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匮书后集 - 第 3 页/共 8 页

三月,召参议郑二阳于平台,问练兵措饷之计。对曰:『大抵额兵之设,原有额饷;但求实练,则兵不虚冒、饷自足用,是核兵即足饷也。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何益』!上问「措饷」。曰:『诸臣条奏尽收矣,在得其人。得人,则利归公家;否则,在私室』。上曰:『各处灾伤,奈何』。曰:『裁不急之官,亦可省费』;又曰:『臣见州县残破,急宜下宽大之诏,收拾人上』!上称善,擢二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四月,免高淳去年旱蝗田租,谕释轻系。时上颇于内庭建设斋醮,礼科给事中姜采上言:『宗社之安危,必非佛氏之祸福』;上不听。京城浚濠,广五丈、深三丈;给事中夏尚絅切谏,不听。 五月,出帑金三十万济饷,后偿之。山西按察副使魏士章请遣京官搜括天下钱粮充饷;从之。 六月,礼部尚书林欲揖请核僧道赡地、毁淫祠,括绝田助饷。 七月,戒午门、端门诸内臣延接朝士。 八月,故庶吉士郑鄤磔于市。鄤初选庶吉士,有直谏声,文震孟、黄道周皆与之游。当时欲借鄤以倾震孟、道周,谳驳逾重;而鄤居乡多不法,遂罹惨祸。降贼张献忠复叛于榖城,罗汝才九营并起应之;左良玉大败,失其符印。事闻,革总理熊文灿任,仍视事;降良玉职,戴罪杀贼。初,文灿与杨嗣昌深相结纳;嗣昌冀文灿成功,以结上知。文灿既偾,嗣昌内不自安,请督师南讨;上以隆礼劳遣之。 九月,免河南州县田租有差。时中外交讧,上念穷民罹灾,己卯、庚辰之间蠲贷屡下;而有司骫法,侵蠹如故。以内官监太监杜秩亨提督九门。 十月,彗星见,谕停刑。杨嗣昌至襄阳,入熊文灿军中;诏逮文灿入京论死,弃西市。嗣昌表左良玉为平贼将军。良玉所部多降将,嗣昌谓可倚以办贼,为请于上;故有是命。 十一月,流贼老回回、革里眼、左金玉、南营四股合二万人,分屯英、霍、潜、太诸山寨,突犯安庆、桐城诸路;辽将黄得功、川将杜先春屡战却贼,贼每避两军。贼多购蕲、黄人为间,或携药囊蓍蔡为医卜、或谈青鸟姑布星家言、或缁流黄冠、或为乞丐戏术,分布江、皖诸境觇虚实,时时突出焚掠;相持逾年,毒流四境。 十二月,北兵薄山海关,总督洪承畴出战,报军覆身没。上为辍朝恸哭,赠少保,予谥,荫一子世袭锦衣卫指挥使,加祭九坛;造祠关门,春秋致祭。 十三年(庚辰)正月,逮湖广巡抚方孔昭,命宋一鹤代之。 闰正月,督师杨嗣昌奏辟永州推官万元吉为军前监纪,从之。纪录卓异诸臣。苏州知府陈洪谧多逋赋,不预——寻削籍;松江知府方岳贡亦以逋赋,夺官。命巡城御史煮粥赈饥。发帑金八千赈真定。谕户部以保定、永清等郡县刍粮给畿南饥民,抵秋以偿。发帑金六千赈山东。 二月,风霾亢旱,下诏求直言。平贼将军左良玉大破张献忠于太平县之玛瑙山,献忠精锐俱尽,止骁骑千余自随,遁走兴、归山中;寻自盐井、兴、房界上。左良玉屯兴安、平利诸山,连营百里;诸军惮山险,围而不攻。献忠得以休息,养疮痍、收散亡,兵复振;遂与罗汝才、过天星等七股入蜀。 三月,分赈畿南二万金。是月雨,免两河积逋;其灾甚者,缓征之,免八年、九年十之三。宿州、沭阳、通州等县灾,免逋赋有差。策贡士于建极殿,赐魏藻德第一。先是,上召贡士四十八人于文华殿,上问边隅多警,何以报仇雪耻?藻德对曰:『使大小诸臣皆知所耻,则功业自建』;娓娓数百言。藻德,通州人,更自言戊寅守城功;上心识之,得拔第一。诏撤各镇内监还京。督师杨嗣昌次荆门,立大剿营、上将营。 四月,罢郧抚王鳌永,以袁继咸代之。命考选大典须科贡兼取,以收人才之用;已而以吏部考选不列举贡,遂命贡士并岁贡士二百六十三人俱补部寺司属、推官、知县,不为例。江西巡抚都御史解学龙荐举布政司都事黄道周,上以道周党邪乱政、学龙徇私滥举,俱逮下理,廷杖论戍;户部主事叶廷秀请宽之,并杖削籍。监生涂仲吉发愤上书,上怒,下狱杖戍。 五月,上以两京及山东西、河南、陕西各处告饥,命地方有司设法赈济,招徕流徙;抚按躬行州县,定殿最以闻。召九卿科道于平台,问守边、救荒、安民三事。通政使徐石麒以「守边在农战互用,救荒在劝民输粟,安民在省官用贤」对;上是之。 六月,大学士薛国观罢。初,国观以温体仁援,得入阁;同官六人皆罢,独国观秉政至首辅,上颇向用之。至是,因拟谕失旨议处,致仕。刑科给事中袁恺劾国观纳贿有据,并及吏部尚书傅永淳、待郎蔡奕琛等,遂下镇抚司讯。初,上召国观,语及朝士婪贿;对曰:『使厂卫得人,朝士何敢黩货』!东厂太监王化民在侧,汗出浃背;于是专侦其阴事,以及于败。下左副都御史叶有声于狱,以通贿国观也;时株连颇众。 七月,发帑金三万赈顺天、保定。张献忠既西,罗汝才屡为官军所败势孤,率党走合于献忠,共谋渡川西。诸将贺人龙、李国奇、张应元、汪云凤、张奏凯等会师击之,应元、云凤营于夔之土地岭待人龙兵,三檄不至。初,督师嗣昌以左良玉跋扈难制,而人龙屡破贼有功,请以人龙代良玉,佩将印。既而以良玉玛瑙山捷,度未可动,复奏留良玉佩印如故;别加人龙总镇衔,须后命。人龙初闻大将之拜,踊跃动三军;既报寝,乃怏怏。良玉知其故,意深恨之。故当献忠之遁归,千余残寇可尽,乃良玉以夺印怀惭、人龙复以归印觖望,遂逡循不复深入,致献忠复炽;皆嗣昌失两帅之心,玩寇故也。 八月,发仓粟赈河东饥民,帑金三万赈真定、山东、河南饥民。 九月,谕灾荒停刑;又恐人心肆玩,其事关封疆及钱粮、剿寇者,限刑部五月具狱。御史魏景琦论囚西市,御史高钦舜、工部郎中胡琏等十五人已论辟;忽内臣本清衔命驰免,因释十一人。明日,景琦回奏被责,下锦衣狱;盖上以囚或有声冤者,停刑请旨,景琦仓卒不辨也。 十月,出帑金万两,市旧棉衣二万给京师贫民。 十一月,流贼张献忠、罗汝才破剑州,渡绵河而西;督师监军万元吉以总兵猛如虎为正总统、张应元为副总统,屯兵安岳城下,以遏贼归路。 娟娟羣松下有漪流晴雪满汀隔溪渔舟可人如玉步屧寻幽载瞻载止空碧悠悠神出古异澹不可收如月之曙如气之秋 十二月,贼走攻泸州,城陷。泸州三隅皆陡绝临江,止立石站一路可北走;贼既走绝地,元吉谋以大兵自南捣其老营,伏兵旁塞险要,蹙贼北窜永州,逆而击之。兵至,贼营先移渡南溪;官军隔水,追之不及。 十四年(辛巳)正月,故大学士薛国观奏辩袁恺诬奏出于礼部主事吴昌时主使,上不听。流贼李自成破河南府,焚福王宫殿;福王及世子俱缒城走。次日,自成迹福王所在,执之,并执前兵部尚书吕维祺。维祺遇王于西关,谓王曰:『名义甚重,毋自辱』!王见自成,色怖,泥首乞命;自成责数其失,遂遇害。贼置酒大会,以王为,杂鹿肉食之,号「福禄酒」。维祺骂贼,不屈死。世子逸走,遇乱兵劫之,裸而奔于怀庆。是时群盗辐辏,自成自称闯王,雄诸贼。变闻,上震怒,逮总兵王绍禹磔之,籍其家。 二月,张献忠、罗汝才走宣城,侦襄阳无备,简二十骑持符伪为官兵,夜至城下。守者验符信,启关。贼既入,挥刀大呼,杀门者。城中先伏贼百余,俱起应之;城中大乱,门洞开,贼大队驰至。知府王承曾突围走,兵备副使张克俭、推官郦曰广死之。贼焚襄王府,执襄王;献忠据坐王宫,坐王堂下,劝之以卮酒曰:『吾欲断杨嗣昌头,而嗣昌远在蜀;今当借王头,使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其努力,尽此一杯酒』!因缚王杀之,投尸火中。福清王常澄逃免;潜遣人索王尸,已烬,仅拾颅骨数寸以归。贼杀宫眷并贵阳王常法,尽掠宫女,发银十五万以赈饥民。襄阳守兵数千、军资器械山积,尽为贼有。平贼将军左良玉、郧抚袁继咸发兵驰援,贼渡江而走。 三月,督师大学士杨嗣昌自缢于军。嗣昌以连失二郡、丧两亲藩,度不免,遂自尽。监军万元吉自署行营,命猛如虎驻蕲、黄,防献忠东逞。上以襄阳失陷,左良玉违制避贼,削职、戴罪剿寇;逮郧抚袁继咸入京。进陕西总督丁启睿兵部尚书,代杨嗣昌督师讨贼;启睿督秦师至潼关。 四月,召前大学士周延儒、张至发、贺逢圣入朝。至发辞不出,逢圣不久以病归。初,延儒既罢,丹阳监生贺顺、虞城侯氏共敛金属太监曹化淳等营复相。至是,得召用;主事吴昌时之力居多,延儒德之。左良玉自襄阳进击李自成至南阳,自成北出,屯于卢氏。贡士牛金星向有罪,当戍边,降于贼,自成以其女为妻;金星荐卜者宋献策善河洛数。献策长不满三尺,见自成,献图谶云:「十八孩儿,当主神器」。自成大喜,拜军师。 五月,赦兵部尚书傅宗龙出之狱,以右侍郎都御史督陕西兵讨贼。 六月,故刑部右侍郎蔡奕琛狱中上言:『去夏六月,同邑诸生倪襄——为庶吉士张溥门人,归语知县丁煌,夸溥大力,可立致人祸福,因言及臣旦夕必逮;未几而王升彦果劾臣矣。一里居庶常,结党招权,阴握黜陟之柄,从所未闻』。上令丁煌指证,下倪襄于狱。 八月,左良玉大破张献忠于信阳,斩其首将沙贼,夺其马万余,降众数万;献忠负重创,易服夜遁:良玉军声大振。故大学士薛国观有罪,赐死。国观性褊刻,自佥宪骤登政府,温体仁实荐之。上常忧用匮,国观对以「外则乡绅,臣等任之;内则戚畹,非出自独断不可」。因以李武清为言;遂密旨借四十万金。李氏尽鬻其所有,追比未已。戚畹人人自危,因皇子病,倡为九连菩萨之言云:『上薄待外戚,行夭折且尽』!上大惧。国观又忤太监王化民,遂败。辛酉,上幸太学——以重修告成也,正一真人张应京请扈从临雍;先期,司礼监太监王德化奉命率群臣习仪于太学:时比之唐鱼朝恩讲经、元李邦宁释奠事。 九月,陕督傅宗龙率兵四万次新蔡,与闯贼遇;裨将贺人龙、虎大威皆战败,走陈州。宗龙穿堑筑壕以拒,贼亦穿壕二重以困之。宗龙兵食尽,徒步率散卒走;至项城,贼追之,被执。至城下,勒宗龙呼门。宗龙骂曰:『我大臣也,杀则杀耳,岂能为贼诈城以缓死』!贼劈其脑,死城下。事闻,诏复兵部尚书、太子太保。 十月,特设裕国足民奇谋异勇科,「咨访征辟,称朕破格旁求之意」。太监刘元斌、卢九德率京营兵与总兵周遇吉、黄得功合追贼于凤阳,及之。元斌留四十日不进,城门昼闭,纵诸军大掠,杀樵汲者以冒功;已而欲攻城,索赂乃免。 十一月,禁朝臣私探内阁、通内侍;于是待漏俱露立,毋敢入直舍。陕西巡抚都御史汪乔年率马步三万,总兵郑家栋、牛成虎、贺人龙将之,趋河南。先是,乔年于陕西发李自成祖冢,得小蛇,即斩蛇以徇;誓师,兼程进兵,以轻骑万余抵郏县。时襄城新破,乔年迟疑不敢进;襄城贡士张永祺率邑人出迎,官军屯于城下。自成闻之,解郾城之围,来迎战。乔年安营未定,有二将先逃,官军大溃;贼乘之,一军尽覆,乔年以百人入城居守。五日,襄城复陷,乔年自刎未殊,被执见杀。自成深恨诸生,遂劓刖百九十人;又购永祺,匿免,屠其族人九家。自成乘胜破南阳,总兵猛如虎死之,唐王遇害;杨文岳屯杞县,丁启睿屯汝宁。太监刘元斌率京军救河南,闻南阳陷,乃拥妇女北去;俄上命御史清军,元斌仓皇悉沈之于河。 十二月,戍黄道周、解学龙。谕停内操,随罢提督京营内臣。李自成连陷淆州、许州、长葛、鄢陵;鄢陵知县刘振之自刭死之。自成、汝才合兵陷禹州,徽王遇害。复图开封,巡抚高名衡、总兵陈永福等竭力守御。周王贮库金于城头,禽一贼者予百金、斩一首者五十金、战殁者恤其家五十金、伤者以轻重为差,杀贼甚众;永福射中自成左目。自成屯朱仙镇,邓州知州刘世振死之。 十五年(壬午)正月朔,上朝毕,召大学士周延儒、贺逢圣、谢升入殿;曰:『古圣帝明王,皆崇师道。卿等,朕之师也;宗社奠安,惟诸先生是赖』!命东向立,上降座西向揖之;各媿谢。上从御史杨仁愿言,谕东厂所缉止谋逆、乱伦,其作奸犯科,自有司存;并戒锦衣校尉奉使需扰。李自成攻开封益急,起孙传庭兵部侍郎,总督陕西兵剿寇。 二月,发帑金二万赈山东,免直省十二年以前税粮,有司混征者罪;百姓欢呼称庆。 三月,李自成合群盗八十万围陈州,兵备副使关永杰率士民死守。贼周围四十里,更番进攻;永杰力竭城陷,战死城上。乡绅崔泌之、举人王受爵等咸手刃数贼,被执,骂贼死。贼怒,屠陈州。上命成国公朱纯臣同浙江提学副使王应华修孝陵及泗州、凤阳祖陵;三百年枯木大至数十围者,发掘殆尽。 四月,礼科给事中倪仁祯上言:『臣等初拜官,例候阁臣谢升;言及兵饷事,忽曰:「皇上自用聪明,察察为务,天下俱坏」。升位极人臣,敢归罪天子如此』!上怒,命削升籍。周延儒奏词臣一员佐兵部;从之,着为令。免四川贡扇三年。宥马士英,起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提督凤阳。士英初抚宣、大,以总监王坤论罪;故太常少卿阮大铖为营救,得起用。陕督孙传庭檄召诸将于西安,固原总兵郑家栋、临洮总兵牛成虎、援剿总兵贺人龙各以兵来会。传庭大集诸将,缚人龙坐之旗下而数之曰:『尔奉命入川讨寇开县,噪归。猛帅以孤军失利,献贼出柙,职尔之由。尔为大帅,遇寇先溃,致秦督、秦抚委命贼手,一死不足塞责也』!遂命斩之,诸将莫不动色。因以人龙兵分隶诸将,刻期进讨。人龙,米脂人,初以诸生效用,佐督、抚讨贼,屡杀贼有功;总全陕兵;叛将剧贼多归之,人龙推诚以待,往往得其死力。襄城之役,朝廷疑人龙与贼通,密敕传庭杀之。贼闻人龙死,酌酒相庆曰:『贺风子死,关中落吾手矣』!张献忠陷舒城,时舒城无令,参将孔庭训以兵千人同编修胡守恒率民共守;七阅月,廷训降于贼,勾贼攻城。守恒倡舒人死守,贼以洞车穴城,穿者数处,守恒督军民补塞之。贼射书胁降,守恒燔其书于城上。越三日,城陷;贼执守恒,刃其腹,被数十创以死。献忠屯舒城,改曰「得胜州」。 六月,免开封、河南、归德、汝州去年田租。谕各省直停刑三年。进蒋德璟、黄景昉、吴甡东阁大学士,且责吏部:『会推大典,自当矢公矢慎!今称诩徇情,如房可壮、张三谟、宋玫并与推举,此岂大臣之道』!次日,召廷臣于中左门赐馔,上青袍,皇太子、定王、永王绯衣侍。上诘吏部尚书李日宣曰:『朕屡谕「诸臣有宁背君父,不背私交;宁隳职业,不破情面」两语。昨枚卜犹滥举如此,况其他乎』!日宣奏辩。上又责吏科都给事中章正宸、河南道御史张&9195&。阁臣力为救解,不听。明日,下日宣等六人于理;日宣等戍边,可壮等削籍。命侯恂以兵部侍郎总督援剿官兵讨贼,与孙传庭协力援开封。 七月,以司礼太监齐本正提督东厂、王承恩提督勇卫营。贼围开封,守臣告急;诏援剿总兵许定国以山西兵渡河援之,定国兵溃于覃怀。时督师丁启睿、保督杨文岳合左良玉、虎大威、杨德政、方国安诸军次于开封朱仙镇,启睿督诸军进战。良玉曰:『贼锋方锐,未可击也』!启睿曰:『汴围甚急,岂能持久;必击之』。诸军不听。左良玉以其兵南走襄阳,诸军相次而走。督师营乱,启睿、文岳俱奔汝宁。贼渡河逐之,追奔四百里,丧马骡七千;兵数万俱降贼,启睿敕书、印剑俱失。事闻,诏逮启睿下狱、文岳革职听勘。 八月,刑部尚书郑三俊改吏部尚书、范景文改刑部尚书,进刘宗周左都御史。刑科右给事中陈启新匿丧被劾,下抚按讯之;寻遁。召还黄道周,仍任少詹事。时周延儒承上眷最深,凡上怒莫能回,延儒能片言解纷。先是,道周在狱,人谓必不可救;延儒以微词解之,得减放。至是,见上,偶言及『岳飞自是名将;然其破金人事,史或多溢辞。即如黄道周之为人,传之史册,不免曰:「其不用也,天下惜之」』!上默然。甫还宫,即传旨复官。 九月,开封困久,城守不支。巡抚高名衡、推官黄澍以开封北枕黄河,恃引河水环濠,用以自固。更见贼垒卑下,思决堤;势如山岳,自北门入,穿东南门出,水骤高三丈,士民溺死数十万。巡抚高名衡、陈永福咸乘小舟至城头,周王府第已没,从后山逸出西城楼,率宫眷及诸王露栖城上,雨中七日。督师侯恂以舟迎王,总兵卜从善以舟师至城上;推官黄澍从王乘城,夜渡达达堤口,诸军列营朱家寨。贼乘高据筏,以矢石击汴人之北渡者。城中遗民尚余数万,贼浮舟入城,尽虏以去;河北诸军,以大炮击沈其前锋,夺回子女五千人。旧河故道,清浅不盈尺,归德隔断在河北,邳、亳以下皆被其灾。开封一城屋庐宫殿,尽属波臣;断垣矗水上,数堞隐见而已。黄澍以守御功,诏授御史。孙传庭率兵至南阳,李自成逆之,传庭设三伏以待。贼溃东走,诸将追之,斩首千余级;贼尽弃甲仗军资于地,官军争取之,无复步伍;贼反兵乘之,官军大败,丧材官将校七十有八人,贼倍获其所弃辎乘。传庭以兵败,上书自劾;诏传庭图功自赎。是月,诛兵部尚书陈新甲。初,周延儒为营解甚力,因奏国法「大司马,兵不临城不斩」。上曰:『僇辱亲藩七,不甚于薄城乎』?不听。 十月,诛司礼太监刘元斌。赐京师贫民米布。 十一月,周延儒荐大学士王应熊自代。已而延儒败,上知其非,入朝陛见请老,许之。发帑金十万资饷。 闰十一月,诏曰:『比者灾害频仍,干戈扰攘,宵旰靡宁;皆朕不德所致也!自今日始,朕敬于宫中默告上帝,戴罪视事,以赎罪戾』。下礼科给事中姜采于理。先是,上戒谕言官,又时有匿名书「二十四气」之说,隐诋朝士。采言:『诽语腾谤,必大奸巨憝恶言官而思中之;谓不重其罪,不能激皇上之怒、箝言官之口。后将争效寒蝉,壅闭天听,谁向皇上言之哉』?上怒,立置之狱。上召廷臣于中左门,问御敌及用督、抚之宜。左都御史刘宗周曰:『使贪使诈,此最误事;为督、抚者须先极廉』。上曰:『亦须论才』。宗周退。御史杨若桥举西洋人汤若望演习火器。刘宗周进曰:『唐、宋以前,用兵未闻火器。自有火器,辄依为劲,误专在此』。上色不怿曰:『火器,终为中国长技』。命宗周退。群臣以次对,上色解。宗周又进,请释姜采、熊开元;云厂卫不可轻信,是朝廷有私刑也。上遽怒,仰视屋梁曰:『东厂锦衣卫俱为朝廷,何公何私』?宗周抗论不屈。左副都御史金光宸言宗周无他意;上益怒责。宗周免冠谢,徐起退。先是,行人右司副熊开元求独对,召入德政殿。开元所奏,大抵摘周延儒之失;上怒,下镇抚司诘主使。延儒引退,手敕慰留。初,开元出朝,礼部仪制司主事吴昌时力沮之,虽补牍未敢尽;在狱列款具奏,镇抚司格不以闻。寻廷杖姜采、熊开元,仍下镇抚司;刘宗周削籍,金光宸降调。吏部尚书郑三俊、刑部尚书徐石麒各疏救,不听。贡士祝渊奏宽刘宗周,下渊于刑部狱。吏科都给事中吴麟征等疏救采、开元,不听。徐石麒罢;以采、开元竟具狱,不廷讯也。开元至十七年始释狱,采戍边。李自成围汝宁,城陷,执总督杨文岳、分巡佥事王世琮于城头。文岳、世琮厉声骂贼,贼怒,缚文岳、世琮等以大炮击之,洞胸糜骨以死。世琮初授河南推官,屡却贼,射矢贯耳不动,号王铁耳。贼屠士民数万,燔烧邸舍无遗,掠崇王由樻及世子诸王妃嫔以行。 十二月,贼逼荆州;偏沅巡抚陈睿谟弃荆州,奉惠王走湘潭。先是,北骑进口破蓟州至山东,连破济南、兖州诸府,德王、鲁王俱遇害。总督赵光抃与敌战于罗山,大败,折兵二万;周延儒抑不以闻。敌势猖獗,延儒自请行边视师,上饯之午门。是时京师戒严,数百里无行踪。起祁彪佳为河南道御史,单骑至京陛见;上慰劳之。彪佳疏救刘宗周;上怒甚,责彪佳回奏。彪佳复奏释圣怒以开言路;上意解,不之罪。起倪元璐为兵部右侍郎,兼程至京,即日召对。元璐面奏守边事宜,上褒美之。上以首辅陈演荐,升元璐为户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南人无为户部者,上破格用之;再辞,不允。 十六年(癸未)正月,李自成围承天,知府开门迎贼。巡抚宋一鹤时守城,下城巷战,手刃贼数人,死;钟祥知县萧汉自经死。改承天府曰「扬武州」。发显陵;大声起山榖,若雷震,贼惧而止。自成攻郏县,知县李贞婴城死守。及破,纵兵大杀;李贞大声叱贼曰:『驱百姓死守,知县也;妄杀何为』!骂贼不已。自成怒,碎磔之。诏停会试,期以本年十月举行。 二月,督师阁部周延儒至关门,敌饱扬去,陆续出口,畏不能堵截;受经略范志完贿,尾其后,放空炮数声。北兵于沿途驿步、城墙大书「官兵范免送」!天下笑之。 三月,免直隶、山东残破州县去年田租。改礼部仪制司主事吴昌时为吏部文选司主事,署郎中事。昌时好结纳,通司礼太监王化民等,欲转铨司;吏部尚书郑三俊尝以问乡人徐石麒,答曰:『君子也』。三俊遂荐于上。盖石麒畏昌时机深,故誉之;而三俊不知也。 四月,京师解严。始举计典,至二十八日大察,二十九日挂榜;例转给事中范士髦等四人、御史陈尽等六人。故事:例转一科二道;吴昌时特广其数,意胁台省,为驱除地也。河南道御史祁彪佳刻吴昌时紊制弄权,山东道御史徐殿臣、贺登选各疏参之。 五月,吏部尚书郑三俊以荐吴昌时,引咎罢。大学士周延儒放归。给事中郝絅复劾『吏部郎中吴昌时、礼部郎中周仲琏窃权附势,纳贿行私;内阁票拟机密,每事先知。总之,延儒天下之罪人,而昌时、仲琏又延儒之罪人』。御史蒋拱宸、何纶交劾之。进修撰魏藻德为礼部右侍郎兼东阁大学士。阅京营刀甲车矛于观德殿,命勋武臣子弟骑射。以内官监太监王之俊提督京城巡捕练兵。上召保定巡抚徐标入对。标曰:『臣自江淮来,数千里见城陷处,固荡然一空;即有完城,仅余四壁。蓬蒿满路,鸡犬无声,曾未遇一耕者。土地人民,如今有几!皇上亦何以致治乎』!上欷歔泣下。标又言屯田及车战诸策,上善之。是月,给事中吴甘来上言:诸抚臣借名「护藩」,实弃城走;乞敕谕各藩并核王永祚等弃城之罪。上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