菽园杂记 - 第 10 页/共 11 页

《剪灯新话》,钱唐瞿长史宗吉所作。《剪灯余话》,江西李布政昌期所作。皆无稽之言也。今各有刻板行世。闻都御史韩公雍巡抚江西时,尝进庐陵国初以来诸名公于乡贤祠。李公素著耿介廉慎之称,特以作此书见黜,清议之严,亦可畏矣。闻近时一名公作《五伦全备》戏文印行,不知其何所见,亦不知清议何如也。   前代称祖父、母为王父、王母,父母殁,称皇考、皇妣。今世无官者神主称府君,皆袭古式,而不知本朝有禁也。尝见题无官神主称处士,无封赠妇人《墓志》称硕人。盖处士本不可易称,必若严光、徐穉之流可也。今舍此则无以顺孝子之心。孺人在古,夫称其妇之辞,今既以为命妇封号,则不可僭。硕人既有出,又无碍,是可从也。   凡姓叶音摄,屈音橘,费音秘,盖音閤,雍去声之类,皆地名,古者因地受氏故也。今人多不知其姓之所从来,叶读作枝叶之叶,屈读作屈伸之屈,费读作费隐之费,盖读作概,雍读作平声。漕运之漕,本去声,《说文》“水转谷也”。平声者,水名。南京有济川卫,济本去声,此卫管马快船军,取若济大川用汝作舟楫之义。若济川、济阳、济宁等卫,济字皆上声,水名也。今虽士大夫多不能辨。   沈王府长史王庭,予同学友也。任国子学正时,病大便下血,势濒危殆。一日,昏愦中闻有人云:“服药误矣,吃小水好。”庭信之,饮溺一碗,顷苏。遂日饮之,病势渐退,易医而愈。杭州府通判王某,河间人。病腹胀,服药不效,梦人语云:“鬼蒺藜可治。”王寻取煎液饮之,痛不可忍,俄顷洞泄,迸出一虫,长丈余,寻愈。此二人殆命不当死,或有阴德,鬼神默祐之耶。   轮回酒,人尿也。有人病者,时饮一瓯,以酒涤口。久之,有效。跌扑损伤、胸次胀闷者,尤宜用之。妇人分娩后,即以和酒煎服,无产后诸病。南京吏侍章公纶在锦衣狱,七年不通药饵,遇胸膈不利、眼痛、头痛,辄饮此物,无不见效。   古人宗法之立,所以立民极、定民志也。今人不能行者,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盖古者公卿大夫世禄世官,其法可行。今武职犹有世禄世官遗意,然惟公侯伯家能行之。其余武职,若承袭一事,支庶不敢夺嫡,赖有法令维持之耳。至于祠堂祭礼,便已窒碍难行。如宗子虽承世官,其所食世禄,月给官廪而已,非若前代有食邑采地圭田之制也。故贫乏不能自存者,多僦民屋以居,甚至寄居公廨及神庙旁屋。使为支子者知礼畏义,岁时欲祭于其家,则神主且不知何在,又安有行礼之地哉!今武官支子家富,能行时祭者,宗子宗妇,不过就其家飨馂余而已。此势不行于武职者职者如此。文职之家,宗子有禄士者,固知有宗法矣。亦有宗子不仕,支子由科第出仕者,任四品以下官,得封赠其父母;任二品三品官,得封赠其祖父母;任一品官,得封赠其曾祖父母。夫朝廷恩典,既因支子而追及其先世,则祖宗之气脉,自与支子相为流通矣。揆幽明之情,推感格之礼,虽不欲夺嫡,自有不容已者矣。此势不行于文职者如此。故曰:非法之不立,讲之不明,势不可行也。知礼者,家必立宗,宗必立谱,使宗支不紊。宗子虽微,支子不得以富强凌之,则仁让以兴,乖争以息,亦庶乎不失先王之意矣。   成化二十二年八月十二日正午,天宇澄霁,皎无纤云。松江城郭之人,见空中驾一小舟,从东而西,又折而东,落序班董进卿楼上,市人从观者塞道。细视之,乃茭草所结。时进卿之父仲頫已患耳疮,乃曰:“此船来载我也。”疮果不疗而卒。张汝弼志其墓如此。   《西湖竹枝词》,杨廉夫为倡,南北名士属和者,虞伯生而下,凡一百二十二人,吴郡土二十六人,而昆山在列者一十一人。其间最有名,时称郭、陆、秦、袁,谓羲仲、良贵、文仲、子英也。陆本昆山太仓人。其称河南,盖姓原郡望耳。秦则崇明人,居太仓,崇明时属扬州,故称淮海。吕敬夫称东仓,即太仓。漫录廉夫原叙如左,以见吾乡文事之盛,有自来矣。   郭翼,字羲仲,吴之昆山人。博文史,不为举子业,专资以为诗。其诗精悍者,在李商隐间。风流姿媚者,不在玉台下也。   顾瑛,字仲瑛,吴郡昆山人,吴中世家也。喜读书,宪府试辟会稽教官,不就。筑室号可斋,以诗酒自乐,才性高旷,尤善小李诗及今乐府。海内文士乐与之交,推为片玉山人云。   袁华,字子瑛,吴郡昆山人。博学有奇才,自幼以诗名搢绅间。如“三峰月寒木客啸,丹阳湖深姑恶飞。”皆脍炙语也。又如“银杏树阴不受暑,蔷薇花开犹早春。”可称才子矣。   顾晋,字进道,仲瑛次子。好读书,性不爱浮靡,见趋竞者不与交,贞素自守,淡如也。字法古甚,其诗法有玉山之风云。   陆元泰,字长卿,吴之昆山人。先世故宋进士,以赀雄一邑。至长卿,不求显达,而专志书史,家声不坠焉。   顾元臣,字国衡,仲瑛之子。年少能读书,作诗俊爽,世其家者也。   顾佐,字翼之,仲瑛兄仁之子。好吟诗,时有惊人句,盖亦渐染玉山之习云。   张希贤,字希颜,吴之昆山人。读书儒雅,酷志作诗,好古物图画列左右,人间欲得之者,即便持去,毋所顾惜,趣尚可知矣。   陆仁,字良贵,河南人。明经好古文,其诗学有祖法,清俊奇伟,如《佛郎国进天马颂》、《水仙庙迎送神辞》、《渡黄河望神京》诸篇,缙绅先生莫不称道之。其翰墨法欧宿章草,皆洒然可观。   秦约,字文仲,淮海人。博学强记,不妄交。隐居著书,尤好吟咏《古乐诗》,如《精卫》、《望夫石》,律诗如《吴桓王》、《岳鄂王》诸篇,的的可传者也。   吕诚,字敬夫,吴之东仓人也。幼聪敏,喜读书,能去豪习,家有梅雪斋,日与文士倡和。其作诗故清绝云。   其余吴士则陈廉子平、沈右仲说、张简仲简、马稷民立、张田芸己、顾敬思恭、张守中大本、周南正道、陆继美继之、富恕子微、缪侃叔正、严恭景安、强珇彦栗、释椿大、年璞良琦也。   公廨,正厅三间,耳房各二间,通计七间。府、州、县外墙高一丈五尺,有青灰泥。府治深七十五丈,阔五十丈,州治次之,县治又次之。公廨后起盖房屋,与守令正官居住,左右两旁,佐贰官首领官居之。公廨东另起盖分司一所,监察御史、按察分巡官居之。公廨西起盖馆驿一所,使客居之。此洪武元年十二月钦定制度,大约如此。见《温州府志》。   初至嵊县,问嵊字之义,一庠生云:“四山为嵊,如四马四矢之义。”问其所出,云:“闻之前辈耳。”考之《县志》、《韵书》,皆不具此说。偶阅《苏州志》,齐张稷为剡令,至嵊亭生子,因名嵊,字四山。以此命字,必有出也。特读书未到古人耳。   司寇林公季聪为给事中时,有盛名。冢宰尹公同仁尝问汀州守张公靖之云:“自宣德以来,六科人物,公以何人为第一?”张以季聪为对。尹云:“叶与中当是第一人。”靖之尝为予道之。   古人称呼简质,如足下之称,率施于尊贵者。盖不能自达,因其足下执事之人以上达耳。后世遂定以天子称陛下,诸王称殿下,宰相称閤下。今平交相谓,亦称閤下,闻人称足下,则不喜矣。又如今人遇主事称主政,评事称廷评之类。此特换字耳,何轻重耶?至若给事中,与古中黄门、小黄门,监察御史与古绣衣直指稍不同。今闻称给事中、御史,辄皆不喜。大抵黄门、绣衣,随俗称呼犹可,施之文章记载,似不可也。   成化丙戌科至弘治辛亥二十六年间,同年虽存亡不一,通计束金者一百六十六人矣。故近时言科目之盛者,多以丙戌为称。然其间如罗伦上疏论李文达夺情起复之非,卒著为令。章懋、黄仲昭、庄昶谏鳌山烟火之戏,陆渊之论陈文谥庄靖之不当,贺钦、胡智、郑己、张进禄辈之劾商文毅、姚文敏,强珍之劾汪直、陈钺,皆气节凛然,表表出色。后来各科,多无此风。此丙戌之科所以为尤盛也。   同寮尝曾饮予官舍,坐有誉威宁伯之才美者。刘时雍云:“人皆谓王世昌智,以予言之,天下第一不智者此人也。以如此聪明,如此才力,却不用以为善。及在显位,又不自重,阿附权官,以取功名。名节既坏,而所得爵位,毕竟削夺,为天下笑。岂非不智而何?”坐客为之肃然。   宋与金人和议,天下后世专罪秦桧。予尝观之,桧之罪固无所逃,而推原其本,实由高宗怀苟安自全之心,无雪耻复仇之志。桧之奸有以窥知之,故逢迎其君,以为容悦,以固恩宠耳。使高宗能如勾践卧薪尝胆,必以复仇雪耻为心,则中原常在梦寐,其于临安偏隅,盖不能一朝居矣。恢复之计,将日不暇给,而何以风景为哉!今杭之聚景、玉津等园,云皆始于绍兴间,而孝宗遂以为致养之地。近游报恩寺,后山顶有平旷处,云是高宗快活台遗址。又如西湖吃宋五嫂鱼羹之类,则当时以天下为乐,而君父之雠置之度外矣。和议之罪,可独归之桧哉?   韵书分平、上、去、入四声,然上、去、入,皆平声之转耳。若支、微、鱼、虞、齐、佳、灰、萧、肴、豪、歌、麻、尤,此十三韵无入声。近有《切韵指南》一书,乃元人关中刘鉴所编。其书调四声,如云脂、旨、至、质、非、斐、费、拂、戈、果、过、郭、钩、苟、遘、谷之类,皆不知音韵而妄为牵合者也。盖质本真之转,拂本分之转,郭本光之转,谷本公之转耳。脂转质,非转拂,未为不可。但韵中他字,多转不去。况戈、果、过若转入声,当时谷,不当为郭。钩、苟、遘若转入声,当时革,不当为谷也。   书为六艺之一,书学不讲,亦士大夫一俗也。如周布政晟,其弟苏州同知冕;南京户部孙郎中{曰山},其弟会杭知县冕,皆不识冕字。又刊有删除之义,如随山刊木,井堙木刊,不刊之典之类是已。今人雕刻书版皆谓之刊,殊非字义。然宋人文字中,已有用之者,其来远矣。六书有谐声,梨之从利,榴之从留,桃之从兆,犹鹅之从我,鸭之从甲,鸡之从奚,可类推也。近世作《本草衍义补》者,曰榴者留也,梨者利也,若曰桃者兆也,则不通矣。当各言性味可也。   近尝行桐庐道中,见一妇隔溪哀诉人杀其夫。然溪深水阔,方思所以处之,左右以其病风云,不足问。予以为其声哀切,决非病风者。适有县官从行,遂免其送,令往取词以复。乃于潜民陈某,夫妇以弄猴乞食,暮投宿山家。其家业渔,兄弟俱未娶,同侍一母。见陈妇勤爽,将图之。夜说陈:“弄猴所得无几,吾渔日得利数倍,诘旦盍从吾试之。”旦果同出,及暮,兄弟同返,而陈不至。妇问之,云:“尔夫被虎衔去矣。”妇不信,号哭不寐。渔者母说以甘言,欲令为儿妇。妇不许,且言将诉之官,求夫所在。兄弟惧,乃并猴杀之,猴以弃之水,妇以埋之废冢中。逾二宿,妇复生,觉有人蹴其胁,大呼云:“明星至矣,何不走诉!”妇开眼昏然,犹不知身在何处。偶见容光之隙,有日透入,遂从隙攻溃而出,始知空椁中也。于是往来奔走,候俟上司如狂,人因谓病风云。至是,案令有司捕鞫之,猴亦复生,而适至其家。弄猴篾圈,尝投之火,火不能焚。皆得实状,渔者兄弟并论死。是亦非偶然也。近闻里俗传道,予尝听鬼诉冤,亲断其事若神明者,皆妄也。   松江山人沈宗正,每深秋设断于塘,取蟹入馔。一日见二三蟹相附而起,近视之,一蟹八跪皆脱,不能行,二蟹舁以过断。因叹曰:“人为万物之灵,兄弟朋友,有相争相讼,至有乘人危困而挤陷之者。水族之微,乃有义如此。”遂命拆断,终身不复食蟹。太仓张用良,吾妻兄也。素恶胡蜂螫人,见即扑杀之。尝见一飞虫罥于蛛网,蛛束缚之,甚急。一蜂来螫蛛,蛛避去。蜂数含水湿虫,久之,得脱去。因感蜂义,自是不复杀蜂。   ●卷十四   “种竹无时,雨过便移,多留旧土,记取南枝。”此种竹诀也。知此,则乡俗以五月十三日为移竹之候者,误人多矣。又云:“十人移竹,一年得竹;一人种竹,十年得竹。”盖十人移者,言其根柢之大,即多留旧土之谓也。《癸辛杂识》有种竹法,又以新竹成竿后移为佳。尝闻圃人云:“花木在晴日栽移者茂盛,阴雨栽移者多衰。今人种艺,率乘阴雨,以其润泽耳。”然圃人之说,盖有验者,不可不知。   吾乡布衣沈先生名玙,字孟温。洪武中,其家坐累谪戍云南之金齿。宣德初,归省坟墓。乡人以其经学该博,留教子弟。时年几六十,目已眚,终日端坐,与诸生讲解《四书》、《五经》,章分句析,亹亹不倦,微辞奥义,亦多发明。后还云南,所著有《稽言录》、《昆冈文稿》、《释奠议》。太仓在胜国时,昆山州治在焉,故多文学之士。后因兵燹,随州西迁。自设兵卫以来,军民杂处,人不知学。今文学日盛,固由学校作养之功。而其讲说来历,实先生有以启之也。其《释奠议》大略言:斯道肇于尧、舜,衍于禹、汤、文、武、周公,而折衷于孔子。然则由尧、舜而下,皆合祀于天子之学。天子之学有五,东曰东胶,西曰瞽宗,南曰成均,北曰上痒,而其中曰辟雍。盖上痒者,有虞氏之学也,居于北者,象五行之水,宜以尧、舜为先圣,稷、契为先师,而以建子之月行事。成均者,夏后氏之学也,居于南者,象五行之火,宜以禹为先圣,皋陶、伯益为先师,而以建午之月行事。瞽宗者,殷人之学也,居于西者,象五行之金,宜以汤为先圣,尹伊、仲虺、傅说为先师,而以建酉之月行事。东胶者,周人之学也,居于东者,象五行之木,宜以文、武、周公为先圣,太公望、召公奭为先师,而以建卯之月行事。辟雍居中,象五行之土,而孔子集群圣之大成,宜以孔子为先圣,颜子、曾子、子思、孟子、周子、二程子、张子、朱子为先师,而以辰戌丑未四建之月行事。其四代之贤者,各从祀于其学之两庑。自七十子而下,以及后世大儒,咸从祀于辟雍之两庑。然惟天子得以遍祀历代之先圣先师,而守令则唯祀孔子一圣、颜子至诸子九师而已。盖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封内山川,故唯天子得以遍祀天下之名贤,而其余皆不必祀,祀之则为僭且滥矣。近世金华宋濂作《孔子庙堂议》,颇合礼意,而惜乎犹有所未备也,故推广其说如此。先生自谓好礼之士,有能以此言请于朝,未有不从者,恐未必然。然此足以见其考古之学矣。   陈某者,常熟涂松人。家颇饶,然夸奢无节。每设广席,郩饤如鸡鹅之类,每一人前,必欲具头尾。尝泊舟苏城沙盆潭,买蟹作蟹螯汤,以螯小不堪,尽弃之水。狎一妓,为制金银首饰,妓哂其吝,悉抛水中,重令易制。积岁负租及官物料价颇多,官府追偿,因而荡产。乃僦屋以居,手艺蔬,妻辟纟卢自给。邻翁怜其劳苦,持白酒一壶、豆腐一盂馈之,一嚼而病泄累日。妻问曰:“沙盆潭首饰留今日用,何如?”某云:“汝又杀我矣。”   大臣进退,听望所系。而馆阁辅导密勿之地,居此者所系尤重也。近年阁老之去,自商文毅后,皆不以礼。寿光刘公一日朝退,将入阁,有校尉邀于路云:“免入,请回。”公径出,翌日辞。眉州万公之去,一大珰至阁下,摘去所佩牙牌,公遂出。舁夫以非时未至,徒行至朝房,借马归,遂辞。博野刘公之去,一内使至其家,促其疏辞。是在朝廷员失体貌,必诸公有以自取也。闻寿光以私受德王名酒,眉州以认皇贵妃同族,博野以撰张峦铁券文过迟,致嫌谤也。未知然否?   高皇尝集画工传写御容,多不称旨。有笔意逼真者,自以为必见赏。及进览,亦然。一工探知上意,稍于形似之外,加穆穆之容以进。上览之,甚喜,仍命传数本以赐诸王。盖上之意有在,它工不能知也。又闻苏州天王堂一土地神像,洪武中国工所塑。永乐初,有阖百户者除至苏州卫,偶见之,拜且泣。人问故,云:“在高皇左右日久,稔识天颜,此像盖逼真已。”   王继之,福建莆田人。为某官,壬午年死于国事。其死与方希直同,不可泯也。王良,河南人,以刑部左侍郎出为浙江按察使,是年阖室自焚。见《杭州志》。   《大学衍义》一书,人君修齐治平之术,至切至要,非迂远而难行者。其中三十九、四十卷《齐家之要》,历引前代宦官之事、忠谨之福仅八条,而预政之祸四倍其多。纵使人主知读之,左右其肯使之一见哉?苏人陈祚,宣德间为御史,尝上章劝读此书,上怒,逮祚及其子侄八九人,俱下锦衣狱,禁锢数年。上宾天,始得释。成化初,闻叶文庄亦尝言之,不报。近时邱祭酒先生濬,进所著《大学衍义补》若干卷,朝廷命刻板印行。其所补者,治平二事耳。愚谓能尽齐家已上工夫,则治平事业,皆自此而推之,虽无补可也。   京师有依托官府赚人财货者,名撞太岁,吴中名卖厅角,江西名树背张风,盖穿窬之行也。士人熟于嘱托公事者,此行亦忍为之。乡里前辈为显官,不入官府嘱事者,刑部主事吴凯相虞、进士郑文康时乂、吏部侍郎叶盛与中、刑部郎中孙琼蕴章、浙江副使张和节之而已。闻山东布政龚理彦文、福建副使沈讷文敏,皆端士,然皆卒官,予未之识也。   宋叶文康公时著《礼经会元》,于《周礼》大义多所发明。其言汉河间献王以《考工记》补《冬官》之缺,何异拾贱医之方,以补卢、扁之书,庸人按之,适足为病。且百工事,固非《周官》所可无,而于周公设官之意何补?况《秋官》有典端,玉人不必补可也。《夏官》有量人,匠人不必补可也。《天官》有染人,钟氏、■〈巾荒〉氏,虽阙何害?《地官》有鼓人,鲍人、韩人,虽亡何损?虽无车人,而巾车之职尚存;虽无弓人,而司弓矢之职犹在。匠人沟洫之制,已见于遂人;校人射侯之制,已见于射人。有如攻皮之工五,既补其三,而又缺其二,不知韦氏、裘氏,岂非《天官》司裘、掌皮之职乎?《周礼》无待于《考工记》,献王以此补之,陋矣。自《考工记》补《冬官》之后,先儒论议《周礼》者颇多,而未有为此说者,亦卓识也。   邱氏,苏人俞钦玉之妻也。钦玉,故刑部尚书士悦子,颇知书,而轻财好色。尝以邱无子,置妾七人,邱待之慈惠,而防之则严。每旦暮出入房闼,皆有节制。童子十五以上,不许入中门。成化间,钦玉游京师,客死教坊妓家。邱待众妾益厚,而制驭益严。丧甫终,存有其子者二人,余悉嫁之。二子皆遣为府学生,云:“吾待汝无厚薄,成否,汝之责也。”邱之父兄,皆不拘礼节之士,惧其有所窥,每至,必先出中门,延之别室饮食之。自钦玉死,家无妄费,而门无杂宾。俞氏已衰而复振者,皆邱之力也。   《杜律虞注》本名《杜律演义》,元进士临川张伯成之所作也,后人谬以为虞伯生所注。予尝见《演义》刻本,有天顺丁丑临川黎送久大序及伯成传序,其略云:注少陵诗者非一,皆弗如吾乡先进士张氏伯成《七言律诗演义》,训释字理极精详,抑扬趣致极其切当。盖少陵有言外之诗,而《演义》得诗外之意也。然近时江阴诸处,以为虞文靖公注,而刻板盛行,谬矣。其《桃树》等篇,“来行万里”等句,复有数字之谬焉。吾临川故有刻本,且首载曾昂夫、吴伯庆所著《伯成传》并挽词,叙述所以作《演义》甚悉,奈何以之加诬虞公哉?按文靖蚤居禁近,继掌丝纶,尝欲厘析诗书,汇正三礼,弗暇,独暇为此乎?杨文贞公固疑此注非虞,惜不知为伯成耳。嫁白诡坡,自昔难免哉。   近得《晦庵先生同年录》,因得以知宋科举之制。绍兴十八年二月十二日,锁院,敕差知贡举官一人,同知贡举官一人,参详官八人,点检试卷官二十人。十八日、十九日、二十日,引试诗赋论策三场,二十二日、二十三日、二十四日,引试经义论策三场。别试考试官一人,点检试卷官四人。二十三日,引试御试。敕差初考官三人,覆考官三人,详定官三人,编排官二人,初考、覆考点校试卷官各一人,续差对读毕克初、覆考同共考校官六人。四月十七日,皇帝御集英殿,唱名,赐状元王佐以下及第、出身、同出身共三百三十人释褐。当月十八日,赴期集所,纠弹三人,笺表五人,主管题名小录九人,掌仪二人,典客二人,掌计、掌器、掌膳、掌酒果各一人,监门二人。二十六日,依令赐钱一千七百贯。二十九日,朝谢。五月初二日,就法慧寺拜黄甲,叙同年。初五日,赴国子监谒谢先圣先师邹国公,立题名石刻于礼部贡院,赐状元王佐等闻喜宴于礼部贡院。第五甲第九十人朱熹,字元晦,小名沈郎,小字季延,年十九,九月十五日生。外氏祝偏侍下第五一兄弟无人一举娶刘氏。曾祖徇,故不仕。祖森,故赠承事郎。父松,故,任左承议郎。本贯建州建阳县群玉乡三桂里,父为户。   斗叶子之戏,吾昆城上自士夫,下至僮坚皆能这。予游昆痒八年,独不解此。人以拙嗤之。近得阅其形制,一钱至九钱各一叶,一百至九百各一叶,自万贯以上皆图人形,万万贯呼保义宋江,千万贯行者武松,百万贯阮小五,九十万贯活阎罗阮小七,八十万贯混江龙李进,七十万贯病尉迟孙立,六十万贯铁鞭呼延绰,五十万贯花和尚鲁智深,四十万贯赛关索王雄,三十万贯青面兽杨志,二十万贯一丈青张横,九万贯插翅虎雷横,八万贯急先锋索超,七万贯霹雳火秦明,六万贯混江龙李海,五万贯黑旋风李逵,四万贯小旋风柴进,三万贯大刀关胜,二万贯小李广花荣,一万贯浪子燕青。或谓赌博以胜人为强,故叶子所图,皆才力绝伦之人,非也。盖宋江等皆大盗,详见《宣和遗事》及《癸辛杂识》。作此者,盖以赌博如群盗劫夺之行,故以此警世。而人为利所迷,自不悟耳。记此,庶吾后之人知所以自重云。   阁老邱公《世史正纲》有云:佛氏入中国,始铸金为像,后又为土木之偶。后世祀先师亦以塑像,不知始何时。考史,开元八年,改颜子等十哲为坐像,则前此固有为塑像者矣。但先圣坐,而诸贤皆立,至是乃改立为坐耳。按晦庵先生《跪坐拜说》,闻成都府学有汉时礼殿,诸像皆席而地跪坐,文翁犹是当时琢石所为,尤足据信。及杨方子直入蜀帅幕府,因使访焉,则果如所闻者。且为仿文翁石像为小土偶以来,观此,则先圣先师之置像,盖自汉以来已有之矣。   种桕必须接,否则不结子,结亦不多。冬月取桕子舂于水碓,候桕肉皆脱,然后筛出核,煎而为蜡。其核磨碎,入甑蒸软,压取清油,可燃灯。或和蜡浇烛,或杂桐油制伞,但不可食,食则令人吐泻。其渣名油饼,壅田甚肥。   苎,每四五年一种,种须八九月去旧根,取当年旁生枝为佳。久不更种,到老根生白蚁伤之。种法,先锄地作沟,用污泥填壅,每沟约疏五六尺,或一尺。五月刈者名头苎,七月刈者名二苎,九月刈者名三苎。如茂盛,亦不须待至此月。及其未生旁枝,未生花,未遭狂风可也。若过时而生旁枝,则苎皮不长。生花则老,而皮粘于骨,不可剥。遭大风吹折倒,皮亦有断痕,而不佳矣。凡将刈,先以杖击去叶,然后刈之。落叶既壅于根,久而浥烂,到地亦肥,刈后,乘其未澡,以水沃之,剥重皮沤水中,一时取起,以铁刀戛去粗皮,阴干;若晒干,则硬脆不堪绩矣。雨后刈者,光润而佳。戛法以时,但一面著刀,以指按粗皮于刀上而抽取之。每一刈后,制苎稍暇,须灌粪一度,又以污泥覆之则肥,而收刈可以及时。大率织布以头苎为尚,二苎滋润而便于绩者耳,三苎尤劣。   五金之矿,生于山川重复高峰峻岭之间。其发之初,唯于顽石中隐见矿脉,微如毫发。有识矿者得之,凿取烹试。其矿色样不同,精粗亦异。矿中得银,多少不定,或一箩重二十五斤,得银多至二三两,少或三四钱。矿脉深浅不可测,有地面方发而遽绝者,有深入数丈而绝者,有甚微久而方阔者,有矿脉中绝而凿取不已复见兴盛者,此名为过璧。有方采于此,忽然不现,而复发于寻丈之间者,谓之虾蟆跳。大率坑匠采矿,如虫蠹木,或深数丈,或数十丈,或数百丈。随其浅深,断绝方止。旧取矿携尖铁及铁锤,竭力击之,凡数十下仅得一片。今不用锤尖,惟烧爆得矿。矿石不拘多少,采入碓坊,舂碓极细,是谓矿末。次以大桶盛水,投矿末于中,搅数百次,谓之搅粘。凡桶中之粘,分三等,浮于面者谓之细粘,桶中者谓之梅沙,沉于底者谓之粗矿肉。若细粘与梅沙,用尖底淘盆浮于淘池中,且淘且汰,泛飏去粗,留取其精英者。其粗矿肉,则用一木盆如小舟然,淘汰亦如前法。大率欲淘去石末,存其真矿,以桶盛贮,璀璨星星可观,是谓矿肉。次用米糊搜拌,圆如拳大,排于炭上,更以炭一尺许覆之。自旦发火,至申时住火候冷,名窖团。次用■〈火平〉银炉炽炭,投铅于炉中,候化,即投窖团入炉,用鞴鼓扇不停手,盖铅性能收银尽归炉底,独有滓浮于面。凡数次,炉■〈瓜句〉出炽火,掠出炉面滓。烹炼既熟,良久,以水灭火,则银铅为一,是谓铅驼。次就地用上等炉灰,视铅驼大小作一浅灰窠,置铅驼于灰窠内,用炭围叠侧,扇火不住手。初铅银混,泓然于灰窠之内,望泓面有烟云之气,飞走不定,久之稍散,则雪花腾涌。雪花既尽,湛然澄澈。又少顷,其色自一边先变浑色,是谓窠翻。烟云雪花,乃铅气未尽之状。铅性畏灰,故用灰以捕铅。铅既入灰,唯银独存。自辰至午,方见尽银。铅入于灰坯,乃生药中蜜陀僧也。   青瓷初出于刘田,去县六十里。次则有金村窑,与刘田相去五里余。外则白雁、梧桐、安仁、安福、绿绕等处皆有之。然泥油精细,模范端巧,俱不若刘田。泥则取于窑之近地,其他处皆不及。油则取诸山中,蓄木叶,烧炼成灰,并白石末澄取细者,合而为油。大率取泥贵细,合油贵精。匠作先以钧运成器,或模范成形。候泥干,则蘸油涂饰,用泥筒盛之,寘诸窑内,端正排定,以柴筱日夜烧变。候火色红焰无烟,即以泥封闭火门,火气绝而后启。凡绿豆色莹净无瑕者为上,生菜色者次之。然上等价高,皆转货他处,县官未尝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