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轩尺牍 - 第 5 页/共 10 页
一〇四、复王儆之
桂花香里,我驾扁舟;菊蕊黄时,君遗尺牍。捧霞牋而庄诵,恍挹芝眉;审莲社之多佳,藕舒葵臆。伏维二兄以读书读律之余,兼多艺多材之美;及锋而试,干将岂等于铅刀?韫椟而藏,太璞迥殊乎燕石。贮作王家之伟器,非徒盛府之元僚。如弟赋才碌碌,应世庸庸。前此援例纳赀,本属捕风捉月。且一官似芥,并无五斗之糈;而半职如匏,已负两肩之债。誉真过矣,愧何如之!
一〇五、复庆云少尉项
幽居斗室,视青莲幕不啻缁尘障也。得手书,顿开胸次。适以山左之警,文禀络绎,未暇走管城子于哦松署里。知我谅我,是所望于阁下。
弟自分菲才,谬思筮仕。去秋勉捐未入,竟以累重难行。留此系而不食之匏,已同弃而不甘之肋,如何!如何!
五纹添线,一阳生矣,香尉风流,定增胜概。弟近在咫尺,不啻对宇望衡;乃君限花疆,我牵嫁线,彼此间阻,餐梦徒劳,言念伊人,能无怅怅!
一〇六、劝陈诫新缓归
九峰信至,道足下有意南旋,何计之左也!足下驾游冀北,七载于兹,曰归曰归,情固宜尔。第砚田久旱,甫幸有秋;一年之耕,谅无多获,除却归程膏秣,所余能有几何?恐觅家园之乐,反贻困守之虞。不如再积锱铢,稍丰囊箧,然后扁舟归里,持紫蟹而剥青菱,未为晚也。恃爱直陈,伏维垂谅。
弟为捐事所累,敝庐业已转售,鱼辙本枯,雀巢又失,窘况可想而知矣!
一〇七、复沈孟养
久阻雁行,乍开鱼腹,喜故人之无恙,来兮清风;舒贱子之相思,慰兹秋水。独是三千客里,我已匏悬;早期十九人中,君应颖脱。何图落落,尚尔依人?岂竟寥寥,绝无知己?然金台骏骨,曾相赏于燕昭;赤水骊珠,终见收于象罔。虽故国之云山,堪萦蝶梦;而归程之囊箧,宜蓄蝇头。幸缓轻鞍,勿歌长铗。
弟才本谫陋,应世无方,运复颠连,仰天莫问。多累值多愁之境,同声增同病之怜。目前涸辙枯鱼,既未得饱衔香饵;此后寻巢小燕,更不知飞傍谁家。所以酒酣耳热之余,狂歌当哭;雨晦风凄之候,搔首自灰也。知荷关情,敢摅近况;倘逢邮羽,时惠德音。
一〇八、谢邵南湖
夏杪舟过峭帆亭,非叨良友之光,几为恶役所阻。尤承挚谊,留醉兰轩;蜡炬龙团,赠遗稠叠,纫佩何可言喻!返馆后,以居停作古,交案棼如,未遑泐谢。比来三径黄花,一樽红友,雅人深致,定将东阁作东篱矣。
弟以邓明府官清似水,累积如山,已在弥留,尚承顾托,以故滞留三月。今稍稍就绪,计日东归。将来半榻青毡,不知寄向何处耳。
一〇九、贺署正定太守李并荐友
新正快瞻五马,猥蒙延置青油;时以邓明府维挚甚坚,正如梁燕依人,难辞故垒,有负阁下殷殷求旧之思。比想熊轼新临,棠荫遍树,“郡人重得黄丞相,童子争迎郭细侯”,可为阁下载咏矣。
弟因家兄迎养衰慈,挈眷同往,到东小住,仍返盐山。舍甥杨翊明,赋闲日久,前以面承允荐。兹闻无极一缺,以原任曲阳公王宗枚题补,属在宇下,但得九鼎一言,撮合易易。舍甥学优而行谨,不致贻荐者羞也。
一一〇、慰天津太守李被议
薄游津淀,借庇棠荫者五六年矣。平日心维口颂,谓阁下之才猷治行,殆即古所称良二千石者;识拔有真,旦晚定邀荐擢。得省抄,乃知阁下忽有意外之议。天生伟人,不能寄屏藩,持节钺,以衣被群生;即此一麾出守,亦复中遭颠踬。此人人所扼腕,非独倾心有素者闻而错愕也。然皓魄当空,乍亏旋复,将来赴都引见,定荷殊恩。虽鹏翅之偶垂,岂鸿肩之就息?是则阁下所能自信,而亦湄可代为操券者。刻由山左返馆,尘砚久封,有需拂拭,未克躬趋铃阁,一罄下怀;惟日祝熊幰重来,为寒士大厦之庇耳。
一一一、贺天津太守李休官
读报章,示以不作入觐之举。湄固知阁下澹泊为怀,用舍行藏,不足撄其胸臆。从此五湖三径,得赋遂初。泉石之优游,远胜薄书之鞅掌矣。惟是风流云散,阁下即不以仕已关情,而湄追忆畴曩,重邀青睐,惟有旧恩忘不得,此心殊觉黯然耳。
一一二、戏陈笠山纳妾
足下为寻鸳侣,不远千里而来。正一斋喜续鸾胶,新人如玉。敬赠毛诗二句:“其新孔嘉,其旧如之何?”以告一斋,定均莞尔。
一一三、戏殷瑶圃负约
迥车过我之约,日久杳然;委员王公来,始知驾已遄返。何故丱兮城下,竟不停骖?见首不见尾,足下其犹龙乎!
一一四、戏胡商彝归里
“滞雨通宵又彻明,百忧如草雨中生。”今日心情,正复尔尔。得手书,以弟东归有阻,若为称快;岂知裴航仙度,自有蓝桥。足下泛舟言旋,固不致望洋而叹;所虑大呼小唤,应接不暇,转不若客窗一枕,得以安其清梦耳。
一一五、贺蒋镜函会试
旅食频年,亲朋久阔。顷于令妹倩处,询知驾驻都门,为来岁春闱计。足下以边孝先之经笥,兼江文通之笔花,曳紫纡青,自堪握券;转盼杏花春暖,定作金鳌顶上人矣。
弟碌碌依人,徒惭糊口;援例而谋薄秩,更不免为大雅所嗤。会当赴都掣签,不知赴选文结曾否到部?祈致贵居停代为查示。此行若果,则对芝宇而聆兰言,当在桂花清影中也。
一一六、谢沧州刺史周惠物
居停自省回,备稔颠末。顷知庆协元旋,益舒下念。惟是偶效寸管,何当重锡多仪?缫出三盆,绝好天孙之锦;携将两袖,还披君子之风。既戴德于弹冠,更邀荣于纳履。拜登嘉惠,感与愧俱。异日倾襟,再图面谢。
一一七、复胡商彝
物价前已致明,何又找寄?是区区者而必偿,不亦过乎?
足下返省有日,秋风半舫,清景宜人;欣羡私衷,不仅在调琴弄瑟间也。
一一八、贺陈笠山纳妾并托荐友
莲幕藏娇,其人如玉;倚香偎翠,乐何如之?
前书迟迟不报,情至者返若忘情,良以肺腑至交,相契在雁息鱼消之外,非敢慢也。
新秋风月,动定何如?仆以家住山左,陟屺之思时萦寤寐,中秋前作计归省,不知天假之缘,得以偷闲匝月否?
怀清舍侄,尚在株守。沽之沽之,是所望于足下。
一一九、谢张位金惠梨
前承惠寄货值,并贻家母棠梨,一诺不忘,可感可佩。
令舅于更阑到郡,恐重门下钥。当晚登舟,屈指行程,当距乡关不远矣。
弟本拟重九前赴馆,不意满城风雨,黄菊留人;以故佩得茱萸,始获就道。敝车羸马,行道迟迟;又以薄事,由济南观趵突泉而返;青毡依旧,无善可陈。惟念披衿倾对,《碧鸡》之雄辩纷来;踏月趋陪,红袖之余香共渍。甫联晨夕,乍隔东西,未免有情,能无惓惓!
一二〇、与邓馨圃
一车一笠,道左相逢,数语分衿,不胜怅惘!屡荷手书远及,意绪缠绵。感旧雨之多情,益停云之在念。祗以公私憧扰,南北迢遥,双鲤未将,良由于此。
五兄制行立品,寓才华于醇谨之中,譬诸璞玉浑金,含章蕴秀,宜乎先声所至,契合上游。客岁荣署下沙,调梅小试,已见一斑。而惠政所施,深入民隐,以故攀辕卧辙,父老留连。大僚推重贤能,自必授以繁要之区,俾资展布。行见隆隆直上,造福于吾淅者,正未有艾,当不仅理鹺奏最已也。
弟承令兄不弃,五载于兹,自愧庸庸,未能稍有匡益,惟实心实力四字,差堪自信。前岁谬思援例,本非肠肥脑满之秋,而作赤手空拳之举,支绌概可想见。适家兄以弟北居多累,招之使往,因将眷属移往东昌。每念高堂垂暮,捧檄难迟;乃以力有未遑,依然雌伏。始信强弩之末,即鲁缟亦莫能穿。以视吾兄快先著鞭,春风得意,相去奚止霄壤耶?
西子湖头,云山如画,公余览胜,逸兴何如?
一二一、复龚未斋托寄诗
音邮久疏,而公牍中时时得奉明教,则两地犹一室也。昨贻居停诗,圆洁如秋露,舒卷若青云,自古名士从军,才人入幕,靡不弄花月,纪山川,一时风流文采,后人读其诗,犹想见其为人;以方足下,何多让焉?拟效馆人之廋屦,恐蹈邻子之攘鸡;不得已浣诵再四,而始出献。惟默记芳草诗“池塘有梦生应早,庭院无人绿更多”一联,如玉液琼膏,津津齿颊间耳。
一二二、复周松涛
秋杪返自山左,得七月间惠寄之书。足下千人而英,有庾杲、王仲宣之蕴负;加以长卿四壁,又极萧条,是区区者何足以资展布?“自古稻粱多不足。”读少陵诗,每为感慨久之!贱眷于花朝后抵东,异乡团聚,未为不美;而日用应酬,所谓“彼善于此”则有之,未能大有所节。分发前已报捐,保阳庐舍,因此而去,又增百级债台;捧檄遥遥,尚难以岁月计也。
令兄有无就绪?近来得馆难,而欲得上友之平心则尤难!亦惟引少陵“只今鸡鹜乱为群”之句以自安耳。
一二三、与龚未斋
客冬抱牍而来,既费锦心,并饫珍馔。别后马首东指,承欢匝月,即又束装。正拟探访游踪,适秦含章有札致弟,道足下依红仍旧,高山流水,入耳同倾;既非弹之不调,何必碎之遽去耶?津盐带水,驿使时逢,折柳赠梅,勿虚所望。
一二四、还陈友徐银
道经历下,几阻穷途。深荷惠假朱提,得以脂车遄返;而羔羊美酒,饱饫莲芬,此谊犹时时在抱也。
弟于腊尽至家,灯宵后仍当赴馆。春盘甫醉,鸿爪难留。嫁线征衫,不胜惘惘!借款奉缴,祈收入。
一二五、戏告沧州诸友
前登蓉幄,辄扰郇厨。知己之谊隆矣,其如报琼无日何!归途至防家河,车陷泥淖,人亦坠入,无尺寸之肤不污焉。倘入画图,何殊墨泼?若申酒令,竞类泥塑,诸君得毋哑然一笑乎?
一二六、与梁又章
新正过扰春盘,旋即携眷出游。浮云一别,秋色将残。老表兄抚阶前之玉兰,栽幕裹之芙蓉,把酒掀髯,快当何似!
贱眷自抵东昌,日用虽可稍节;惟吾乡亲友,落落如晨星,愚弟兄负米遐方,不免势处孤立。中秋归省,适家兄自馆而回,十余年萍散蓬飘,小得团圆之乐。更喜慈帏康健,儿女平安,足以告慰戚爱。节后家兄回冠,弟亦仍返盐山。五载宾朋,本相浹洽;祗以民俗好讼,而郡友又喜吹求,置青毡于荆棘丛中,何复恋此鸡肋?弟束发游燕赵,谬承当道推许,行屐所至,鲜不为耐久之朋;今之遽思远行者,诚不欲作辕下驹,与耽耽者实逼处此也。
一二七、又托谋事
张别驾旋省,数行奉尘青览。孰意老表兄为弟鸣其不平,先辱赐教,自非至情关念,曷克至此!
弟素本寡谐,性复绝恶,求疵摘瑕,由此而来。究之山鬼伎俩,亦岂遂能为祟?惟家慈年届望七,又系病躯,问燠嘘寒,需人侍奉。家兄负米百里外,势不能晨夕相依。弟更隔省遥遥,经年一返,甫亲色笑,旋驾征骖;是以一度辞家,辄洒老人之泪。兹闻署历城徐大尹改调聊城。聊为东郡首邑;而兄与徐公,夙有金兰之契,彼处刑名,旧数名世,倘得仰借鼎言,近托一枝,俾衰慈免倚闾之劳,即游子释望云之感,纫佩何可言喻!至此地有舍表舅冯璞山接替,不虞秦无人也。
一二八、慰北城兵马司邓丧兄
士有被一日之容接,而荣逾登龙者,湄于阁下得之矣。湄生平碌碌,无所短长,承令兄春圃先生不弃,六载相依。昨至都门,阁下赐以阶前盈尺,已为万幸;不意重蒙枉顾,饫以郇筵,青睐所加,无微不至。自分赁佣觅食,报称无由;惟日祝阁下不次超迁,一麾出守,而湄得以驽骀下乘,供奔走于光风惠露之中,则此日仰炙斗山,未始非天假之缘也。
别后由潞河挂帆而下,洪流骇浪,几作波臣。廿五日到馆,不期令兄于廿九日逝世,牙琴绝响,流水无闻,追念平生,不胜感慨!阁下谊笃本支,自必倍深惨怛。然而荆枯鹤瘗,数实难回;况令侄继起多贤,亦可稍释雁行之痛矣。
一二九、谢朱松溪借银
雪泥鸿爪,游辙无凭;五六年来,徒深契阔。昨于都门把袂,真为意外之缘。而足下意气殷拳,无间畴昔。濒行几以旅囊告匮,致叹穷途,尤承惠借朱提,得免琴囊留滞,私衷感戢,何日忘之!
别后由潞河买棹而返,浮一叶于洪波急湍中,自分置身鱼腹,欲继青帘招领,绮馆烹鲜,恐此乐已成隔世;幸荷吉星遐照,得庆生还。记弟于六月廿五日到馆,敝东于廿九日逝世。甫离蛟窟,又失鸠巢;而宾主多年,一朝永诀,未免人琴之感!计日交案完竣,即拟东返;如山左不遇,仍作燕市闲人矣。挪项另容措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