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志 - 第 11 页/共 12 页

二十二日已刻,南风大发,南流涌起,遂下令扬帆联进。风利舟快,瞬息飞驶,居上流上风之势,压攻挤击,无不一当百。又有火器、火船乘风纵发,烟焰弥天,大小海舟二百余艘烧毁殆尽。国轩见势蹙难支,遂乘小舟从北门孔道逸去,而全军覆没矣。是役也,惟前锋林贤、朱天贵二船初入湾澳,天贵倏中炮而死,林贤被伤两箭,余军皆无恙。   国轩败回,群情汹汹,魂魄俱夺,惟有束手待毙而已。于是施将军驻师澎湖,休劳士卒,收拾船只,为进取台湾之计。下令戮一降卒抵死。诸岛投戈者数千人,皆厚恤之。有欲归见父母、妻子者,令小船送之。降亲相谓曰:『军门恩泽,及我骨肉矣,死难报也』。归共传述之,台湾兵民莫不解体归心,惟恐王师之不早来也。   世子克塽与锡范、国轩泣相谓曰:『民心既散,谁与死守?浮海而逃,又无生路。计惟有求抚之着耳』。于是遣郑平英、林惟荣、曹蜚、朱绍熙赍乞抚书表,于闰六月初八日至军前,且求听居台湾。将军曰:『削发登岸,煌煌明旨也,何敢不遵!且若辈不亲到军门,而遣人代赍书表,诈也,为缓兵计耳』。复令曾蜚、朱绍熙回谕之。   七月十五日,世子复遣冯锡珪、陈梦炜、刘国昌、冯锡范、韩同、曾蜚、朱绍熙再至军前,一遵严令焉。   故明宁靖王术桂,衮冕拜告祖宗,从容投环死。   施将军令侍卫吴启爵及笔帖式常在同冯锡范等前往台湾宣布德意,且密察台湾虚实情形。吴启爵于七月十九夜再至安平镇,翌日见世子克塽,谓之曰:『足下远居岛屿,原与三王不同(三王谓吴与耿、尚也)。三王,国家叛臣也,罪在不贳。足下三世仗义于海澨,亦人之所难也;今若向化归德,使海宇廓清,朝廷必有格外殊恩,当不失爵禄也』。克塽曰:『使君惠及宗佑,敢不唯命是听』。启爵见国轩曰:『澎湖之役,天也,非人也。君虽挫衂以归,而雄迈之风不衰。岛上英杰,惟君一人耳!然所谓英杰者,在识时务,今大师临门,或战或降,决之一心足矣;何必迁延观望,致误大计乎』?国轩曰:『天威远震,波臣革面,谁敢复有贰心?使君但安坐以待,必得契约以报军门也』。盖台湾世子年幼,内政冯锡范主之,外政刘国轩主之。锡范庸懦竖子,进退无据,故相持未决焉。侍卫复谓国轩曰:『筑舍之谋,终无成日。君但令兵民遵制薙发,则大事可定矣』。国轩曰:『谨奉教』。遂下令兵民薙发。锡范亦遂与世子遵缴册印,而举国归降焉。侍卫回报将军,将军喜曰:『不待劳师而倾国效顺,朝廷之福也』。即令侍卫驰驿入奏,并缴归诚册印。   九月初一日,侍卫至京。朝廷召见,特加慰劳。因问澎湖克捷事情,侍卫披图指画,备言渡海艰难,蓝理等冒险进攻,凡两举而后得之。又言诸将士竭力用命,摧锋血战之苦;朝廷为之挥泪。因谕部臣曰:『闽师远出海疆,冒险剿寇,非滇黔陆地可比,论功再加一等』。朝廷又问台湾事,对曰:『臣至其地,视伪幼子未谙事,国事尽委于冯锡范、刘国轩。锡范懦而无断,低徊犹豫,其实无能为也。刘国轩倾心归命,挟以必从之势,故臣得毕事而归』。又问台湾形势,侍卫条对甚悉。问『提督重兵入险,得无有虑否』?对曰:『台湾兵既败之后,莫与共命者,但恐提督后至,〔议论不一,或至中变耳。若总督与提督能一心共济,事可万全。今提臣系督臣保举,必无异心,指日可定;如谓奔败之余,再奋螳臂,敢拒巨辙,必无之理』。上悦,自解所御龙袍并赋诗以赐提督,加授靖海将军,封靖海侯,以示酬庸焉。   八月十五日,施将军统率大师至台湾,百姓壶浆相继于路;海兵皆预制清朝旗号,以迎王师。十月十七日,侍卫自京回至军前,衔命申告,军民莫不以手加额。   部议以台湾番民杂处、山海要津,设总兵一员、副将二员统水陆官兵一万镇守之。设道官一员、一府、三县,以统治百姓及番众。府曰台湾府,附郭为台湾县,〕(馆藏抄本原缺数行,用海上见闻录之文补之,并加〔〕以示区别)。南路为凤山县,北路为诸罗县。建置既定,经画事竣。   十月初六日,世子克塽、冯锡范、刘国轩、何佑等并眷口登舟。   十一月初六日,至泉州。初七日,往福省进京。   十二月,总督姚启圣病死。   克塽至京,封为汉军公;弟克■〈与上土下〉准开牛彔;叔郑聪等俱以三品、五品官食俸,随旗。冯锡范、刘国轩俱封伯。国轩随补天津卫总兵,其子准开牛彔。   郑氏自丁亥年起,至癸亥年亡,共三世,三十七年。   附录一郑芝龙受抚(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卷七十六)   熹宗天启七年六月,海寇郑芝龙等犯闽山、铜山、中左等处。   芝龙,泉州南安县石井巡司人也。芝龙父绍祖为泉州库吏,蔡善继为泉州太守。府治后衙与库隔一街相望。芝龙时十岁,戏投石子,误中善继额,善继擒治之,见其姿容秀丽,笑曰:『法当贵而封』,遂释之。   不数年,芝龙与其弟芝虎流入海岛颜振泉党中为盗。后振泉死,众盗无所统,欲推择一人为长,不能定,因共祷于天,贮米一斛,以剑插米中,使各当剑拜,拜而剑跃动者天所授也。次至芝龙,再拜,剑跃于地,众咸异之,推为魁。纵横海上,官兵莫能抗,始议招抚。以蔡善继有恩于芝龙,因量移泉州道,以书招之。芝龙感恩,为约降。   及善继受降之日,坐戟门,令芝龙兄弟囚首自缚请命。芝龙素德善继,屈意下之。而芝虎一军皆哗,竟叛去。六年春,遂据海岛,截商粟。闽中荐饥,望海米不至,于是求食者多往投之。七月,劫商民船,势浸大,其党攻广东海丰嵌头村以为穴。芝龙乃入闽,泊于漳浦之白镇,时六年十二月也。   巡抚朱一冯遣都司洪先春率舟师击之,而以把总许心素、陈文廉为策应。鏖战一日,胜负未决。会海潮夜生,心素、文廉船漂泊失道。贼暗度上山,诈为乡兵出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遂大败,身被数刀。然芝龙故有求抚之意,欲微达于我兵,乃舍先春不追,获卢游击不杀。又自旧镇进至中左所,督师俞咨皋战败,纵之走。中左人开城门求不杀,芝龙约束麾下,竟不侵扰。   警报至泉州,知府王猷知其详,乃曰:『芝龙之势如此,而不追、不杀、不焚掠,似有归罪之萌。今剿难猝灭,抚或可行。不若遣人往谕退舟海外,仍许立功赎罪,有功之日优以爵秩』。兴泉道邓良知从之,遣人谕意。   怀宗崇祯元年春正月,工科给事颜继祖劾福建总兵俞咨皋下狱。初,巡抚朱钦相招抚海寇杨六、杨七等。郑芝龙求返内地,杨六绐其金不为通,遂流劫海上。继祖上言:『海盗郑芝龙生长于泉,聚徒数万,劫富施贫,民不畏官而畏盗。总兵俞咨皋招抚之议,实饱贼囊。旧抚朱钦相听其收海盗杨六、杨七以为用。夫抚寇之后必散于原籍,而咨皋招之海,即置之海。今日受抚,明日为寇,昨岁中左所之变,杨六、杨七杳然无踪,咨皋始缩舌无辞。故闽帅不可不去也』。疏入,逮咨皋下于理。   三月,禁漳泉人贩海。芝龙纵掠福建、浙江海上。   六月,兵都议招海盗郑芝龙。   九月,郑芝龙降于巡抚熊文灿。工科给事颜继祖言:『芝龙既降,当责其报效』。从之。   二年春二月,海盗李魁奇伏诛。魁奇本郑芝龙同党,芝龙忌之,击斩粤中。   夏四月,广东副总兵陈廷对约郑芝龙剿盗。芝龙战不利,归闽。不数日,寇大至,犯中左所近港,芝龙又败。寇夜薄中左所。   四年春正月,上召廷臣及各省监司于平台,问福建布政使吴旸、陆之祺:『海寇备御若何』?旸曰:『海寇与陆寇不同,故权抚之。但官兵狃抚为安,贼又因抚益恣,致数年未息』。上曰:『前抚李魁奇,何又杀之』?旸曰:『魁奇非芝龙比,即抚终不为我用。今钟斌虽抚,亦反侧不可保也』。上问:『实计安在』?祺曰:『海上官兵肯出死力,有司团练乡兵,多设火器,以守为战,剿之不难』。上问巡抚熊文灿,旸曰:『文灿才胆俱优,但视贼太易,故前有吉了之败』。祺曰:『锺斌与郑芝龙势不两立,七月闲斌扰福州,抚臣计诱往泉州。前闻抚臣同芝龙讨贼,僇其兄,贼遁去』。问广东布政使陆问礼,对曰:『广东海寇俱自福建至,舟大而多火器,兵船难近,但守海门勿令登陆,则不为害』。   五年冬十一月,海盗刘香老犯福建小埕,游击郑芝龙击走之。   六年夏六月,海盗刘香老犯长乐。   七年夏四月,海盗刘香老犯海丰。   十二月,总督两广熊文灿奏道将信贼目陷。时文灿令守道洪云蒸、巡道康承祖、参将夏之本、张一杰往谢道山招刘香老,被执。上以『贼渠受抚,自当听其输诚,岂有登舟往抚之理?弛备长寇,尚称未知,督臣节制何事』?命巡按御史确核以闻,已令文灿戴罪自效。   八年夏四月,福建游击郑芝龙合粤兵击刘香老于田尾远洋。香老胁兵备道洪云蒸出船止兵。云蒸大呼曰:『我矢死报国,亟击勿失』!遂遇害。香老势蹙,自焚溺死。康承祖、夏之本、张一杰脱归。   八月,香老家属六十余人、部属千余人至黄华,降于温处参军。   十三年秋八月,加福建参将郑芝龙署总兵。芝龙既俘刘香老,海氛颇息;又以海利交通朝贵,寝以大显。   十六年冬十一月,设南赣兵三千,以副总兵郑鸿逵统之。   十七年春正月,前兵科都给事中曾应遴荐副总兵郑鸿逵缓急可用,诏益南赣兵二千,命鸿逵镇守。踰年,鸿逵以舟师守镇江,我大清兵南下,溃归。郑芝龙降。   谷应泰曰:海上亡赖奸民多相聚为盗,自擅不讨之日久矣。盖以鱼盐蜃蛤商舶往来剽掠其间者累千金,利则乘潮上下,不利则啸聚岛中,俨然以夜郎、扶余自大,东南边徼益骚然苦之矣。   泉州人郑芝龙,筦库之子也。年未弱冠,为海寇颜振泉所掠。振泉爱芝龙状貌,因有宠。泉死,众推为魁。然而龙特饶智数,桀黠喜持两端,其它无绝殊者。   方其侵暴外洋也,输金于杨六,缓追于洪先春;黄巾未破于曹公,赤眉约降于光武,其持两端者一也。及其受抚内地也,私鬪则勇于魁奇,公战则怯于廷对;杀陈余于泜水,纵匡术于石头,其持两端者二也。又若拥兵闽越,援立外藩,定策功高,阖门横玉,而乃阴怀首鼠,百计沮军;滹沱既未合兵,东吴岂能遽下,居异人为奇货,以澶渊为孤注,其持两端者三也。又若关门既下,释甲入臣,居第京师,招摇海上,曾无麟阁之功,但比辽东之豕;隗嚣侍子而身反于外,延之在台而子更举兵,其持两端者四也。   夫奉先之失在于去就轻脱,故依建阳别背建阳,依董卓则背董卓;牢之之败在于天性反复,故附道子则反道子,附元显则反元显。今芝龙以盗贼之雄,挟遨游之智,而鹰眼不化,狼心已成,身在樊笼之中,志存江湖之上,一旦缓急,可得信乎?   然予又怪崇祯之初,芝龙既抚,锐意行金,织皮丹珀来目贾胡,明珠文犀至皆兼两,是以荐剡频上,爵秩屡败,坐论海王,奄有数郡。人但知元龟象齿都自淮来,而不知宝玉大弓原从鲁窃。若能却盗泉之水,则不至夺君子之器矣;说在孔子之对康子也。   附录二记荷兰人据台湾事(俞正变「癸巳类藁」一则)   万历中,台湾为日本倭所据。末年,荷兰红毛人自西洋来,欲据香山,不可,则据澎湖,又不可,乃南据美洛居及葛留巴。以鸦片烟诱葛留巴,葛留巴人俱臃腑不能动,役于荷兰。   既而荷兰聚集精锐,攻香山,战败,扬帆东走至澎湖。使人行重贿于福建巡抚,援意大里亚人居香山故事,以求澎湖必得。巡抚使人善谕之,则投日本于台湾,岁纳鹿皮三万,求台湾互市也。适日本倭居台湾者新奉天主教,遂许之,筑赤嵌城以居,今安平镇是也。   荷兰既得地,即数数与日本倭构争。倭既染其教,争不胜,尽属东去,愤甚,尽诛其人之习天主教者,并约束琉球。而荷兰据有台湾,置揆一王亦不汉东。   郑芝龙者,闽人也,为日本婿,家于台湾。日本之东归也,芝龙以舟楫人众横于海。大清顺治二年,芝龙自安平奉表降,其子成功逃入海。晚年,率舟师数百艘攻台湾,荷兰寡不敌,遂去而伺于葛留巴。台湾人犹有习其教者,曰「教册」,成功则尽除之。   康熙初,郑克塽降,廷议弃台湾。施琅力争曰:『是资荷兰也』!卒置郡县,功施至今。   附录三日本乞师记(黄宗羲「行朝录」一则)   明季海盗有周崔(鹤)芝者,福清人也。少读书不成,去而为盗于海。其人饶机智,尝往来日本,以善射名,与日本之萨摩岛主结为父子。日本三十六岛,每岛各有王统之。其所谓东京者,乃国主也;国主曰京主,拥虚位而已。一国之权,则大将军掌之;其三十六国王,则如诸侯之职。萨摩王于诸岛为最强,王与大将军为首尾。崔(鹤)芝既熟日本,故在海中无不如意。久之招抚,以黄华关把总稽察商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