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乙日历 - 第 6 页/共 8 页
十五日,入内宅。晤赵伯章、陈章侯,乃知虏过江之信;从京口竟走丹阳,薄南都矣。文载弟驾舟至山,以蔬酌延两兄。于薄暮至彤园,邀两兄携酌舟中以抵家。再候季父。时因南都之信,甚为止祥兄忧耳。是日,令两兄束装入山。高硜老以书来,求择地卜居。
十六日,越中讹传有海寇入象山,焚普陀居;吕幼嘉因家住四明,亟去归省。得王云岫传报误以为渡江非虏,乃史、左诸公商同除君侧之恶也。午后,两儿发舟。
十七日,吴期生过访,乃知圣驾于初十日闻渡江之信,即于是夜三鼓播迁。又有云十一日早出者。得于颖长公祖书,言京口三邑俱归顺,润城以张文光守之;又云京口及丹阳所过,亦无焚抢。是日,作书令祝季远入山。奴子送两儿归,云入山携眷甚多;且讹传予亦遣眷被劫,乃暂停家眷之行。
十八日,又得吴期生书,乃以其书致道台,先求禁缉土盗、巡慰山中。徐伯调、姜婿英甫俱过访;伯调云:『史道邻据扬州与虏相拒七日,虏破城后,杀伤甚多;道邻为所羁,求死不得』。郑素予遣家丁十五人来护予,以五人还之。
十九日,与陈长耀吊吴祖洲夫人。值文载弟邀吴期生商避地于社庙,予亦晤焉。何家姊来。午后,王粲生公祖托人来卜居。李大生玺卿过访,盖亦避难而欲依予也;予同之抵家,即以新居让居之。别至山中;舟次作书致郑九华,求于长桥择避地之所。夜,抵铸浦。
二十日,乘马入山,家丁四人护焉。至平原,晤季超兄及陆雍之、金无炼,得讹报谓南中别有所立、吴三桂誓以黄河为界;如吴、如左各有封地,予不之信也。与诸友商,欲郑参戎率兵巡行各山村,以弭盗贼。午后,偕理儿至傅家墺,观新构之居;乘马以归。先是,遣奴子探任君平、戴见龙,云已有拥立,可以俟太平之期矣。
二十一日,出平原。值山中诸友会讲乡约于平水孔官庙,予预焉;共商行保甲、练乡兵事。仆人从商外父处得报传虏已立定王,人情无不欣喜。及后乃知南中百姓扶立王之明,文武官无一至者;忻城伯赵之龙谕百姓「俟虏来讲款既定,方为扶立之举」。至城之东郭门,以小舟候外父;时传圣驾已抵广德,然亦讹也。即于外家晤郑素予,以商山中巡行规则;乃知惠藩已抵萧山。舟中作书与于公祖,请郑参戎出巡行,且请于西兴创营以防溃兵。抵家,晤李大生。张蓬元令孙同金秋湘舅已寄寓密园,又往晤之。予于是时决计遣家入山。
二十二日,雨。抵家,携所藏之米以出。又晤李大生、张金吾,令族侄及王邻丈为张金吾奔走,令内子束装。作书与季超兄,令奴子先赴南池料理夫役。是夜,内子宿于舟中。是日午后,李大生过访,与其令郎小酌绦雪居,登眺远阁。
二十三日,雨甚。为木石诸匠会计工籍。予制道衣,为避世之计。张吉友以书来,求卜居;予以寓山应之。嵊邑武弁吴师干过访,留之宿。予增充瞻族之田,书引约而以田由付族侄经理。
二十四日,患头风,小卧。张金吾来访,以道台责治其差官,賫张蓬元书求解之;予方作书,而道台于公祖已抵予村求晤。予出晤之,乃知南中于十五日迎北兵,北兵于十六日入城;旋出,劄营于天坛。王之明留许定国帐中,赴北京辨认。豫王已分头浙直取册。常州府早已归顺,吴抚霍鲁斋早已赴福山欲遁矣。又闻刘鹤洲自崇明已住吴门。值白函三同顾南金来,将避地天台;予亦欲为此计,乃托之。顾南金而以予托于公祖解释之事,闻之张金吾。
二十五日,知圣驾尚无到武林之期;来者为圣母,马瑶草郎君护之。李大生令兄十一日自南中出,言目击离乱之事。顾南金以两令郎来,且以一书托其亲葛鼎生,皆为予卜居地也。留两顾兄五簋之酌。得吴期生报,言杨斗枢已殉难。昨白函老又云:张赤涵亦殉难,史道邻亦投水死矣。吴又云:虏十王称系天顺子孙,一至南中,即谒陵。儿子自山中奉季超兄书来,云已为李大生卜居。得本邑徐父母书,予以保境安民、先弭土盗答之;且附一书于任正则。文载出山,予晤无迹师于系珠庵。郑季公自常州归,言毘陵以下悉皆逃徙;郑羽公兵归闽,武林受其掠抢。又得林国栋禀,则云姑苏亦已纳款矣。
二十六日,更道服,拉祝季远、无迹师登舟,饭于新茶庵。将至平水,值雷雨,返;宿于显圣寺,时二嫂亦避迹其地。与三宜师及本然上人共步溪边,并游塔院。是日,托蒋安然会高硜斋相公,为其卜居。
二十七日,从庄前步行至平水,乘肩舆入平原草舍。时因避乱,向季超兄卜居者纷至。王子璵乃兄伯彦,亦以此在座;时暂止西渡草堂,季超兄以蒋宅之屋应之。薄暮,李大生过访,留宿于草堂之傍。
二十八日,偕李大生向裘宅看屋。大生别归,与祝季远乘马至傅家墺,小憩于社庙;爱其泉石最胜。至新庄,督工累岸蓄泉。章懋昭父子及章静如来晤。及晚,归自尧国,托褚仰山料理赡村之事。是日,家奴从城来,知皇太后二十五日莅武林,马瑶草帅黔兵驻扎涌金、钱塘门外;见太后懿旨数道。
二十九日,督儿辈观「宋监」于草堂。内子以误受药饵,病甚;予以参解之。化山戚敬南来,为料理赡村之事;予书赡山邻之约并事宜数条。
三十日,至化山省墓。值山邻葛华宇、裘与石。至富家坳,晤章懋昭于书楼。予所乘马有误伤人田禾者,亟以银偿之。归而得吴期生、王云岫诸书,知圣驾在靖国公黄虎山营中;黄驻太平,与虏相战,初得胜,闻将约左镇再与大战,虏遂有渡江之意,浙之总镇王之仁已统兵勤王矣。得黄斌卿书,云将乞师于郑南安及闽抚,以图恢复。
六月初一日,以竹船同祝季远至西渡口,访陶去病。值金无链,观其所蓄书画。竟可师于寺前同行,饭于新庵。见乡民聚诉,有僧挟宦势欺之者,予甚为不平。薄暮,抵寓山。知止祥兄已从南都避难归,亟至旧宅看之;止祥兄尚有歌者携归。时文载弟留酌,遂欲演戏;予力阻而罢。
初二日,邹汝功自姚江过访,传沈求如意欲为予觅隐居之地。同祝季远芟竹于后圃。午后,李大生过访。何芝田自南都避难归,言北兵在南都甚为安静,并道南都士民扶立王之明事。止祥兄同金秋湘舅亦至,予举五簋之酌于瓶隐;时因国难纷张,惨然不乐。更余,内子偕儿妇辈从平原归。
初三日,家奴有得罪于邻家者,予至社庙责逐之。至柯园,访止祥。同叔父举秋宇公之祭。午后,方熟睡于读书处,吴期生过访,云虏之安抚已将至,靖国再战不胜。王云岫亦过访,言马瑶草于初四日启行勤王,圣驾已将至矣。道瞻侄之子楚伯自南都来,言南都破后之事甚悉,云目击苏州俱以归顺旗号送册矣。又云:南都官绅、诸生投职名于虏,不可胜数。
初四日,李大生至山。邀蒋安然揲蓍,得「大畜」之三爻;予亦以行藏卜之,揲得「明夷」之初爻、三爻。止祥兄至山避暑,邀王云岫同来,共素饭于溪山草阁。午后,李大生同其令兄及钱汪度至山,徐伯调亦至;汪度善天文,云岁星方在浙东。嗣因李年嫂有病,同太医王施仁至山,且为内子诊脉;盖内子时亦觉病甚也。先是,初二日,山阴令传太后懿旨召浙直诸臣钱龙锡等与阁部议事,予亦与焉。是日,草疏以病辞,托李梅谿公祖命书役缮写进呈。又作书与内监孙公德化、总督张蓬元及任君平、姚玄叔,遣家奴渡江。先两日,作书于外父,讯其行止;外父亦为皇太后所召也。是日,招李充阳为内子治痔。
初五日,李大生晤谈于读书处。顾南金自嵊邑寄家眷返越来晤,即至武林。是日,闻吴门杀伪安抚三人;盖吴门守土者尽逃,适杨龙友以沿江巡抚至,遂与杨孝廉维斗同举事。晚,得常熟令曹元方禀,知曹亦挂冠;抄钱牧斋手书数通,称北兵为三代之师,谆谆劝邑中归顺。
初六日,得黄明辅书,知已归闽,乞师于郑南安及闽抚;因以乞师文相示。觉浪禅师有志用世,以书托邵友弘标来投予;不之答。刘念台以书勉予出山,辞甚恳切;予亦不之答。李大生令其公郎出询。近报邻人王姓自黄虎山营中来,云四月十八日与虏打□初胜,而十九即败,虎山被三箭,故圣驾不能保矣。黄营皆阵降将士,自舟至上新河,王乃逃归。托祝季远入城觅参。
初七日,李大生偕文载弟、奕远侄至山,尚传黄战屡胜之说,作字与吴期生,乃知朱未孩、阮圆海、方国安俱将抵武林,圣驾自宁国至于潜、昌化而来。
初八日,得王云岫书,知总镇王之仁欲招兵于越,予力止之。李大生送其亲吴姓者寓彤山,过访。予邀王云岫、止祥兄小酌于读书处。闻王遂东言,山东已起义兵有十万矣。
初九日,家仆从武林来,乃知潞藩于初七日受皇太后命,初八日登监国之位矣。盖奸人为假报,武林日日报捷、日日迎驾;初六日早,抚按尚欲出关,总镇王之仁已至崇德;及初六下午,大璫数人来,乃不能掩。初七日,皇太后请潞藩谕以监国之意,潞王坚辞;太后泣谕再三,乃受命。初八日,登监国位,杭民大悦。是日,有彩云在藩府上。得商缉庵书,还所逋。薄暮,大雨。坐营林国栋陞台金参将,来谒;言吴门旧事。盖张蓬元于四月杪与霍鲁斋交代于丹阳,即遣林募渔舟至崇明,是以不预初九日镇江之难。及林五月十四日至吴门,而人民迁徙几尽,霍鲁斋随亦遁至湖州矣。一更余,延王施仁来,为内子治疟病。
初十日,以诗扇赠王施仁,延医倪涵初至。吴弁思干自西陵探归,云王之仁兵俱渡江归,劄营沙地;马兵亦有千许过江,马瑶草之家眷在内;至抚军张坤家眷,则林坐营初八日挟之来矣。午后,雨。郑素予自西陵盘诘溃兵而归,来晤。连日予更定赡族约,盖因赡赀已多,故所赡皆增充也。是日,抵家。以马兵过江,为李大生商避地。
十一日,得阅邸报,知黄石斋请监国亟设苏松总督。时少宰王东里避难至杭州,承旨覆疏,遂以予姓名上;云自间关过吴,士民万口俱欲予一至,以为其主耳。又议以金正希为徽宁巡抚,以其多练本地乡兵也。又请以朱未孩督洪日升兵守独松关。予已得俞旨,而虏信甚紧,遂不及见矣。王东里又疏请解马瑶草兵柄、罢彭云巢,皆大快人意;而旨皆不及见也。午后,邀文载弟、奕远侄出商辞免之法。李大生亦至,而顾南金自武林来,云监国颇属意于予,欲以为大司寇、少司马,然未闻总督也。又知南金条数事于承奉李进,而请太后入宫免奸人离间,尤为得力耳。先是,钱牧斋有密启上潞藩;又一书与顾南金,托吴门安抚周子静致之。及扬龙友杀安抚黄家鼒而子静逃,北兵遂于初四日到吴门矣。至钱之密启,顾南金于初八日致承奉李进启上。然是日已传北兵信紧,监国有幸越之意也。
十二日,作书与王东里、孙、李两中贵,辞总督,然未见令旨;盖因北信甚紧,监国有谕亦未及颁,故此旨亦中寝耳。先是,予于初六日上辞太后召命疏,马瑶草已票拟;而因讹传驾至,太后遂不下懿旨。至是,总督之命亦未及见,不知所授何官;时事至此,真堪痛哭矣!午后,闻予村有与兵格斗者,亟遣人止,已决裂。盖总镇王九如兵迎驾归,觅舟于予家,村中人群起殴之,毙其一;各兵逃去,呼同队五、六十人。一自黄门桥至予新宅,张蓬元家丁五人时在密园对射而退;一自梅源桥抢数家至旧宅,张丁又砍之,亦去。予村伤其兵二、系其二、死其二,而予家之漆匠被枪投水死,伤者亦三、四人矣。予闻决裂,亟作书致王九如;自亦乘舟至梅墅,而男女惊逃已载道矣。予至梅源桥,见二将官来觅兵,得一人自水中出,遂交与之。值顾南金为予村调停于九如处来,予又同之并文载弟拜九如,各兵乃敛迹去。九如云:『监国已议降;予意不欲,故收各兵归定海。予亦旋欲遁矣』。送顾南金于弥陀寺,归而招村中男女归。乃至寓山,就寝。
十三日,以一字谢顾南金;又以一字求王云岫托其族侄仲辉向王九如称谢,且解释之。南金偕副戎侯姓来侯,馈予一剑;盖感予旧日储将厅之德也。留小酌。得少宰王东里书,乃知虏已迫武林,监国有谕未及颁,而百官散;予总督亦奉令旨,而亦未及颁矣。王于鳖子门逃去,至白洋相近之湖顶,致书于予,期一晤;予遣仆往迎之。午后,束装为山中之行。
十四日,吴思行自武林探归,亲见北兵于十三日午后入城。初有安抚牌至,方镇国安碎其牌,欲与交战;监国犒之师二万金。及北兵至,止发数铳,即逃;以木排渡江,抢义桥、店口一带,至诸暨矣。盐、按二院逃出渡江,思行乃同之至西兴。少顷,武林庄仆至,携任君平、姚玄叔书来,乃十三日午前事,止云北兵过崇德耳;马瑶草已登舟,监国追回,住于项孝廉家,后亦同方国安遁矣。吴期生、王云岫来晤,予以武林事与言之。予易道服,辞家庙,及叔父、婶母、文载弟、奕远侄将自南塘行;中途思必移眷乃妥,复至寓山,令内子扶病束装。令吴思行打听之,马兵已有至钱清者;乃同内子行,夜宿于止水庵。
十五日,舟行至稽山门,得奕远侄书,乃方兵至诸暨、马兵有自海塘遁者,吾乡可无溃兵之扰矣。内子在舟中病甚,予欲且归家。乃与吴思行饭于冯家庄,以肩舆行,避雨谢玉宇店中。夜宿平原,与季超兄感叹竟夕。
十六日,与吴思行至傅家墺。及暮,得理孙儿书,知越中避乱者纷纷入山。内子舟返望仙桥,复回铸浦,将于明日入山。予遣奴子至平原,定竹船;予沐后,与章懋昭共谈于溪边。
十七日,早,出至平原,内子至。得王云岫、吴期生诸书,知豫王已至,北兵皆令劄城外,妇女令迁入城内避之。在先掳掠者,皆发还。因搜杀方兵,居民延及颇多。监国与之对拜,豫王称为宗兄;监国大犒师,止受酒米而却银币。陈东溟已议和归,和议尚未成也。先一日,刘先生有挟惠藩至闽图兴复之意,乃令钱钦之召学会诸君;及至,则以事不能成,惟自己绝食待尽而已。何家姊以避乱至下化山,予于溪边见之。
十八日,与季超兄至下化山探何家姊。即至傅家墺,与章懋昭、禹衡、静如议团练乡兵;社众感奋,共议建更楼于路次,以为防守。是日,闻十七日已刻乡间讹传北兵且至柯桥、梅市一带,男妇尽逃;予二女在寓山,亦迁至海山矣。晚,归平原。有四明周君同吕梅夫以国事为忧,远来相访;郁郁而去。
十九日,与二儿步西渡草堂,访陶去病。闻金士望传一僧言北兵已过高桥,实讹传也。家仆从城中来,得于颖长公祖、郑素予、张金吾翕之答予书,乃闻北兵欲联木渡江,为风潮所坏;豫王斩为首者八人。惠藩于十七日已具表犒师,遣官入武林;张别驾具册,同越中三十九坊耆老以银币等物十八日去矣。于颖长公祖挂冠去,惠藩遣承奉追回。山阴徐父母、会稽杨父母皆挂冠去,生员有同降表行者。会稽邑署前有大书「清国顺民」之牌以售钱,耆老舟中亦揭「清朝御贡」为字,武林各官皆缴印候另行铸给,抚军且遣官至越催印册。人心至此,崩溃极矣。夜,作书与李大生,云觅一寓在傅家墺。又令山中人往城探信。得奕远侄书,云道瞻侄因献八策于清朝,已授官矣;未知果否。得止祥兄书,知貌侄之妇已作古人。是日,闻有已纵狱囚于南池强抢,人有戒心。
二十日,与理孙儿至傅家墺,邀章氏诸君及避难之路庄王君共议行保甲,即于保甲中寓团练壮丁,而无乡兵之迹。及暮,理儿还平原。予与圆镇上人步访杨臆生于尚和。家奴从梅市来,知水村连日有抢劫;江头宋如镜系青衿,与僧空生为盗被擒,陈司理立斩之,且所斩不止一村盗也。李大生于十八日已移眷归吾宅矣。作书令家奴候外父。
二十一日,傅家墺诸丈送保甲册,凡一保六甲,壮家可四十余人耳。以肩舆偕杨臆生从尚和过车头,小憩于万福庵。渡东岭,饮茶于玄凤岭下。岭极高,予步至其顶。令臆生先至蒋村,予随之;至,访蒋新生,留饭书室。午后,又小饮,乃归。夜大雨,农事甚有所济。
二十二日,会傅墺社众于庙中团结之意,予以和睦安静为言。凡保甲户首及壮丁,皆受神胙;即动工搬石以筑更楼,人情踊跃。午后,乘马出至念佛牌,有跌闪之事;乃以肩舆归平原。
二十三日,予以足痛,卧西楼下。得商外父书,知张三府已投册归,即授越之府正。各坊衿耆皆归。相传北师以乡绅未出,意颇不惬;且讹传二十五日有限诸绅朝见语。及外父遣内兄询之张公祖,绝无有也。惟见水陆大将军一示,谓乡绅潜匿山中,不体安抚至意,恐为地棍贫民所掠,深示拊恤之语。予作书与吴期生,商所以自处之道;又以定山房商之。吴期生又因外间讹传予家有招家丁之说,作书与文载弟、奕远侄。得张蓬元书,答予吴中馈仪;予复书,又作书托其致意张公祖,为室庐之托。又寓书于其令孙金吾公。
二十四日,令二儿入居傅墺。奕远侄遣急足来,云陈东溟已陞正巡抚,张坤庵为副巡抚。陈之差官语张蓬元,北师已征聘刘念台、高硜斋、钱御冷、方书田、徐虞求及予矣。因商何以待之之法。适游戎项允师令一人来,亦云果有其事,聘书付署总捕方君携来,其人亲见内院所付;予欲阳应之,而潜图引诀。季超兄力阻,谓且婉辞;辞之不得,就死未晚。乃作书与吴期生,又作书于林弁国栋,遣项游戎使者渡江。得省报,知杭州府正即授本府生员顾明彪,钱塘令乃高圜公也。又闻南京已遣北兵二万敌左崑山,另一万为应援。监国时在北师营中,即寿日亦不令归。
二十五日,草拒辞之启。闻左崑山已袭取南京,立藩封;北师将有五百守绍兴。而杨臆生来访,又云刘鹤洲兵亦将近定海矣。二儿同吴思行自傅家墺来。家仆从城中至,云北师已遣二官、四丁来促惠藩过省,并致书商登翁、姜箴胜、刘念台、高硜斋及予;其官寓水澄巷,书系府阴阳生送。予乃遣理儿同吴思行至商宅,询其辞拒之式。少顷,奕远来;过城中,则已賫贝勒之书,内称「大清国贝勒致书祁先生」,词多四六语也。留奕远宿山中。
二十六日,另作一揭辞陈东溟,以「再遣聘则必死」为辞;陈已用事北师为总镇也。又作荐贤自代启,欲荐任君、项君允师、戴见龙而不果行。午后,儿辈至,云已语差官另差人具启矣;理儿且持外父辞稿来看。闻姜箴胜则仍以四六辞之。乃令儿辈写启揭。
二十七日,项游戎之使者来,云林国栋已赴台州任。得任君平书,云一出则可旋转清宁,胸有成竹,但当世无用之耳。予作一书与林弁之令弟。得张蓬元书,言北师于陈东溟初议和时,许浙江一省存我明血食;及东溟再往议,亦云即入武林,而郊迎贝勒亦明言之。及后见争界之启,乃始恚而集众诟詈,留监国不遣矣。钱仲匡、金无链来访,谈于榻前。
二十八日,遣吴思行同项使者至武林,致辞启。又以内子病甚,作书戴见龙求药。陈长耀自城中来,得奕远侄书,言北师有投营回北之意;止祥兄、文载弟书,则劝予宜远避,而予则惟以病足实辞也。及暮,蒋安然自寓山来,得戴逵明书亦云然。
二十九日,招章静如、竟可师议傅家墺平粜之事;乃托蒋安然书平粜及发赡村之告白与小票。杨一生来访。
闰六月初一日,李充阳、倪涵初相继延来,为予及内子治病。家奴送省报,知司理陈公祖已陞守道。闷极无聊,阅「通监纪事」,深有慨于唐末五代之乱。又偶阅晚唐诗,然终不解此中也。
初二日,李大生年兄过访,持白函三、顾南金书,知南金将寄家眷于吾村;乃令奴子归,以寓园借之。大生言金华有义兵,同方国安、马瑶草之兵拒北师。又得北关使者郑君正学书,言清兵将去,虑方、马之兵入武林,因欲寄家眷于予村。留李大生宿。
初三日,李大生拉蒋安然至傅家墺看屋。家奴自武林归,言吴思行投揭于内院,有张姓者频频语之,欲予出见之意甚切;而姜箴老命其令郎谒贝勒,亦必欲一见。是日,姜箴胜乃约外父同行西渡。宜兴任正则同山阴徐父母避难于王家葑,来过访;留之宿。
初四日,叔父及文载弟、奕远侄皆有书来,力劝予出武林一见;云一见则舒亲族之祸,而不受官仍可以保臣节。奕远又述张蓬元令孙言,八王子已破江西,招降左良玉兵,将自徽州会兵武林班师;吴三桂已自广西收广东、窥闽矣。
先祖忠敏公所纪止于是日。初六日五鼓,殉节。
·跋·
先忠敏公「文集」,公长子奕庆府君谓『初则以畏祸避仇,不敢刻;继则以遭难破家,不能刻:引为切骨恨、莫大罪、毕生未了心。晚年,切望后人稍有能力者,首任刻行;若力不能刻,必抄存名山,以俟因缘。或遇有力大人好义,刻行手书、遗训,世守勿忘。但卒未能行』。终清世二百余年中,惟前太史平公景荪代刻公集数卷;然遗着甚伙,所选无几,盖仍不外「不敢刻、不能刻」二语耳。降及不肖,幸逢国权光复,已无亡清忌讳;正可全部付梓,以了先世未了之心。奈复限于力,不能如所愿。每读遗言,徒滋惶悚!今由绍兴县修志诸君发起、专员贺公培心赞成,集赀先印忠敏公「日记」若干部,以广流传;并嘱开呈遗着全目,为选刻全集张本:由童君谷簳传示盛意。诸公此举,迨即奕庆府君遗言所谓「好义大人」欤!闻命之余,殁存同感!谨述原委,附于卷末,一以慰先世之望、一以志诸公之德。
时民国二十六年(岁次丁丑)春日也。十一世孙允敬识。
●附录
祁忠敏公年谱
山阴王思任季重甫原本
顺德梁廷枏章冉
武陵龚沅芷舫同补编
山阴胡蕃昼堂刊
七世孙景行校字
「明史」及王氏「史稿」皆着公传,然互有详略;萧山毛先生集有公别传,亦间与史异。公殉节后,王思任为撰「年谱」,题名称「同里友人」,盖知公者。编成未刻,故书不显。今春山阴胡君昼堂自潮州来会城,同公文孙小峰及武陵龚君芷舫寓。芷舫,故予友;因遂识二君。小峰出示行箧旧谱,语颇冗蔓;芷舫既就原文节之,而旅次书少,考订犹疏。昼堂重以属予;会有劝捐义榖之役,舟行无事,取诸书之有关涉者互勘证明,定为此本。大抵补其遗失者十之四,删其繁衍者十之三,更其体例者十之一。未脱稿,昼堂又游幕廉州;濒行,不获见,留书属为付梓。梓讫,用揭缘起于简端。
道光丁酉季春末日夜中,顺德梁廷枏记。
先生讳彪佳,字虎子,一字幼文,又字宏吉,号世培;晋大夫祁奚后。世居汴;宋南渡,徙浙。入明,卜居梅墅者为始祖茂兴公;一传云林樵甫公,再传湖西耕乐公:皆读书,有隐德。传直庵公讳福,由明经起家,教谕重庆;以子贵,赠中宪大夫。子梅川公,讳司员;以进士作令,有异政。行取御史,出守池州。士民颂神明,建生祠;有所祷告,公在署辄知之。卒官,后多奇应。子闇斋公,讳锦;以子贵,赠中宪大夫、贵州按察副使,是为先生高祖也。曾祖蒙泉公,讳清;第进士,授司理。擢礼科给事中,以直谏显;卒官陕西布政使。祖秋宇公,讳汝森;廪膳生,早卒。以子贵,赠中宪大夫、河南按察副使。父夷度公,讳承■〈火业〉;登进士,仕至大参,举卓异。病卒于家;所至有惠政,祀「名宦」者五。厥后先生殉节,父以上三世并赠光禄大夫、少保兼太子太保、兵部尚书;曾祖母金太夫人、祖母沈太恭人、母王太淑人,并赠一品夫人。尝筑园于寓山之麓,自号「寓山居士」,学者称「世培先生」云。
明万历三十年(壬寅)
冬十一月二十二日(己卯),先生生于山阴之梅墅里第。时夷度公年四十,巳举于乡。先生为公第四子,祷而孕。生有奇征,肌理如玉。世母金太恭人梦异僧趺化金盆,方掬水浴之;俄报母王太夫人将娩,曰:『是必男子』!及先生殉节,趺坐浅水中;盖豫兆也。
三十一年(癸卯)
先生二岁。在梅墅。
三十二年(甲辰)
先生三岁。在梅墅。
是春,夷度公登进士。
三十三年(乙巳)
先生四岁。夷度公选宁国令,携家至署。
三十四年(丙午)
先生五岁。在官署。
冬,夷度公入觐,先生随王太夫人归里。
三十五年(丁未)
先生六岁。在梅墅。
夷度公调长洲。夏,先生至署省亲。就外傅,即能背诵古帝王名且熟;同官咸奇之。
三十六年(戊申)
先生七岁。读书官署。
幼聪慧,或戏抱至桂树间,以「猢狲上树」四字使为对语;且曰:『能对,即下汝』!先生应声曰:『飞龙在天』。是时,尚未读「易」也。
三十七年(己酉)
先生八岁。读书官署。
冬,夷度公再入觐,先生随王太夫人归里。
三十八年(庚戌)
先生九岁。读书梅墅。
夷度公升南京兵部主事;秋,归。为先生聘塚宰商公等轩第三女。
三十九年(辛亥)
先生十岁。
春,夷度公履任,携之金陵。
四十年(壬子)
先生十有一岁。读书金陵。
冬,随王太夫人归里。
四十一年(癸丑)
先生十有二岁。与兄元孺、德公、季超及从兄止祥读书密园,皆力学相砥砺如成人。
四十二年(甲寅)
先生十有三岁。仍从诸兄读书密园。
四十三年(乙卯)
先生十有四岁。在密园,与同学诸兄日构文五首。先生年虽幼,课与相等。
冬,夷度公升江西吉安府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