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醒杂志 - 第 5 页/共 6 页

叔谦为余言,绍兴十一年夏客临安。一日,有客垢衣破笈,若远至者,来同邸。即一室闭之,遽指尚书省,自言明日召见,已而命之官。后询其人姓李名微,邵武人。是时尚书洪公留绝域,得皇太后书,遂遣微以蜡丸致之。上得书大喜,谓侍臣曰:“朕不得皇太后安问且十五年,虽遣使百辈。不如此一书。”遂命微以官。尚书公以使命见执于金,其间遭罹危辱者屡矣,而能仗汉节,誓死不变。间关万里,遣致皇太后书以宽天子孝思,可不为忠乎! 李忠愍公若水为大名府元城县尉日,有村民持书一封,公得书,读竟即火之。诘其人何所从来,对曰:“夜梦金甲将军告某曰:‘汝来日往县西,逢着铁冠道士,索取关大王书,下与李县尉。'既而如梦中所见,故不敢隐。”公以其事涉诡怪,遂纵其人弗治。因作绝句记之曰:金甲将军传好梦,铁冠道士寄新书。我与云长隔异代,翻疑此事太空虚。公初以书付火之时,母妻子弟惊讶,求观弗获,独见其末曰:“靖康祸有端,公卒践之。”之语。其后二圣北狞,公抗节金营,将死而口不绝骂。则知天生忠义,为神物者已预知其先矣。 国家初与金人结好,遣马政自登州泛海而往。归,朝廷复选其子扩为使。宣和末,金人败盟,举兵入寇。扩尚以使事留金,后得脱归。未至太原,而敌骑已长驱南下矣。扩乃舍使事,说童贯,愿招集忠勇以遏贼锋,贯许之。扩过真定,时刘公韐为帅,公以扩屡使于金,知金之情伪,心颇疑之,遂留不遣。一日,扩潜遣一卒之保州,为逻者所获,刘公益疑而未有所处也。公之子子羽谓公曰:“马扩首尾计议边事,不以虚实告朝廷,遂使戎马深入,震惊京师,且复潜遣兵士,焉保心腹。不若声其罪而诛之,庶绝后患。”公以为然,遂召扩立于庭下,责其误国,令拽出斩之。扩叫呼不服,乃以付狱推治。未几,刘公召还,金人陷真定,扩得免死。 契丹为金人攻击,穷蹙无计,萧后遣其臣韩昉来见童贯,蔡攸于军中,愿除岁币,复结和亲。且言女真本远小部落,贪婪无厌,蚕食种类五六十国,今若大辽不存,则必为南朝忧。唇亡齿寒,不可不虑。贯与攸叱出之,昉大言于庭曰:“辽宋结好百年,誓书具存。汝能欺国,独能欺天耶?”昉去,贯亦不以闻于朝。辽既亡,金人果背约。 靖康初,召种师道赴京师,才入国门,即日引见。上殿,渊圣起迎之,曰:“朕久望卿来,何其迟也,涂中跋涉不易。” 师道谢毕,上赐坐,问曰:“国步多艰,敌人深入,卿何以御之?”师道曰:“兵事难预料,容臣登城观敌势如何,却得奏闻。但敌若在三十里外顿砦,则难退。如逼近,则易耳。”明日,敌移军三十里外。师道因得于城上修饬备御之具,敌屡进攻,皆却,遂结盟解围而去。师道其初所言,盖知有间谍,乃欲误之尔。敌人果中其计,但禁庭密议,不知何从知也。 朝廷之召种师道也,使者促之,项背相望。师道老矣,或劝之弗行。师道谓其子曰:“朝廷近来议论不一,吾纵有谋画,未必得用。然世受国恩,今而辞难,天地且不容我矣。”遂随诏使,日夜疾驰,至阙下,画策以退敌,人赖少安。金兵北还,师道请邀击之,李邦彦等不许。师道谓何曰:“敌深入吾地,止邀金帛而还。彼非惟惧春深死伤士马,盖虑三镇之议其后也。吾观敌衅未已,今既不用吾计,吾不复言。然切料敌必再来,要当先为之备也。”朝廷不听,其冬,金人果再犯京师。 京师戒严,金人发炮攻城甚力。有献策欲结索网以障之,其人归自太原围城中,具见张孝纯,王禀等设此而炮无所施。朝廷反以为迂,不肯试一为之。盖不知吴越将孙琰守苏州城,尝用此拒炮而淮南不能攻,时号为孙百计也。 崇宁四年,中书奉行御笔。时蔡京欲行其私意,恐三省台谏多有驳难,故请直以御笔付有司。其或阻格,则以违制罪之。自是中外事无大小,惟其意之所欲,不复敢有异议者。祖宗以来,凡军国大事,三省、枢密院议定,面奏画旨;差除官吏,宰相以熟状进入,画可,始下中书造命,门下审读。或有未当,中书则舍人封缴之,门下则给事封驳之,尚书方得奉行。犹恐未惬舆议,则又许侍从论思,台谏奏劾。自御笔既行,三省台谏官无所举职,但摘纸尾书姓名而已。 大观中,吴执中子权为御史,上言乞遵祖宗成宪,不许直牒差官,及论轻赐予以蠹邦用,捐爵禄以市私恩等事。蔡京以少保致仕,何给事昌言封驳麻制,乞以罪状宣布四方,时人以为盛事。 何忠孺昌言,新淦人,绍圣四年进士第一。徽宗朝,累迁为给事中。张商英罢,蔡京复用,遂以散官出,居闲十有余年,物论归之。渊圣即位,复召用,除兵部侍郎,太子詹事。未几,金人再犯京师,二圣北狞,太子、诸王、宰职、侍从皆从,而昌言逃匿太子宫沟中,偶得不行。张邦昌僭号,因更其名。及隆佑垂帘,始欲复旧,而人言已不可掩,恚愤成疾而死。 李仲谦大有,新喻人,靖康初为赣守。京城戒严,即调赣卒勤王。诸郡以承平之久,士卒懵不知兵。及当调发,间有冠葛巾扶杖而行者,观者寞不窃笑。惟赣卒独勇锐,器械亦精明,仲谦号令整肃,师行秋毫无犯。人谓仲谦既知兵,而赣卒亦闲习纪律,度必可用。及至京师,亦无及矣。 仲谦绍兴初尝立朝,即上书言兵事,以为用兵当有机有权,明于此而后可以决胜。光尧皇帝览之大喜,即降付中书。时赵元镇丞相当国,一日奏事毕,上谓丞相曰:“李大有书涉兵机,故不欲付外看详。昔张齐贤上取河东之策,太祖裂其奏掷之于地,及左右既退,乃取其奏。归,以授太宗,曰:‘他日取河东,当用齐贤策。'太宗后平河东,用齐贤为相。二祖沈几先物,朕当以为法。” 观圣语如此,则将大用之矣。未几而殁,终于检正。 绍兴戊午冬,奏使王伦与金使来和,欲天子授伪诏。国论未定,朝士无敢言者。胡邦衡铨时为枢密院编修官,上书请羁留金使,斩主议者之首,以谢天下。语大愤直,上怒其讦,将褫官窜昭州。时御史中丞郑刚中,谏议大夫李谊,吏部尚书晏敦复,户部侍郎李弥逊、向子諲,礼部侍郎曾开、张九成入对便坐,引救甚力。时丞相秦桧,参政孙近亦迫于公论,请从台谏侍从议,谪广州监盐仓御史。再以为言,乃以为福州签判云。 胡邦衡自福唐贬新州,王民瞻以诗送之,有曰:“百辟动容观奏牍,几入回首愧朝班。”又曰:“痴儿不了公家事,男子要为天下奇。”民瞻,安福人,名庭珪,登科,尝为茶陵县丞,累年不调。居乡里,以诗名家。二诗既传,或以为讪,由是亦坐谪辰州。 邦衡在新州,偶有“万古嗟无尽,千生笑有穷”之句。新守亦讦其诗,云无尽指宰相,盖张天觉自号无尽居士。有穷,则古所谓有穷后羿也。于是再迁儋耳。其后邦衡还朝,尝以诗人荐民瞻,凡再召见,初除国子监簿,后除直敷文阁,终于家。 禅家合众而不哗,无怒而有制。执事者不辞其劳,居安者不愧其逸。入其门,升其堂,整整截截,动有条理。明道先生尝见其会食,因叹以为得三代之礼乐。吾人族姻并居同室,未必如其众多,而不能若是之整肃者,往往女子、童稚实始之。此禅家所以至于屏妻绝子也。 卢文纪与崔协不平,协子举进士,文纪谓知贡举王延曰:“吾尝誉子于朝,今子历士,当求实效,无取虚名。昔越人善汩,其子方晬,其母浮之水上。人怪之,对曰:‘其父善汩,其子必能之。'若是可乎?”延退而笑曰:“卢公之言,谓崔协也。恨其父,遂及其子也。”明年选协子颀甲科,人以为公举。异时,公卿有以子孙魁天下者,其父祖盖自谓善汩者也。使延为主司,吾知其与选颀者反矣。 予尝传《登瀛图》本,规模布置,气象旷雅,每思创始者必非俗笔。又有石本,皆书名氏。后有李丞相伯纪赞跋,乃钦庙在东宫,得阎立本此画,亲为题识以赐詹事李诗。二本绝不同。尝见郑昺尚明所赋长句云:“阎公十八学士图,当时妙笔分锱铢。惜哉名胜不题别,但可以意推形模。十二匹马一匹驴,五士无 马应直庐。五鞍施狨乃禁从,长孙房杜王魏徒。一人醉起小史扶,一人欠伸若挽弧。一人观鹅凭栏立,一人运笔无乃虞。树下乐工鸣琴竽,八士环列按四隅。笑谈散漫若饮彻,盘盂杯勺一物无。坐中题笔清而癯,似是率更闲论书。其中一着道士服,又一道士倚枯株。三人傍树各相语,一人系带行徐徐。后有一人丰而胡,独吟芭蕉立踟蹰。一时登瀛客若是,贞观治效真不诬。书林我曾昔曳裾,三局腕脱几百儒。雄文大笔亦何有,餐钱但日麋公厨。邦家治乱一无补,正论出口遭非辜。时危王石一焚扫,览画思古为嗟吁。”其所序列意,郑必为画本赋之。然长孙、王、魏元不在其中,不知郑诗何为及之耶?按《翰林盛事记》,开元中张燕公等十八人为集贤学士,于东都含象亭图写其貌,意二本必居其一,而后人皆以为贞观学士耳。 今人制陶砚,惟武昌万道人所制以为极精。余初未信也。庐陵有刘生者,自言传万之法,然最佳者不能十年辄败,至有三五年遂刓泐不可用者。余顷因歉岁,有野人持一风字样求售,易以斗米,涤濯视之,亦陶砚也。其底有万字篆文,意其为万所制,用之今余三十年,受墨如初,虽高要歙溪之佳石,不是过也。闻武昌今尚有制者,乃万之后。 里中士人胡卓明,父祖好棋,挟此艺者日至。其母夜卧忽惊起,问其故,云梦吞一枯棋也。初意日所尝见,是以形于梦寐。已而生卓明。年至七八岁,厥祖与客对弈而败,卓明忽从旁指曰:“公公误此一着耳。”其祖败而不平,怒谓曰:“小子何知?”推局付之。卓明布数着,果胜,厥祖大惊,因与对棋,其布置初若无法度,既合,则皆是。数日间,遽能与厥祖为敌。迨十余岁,遂以棋名,四方之挟艺者才争先耳。往岁,有客以棋求见,朋友因共招卓明与较之,卓明连胜,客曰:“胡秀才野战自得,而某以教习不离规模,是以不胜。” 凡学书,当先学偏旁,上下左右,与其近似者皆不相远。熟一偏旁,则数十字易作矣。凡作字,宜和墨调笔,使毫墨相受,燥润适宜,厚墨则藏锋,纸平身正,腕定指固,则结字有准矣。 庐山王元甫有诗名,隐居山中,不与士大夫相接。东坡自岭南归,过九江,因道士胡洞微欲求见之,元甫辞曰:“吾不见士大夫五十年矣,不用复从宾赞,幸为我谢之。”东坡叹赏而退。 刘尚书美中尝夜梦与一方士谈禅,往复辨论宗乘中事甚详。美中因问之曰:“仙家亦谈佛耶?”方士曰:“仙佛虽二,理岂有二哉?”美中既寤,颇异其事,遂纪之以诗云:“北风吹云肃天宇,蕙帐寒生月当户。颓然就枕睡思浓,梦魂悠悠迷处所。仙君胜士肯见临,促席从容款陪语。自言本事清灵君,学佛求仙两无阻。云軿白日降瑶空,天衣飘飘就轻举。方诸宫深云海阔,金碧禅房隔烟雨。与君粗有香火缘,聊复东来相劳苦。方游昆阆还无期,君住世间须善为。尘劳足厌何足厌,等是实相夫何疑。前身似是尘外人,端为世缘縻此身。重闻妙语发深省,若更离尘佛亦尘。方平羽节何时来,道宫佛殿随尘埃。未须苦说扬尘事,东海波声政似雷。”美中以为诗中皆纪其问答之语,故尽录之。 董体仁之祖名扆,生前尝自卜地以为寿藏。既死,而其子易之。将葬,扶护适过其地,柩忽重不可举,子始惊异,因欲就葬。掘地丈余,忽遇大石,其上有扆字,乃其名也。人益信其不偶。 ●卷九 建炎末,吕丞相颐浩以勤王复辟之功进登相位,尝在中书怒一堂吏,命去其巾帻,吏对祖宗以来,宰相无去堂吏巾帻法。公曰:“去堂吏巾帻,当自我始。”吏不能对。 苗刘之变,张魏公自平江兴兵讨贼,二人惧甚,朱丞相胜非因说之曰:“兵至,则不必战,战而不胜则汝危矣。不若先次复辟以赎罪。”故魏公兵及境而复辟。初,魏公之起兵也,先遣士人冯轓入奏,因以好词谕二人,欲款其谋。轓与二人之幕客马柔吉相善,因令宿于柔吉之所,以觇军情。轓至而事略定,胜非因奏补轓京官,除郎中。其后乃谓人曰:“轓,蜀人,德远遣之来,不过欲成就之耳。”似未知魏公之意也。 绍兴讲解既成,上自执政大臣,下至台谏侍从,以为非是者稍稍引去,于是登显位,据要途者,皆阿附时宰以为悦。外之监司、郡守,或倾陷正人以希进。流入,逐客之落南者,其迹益危。潮守则劾奏赵丞相,湖南帅则阴中张魏公,儋耳则睥睨李大参,舂陵则诬治王枢密,其他纷纷,不可胜数。 蔡元长为相日,置讲议司官吏数百人,俸给优异,费用不赀。一日,集僚属会议,因留饮,命作蟹黄馒头。饮罢,吏略计其费,馒头一味为钱一千三百余缗。又尝有客集其家,酒酣,京顾库吏曰:“取江西官员所送咸豉来。”吏以十瓶进。分食之,乃黄雀肫也。元长问尚有几何,吏对以犹余八十有奇。 龙德宫出辛,童贯自太原窜归,时廷议欲请渊圣亲征,命贯留守。贯闻之,心不自安,乃将胜捷军三千余人追从龙德之驾。继而朝廷论贯不告而逃,及首祸罪恶,请诛之。而贯在外领兵以扈从为名,恐复生事,遂诏聂山为江淮发运使,密图其事。山既陛辞,将出国门,左丞李纲言于上曰:“贯之罪恶虽已著明,然今在上皇左右,投鼠不可不忌器,若欲诛斥,明出一诏书足矣,何用诡秘如此。”上深然之,遂贬贯池阳,继有岭南之命。 范公宗尹廷对讦直,人所难言,绍兴以来,鄙夫贱隶犹能诵之。渊圣在东宫时知其名,及即位,遂以兵部侍郎召。宗尹既立朝,首论崇宁以来上下欺罔,复论蔡京、童贯、朱腼等罪恶,物望太耸。及金人犯阙,耿南仲主和义,宗尹力附其说。时廷臣有进言金不可和者,宗尹在殿上厉声叱曰:“朝廷大论已定,小臣不敢有异论。”议者始非之。 建炎中,宗尹以盛年执政,裂江北之地,或五七郡,或三四郡,使数大将镇抚之。又于沿江易置帅藩,创立安抚大使,但约每帅相去七百里,不问形势如何,虽池州僻陋小邦,亦置江东大帅。其后,李成以蕲、黄、舒、光四州叛,乃镇抚之人也。 余居之西背驿道,有地曰金牛驿,意古之邮亭也。驿旁有长沙王墓,远望如邱阜。故老相传曰:“此汉长沙王墓也。”长沙王在汉固多,特未知其为谁。余游赣,闻有金精山者,始因吴芮将兵征南越尉陀,闻此山有美玉。凿石求之,遂通山路。或者吴芮尝至江西,而史不及也,此墓恐芮军所营尔。建炎叛卒尝发之,劚地寻丈见石椁,皆锢以铁,卒不能启。其下有饮酒湖,地洼以深,可坐百人,俗传为奠酹成池。若非军旅中,恐不能如是也。 北苑产茶有四十六所,广袤三十余里,分内外园。江南李氏初置使,本朝丁晋公行漕事,始制龙凤团以进,然岁不过四十饼。庆历中,蔡端明为漕,复有增益。元丰中,神宗有旨造密云龙,其品又高于小龙团。今岁贡三等十有二纲,四万九千余銙。 赣之雩都尉,厅后旧有灌婴庙,临其池上。庙毁,往往瓴甓堕池中。岁年不可计矣,因刀镊工,取半瓦为砺石。人见而异之,遂求其瓦为砚,于是有灌瓦之名。求者既多,今罕得全瓦。好事者以铜雀瓦不复有,亦谩蓄之。 南粤俗尚蛊毒诅咒,可以杀人,亦可以救人,以之杀人而不中者,或至自毙。往有客游南中,暑行憩林下,见一青蛇长二尺许,戏以杖击之,蛇即逝去。旋觉体中不佳,夜宿于逆旅,主人怪问曰:“君何从有毒气在面也?”客惘然不能对。主人曰:“试语今日所见。”客告之故。主人曰:“是所谓报冤蛇,人有触之,不远百里袭迹而至,必噬人之心乃已,此蛇今夕当至。”客惧求救,主人许诺,即出龛中所供一竹筒,祝之,以授客曰:“不必省,第置枕旁,通夕张灯尸寝以俟,闻声即启之。”客如戒。夜分,有声在屋瓦间,俄有物堕几上,筒中亦窣窣响应,举之,乃蜈蚣,长尺许,盘跚而出,绕客之身三匝,径至几上,有顷,复归筒中。即觉体力醒然。逮旦视之,则前所见蛇毙焉。始信主人之不妄,重谢而去。又一客,亦以暮夜投宿,舍翁与其子睥睨客所携,客疑之,乃物色翁所为。觇见其父子出猕猴绘像,祷之甚谨。乃戒仆终夕不寐,仗剑以伺。已乃有推户而入者,即一猕猴,人身而长,挥剑逐之,逡巡失 去。有顷,闻哭声,则舍翁之子死矣。 陈忠肃公居南康日,一夕急梦中得六言绝句,云:“静坐一川烟雨,未辨雷音起处。夜深风作轻寒,清晓月明归去。”既觉,语其子弟,且令记之。次年,徙居山阳,见历日于壁间,忽点头曰:“此其时矣。”以笔点清明日,曰:“是日佳也。” 人莫知何谓,乃以其年清明日卒。 刘宽夫僴,丞相沆之孙也。崇观中,为次对。靖炎间,废罢。尝得旨叙夏秘阁修撰,臣僚论列,以为其所历差遣,则为大晟府按协声律及提举道箓院管干文字。其所转官,则缘按乐精熟,及修道箓院,与管干明节皇后园陵。其所赐带,则因撰《祥应记》。其所被遣,则以臣僚论其交结附会。宽夫由是终身不复职名。 宣和甲辰,廷试进士,以气数为问。周表卿执羔素通此学,对策极该博,自谓当魁多士。或告之沈元用从貂珰假筹布算,而后答问。表卿惊曰:“果尔,吾当少逊之矣,然亦不在他人下也。”翌日,胪唱,元用居第一,表卿次之。 泗州浮屠下有僧伽像,徽宗时,改僧为德士,僧皆顶冠,泗州太守亦令以冠加于像上。忽天地晦冥,风雨骤至,冠裂为两,飞坠于门外,举城惊怖,莫知所为。守遽诣拜曰:“僧伽有神,吾不敢强。”遂止。 徽宗时,边事大兴,程邻于西广置隆、兑二州,又置大观州,湖北又置靖州,建官分职,与内地等,费不可胜计。靖州初无赋入,岁于湖广拨钱七八万以养官兵,有损无益。绍兴中,朱子发内翰,尝奏欲废为一县,以御边徼。上颇许之,且曰:“前朝开拓土疆,似此等处,尤为无益,首议之臣深为可罪。” 既而事亦寝而不行。乡人李秀实尝守是郡,为余言州虽无益于朝廷,然屯驻重兵,非假之事权,则不足以镇抚。倘并归辰、沅,一州而置军使则亦足矣。 维扬后土庙,有花洁白而香,号为琼花。宣和间,起花石纲,因取至御苑,逾年不花,乃杖之,遣还其地,花开如故。是殆风气土地使然,抑果有神司之耶? 东安一士人善画,作鼠一轴献之邑令。令初不知爱,谩县于壁。旦而过之,轴必坠地,屡悬屡坠,令怪之。黎明物色,轴在地而猫蹲其旁。逮举轴,则踉跄逐之。以试群猫,莫不然者。于是始知其画为逼真。其作《八景图》,亦殊有幽致。如洞庭秋月则不见月,江天暮雪则不见雪,第状其清朗苦寒之态耳。若潇湘夜雨尤难形容,常画者至作行人张盖以别之,渠但作渔舟吹火于津渡,以火明仿佛有见,则危亭在岸,连樯在步耳。潇湘旧有故人亭,往来舣舟其下,故藉此以见也。米元章谓《八景图》为宋迪得意之笔,意其如此。 吉水元潭观临大江上,江中有旋涡,相传云有舟没于此,久而不见踪迹,乃出于豫章吴城山下。以为江有别道,由旋涡而入。晋时有蛟为害,尝出没涡中,许旌阳捕逐至其处,旁有巨石,裂而为二,其痕如削,云是旌阳试剑石。且云:旌阳铸铁作盖覆涡上,今水泛时,其涡乃见。 大观四年,张天觉商英为相,蔡元长致仕时,忽有伪诏传布天下,其间谓元长公行狡诈,行迹谄谀,复云今后州县有蔡京踪迹,尽皆削除。有蔡京朋党,悉皆贬削。陈州守臣以闻。朝廷诏诸路以五百千为赏,捕撰造者,其罪不以赦原。竟不能获。 张怀素、吴储、吴侔等谋反事觉,中外缙绅多与交结,而蔡元度与储、侔之父安诗为僚婿,故元长父子与怀素书问往来尤密。惧其根株牵连,罪且相及,遂讽中丞余深,知开封府林摅曰:“若能使不见累,他日当有以报。”深等会其意。翌日,索中外所与怀素、储、侔往来书礼,置案上,问狱吏曰:“此何文也?”对曰:“与怀素等交通之书也。”深诟曰:“怀素等罪状明白,人与往来书问,不过通寒暄耳,岂尽从之反耶。存之徒增案牍。”令悉焚之。事遂不及蔡氏,因之而幸免者甚众。未几,摅迁中书侍郎,深左丞。 何执中居相位时,京师童谣曰:“杀了穜蒿割了菜,吃了羔儿荷叶在。”说者谓指童贯、蔡京、高俅三人及执中也。 崇宁二年,铸大钱,蔡元长建议俾为折十,民间不便之。优人因内宴,为卖浆者,或投一大钱,饮一杯而索偿其余,卖浆者对以方出市,未有钱,可更饮浆,乃连饮至于五六。其人鼓腹曰:“使相公改作折百钱,奈何?”上为之动,法由是改。 又大农告乏时,有献廪俸减半之议。优人乃为衣冠之士,自冠 带衣裾被身之物辄除其半,众怪而问之,则曰:“减半。”已则两足共穿半裤,{轻足}而来前。复问之,则又曰:“减半。”问者乃长叹曰:“但知减半,岂料难行。”语传禁中,亦遂罢议。 童贯窜岭南,言者谓贯奸凶,不宜置之远地。且其误国之罪,当正典刑。渊圣以为然,乃命临察御史张澄乘驿斩之。既出国门,复得御札三字“速密全”,即昼夜兼行,追至南安驿舍。斩之,函首京师,枭于东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