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传信录 - 第 16 页/共 17 页

旧辅臣贺达圣,献贼既陷麻城,遂从鸭蛋洲渡江,掠武昌境,武昌大震。宗绅出郭以逃,或闭户深匿。江夏旧辅臣贺达圣短衣徒步,碎首楚藩,丐金钱为守御计。旦夕登城,与守城士卒共卧起、饮食、城陷,达圣整衣冠北面,再拜。贼执之,逢圣从容言曰:『我朝廷大臣,不得辱我』!献亦重之。称之曰:「贺佛」,推之使去。逢圣又向北拜痛哭,投入墩子湖死。时十六年五月也。冬十有一月二十二日,巡按黄澍得其尸于湖,颜色如生,具棺殓,盖百七十日矣。   署江夏县事徐学颜,贼至,守御不遗力。城陷,学颜持刀格斗,左臂为贼所断,右臂尚持刀不扑。骂不绝口,贼支解之。   巡江都司,朱士鼎,为人胆气绝伦,晓习兵法。献攻武昌,获之,甚喜,授之以伪总兵,不从,戟手骂贼。去其右手,以左手染血洒贼,又去其左手。弃江滨而去。鼎不死,尚能缚笔于臂作楷书,巡抚上疏以闻。   巡抚宋一鹤,字鹤举,北直苑平人,庚午科乡荐。承天陷,一鹤自刎。幕客沈孟在焉,遂殓其尸。   锺祥县知县萧汉,字象石,江西南丰人,丁丑进士。被执,不屈。贼不忍杀,羁之空室,不食数日,题诗于壁而死。贼钦其忠,具棺殓之。   推官蔡道宪,十六年八月,献陷长沙,自抚臣以下皆窜,推官蔡道宪独不去。贼执之,劝之降,不屈。令叛将尹先民说之,宪骂贼三日夜,不绝,贼怒甚,寸磔之。头已截断,而瞳子尚炯然不瞑。   湖广巡按刘熙祚,字恩劬,南直武进人,甲子举人。献陷永州,被执使降,不屈,遇害于宁乡孔庙中。临绝,赋诗二章,题于永阳驿壁:『干戈扰扰忽踰年,家室迢遥罔冀前。南北骷髅已作垒,江湖宫殿竟成烟。杜鹃有血殷青草,鸟鸟空号暴赭田。生死莫非由定数,丹心留照楚江天。家山揆隔又经年,此日容颜非复前。草木关河俱洒泪,旌旗貔■〈豸虎〉总成烟。漫劳老妇寻庄梦,寄语儿孙学艺田,化碧苌弘非草草,孤忠还与抗遥天』。   阳和县知县张鹏翼,字充斋,四川西充人,贡生。十六年九月,献陷衡州,鹏被执。不屈,死之。子甫十一岁,亦被执,闻父死江中,亦赴水。贼救起,置营中。   安东令陈道寿,闻贼陷城,遂阖门殉难。   湘阴令杨开,字合泰,广东海阳人。闻城开,与张鹏翼寺陈道寿同时殉难。   孝子刘德瀇,涿州人,鸿庐寺鸣赞刘源汴子也。贼入,大索官僚拷掠,源汴名亦在索中。瀇匿其父,乃自当父名就掠,因骂贼死于杖下,父竟得免。   孝子生员高鼎。鼎,高光斗之子。光斗不知何许人,以三月十三日出狱。闯入,被索银,将拷掠。其子鼎挺然代父受之。   旧吏部主事张文烻,城陷自缢。   孝子张士寿,父主事,解职京邸。城陷,携其二老他匿,士寿居守。贼搜及之,士寿虑僮仆泄父处,祸及祖父母。挺身向贼曰:『我即张主事公之子,父为官清廉,盖藏甚少,悉我守之,若尽取可也』。伪将马遍括之而去。后数日,伪将李复执之,拷掠备至。寿且言为马将军掠尽,李令举姻属素豪者以自代。寿曰:『生死分也,奈何移祸他人』?久系之不释,四月二十九日,贼遁乃免。   孝贞女姚全姑,萧山人,经历厅姚士忠之女也。贞女美姿殊绝,端谨寡言,行止无苟。父母钟爱之。而全姑性勤励,工刺绣,善纺绩,不以父母钟爱为心。尤明大体。士忠性尝舛戾,全姑每婉曲讽谏,靡不怡。恰格亲心,中外咸称誉之。甲申,年及笄未字,闯入。后有伪权将军见全姑美丽,欲纳之。全姑瞠目大叱曰:『此头可断,此身不可辱也』!贼执其父母,三弟妹劫之,必欲致全姑而后已。士忠曰:『若女受辱,我辈虽生犹死,不若共死为正』。众皆诺。全姑大哭曰:『生不能孝侍父母,友爱弟妹。今因女一人而斩姚氏宗祀,罪无可逭矣』!遽触柱求死,众抱持止之。全姑痛哭绝粒,示必死。贼见其志坚不可夺,乃数刑掠其父母。贼以事出,防少疏。全姑共其父母弟妹俱自缢。一弟绳断而窜。及暮,贼归。见全姑颜色不改,欲污之,尸忽转而动。贼惊以为鬼物将击已也,避去。而全姑以绳断,缢喉未绝,复生。贼喜溢望外,卑言求合。全姑佯应曰:『若能殡我父母弟妹,方可从。若不然,将自刎』。贼从之,即厚葬其家数人。既葬,全姑持刀骂贼,欲击之,因自刎。贼大怒,夺刀乱劈,顷刻而毙。   童生任之和,京师既陷,贼分骑走通州城下。大呼:『京师已下,不得坚守』。伪弁魏广胜出粮五百外饷贼,州遂破。任生年二十余,家贫母老,力学未遇,方读书,闻君死国亡,骤趋拜母。长叹出门,赴河而死。州人哭之。   文生万世道,贼既入,兵未及涿。逆生朱万祺纠参将李、绅士中之有赀者迎降。贼遣卒系旧相冯铨,世道知其事,遂投井死。   文生张彪,闯寇陷都城、涿州,生彪,纠众起义兵。谋泄,遇害。   举人唐廷彦,字云实,四川云阳人,孝廉。三月二十日,贼骑过天津,兵备道巳降。唐廷彦不辱,死之。   总兵曹友义、天津道宗源毓,贼既入都,大揭黄旗于城,书「天应民顺」;津间之民,皆书「民顺」二字于户。总兵曹友义单骑斩关出迎敌,原毓率兵邀执之,而指挥杨维翰,协同副将全斌、总兵娄光先,俱叛降贼。   河间府知府方文耀,三月贼至河间。文耀不降,骂贼遇害。   景州二生,遗其名氏。闯檄所顺地方,凡举人生员悉出应试,随才授职。一时冒进者,皆欣欣自幸。景州二生并锄于野,乡人曰:『新朝破格求贤,二公当用,何故退耕』?二生:曰『我等正非新英彦,止宜锄地耳』!乡人曰:『闻新令甚严,不应试者劚一手』。两生曰:『我二人各一手,亦任耕耨矣』。   王生,名莫可考。闻都城陷,即于闇室中设先帝木主,旦夕拜哭之。   保定总兵马岱,本夷种也。闻贼破深泽县,岱即杀其妻焚之,率部卒出屯境外。贼涌至,岱势不支,披薙而走,莫知所之。   署河间府同知邵宗玄、署保定府知府何复、监军太监正化、原任给事中尹洗、庚午举人刘会昌,闯寇既陷居庸,犯京师,遣其党刘宗亮驰寇畿南诸郡,所过悉下,贼至河间府,保定震恐,署府事同知邵宗玄力任城守。集官绅士庶,按剑而盟曰:『今日之事,惟有死守,毋容他志。不则有此剑在』!光禄寺卿张罗彦,倡义守城,力赞其事。部署既定,知府何复、监军太监方正化,皆至,相与死守。贼至,正化手发大炮,击之。誓无降志。军士尽奋勇争先,炮发震天,贼死甚众。三月十一日,力竭不支,遂陷。邵宗玄、方正化、何复,皆不屈死。原任给事中尹洗、孝廉刘会昌,同时严守,贼恨之,皆悬其首于市。先是二十一日,李建泰退守保定,所截银二十七万。太监方正化讯:『此银何用』?建泰曰:『此饷银犒军者也』。正化曰:『直定已陷,前去无可犒,我为先生发之』!于是尽举所载银散之军中,而银多建泰私橐。内藏黄金过半,借饷役车载以西归,乃为正化所散。默然不语,而心甚衔之,亟欲败正化以逞意。故及。刘会昌,清苑人,庚午孝廉,有气节,敢任事,保定之役,倡义督守西门。贼攻急,会昌指挥益整。城陷,群贼拽昌入城西古庙,露刃诘之。昌叱曰:『我布衣无职,恨天下无人,致尔小丑狂犯宗社,本欲鼓众复神京,脔食闯贼,以报先帝耳』!贼怒,犹冀其勇壮,诱之降。昌坚不屈,遂枭其首,悬之西关街市。   吏部文选司郎中兼光禄寺少卿张罗彦,字仲美,保定清苑人,戊辰进士。前军都督府都佥事张纯仁子也。纯仁生六子,长罗俊、罗彦、罗士、罗善、罗诘、罗辅。彦初授行人,崇祯二年,满兵入,彦奉差助守保定,有功。十一年满兵大入,击退。十六年春有给事中赍敕过保定,夜半呼城,不开。给事怒,以闻,言张吏部擅司城钥,诏勿问。天下由是知张吏部有守保定名。彦少从纯仁居塞上,久习戎事,且好义。恤闾闰之急,故人乐为之用。甲申春,贼帅刘宗亮至河间,远近惶惧,兄罗俊曰:『事急矣!吾兄弟常倡义坚守,蔽神京保护,遏贼势,国难其少纾乎!不济,则以死继之,固人臣之节也』。彦曰:『然!保定为神京之要地,当为朝廷坚守,况今久无督臣,非我辈主之而谁任』!于是与署府事同知邵坚守数日,而知府何、监军太监方并至,协守甚力。贼至河间,将北向京师。闻保定守不降,乃移兵攻保定。督帅李建泰遇贼退守保定独从亲信兵役百余骑护饷入城,实以保私橐来,且欲将保定为贽于贼。家丁孔姓为贼说降,罗俊即以计擒杀之。贼至,先攻东门,诱降。罗彦等密计曰:『人怀观望,莫有斗心,发炮毙诱降者,则众志定矣』。遂悬重赏,令发毙贼。贼又进至城栅,密遣乡兵从栅中突出,击之,歼贼甚众。贼奋攻三日夜不下,乃转攻西北。沿河立木,大置攻具。李建泰忽禁城兵放炮,同知邵宗玄争之,不得,投城下死。罗彦驰救之因督守西北。时三月二十四日也。忽闻京师已于十九日失陷,皇帝殉社稷,罗彦大哭曰:『我誓不与贼俱生。必保此一郡,以待四方之兵诛逆贼者』!贼攻西北益急,炮火蜂集,罗彦尽出其金银珠贝器物,立赏格。以火炮击贼者立予三百金;凡炮矢中贼,与为贼所伤,及误自伤者,各赏有差,城兵大奋,炮发如雨!贼少退。刘宗亮乃斩其郡领数人,复急攻,期日中不下,且撤围去。而李建泰中军郭中怵、李勇,潜与贼通。以项后小白旗为号。巳刻西南城失火,贼遂乘城。罗彦知势不可为,急归,书其壁曰:『光禄寺卿张罗彦,义不受辱』,缢死于井亭。时年四十有八。其妾朱氏年二十四,钱氏年十七,俱顺天人,闻城陷,皆坐井亭以待。见贼猝至,朱先自刎。欲速死而气未绝,与幼女及钱氏共投井中。初罗彦倡义,问二妾曰:『汝辈将如何』?告曰:『愿从主命』!彦曰:『我有死耳』!皆泣下。曰:『愿从主死』。城陷,果如其如其言。罗彦子晋邑庠生,见父自缢引领,命仆刭,仆不忍,怒,呵之,即自投井中,年二十有六。罗彦子媳师氏年二十,先自投井中,以绝夫虑。张罗俊,字符美,癸未进士也。贼攻保定,知倡守者为张吏部,俱呼罗彦名詈之。及城陷,索张氏最急,罗俊从众中趋出,击贼首扑地,嚼其一耳,大呼曰:『汝等指为霸城不下张罗彦者,我弟也!我即其兄张罗俊;誓不求生,反贼可速杀我』!贼争先杀之。遭创数刃而死。年五十有一。罗俊仲邑庠生,闻父在危城中,来奔难。及城陷,投街中井而死。张罗善字舜卿,邑庠生。闯陷京师。闻警书怀曰:『逆寇声横起,王畿势渐危。吾徒宜仗节,何计可匡时』?又云:『吾庐感慨悲歌地,日诵唐虞孔孟谟。拨乱匡时须俊杰,成仁就义属吾徒』。或有言闯为仁义吊伐之师者,罗善泣曰:『国家二百七十年教养,未尝有负士子,奈何至此』?寇急,协兄登城。及陷,兄戒其勿死。善曰:『有死节之臣,不可无死节之士。庶不忍见两兄皆死,我独生』!因睨视其妇女皆入井,奔仲兄彦前,语云:『同死』!彦曰:『我受职,当死。汝未受职,可不死』。善勿听,投井。视井中,皆妇女,乃向彦下拜,归投其室前井中,死之。高氏罗善妻,年三十一,有女三人。贼攻城急,叹曰:『吾死止留男,不留女』!于是先投次女于井,复束小女于怀,携长女同下。张罗辅字中堂,癸未武进士。贼至,乘城射贼,画夜无少休。走捍伯兄,欲溃围出,以为后图。罗俊不从。贼入,辅引弓射之应弦而倒,莫敢近。顷之,矢尽。乃持刀砍贼,贼并围之。满身受贼锋矢,创多遂死。白氏罗辅妻,年三十。适时归宁,闻变,遽欲入井,众出之。白曰:『我夫豪杰,城陷必死,岂可留妻子不若人耶!且张氏一家,势必尽死,我将何归乎』!众皆闭之,或以板覆井。少间,白以汲水,去其覆板。长女甫八岁,呼曰:『儿来看井中何物』?二女就视,遽推入之,遂自下。遗一子一女俱幼,以失母故,并死。高氏,张罗士之妻,早寡,抚遗孤十有七年。城围,即相策励死!及陷或讽阻之。艴然曰:『我为嫠妇久,必待受辱死乎』?遂缢。王氏,张罗诘之妻,年三十二。贼至方归省母。闻围急,遽返,诘怪闻之。王氏曰:『归欲与子同死耳』!既而泣语诘。曰:『我妇人惧辱,义必死。子兄弟六人,如皆死,即绝尔父母后,何忍』?诘从之,变形易服,从水门亡去。王氏与高氏同缢。李氏者,纯心继室也。纯心为罗彦之伯尔,已逝世久。李氏年七十有四。贼急,以两孙妇年少,励以死节。及城陷,遇贼,厉声曰:『我张罗彦之伯父母也!忠臣之家,城陷当死,何惜老命』?骂不绝口,被创破脑而死。徐氏,张震妻也。震,纯心之孙。徐氏年二十五。城陷之时,谓祖姑李氏曰:『太夫人年迈且欲死,即我年少,何为不死』!城陷,遂投井死。刘氏,震之兄张巽妻也。与其弟媳徐氏并孀居。城陷,同投井死。喜儿年甫十六,张氏之婢女,亦从主投井中。   张氏义犬。保定之陷,张氏家死长幼二十二人,贼至罗彦家,见众尸以及壁书,皆叹惋,有流涕者。罗彦尸在井亭,及女妇尸出自井中者,暴露三日,无敢瘗。独三犬恃其爪牙守护之,鸟雀皆不下。贼有窥之者,一犬啮其足,绝姆指而去。贼大骇异,乃令藁埋。后三十日贼败遁,家人始启殡之,颜色如平时。   宣大监军御史金毓峒,保定人。甫受命至直定,而宣大已陷,兵贼且至恒阳,因退守保定。资助甚多。城陷,一绿衣贼执之,入三皇庙,使谒伪将。毓峒大声叱之,且曰:『我恨不啮尔贼辈』!即奋拳打贼,投庙门大井而死。其妻王氏亦自缢。   武举人金振孙,即毓峒侄,年二十八,壬武科武举。饶膂力,善射。同时登城射贼,辄毙。城陷,众息戎衣自匿,振孙独否。贼执而诘之。曰:『我御史金毓峒之侄,金振孙也』!遂遇害。   赐进士出身、大名兵备道朱廷焕,字中白,山东单县人。甲申作书寄镇江太守钱良辅言:『时势将倾,志在必死,儿幼稚,烦为荫护』!辞致激昂。闯寇犯阙牌至,廷焕劈而碎之,守其城不降。贼至,民哗,城乍陷。赋缚廷焕大木上射之,廷焕骂不绝口,断舌而毙。   兵部武选司主事刘养贞,字念衡。四川邛州人,辛未进士。三月二十日痛哭先帝于茶庵,贼义之不加害。闯既遁,晦迹布衣,卖卜都门。   学子刘勋,字最子,回裔,世居京师,善饭,颇豪,妍思篆隶。崇祯丙子举人,喜愠不形于色。闯入后,弃书,遂隐耕于滦城之野。   故进士王延■〈衤匊〉母与妻。延■〈衤匊〉母陈氏闻城陷,投井,■〈衤匊〉妻张氏曰:『姑死我何敢后』?亦投井死。   推官王世琇与女爱姐贼破归德府时,世琇死之。其女适一儒生,婚未几,遇变。闻攻城声,辄严服以待。城陷,人曰:『贼上城矣』!趋赴井死,时年十六也。   陈氏四妇四婢。故进士陈士章之妻张氏、士章之子郡庠生宗瞻妻杨氏、宗瞻子文学之妻常氏、文学弟金婴妻僖氏,凡三世四人,同时投井。四婢马儿、罩、春、山花四人,亦从主携手共投井。   保定之陷,一时殉难者最多,乃有旧御臣刘御史献其女于贼将而求生者。   甲申传信录卷八   桑郭余铃   陈同父以桑维翰蹈郭子仪之辙,借兵复雠,而因咎唐太宗之失。语在龙川集中,不赘述。西平复雠之义,有似于桑、郭,而功业不同,故曰『余铃』。   借兵复雠   吴三桂字长白,南直高邮人,辽东中后所籍。父勷,字西瓖,并起家武科。以军功历官都指挥使,镇守宁远。   崇祯十七年正月,以秦寇势迫,调勷入京协守,勷遂携家入京。   三月,廷议撤宁远镇,并调三桂入京剿秦寇,封三桂西平伯。上手敕谕之。三桂方奉诏,未及行,而闯已陷都城矣。闯入各镇将皆降,三桂道未通。闯令诸降将各发书招三桂,又令其父勷亦书谕使速降。三桂统师入关,至永西沙河驿,闻其父为贼刑掠且甚,三桂怒。遂从沙河驿纵兵大掠而东,所遇縻烂。顿兵山海城,益募兵议复京师。先是十六年春,戚畹田弘遇游南京,吴阊歌妓陈沅,顾寿,名震一时。弘遇欲之,使人市顾寿,得之,而沅尤幽艳绝世,价最高。客有干弘遇者,以八百金市沅,献之。是岁弘遇还京,病卒。后勷入京,三桂遣人持千金随勷入田弘遇家,买沅,即遣人送之西平。闯入京师,伪权将军刘宗敏处田弘遇第,闻沅,寿从优人潜遁,而沅先为吴勷市去,乃枭优人七人而系勷索沅。宁具言遣送宁远,已死。宗敏坚疑不信,故掠勷。时三桂兵止五千,已募,乃有七千人。虑兵少,无以决胜。闻满洲兵入猎,因驰书借兵,约共图京师。与副将夏登仕等歃血书盟,议战守策。登仕本秦人,意在降闯,三桂觇知之,酒次,即以女许字登仕子,割襟定约。于是委五副将守关,而已独任战。谋者以三桂叛据山海关闻。闯责刘宗敏,亦已潜释勷,且宴之矣。   四月十三日,闯晨起,胁勷军中以行,步骑精兵十余万东出,十九日攻山海城围之数匝。三桂度势不支,益遣人夜驰告满兵一万,而已坚壁不出,山海城者,关内镇城也。东二里许,复有罗城外拒。闯虑三桂东遁,出奇兵二万骑,从山海西一片石口北出,而东突外城。薄关门,困截之。三桂不能遁,而满洲方尽发骑兵而西。比再见三桂使,度已势急,遂飞驰而入。   二十三日,至外城,则火炮从东向击。满兵疑,不敢进。驻兵欢喜岭,高张旗帜以待。三桂从城上望见之,急呼数骑,从炮击隙道中,突围出外城,驰入满洲壁中,见满洲九王。王曰:『汝约我来,我来,何用炮击』?三桂曰:『非也。闯兵围关内三面甚固,又以万骑逾边墙东遏归路,故用炮击之使开,可得间道东出也』。九王曰:『是也。然无誓盟,不可信。且闯兵众,关内兵几与闯同,必若兵亦薙发殊异之,则我兵与若俱无惮矣』。三桂曰:『然,然我固非怯也,徒以兵少止数千。使我有万骑,则内不患寇,外犹可以东制辽渖,我何用借兵于若为?今兵少固然,薙发亦决胜之道也』。于是与九王共歃血。三桂即髡其首,以从。九王居后队,以三桂为前锋;英王张左翼,统万骑,从西水关入;豫王张右翼,统万骑,从东水关入。所谓豫王者,十王也;英王者,八王也;九王者,摄政王也。外城以西之卒尽糜烂。三桂复入关,急呼城中人尽薙发,使骇敌;或不及薙发,即以白布斜束项背,别之。即日,满兵尽入关,关内三面并出延敌。闯战栗,不知所出。三桂战甚力,满兵尚按壁不动。闯乍北,无战意。立斩枭吴勷首级,悬之至高之纛,以示三桂。闯遽返,来兵皆溃。满兵乃纵骑突躏之,步卒且尽,伤骑兵过半。所选骁锋战将,莫不尽伤。闯兵大败走而西,三桂哭其父勷尸,至哀,九王为榇殓之。使英王、豫王,急从三桂以西。且曰:『迟即都城糜烂,无纤汋矣』!三桂遂西。   初,闯入京师,门禁甚严,缙绅无敢行者。及东出,禁少弛,道路之人,且言三桂夺太子入。入则太子复立顺贼所署诸臣,必斩无遗。闯诸臣皆望门疾走,思乘间逃匿。   闯自永平驰千里马,一日夜至京师,即取吴三桂家属三十四口尽斩于京市,而佯以登极祀天陈卤簿出郊,二十八日宵遁。   二十九日晨起,焚宫殿及各城门楼殆尽,惟正阳门憔楼不火。闯兵皆西;三桂及八王、十王追闯出关而西。   是日,有传太子入吴帅军,约入关令官民尽为先帝服丧,大兵入城,惟冠素者不杀。由是士民各制素冠,原任御央曹溶约诸臣共议城守以待。   五月初一日,立先帝位于都城隍庙,缙绅皆缟素哭之。权设五城御史,搜贼守门甚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