,建武三年,明帝诏表门,蠲调役。
吴达之,义兴人也。嫂亡无以葬,自卖为十夫客,以营冢椁。从祖弟敬伯,夫妻荒年被略卖江北,达之有田十亩,货以赎之,与同财共宅。郡命为主簿,固以让兄。又让世业旧田与族弟,弟亦不受,田遂闲废。齐建元三年,诏表门闾。
先是有蔡昙智,乡里号蔡曾子,庐江何伯璵兄弟,乡里号为何展禽,并为高士沈顗所重。常云“闻蔡昙智之风,怯夫勇,鄙夫有立志。闻何伯璵之风,薹蛘》蚝瘛痹啤?
伯璵与弟幼璵俱厉节操,养孤兄子,及长为婚,推家业尽与之。安贫枯槁,诲人不倦,郡守下车莫不修谒。伯璵卒,幼璵末好佛法,翦落长斋,持行精苦,梁初卒。兄弟年八十余。
王文殊字令章,吴兴故鄣人也。父没魏,文殊思慕泣血,终身蔬食,不衣帛,服麻縕而已。不婚,不交人物。吴兴太守谢瀹聘为功曹,不就。立小屋于县西,端拱其中,岁时伏腊,月朝十五,未尝不北望长悲,如此三十馀年。太守孔琇之表其行,郁林诏榜门,改所居为孝行里。
乐颐之字文德,南阳涅阳人也,世居南郡,少而言行和谨。仕为京府参军,父在郢病亡。颐之忽悲恋涕泣,因请假还,中路果得父凶问,便徒跣号啕,出陶家后渚,遇商人附载西上,水浆不入口数日。尝遇病,与母隔壁,忍病不言,齧被至碎,恐母之哀己也。湘州刺史王僧虔引为主簿,以同僚非人,弃官去。吏部郎庾杲之尝往候,颐之为设食,唯枯鱼菜葅 杲之曰:“我不能食此。”母闻之,自出常膳鱼羹数种。杲之曰:“卿过于茅季伟,我非郭林宗。”仕至郢州中从事。
弟预字文介,亦至孝。父临亡,执手以托郢州行事王奂。预悲感闷绝,吐血数升,遂发病。官至骠骑录事参军。
隆昌末,预谓丹阳尹徐孝嗣曰:“外传藉藉,似有伊、周之事。君蒙武帝殊常之恩,荷托付之重,恐不得同人此事。人笑褚公,至今齿冷,无为效尤。”孝嗣故吏吴兴沈升之亦说之曰:“升之与君俱有项领之功,今一言而二功俱解,岂愿闻之乎。君受恩二祖,而更参惟新之政,以君为反复人,事成则无处逃咎矣。升之草莱百姓,言出祸已随之,孰与超然谢病,高枕家园,则与松柏比操,风霜等烈,岂不美邪。”孝嗣并改容谢之。
预建武中为永世令,人怀其德,卒官。时有一媪年可六七十,担檞蔌叶造市货之,闻预亡大泣,弃溪中,曰:“失乐令,我辈孤独老姥政应就死耳。”市人亦皆泣,其惠化如此。
江泌字士清,济阳考城人也。父亮之,员外郎。泌少贫,昼日斫屧为业,夜读书随月光,光斜则握卷升屋,睡极堕地则更登。性行仁义,衣弊虱多,绵裹置壁上,恐虱饥死,乃复置衣中。数日间,终身无复虱。母亡后,以生阙供养,遇鲑不忍食。菜不食心,以其有生意,唯食老叶而已。母墓为野火所烧,依“新宫灾,三日哭”。泪尽系之以血。
历仕南中郎行参军,所给募吏去役,得时病,莫有舍之者。吏扶杖投泌,泌自隐恤。吏死,泌为买棺。无僮役,兄弟共舆埋之。后领国子助教,乘牵车至染乌头,见一老公步行,下车载之,躬自步去染。武帝以为南康王子琳侍读。
建武中,明帝害诸王,后泌忧念子琳,访志公道人,问其祸福。志公覆香炉灰示之曰:“都尽无馀。”及子琳被害,泌往哭之,泪尽续以血,亲视殡葬毕乃去。泌寻卒。族人兖州中从事泌,黄门郎悆子也,与泌同名,世谓泌为“孝泌”以别之。
庾道湣,潁川鄢陵人,晋司空冰之玄孙也。有孝行,颇能属文。少出孤悴,时人莫知。其所生母流漂交州,道湣尚在繈 褓。及长知之,求为广州绥宁府佐。至南而去交州尚远,乃自负担冒嶮,仅得自达。及至交州,寻求母虽经年,日夜悲泣。尝入村,日暮雨骤,乃寄止一家。旦有一妪负薪外还,而道湣心动,因访之,乃其母也。于是行伏号泣,远近赴之,莫不挥泪。
道湣尤精相板,宋明帝时,山阳王休佑屡以言语忤T,见道湣,托以己板为他物,令道湣占之。道湣曰:“此乃甚贵,然使人多愆忤。”休佑以褚彦回详密,求换其板。他日,彦回侍明帝,自称下官。帝多忌,甚不悦。休佑具以状言,帝乃意解。
道湣仕齐,位射声校尉。族孙沙弥亦以孝行着。
沙弥,晋司空冰之六世孙也。父佩玉,仕宋位长沙内史,升明中,坐沈攸之事诛。时沙弥始生。及年五岁,所生母为制采衣,辄不肯服。母问其故,流涕对曰:“家门祸酷,用是何为?”及长,终身布衣蔬食。为中军田曹行参军。嫡母刘氏寝疾,沙弥晨昏侍侧,衣不解带。或应针灸,辄以身先试。及母亡,水浆不入口累日。初进大麦薄饮,经十旬方为薄粥。终丧不食盐酢,冬日不衣绵纩,夏日不解衰絰。不出庐户,昼夜号恸,邻人不忍闻。所坐荐,泪沾为烂。墓在新林,忽生旅松百许株,枝叶郁茂,有异常松。刘好噉甘蔗,沙弥遂不食焉。宗人都官尚书咏表言其状,应纯孝之举,梁武帝召见嘉之,以补歙令。还除轻车邵陵王参军事,随府会稽,复丁所生母忧,丧还都,济浙江,中流遇风,舫将覆没。沙弥抱柩号哭,俄而风静,咸以为孝感所致。后卒于长城令。子持。
持字元德,少孤,性至孝,父忧,居丧过礼。笃志好学,仕梁为尚书左户郎,后兼建康监。陈文帝为吴兴太守,以为郡丞,兼掌书翰。天嘉初,为尚书左丞,封崇德县子。拜封之日, 请令史为客,受其饷遗,文帝怒之,因坐免。后为临安令,坐杖杀人免封。还为给事黄门侍郎,历盐官令,秘书监,知国史事。又为少府卿,迁太中大夫,领步兵校尉,卒。持善字书,每属辞,好为奇字,文士亦以此讥之。有集十卷。 南史 南史卷七十四 列传第六十四
孝义下
滕昙恭 陶季直 沈崇傃 荀匠 吉翂 甄恬 赵拔扈
韩怀明 褚修 张景仁 陶子锵 成景隽 李庆绪 谢蔺
殷不害 司马暠 张昭
时有徐普济者,长沙临湘人。居丧未葬,而邻家火起,延及其舍。普济号恸伏棺上,以身蔽火。邻人往救之,焚炙已闷绝,累日方苏。
又有建康人张悌,家贫无以供养,以情告邻富人。富人不与,不胜忿,遂结四人作劫,所得衣物,三劫持去,实无一钱入己。县抵悌死罪。悌兄松诉称:“与弟景是前母子,后母唯生悌,松长不能教诲,乞代悌死。”景又曰:“松是嫡长,后母唯生悌。若从法,母亦不全。”亦请代死。母又云:“悌应死,岂以弟罪枉及诸兄。悌亦引分,乞全两兄供养。”县以上谳,帝以为孝义,特降死,后不得为例。
陶季直,丹阳秣陵人也。祖湣祖,宋广州刺史。父景仁,中散大夫。
季直早慧,湣祖甚爱异之,尝以四函银列置于前,令诸孙各取其一。季直时年四岁,独不取,曰:“若有赐,当先父伯,不应度及诸孙,故不取。”湣祖益奇之。
五岁丧母,哀若成人。初母未病,令于外染衣,卒后,家人始赎。季直抱之号恸,闻者莫不酸感。及长好学,澹于荣利,徵召不起,时人号曰聘君。后为望蔡令,以病免。
时刘彦节、袁粲以齐高帝权盛,将图之。彦节素重季直,欲与谋。季直以袁、刘儒者,必致颠殒,固辞不赴。俄而彦节等败。
齐初为尚书比部郎,时褚彦回为尚书令,素与季直善,频以为司空司徒主簿,委以府事。彦回卒,尚书令王俭以彦回有至行,欲諡“文孝公”。季直曰:“文孝是司马道子諡,恐其人非具美,不如文简。”俭从之。季直又请为彦回立碑,始终营护,甚有吏节。再迁东莞太守,在郡号为清和。后为镇西谘议参军。
齐武帝崩,明帝作相,诛锄异己。季直不能阿意取容,明帝颇忌之,出为辅国长史、北海太守。边职上佐,素士罕为之者,或劝季直造门致谢,明帝留以为骠骑谘议参军,兼尚书左丞,迁建安太守。为政清静,百姓便之。
梁台建,为给事黄门侍郎,常称仕至二千石始愿毕矣,无为久预人间事,乃辞疾还乡里。梁天监初,就拜太中大夫。武帝曰:“梁有天下,遂不见此人。”十年,卒于家。季直素清苦绝伦,又屏居十馀载,及死,家徒四壁,子孙无以殡敛,闻者莫不伤其志事云。
沈崇傃字思整,吴兴武康人也。父怀明,宋兖州刺史。崇傃六岁丁父忧,哭踊过礼。及长,事所生母至孝,家贫,常佣书以养。天监二年,太守柳恽辟为主簿。崇傃从恽到郡,还迎其母,未至而母卒。崇傃以不及侍疾,将欲致死,水浆不入口,昼夜号哭,旬日殆将绝气。兄弟谓曰:“殡葬未申,遽自毁灭,非全孝道也。”崇傃心悟,乃稍进食。母权瘗,去家数里,哀 至辄之瘗所,不避雨雪。每倚坟哀恸,飞鸟翔集。夜恒有猛兽来望之,有声状如叹息者。家贫无以迁厝,乃行乞经年,始获葬焉。既而庐于墓侧,自以初行丧礼不备,复以葬后更行服三年。久食麦屑,不噉盐酢,坐卧于单荐,因虚肿不能起。郡县举至孝。梁武闻,即遣中书舍人慰勉之,乃诏令释服,擢补太子洗马,旌其门闾。崇傃奉诏释服,而涕泣如居丧。固辞不受官,乃除永宁令。自以禄不及养,哀思不自堪,未至县,卒。荀匠字文师,潁阴人,晋太保勖九世孙也。祖琼,年十五复父仇于成都巿,以孝闻。宋元嘉末度淮,逢武陵王举义,为元凶追兵所杀,赠员外散骑侍郎。父法超,仕齐为安复令,卒官。匠号恸气绝,身体皆冷,至夜乃苏。既而奔丧,每宿江渚,商侣不忍闻其哭声。
梁天监元年,其兄斐为郁林太守,征俚贼,为流矢所中,死于阵。丧还,匠迎于豫章,望舟投水,傍人赴救,仅而得全。及至,家贫不得时葬,居父忧并兄服,历四年不出庐户。自括发不复栉沐,发皆秃落,哭无时。声尽则系之以泣,目眦皆烂,形骸枯悴,皮骨裁连,虽家人不复识。郡县以状言,武帝诏遣中书舍人为其除服,擢为豫章王国左常侍。匠虽即吉而毁悴逾甚,外祖孙谦诫之曰:“主上以孝临天下,汝行过古人,故擢汝此职。非唯君父之命难拒,故亦扬名后世,所显岂独汝身哉。”匠乃拜,竟以毁卒。
吉翂字彦霄,冯翊莲勺人也。家居襄阳。翂幼有孝性,年十一遭所生母忧,水浆不入口,殆将灭性,亲党异之。
梁天监初,父为吴兴原乡令,为吏所诬,逮诣廷尉。翂年十五,号泣衢路,祈请公卿,行人见者皆为陨涕。其父理虽清白,而耻为吏讯,乃虚自引咎,罪当大辟。翂乃挝登闻鼓,乞代父命。武帝异之,尚以其童幼,疑受教于人,敕廷尉蔡法度 严加胁诱,取其款实。法度乃还寺,盛陈徽纆,厉色问曰 :“尔求代父死,敕已相许,便应伏法;然刀锯至剧,审能死不?且尔童孺,志不及此,必为人所教,姓名是谁?若有悔异,亦相听许。”对曰:“囚虽蒙弱,岂不知死可畏惮;顾诸弟幼藐,唯囚为长,不忍见父极刑,自延视息,所以内断胸臆,上干万乘。今欲殉身不测,委骨泉壤,此非细故,奈何受人教邪。”法度知不可屈挠,乃更和T诱语之,曰:“主上知尊侯无罪,行当释亮。观君神仪明秀,足称佳童,今若转辞,幸父子同济,奚以此妙年苦求汤镬。”翂曰:“凡鲲鲕蝼蚁尚惜其生,况在人斯,岂愿齑粉。但父挂深劾,必正刑书,故思殒仆,冀延父命。”翂初见囚,狱掾依法备加桎梏,法度矜之,命脱其二械,更令着一小者。翂弗听,曰:“翂求代父死,死囚岂可减乎。”竟不脱械。法度以闻,帝乃宥其父。
丹阳尹王志求其在廷尉故事,并请乡居,欲于岁首举充纯孝。翂曰:“异哉王尹,何量翂之薄,夫父辱子死,斯道固然,若翂有腼面目,当其此举,则是因父买名,一何甚辱。”拒之而止。
年十七,应辟为本州主簿,出监万年县。摄官期月,风化大行。自雍还郢,湘州刺史柳忱复召为主簿。后秣陵乡人裴俭、丹阳尹丞臧盾、扬州中正张仄连名荐翂,以为孝行纯至,明通易、老。敕付太常旌举。初,翂以父陷罪,因成悸疾,后因发而卒。
甄恬字彦约,中山无极人也,世居江陵。数岁丧父,哀感有若成人。家人矜其小,以肉汁和饭饲之,恬不肯食。年八岁,尝问其母,恨生不识父,遂悲泣累日。忽若有见,言形貌则其父也,时以为孝感。家贫养母,常得珍羞。及居丧,庐于墓侧,恒有鸟玄黄杂色集于庐树,恬哭则鸣,哭止则止。又有白鸠白 雀栖宿其庐。州将始兴王憺表其行状,诏旌表门闾,加以爵位。恬官至安南行参军。
赵拔扈,新城人也。兄震动富于财,太守樊文茂求之不已,震动怒曰:“无厌将及我。”文茂闻其语,聚其族诛之。拔扈走免,亡命聚党,至社树祝曰:“文茂杀拔扈兄,今欲报之,若事克,斫树处更生,不克即死。”三宿三可赦牛思?传以为神,附者十余万。既杀文茂,转攻傍邑。将至成都,十馀日战败,退保新城求降。文茂,黎州刺史文炽弟,襄阳人也。
韩怀明,上党人也。客居荆州。十岁,母患尸疰,每发辄危殆。怀明夜于星下稽颡祈祷,时寒甚切,忽闻香气,空中有人曰:“童子母须臾永差,无劳自苦。”未晓而母平复,乡里以此异之。十五丧父,几至灭性,负土成坟,赙助无所受。免丧,与乡人郭麻俱师南阳刘虬。虬尝一日废讲,独居涕泣,怀明窃问虬家人,答云是外祖亡日。时虬母亦已亡矣,怀明闻之,即日罢学,还家就养。虬叹曰:“韩生无丘吾之恨矣。”家贫,肆力以供甘脆,嬉怡膝下,朝夕不离母侧。母年九十,以寿终。怀明水浆不入口一旬,号哭不绝声。有双白鸠巢其庐上,字乳驯狎,若家禽焉,服释乃去。及除丧,蔬食终身,衣衾无所改。梁天监初,刺史始兴王憺表言之。州累辟不就,卒于家。
褚修,吴郡钱唐人也。父仲都,善周易,为当时之冠。梁天监中,历位五经博士。修少传父业,武陵王纪为扬州,引为宣惠参军,兼限内记室。修性至孝,父丧毁瘠过礼,因患冷气。及丁母忧,水浆不入口二十三日,每号恸辄呕血,遂以毁卒。
张景仁,广平人也。父梁天监初为同县韦法所杀,景仁时年八岁。及长,志在复雠。普通七年,遇法于公田渚,手斩其首以祭父墓。事竟,诣郡自缚,乞依刑法。太守蔡天起上言于州,时简文在镇,乃下教褒美之,原其罪,下属长蠲其一户租 调,以旌孝行。
又天监中,宣城宛陵女子与母同床眠,母为猛兽所取,女啼号随挐猛兽,行数十里,兽毛尽落,兽乃置其母而去。女抱母犹有气息,经时乃绝。乡里言于郡县,太守萧琛表上,诏榜其门闾。
又霸城王整之姊嫁为卫敬瑜妻,年十六而敬瑜亡,父母舅姑咸欲嫁之,誓而不许,乃截耳置盘中为誓乃止。遂手为亡婿种树数百株,墓前柏树忽成连理,一年许还复分散。女乃为诗曰:“墓前一株柏,根连复并枝。妾心能感木,颓城何足奇。”所住户有燕巢,常双飞来去,后忽孤飞 。女感其偏栖,乃以缕系脚为志。后岁此燕果复更来,犹带前缕。女复为诗曰 :“昔年无偶去,今春犹独归。故人恩既重,不忍复双飞。”雍州刺史西昌侯藻嘉其美节,乃起楼于门,题曰“贞义卫妇之闾”。又表于台。
后有河东刘景昕事母孝谨,母常病癖三十馀年,一朝而瘳,乡里以为景昕诚感。荆州刺史湘东王绎辟为主簿。
陶子锵字海育,丹阳秣陵人也。父延,尚书比部郎。兄尚,宋末为幸臣所怨,被系。子锵公私缘诉,流血稽颡,行路嗟伤。逢谢超宗下车相访,回入县诣建康令劳彦远曰:“岂忍见人昆季如此而不留心。”劳感之,兄得释。母终,居丧尽礼。与范云邻,云每闻其哭声,必动容改色,欲相申荐。会云卒。初,子锵母嗜蓴,母没后,恒以供奠。梁武义师初至,此年冬营蓴不得,子锵痛恨,恸哭而绝,久之乃苏。遂长断蓴味。
成景隽字超,范阳人也。祖兴,仕魏为五兵尚书。父安乐,淮阳太守。梁天监六年,常邕和杀安乐,以城内附。景隽谋复雠,因杀魏宿预城主,以地南入。普通六年,邕和为鄱阳内史,景隽购人刺杀之。未久,重购邕和家人鸩杀其子弟,M类俱尽。 武帝义之,每为屈法。景隽家雠既雪,每思报效,后除北豫州刺史,侵魏,所向必推其智勇,时以比马仙。兼有政绩见怀,北豫州吏人树碑纪德。卒,諡曰忠烈云。
李庆绪字孝绪,广汉郪人也。父为人所害,庆绪九岁而孤,为兄所养,日夜号泣,志在复雠。投州将陈显达,仍于部伍白日手刃其仇,自缚归罪,州将义而释之。梁天监中,为东莞太守。丁母忧去职,庐于墓侧,每恸呕血数升。后为巴郡太守,号良吏。累迁卫尉,封安陆县侯。益州三百年无复贵仕,庆绪承恩至此,便欲西归。寻徙太子右卫率,未拜而卒。
谢蔺字希如,陈郡阳夏人,晋太傅安之八世孙也。父经,北中郎谘议参军。蔺五岁时,父未食,乳媪欲令先饭,蔺终不进。舅阮孝绪闻之,叹曰:“此儿在家则曾子之流,事君则蔺生之匹。”因名曰蔺。稍授以经史,过目便能讽诵,孝绪每曰:“吾家阳元也。”及丁父忧,昼夜号恸,毁瘠骨立 。母阮氏常自守视譬抑之。服阕,吏部尚书萧子显嘉其至行,擢为王府法曹行参军。累迁外兵、记室参军。
时甘露降士林馆,蔺献颂,武帝嘉之。有诏使制北兖州刺史萧楷德政碑。又奉诏令制宣城王奉述中庸颂。后为兼散骑常侍,使魏。会侯景入附,境上交兵,蔺母既虑不得还,感气而卒。及蔺还,入境夜梦不祥,旦便投列驰归。及至,号恸呕血,气绝久之,水浆不入口。每哭,眼耳口鼻皆血流,经月馀日,因夜临而卒。所制诗赋碑颂数十篇。子贞。
贞字元正,幼聪敏,有至性。祖母阮氏先苦风眩,每发,便一二日不能饮食。贞时年七岁,祖母不食,贞亦不食,往往如此。母王氏授以论语、孝经,读讫便诵。八岁,尝为春日闲居诗,从舅王筠奇之,谓所亲曰:“至如‘风定花犹落’,乃追步惠连矣。”年十三,尤善左氏春秋,工草隶虫篆。
十四,丁父艰,号顿于地,绝而复苏者数矣。初贞父蔺以忧毁卒,家人宾客复忧贞,从父洽、族兄暠乃共请华严寺长爪禅师为贞说法。仍譬以母须侍养,不宜毁灭,乃少进饘粥。及魏克江陵,入长安。暠逃难番禺,贞母出家于宣明寺。及陈武帝受禅,暠还乡里,供养贞母,将二十年。
初贞在周,尝侍周武帝爱弟赵王招读,招厚礼之。闻其独处,必昼夜涕泣,私问知母在乡,乃谓曰:“寡人若出居藩,当遣侍读还家。”后数年,招果出,因辞,面奏请放贞还。帝奇招仁爱,遣随聘使杜子晖归国。是岁陈太建五年也。
始自周还时,始兴王叔陵为扬州刺史,引祠部侍郎阮卓为记室,辟贞为主簿。寻迁府录事参军,领丹阳丞。贞知叔陵有异志,因与卓自疏于王。每有宴游,辄以疾辞,未尝参预,叔陵雅重之,弗之罪也。及叔陵肆逆,唯贞与卓不坐。
再迁南平王友,掌记室事。府长史汝南周确新除都官尚书,请贞为让表,后主览而奇之。及问知贞所作,因敕舍人施文庆曰:“谢贞在王家未有禄秩,可赐米百石。”以母忧去职。顷之,敕起还府,累S固辞,敕不许。贞哀毁羸瘠,终不能之官舍。
吏部尚书姚察与贞友善,及贞病笃,问以后事 。贞曰 :“孤子衅祸所集,将随灰壤,族子凯等粗自成立,己有疏付之,此固不足仰尘厚德。弱儿年甫六岁,名靖,字依仁,情累所不能忘,敢以为托。”是夜卒。后主问察曰:“谢贞有何亲属?“察以靖答,即敕长给衣粮。初贞之病,有遗疏告族子凯 :“气绝之后,若依僧家尸陀林法,是吾所愿,正恐过为独异。可用薄板周身,载以露车,覆以草席,坎山次而埋之。又靖年尚小,未阅人事,但可三月施小床,设香水,尽卿兄弟相厚之情。即除之,无益之事,勿为也。”
殷不害字长卿,陈郡长平人也。祖汪,齐豫章王行参军。父高明,梁尚书中兵郎。不害性至孝,居父忧过礼,由是少知名。家世俭约,居甚贫寠。有弟五人,皆幼弱。不害事老母,养小弟,勤剧无所不至,士大夫以笃行称之。
年十七,仕梁为廷尉平,长于政事,兼饰以儒术,名法有轻重不便者,辄上书言之,多见纳用。大同五年,兼东宫通事舍人。时朝政多委东宫,不害与舍人庾肩吾直日奏事,梁武帝尝谓肩吾曰:“卿是文学之士,吏事非卿所长,何不使殷不害来邪?”其见知如此。简文以不害善事亲,赐其母蔡氏锦裙襦毡席被褥,单复毕备。
侯景之乱,不害从简文入台。及台城陷,简文在中书省,景带甲将兵,入朝陛见,过谒简文,冲突左右,甚不逊,侍卫者莫不惊恐辟易,唯不害与中庶子徐摛侍侧不动。简文为景所幽,遣人请不害与居处,景许之,不害供侍益谨。
梁元帝立,以不害为中书郎,兼廷尉卿。魏平江陵,失母所在。时甚寒雪,冻死者填满沟壑。不害行哭寻求,声不暂辍。遇见死人沟中,即投身捧视,举体冻僵,水浆不入口者七日,始得母尸。凭尸而哭,每举音辄气绝,行路皆为流涕。即江陵权殡,与王褒、庾信俱入长安。自是蔬食布衣,枯槁骨立,见者莫不哀之。
太建七年,自周还陈,除司农卿。迁晋陵太守。在郡感疾,诏以光禄大夫征还养疾。后主即位,加给事中。初,不害之还也,周留其长子僧首,因居关中。祯明三年,陈亡,僧首来迎,不害道卒,年八十五。不害弟不佞。
不佞字季卿,少立名节,居父丧以至孝称。好读书,尤长吏术。梁承圣初,为武康令。时兵荒饥馑,百姓流移,不佞循抚招集,繈负至者以千数。会魏克江陵,而母卒,道路隔绝, 久不得奔赴。四载之中,昼夜号泣,居处饮食,常为居丧之礼。陈武帝受禅,除娄令。至是第四兄不齐始于江陵迎母丧柩归葬。不佞居处之节,如始闻问,若此者又三年。身自负土,手植松柏,每岁时伏腊,必三日不食。
文帝时,兼尚书右丞,迁东宫通事舍人。及废帝嗣立,宣帝为太傅、录尚书辅政,甚为朝望所归。不佞素以名节自立,又受委东宫,乃与仆射到仲举、中书舍人刘师知、尚书左丞王暹等谋,矫诏出宣帝。F人犹豫未敢先发,不佞乃驰诣相府,面宣诏旨,令相王还第。及事发,仲举等皆伏诛,宣帝雅重不佞,特赦之,免其官而已。及即位,以为军师始兴王谘议参军。后兼尚书左丞,加通直散骑常侍,卒官。不佞兄不疑、不占、不齐并早亡,事第二寡嫂张氏甚谨,所得禄奉,不入私室。长子梵童,位尚书金部郎。
司马暠字文升,河内温人也。高祖柔之,晋侍中,以南顿王孙绍齐文献王攸后。父子#,即梁武帝之外兄也,位岳阳太守。
暠幼聪警,有至性。年十二,丁内艰,哀慕过礼,水浆不入口,殆经一旬。每号恸,必至闷绝,父每喻之,令进粥,然犹毁瘠骨立。服阕,以姻戚子弟入问讯,梁武帝见其羸疾,叹息久之。字其小字谓其父曰:“昨见罗儿面T憔悴,使人恻然,便是不坠家风,为有子矣。”后累迁正员郎。丁父艰,哀毁愈甚,庐于墓侧,日进薄麦粥一升。墓在新林,连接山阜,旧多猛兽,暠结庐数载,豺狼绝3S辛金芩蘼贬蛞斐!?承圣中,除太子庶子。魏克江陵,随例入长安。而梁宗屠戮,太子殡瘗失所,及周受禅,暠以宫臣,乃抗表求还江陵改葬,辞甚酸切。周朝优诏答之,即敕荆州以礼安厝。陈太建八年,自周还,宣帝特降殊礼。历位通直散骑常侍、太中大夫, 卒。有集十卷。
子延义字希忠,少沈敏好学。初随父入关,丁母忧,丧过于礼。及暠还都,延义乃躬负灵榇,昼伏宵行,冒履冰霜,手足皲瘃。至都,遂致挛废,数年乃愈。位司徒从事中郎。
张昭字德明,吴郡吴人也。幼有孝性,父熯常患消渴,嗜鲜鱼,昭乃身自结网捕鱼,以供朝夕。弟干字玄明,聪敏好学,亦有至性。及父卒,兄弟并不衣绵帛,不食盐酢,日唯食一升麦屑粥。每一感恸,必致欧血,邻里闻之,皆为涕泣。父服未终,母陆氏又卒,兄弟遂六年哀毁,形容骨立。家贫,未得大葬,遂布衣蔬食,十有馀年,杜门不出,屏绝人事。时衡阳王伯信临州,举干孝廉,固辞不就。兄弟并因毁成疾,昭一眼失明,干亦中冷苦癖,年并未五十,终于家,子胤俱绝。
宣帝时,有太原王知玄者,侨居会稽剡县,居家以孝闻。及丁父忧,哀毁而卒。帝嘉之,诏改所居青苦里为孝家里。
论曰:自浇风一起,人伦毁薄,盖抑引之教,导俗所先,变里旌闾,义存劝奖。是以汉世士务修身,故忠孝成俗,至于乘轩服冕,非此莫由。晋、宋以来,风衰义缺,刻身厉行,事薄膏腴。若使孝立闺庭,忠被史策,多发沟畎之中,非出衣簪之下。以此而言声教,不亦卿大夫之耻乎。 南史 南史卷七十五 列传第六十五
隐逸上
陶潜 宗少文 沈道虔 孔淳之 周续之 戴顒
翟法赐 雷次宗 郭希林 刘凝之 龚祈 朱百年 关康之渔父
褚伯玉 顾欢 杜京産
陶潜字渊明,或云字深明,名元亮。寻阳柴桑人,晋大司马侃之曾孙也。少有高趣,宅边有五柳树,故常着五柳先生传云:
先生不知何许人,不详姓字。闲静少言,不慕荣利。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欣然忘食。性嗜酒,而家贫不能恒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环堵萧然,不蔽风日,裋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常着文章自娱,颇示己志,忘怀得失,以此自终。其自序如此。盖以自况,时人谓之实录。
亲老家贫,起爲州祭酒,不堪吏职,少日自解而归。州召主簿,不就,躬耕自资,遂抱羸疾。江州刺史檀道济往候之,偃卧瘠馁有日矣,道济谓曰:“夫贤者处世,天下无道则隐,有道则至。今子生文明之世,奈何自苦如此。”对曰:“潜也何敢望贤,志不及也。”道济馈以粱肉,麾而去之。
后爲镇军、建威参军,谓亲朋曰:“聊欲弦歌,以爲三径 之资,可乎?”执事者闻之,以爲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汝旦夕之费,自给爲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公田悉令吏种秫稻,妻子固请种粳,乃使二顷五十亩种秫,五十亩种粳。
郡遣督邮至县,吏白应束带见之。潜叹曰:“我不能爲五斗米折腰向乡里小人。”即日解印绶去职,赋归去来以遂其志,曰: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爲形役兮,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涂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扬,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载欣载奔,僮仆欢迎,弱子候门。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壶觞而自酌,眄庭柯以怡顔,倚南窗而寄傲,审容膝之易安。园日涉而成趣,门虽设而常关。策扶老以流憩,时矫首而遐观。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景翳翳其将入,抚孤松而盘桓。
归去来兮,请息交以绝游,世与我而相遗,复驾言兮焉求。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农人告馀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或命巾车,或棹扁舟,既窈窕以穷壑,亦崎岖而经丘。木欣欣以向荣,泉涓涓而始流,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爲遑遑欲何之。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芸耔。登东臯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义熙末,征爲着作佐郎,不就。江州刺史王弘欲识之,不能致也。潜尝往庐山,弘令潜故人庞通之齎酒具于半道栗里要之。潜有脚疾,使一门生二儿举篮轝。及至,欣然便共饮酌,俄顷弘至,亦无忤也。
先是,顔延之爲刘柳后军功曹,在寻阳与潜情款。后爲始安郡,经过潜,每往必酣饮致醉。弘欲要延之一坐,弥日不得。延之临去,留二万钱与潜,潜悉送酒家稍就取酒。尝九月九日无酒,出宅边菊丛中坐久之。逢弘送酒至,即便就酌,醉而后归。
潜不解音声,而畜素琴一张。每有酒适,辄抚弄以寄其意。贵贱造之者,有酒辄设。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其真率如此。郡将候潜,逢其酒熟,取头上葛巾漉酒,毕,还复着之。潜弱年薄宦,不洁去就之迹。自以曾祖晋世宰辅,耻复屈身后代,自宋武帝王业渐隆,不复肯仕。所着文章,皆题其年月。义熙以前,明书晋氏年号,自永初以来,唯云甲子而已。与子书以言其志,并爲训戒曰:
吾年过五十,而穷苦荼毒。性刚才拙,与物多忤。自量爲己,必贻俗患。僶俛辞事,使汝幼而饥寒耳。常感孺仲贤妻之言,败絮自拥,何惭儿子。此既一事矣。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抱兹苦心,良独罔罔。少来好书,偶爱闲靖,开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见树木交荫,时鸟变声,亦复欢尔有喜。尝言五六月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意浅识陋,日月遂往,疾患以来,渐就衰损。亲旧不遗,每有药石见救,自恐大分将有限也。汝辈幼小,家贫无役,柴水之劳,何时可免。念之在心,若何可言。然虽不同生,当思四海皆兄弟之义。鲍叔、敬仲,分财无猜,归生、伍举,班荆道旧,遂能以败爲成,因丧立功。佗人尚尔,况共父之人哉。潁川韩元长,汉末名士,身处卿佐,八十而终,兄弟同居,至于没齿。济北泛幼春,晋时操行人也。七世同财,家人无怨色 。诗云“高山景行”,汝其慎哉。又爲命子诗以贻之。
元嘉四年,将复征命,会卒。世号靖节先生。其妻翟氏, 志趣亦同,能安苦节,夫耕于前,妻锄于后云。
宗少文,南阳涅阳人也。祖承,宜都太守。父繇之,湘乡令。母同郡师氏,聪辩有学义,教授诸子。
少文善居丧,爲乡闾所称。宋武帝既诛刘毅,领荆州,问毅府谘议参军申永曰:“今日何施而可 ?”永曰:“除其宿衅,倍其惠泽,贯叙门次,显擢才能,如此而已。”武帝纳之,乃辟少文爲主簿,不起,问其故。答曰:“栖丘饮谷,三十馀年。”武帝善其对而止。
少文妙善琴书图画,精于言理,每游山水,往辄忘归。征西长史王敬弘每从之,未尝不弥日也。乃下入庐山,就释慧远考寻文义。兄臧爲南平太守,逼与俱还,乃于江陵三湖立宅,闲居无事。武帝召爲太尉行参军,骠骑道怜命爲记室参军,并不就。
二兄早卒,孤累甚多,家贫无以相赡,颇营稼穑。人有饷遗,并受之。武帝敕南郡长给吏役,又数致饩赉。后子弟从禄,乃悉不复受。武帝开府辟召,下书召少文与雁门周续之并爲太尉掾,皆不起。宋受禅及元嘉中频征,并不应。妻罗氏亦有高情,与少文协趣。罗氏没,少文哀之过甚,既乃悲情顿释,谓沙门释慧坚曰:“死生之分,未易可达,三复至教,方能遣哀。”衡阳王义季爲荆州,亲至其室,与之欢宴,命爲谘议参军,不起。好山水,爱远游,西陟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欲怀尚平之志。有疾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之“抚琴动操,欲令衆山皆响”。古有金石弄,爲诸桓所重,桓氏亡,其声遂绝,唯少文传焉。文帝遣乐师杨观就受之。少文孙测,亦有祖风。
测字敬微,一字茂深,家居江陵。少静退,不乐人间。叹曰:“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先哲以爲美谈,馀窃有惑。诚不能潜感地金,冥致江鲤,但当用天之道,分地之利。孰能食人厚禄,忧人重事乎?”
齐骠骑豫章王嶷征爲参军,不起,测答府云:“何爲谬伤海鸟,横斤山木。”母丧,身自负土,植松柏。嶷复遣书请之,辟爲参军。测答曰:“性同鳞羽,爱止山壑,眷恋松云,轻迷人路。纵宕岩流,有若狂者,忽不知老至。而今鬓已白,岂容课虚责有,限鱼鸟慕哉。”
永明三年,诏征太子舍人,不就。欲游名山,乃写祖少文所作尚子平图于壁上。测长子宾宦在都,知父此旨,便求禄还爲南郡丞,测遂付以家事。刺史安陆王子敬、长史刘寅以下皆赠送之,测无所受,齎老子,庄子二书自随。子孙拜辞悲泣,测长啸不视,遂往庐山,止祖少文旧宅。
鱼复侯子响爲江州,厚遣赠遗。测曰:“少有狂疾,寻山采药,远来至此,量腹而进松术,度形而衣薜萝,淡然已足,岂容当此横施。”子响命驾造之,测不见。后子响不告而来,奄至所住,测不得已,巾褐对之,竟不交言。子响不悦而退。侍中王秀之弥所钦慕,乃令陆探微画其形与己相对,又贻书曰:“昔人有图画侨、劄,轻以自方耳。”王俭亦雅重之,赠以蒲褥笋席。
顷之,测送弟丧还西,仍留旧宅永业寺,绝宾友,唯与同志庾易、刘虬、宗人尚之等往来讲说。荆州刺史随王子隆至镇,遣别驾宗忻口致劳问。测笑曰:“贵贱理隔,何以及此。”竟不答。建武二年,征爲司徒主簿,不就,卒。
测善画,自图阮籍遇苏门于行鄣上,坐卧对之。又画永业佛影台,皆爲妙作。好音律,善易、老,续皇甫谧高士传三卷。 尝游衡山七岭,着衡山、庐山记。尚之字敬文,亦好山泽,征辟一无所就,以寿终。
彧之字叔粲,少文从父弟也。早孤,事兄恭谨。家贫好学,虽文义不逮少文,而真澹过之。征辟一无所就。宋元嘉初,大使陆子真观采风俗,三诣彧之。每辞疾不见,告人曰:“我布衣草莱之人,少长垄亩,何宜枉轩冕之客。”子真还,表荐之,又不就征。卒于家。
沈道虔,吴兴武康人也。少仁爱,好老、易,居县北石山下。孙恩乱后饥荒,县令庾肃之迎出县南废头里,爲立宅临溪,有山水之玩。时复还石山精庐,与诸孤兄子共釜庾之资,困不改节。受琴于戴逵,王敬弘深贵重之。郡州府凡十二命,皆不就。
有人窃其园菜者,外还见之,乃自逃隐,待窃者去后乃出。人又拔其屋后大笋,令人止之,曰:“惜此笋欲令成林,更有佳者相与。”乃令人买大笋送与之,盗者惭不取,道虔使置其门内而还。常以捃拾自资,同捃者或争穟,道虔谏之不止,悉以其所得与之。争者愧恧,后每争辄云“勿令居士知”。冬月无复衣,戴顒闻而迎之,爲作衣服,并与钱一万。及还,分身上衣及钱悉供诸兄弟子无衣者。
乡里少年相率受学,道虔常无食以立学徒。武康令孔欣之厚相资给,受业者咸得有成。宋文帝闻之,遣使存问,赐钱三万,米二百斛,悉供孤兄子嫁娶。征员外散骑侍郎,不就。
累世事佛,推父祖旧宅爲寺。至四月八日每请像,请像之日,辄举家感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