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季北略 - 第 12 页/共 38 页

责臣罪己   闰四月大旱,久祈不雨。圣谕责臣罪己曰:帝德好生,降罚必有所致,久祈不应,乃朕躬之悃诚,未能上达,朝廷之德泽,不能下沾。如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今出仕专为身谋,居官有同贸易,催钱粮先比火耗,完正额又欲羡余。甚至已经蠲免,悖旨私征,纔议缮修,乘机自润。或召买不给价值,或驿路诡名轿抬,或差派则卖富殊贫,或理谳则以直为枉,阿堵违心,则敲朴任意,囊橐既富,则奸慝可容。抚按之荐劾失真,要津之毁誉倒置。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于京畿,乡宦灭弃防维,肆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似此种种,足干天和。积过良深,所以挽回不易,都着洗涤肺肝,共竭悃诚,仰祗天意。   杨嗣昌建议均输   群盗盘踞江北,廷议大发兵。计臣苦于无饷,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因改粮为均输,以济军食。因加赋二万两。下诏日,暂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   史可法巡抚安庐   七月,以史可法为右佥都御史,巡抚安、庐、池、太等处军务。时以寇患,故创设。明年戊寅六月,可法以忧归。   史可法,号道邻。河南人。崇祯戊辰进士,为安庐道六载,廉敏而爱民,贪吏望风解缓。至是即擢安庐巡抚,洵东南之保障也。   圣驾巡城   京师时见圣驾,郊天祭地,祀日夕月,幸学籍田,大阅祫祭上陵等。外此则会典所不载,礼制所不详。崇祯丁丑八月上欲巡城,敕礼、兵二部覈旧例。二祖至今无有也。以事琐非至尊所宜亲,二祖列宗,岂不注念城池哉,各有所司故耳。兹于八月二十六、二十七两日,亲履内外城,卤簿之整严,军容之辟易,非草莽人所得指点,但内外城脚,沿衢摆设戎装军士,约用六十万,一切在京人等,京营主将,俱已厚值僱其侍立,厮役无人,货鬻无人,各衚衚阒如矣。又大内所发于金吾,一应衣饰器用,恐备临时指取,非数之可计。其一事一物,又非止一人可值。如萧大亨之武荫,萧松菴锦衣佥事也。内止派其领值酱色绉纱深衣一袭,尚衣局派发为单为夹为花样各别,为身袖长短大小其九十件,每件黄色夹板,一人捧之,则用九十人矣。色色皆然,几万万人为之趋跄奔走者两日夜,究竟于城上一无所益,遥望禄米仓漕粮露积,系计臣二人于狱,后杖毙其一,汪明际是也。明际宁国人,戊午孝廉。   是举也,毙两事外之人,戎政尚书陆周礼之仆,以戎政礼宜骖乘,其仆仰窥膳品一铜拳椎死。仆固陆所不欲其随身者也。   天下有大寇,不思保四境之外,而图数十里之城,城亦安足恃哉?即有修茸,亦兵工二部事耳。岂万乘所宜亲履者。且自天子以至军民数于万众奔走两日夜,服用移绕于外,乱亡之兆。已于此见矣。   黄道周七不如   十月,定东宫官属。先是,黄道周自陈七不如,谓品行不如刘宗周,至性不如倪元璐,远见深虑不如魏呈润,犯颜敢谏不如詹尔选,老成足备顾问不如陈继儒,朴心醇行不如李如灿、傅朝佑,文章气节不如钱谦益、郑鄤。有旨责其颠倒是非。甚至蔑伦杖母,名教罪人,犹曰不如,是何肺肠,着回将话来。于是,道周,复疏辩:谓臣与郑鄤同为庶常时,文震孟疏论魏忠贤,郑鄤抗疏任之,削籍入山,每以臣为怯,臣心愧鄤也。每执笔不能明白,辄思郑鄤,以为不如真不如也。盖以此自砭,亦以此分规,非为累臣地也。上念道周起废不久,有旨不究,至是定东宫官属右谕德项煜、编修杨廷麟交让道周,阁臣以道周有不如郑鄤语,谓其意见偏,寝之。给事中冯元飙言道周忠,足以动圣鉴而不能得执政之心,恐天下后世,有以议阁臣之得失也。不听。   魏呈润,号倩石,龙溪人。崇祯戊辰进士官给事中。傅朝祐,字右君,江西临川人,万历壬子解元,天启壬戌进士。授中书,庚午选兵科给事中,陞刑科。丁丑以谏言革职,下狱赐杖卒。当给事中章正宸以劾王应熊下狱,庄鳌献以言时弊降黜,朝佑申救曰:皇上之逮二臣,不啻风雷之振秋箨,视之若轻,而举朝见逮二臣,不啻霜雪之损嘉禾,关系特重。又劾太监王坤,并咎首辅云。   陕西李自成诸贼   丁丑正月,诸贼混天星,侵轶商洛。李自成纵横西河。过天星盘踞汧陇。独行狼在漠南。蝎子块在河西,与西番合谋。十月,过天星、李自成入蜀,混天猴、蝎子块随之;川兵大败混、蝎于广元,斩首千余级。   李巖归自成   李巖,河南开封府杞县人。天启七年丁卯孝廉。有文武才,弟牟庠士,父某进士,故世称巖为李公子。家富而豪,好施尚义。时频年旱饥,邑令宋某,催科不息,百姓流离,巖进白暂休征比,设法赈给。宋令曰:杨阁部飞檄雨下,若不征比,将何以应?至于赈济饥民,本县钱粮匮乏;止有分派富户耳。巖退捐米二百余石,无赖子闻之,遂纠数十人,哗于富室,引李公子为例,不从辄焚掠。有力者白宋令出示禁戢,宋方不悦,巖即发牒,传谕速速解散;各图生理,不许借名求赈,恃众要挟。如违,即系乱民,严拿究罪。饥民击碎令牌,群集署前,大呼曰:吾辈终须饿死,不如其掠,宋令急邀巖议。巖曰:速谕暂免征催,并劝富室出米减价官粜,则犹可及止也。宋从之,众曰:吾等姑去,如无米当再至耳。宋闻之而惧,谓巖发粟市恩,以致众叛。倘异日复至,其奈之何?遂申报按察司云:举人李巖谋为不轨,私散家财,买众心以图大举。打差辱官,不容比较,恐滋蔓难图,祸生不测。乞申抚按,以戢奸宄,以靖地方。按察司据县申文,抚按即批宋密拿李巖监禁,毋得轻纵。宋遂拘巖下狱。百姓共怒曰:为我而累李公,于心忍乎?群赴县杀宋,劫巖出狱,重犯俱释,仓库一空。巖谓众曰:汝等救我,诚为厚意,然事甚大,罪在不赦,不如归李闯王,可以免祸,而致富贵,众从之。巖遣弟牟率家口先行,随一炬而去。城中止余衙役数十人,及民二三百而已。巖走自成,即劝假行仁义,禁兵婬杀,收人心以图大事。自成深然之。巖后荐同年牛金星等,归者甚众。自成兵势益强,巖遣党伪商贾,广布流言。称自成仁义之师,不杀不掠,又不纳粮,愚民信之,惟恐自成不至,望风思降矣。   予幼时,闻贼信急,咸云李公子乱,而不知有李自成,及自成入京,世犹疑即李公子,而不知李公子,乃李巖也。故详志之。   王忠军噪   丁丑二月,山西总兵王忠,以兵援河南,称病数月不进。一军噪而归,给事中凌义渠论之,诏逮忠入都。十三日乙酉,命陕抚孙传廷总理河南。   十一月,兵部尚书杨嗣昌,请阻勦贼之期,合各抚镇分任断截要害地方,提兵合勦从之。   贼犯荆州   丁丑闰四月初四日壬寅,以熊文灿为兵部尚书,总理军务,督剿流寇。时文灿新平闽寇,有威望,故有是命。五月,郧襄贼犯荆州,焚荆州坟园。十二月,以戴柬闵抚治郧阳。   胡光翰战死   胡光翰,湖广郧阳府郧县诸生,性英烈,处乡里,睹不平事,往往毅然身任之。崇祯十年,流寇猖獗,襄郧为墟,光翰乃约乡父老为抚按陈寇祸,慷慨涕泗,激以忠义。歃血纠集乡勇,立约束而部署之。自是贼过其堡者,相戒不敢犯。会有奸徒管某者,为贼导以坎堡,光翰竭力捍御,久之粮尽,势迫援兵莫发。仰天太息曰:吾纠合诸众,冀得保全乡里父老及宗族子弟耳。今事败,当事素怖贼,脱闻吾等围急,掩耳床下伏耳,岂能相援。死矣,复何道!众皆掩面哭不止。越日,光翰语其徒曰:吾为若先,万一得突围出,即不然,吾往以死当贼,诸君乘间走可也。乃率众冲阵,战良久,贼益四面猬集,力不支,犹手格杀数贼,被创死之。   予闻之楚友云,贼畏死甚于人,诸屠破邑,见众持挺聚立,即诡言若遽释梃,当贷若死,不听,则亦不敢近,有怒焉驰马去耳。使乡野小民,尽如胡公,而当事者,肯犄角设援,则贼安能蹂躏残破,如入无人境乎?胡公败,由管奸,何异李陵事,后先不爽耶。抚议成于熊文灿,枢部杨嗣昌从中主之,遂竭东南之力,不能奏车攻之功。海内用竭,皇陵震动,将祖宗金瓯无缺之天下,断送贼手。呜乎!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恨不请尚方剑戮佞臣尸也。   贼扰江北   丁丑正月,总兵秦翼明、杨世恩等,败贼于应山,斩级五百。又逐于麻黄间,贼溃为四;一股西犯德安,一股东趋南直,朱大典驰赴之。俄而楚贼尽在江北,而豫贼老回回、闯塌天等,亦自光、固而南会之。苏松巡抚张国维驻师京口,沿江戒严,贼礼醮于大山寺,荐拔亡者,遂分,屯大江、小江、皇甫、常山诸地。沿江营火,夜烛数十里。仪真、六合人民,俱倚檐而立。   当时贼势如此,江左之急可知,然卒保无虞者,斯岂人力欤!曹丕有言,大哉江乎!天之所以限南北也。吾于此益信不然。东南半壁,为贼所糜烂久矣。然民之生于三吴,幸全首领于劫运者,亦天也、命也。不可不自幸也(六月十七日笔)。   左良玉立功骄蹇   丁丑二月,左良玉大破贼于舒城六安,连战三捷。秦翼明败贼于细石岭,擒贼首二人。贼潜窜大山中,张国维檄良玉入山搜捕,良玉新立功骄蹇,不奉调。国维三檄之,始自舒城进发。贼已饱掠出境,凌义渠劾之,诏革良玉职,令杀贼自赎。   贼围安庆   贼至安庆立营,次日攻城。都督洪正春,选卒三千、乡兵二千,使潘中军率之出战,贼合围而杀之,副将程龙以火药含笑自焚死,我兵大败,贼追至城下围之。正春白史可法出兵。可法督士民坚守不战,贼攻城,城上箭礮杂发,伤贼甚众,苦攻十四日不破,贼乃退。十月,入舒城,参将张一龙胜之于昝家冈,获其头目摇天动等。副将孙应元胜之于乌纱山,斌五千余级。太监刘斌率京营兵鏖战,竟日追杀七十余里,号哭震天,杀贼五百四十二级,贼遁入山。十二月癸巳,贼陷灵壁。   陈于王自刎   陈于王,字丹衷,世为武进人。先世以明初从征有功,授苏州卫千户,得世袭。于王幼业儒,身长七尺,万历壬子、乙卯,一再登武科,授守备,擒海盗翁元、李稍等,陞崇明都司。复有茶山王王一爵等倡乱,聚众数千,窟穴大海,金山、川沙、柘林等地,几无宁日。官兵勦贼于羊山嘴,势不敌,退泊金山。请檄崇明添兵协剿,于王选舟师数十艘,战贼于羊山殿前,用磨盘铳击之,贼稍却。已而,复持短刀,跃入贼舟,杀贼无数,生擒盗首一爵。余溃散。当道交章荐之,威名日盛。崇祯初,巡抚费文衡补游击;继费者为张国维、及巡按祁彪隹,皆奇其才。时寇氛遍江北,因命于王为游击,守六合;蒋若采为守备,守江浦;互相犄角。斩贼李乘龙等百人,贼宵遁去,复犯宿松,于王弟国计,及包文达、钱士选等,以兵二千人赴剿,贼众势大,遂败绩。文达、士选俱战死。于王不见国计飞马杀入贼围救出,回至安庆。嗣后永生洲参将程龙,及于王等复与贼战太湖丰家店相拒数日,程龙营被贼放火,延烧铳药,贼揜杀至。于王手执大刀,奋勇先登,如摧枯拉朽,然久战重伤,诸将意欲规避,翼于王以行。于王曰:此吾死所也,复何之?遂大呼曰:力竭矣,向北面四拜,拔刀自刎死。数日后贼退,部将张伯昌检获其尸,身如刻画,而色如生。江浦、安庆为之立庙塑像。事闻,赠昭勇将军。廕子以千户加二级。立庙宣武场祀之。弟国计,号丹廷,有胆智,两中武举,累着战功,擢太湖营都司,擒剧盗宋毛三、朱老虎等无算,后放情诗酒以卒。   经略熊廷弼,尝称于王国士无双,荐授三岔河副总兵。时天启元年七月事,将赴任,适代庖守备张嗣忠至,与之同宴,亡何张暴卒,而张子误听千户濮定国谮,遂诬于王毒死其父,系狱。越七年,曹文衡知其冤且才,立释之,卒殉国难。国士之称,洵非溢誉也。   诸将死难   是年贼寇安庆,我兵败走,诸将死事者,程龙陈、于王以外不一:如把总詹鹏冲锋陷阵,闻兵溃以首蠲石而死;把总王希韩,素廉勇得众,及力尽,犹率部下拔营血战而死;把总王猷力能扛鼎,杀贼数多为贼众合围生擒,脔分其肉而死;守备王宏猷势窘被执,贼喜其技勇将留之,宏猷不屈,大骂,至于锯齿断足犹不绝声而死;守备莫显骅,新得武科,不愿会试,自请讨贼,陷阵而死;把总唐世龙,因事已去,不肯独归离险,鏖战马蹶,被砍而死;千总王定远,经革戍皖,累报获功,而一目不视,虚掷前劳以死;千总周嘉,方一月新婚,慷慨请缨,力战阵亡。而少妇王氏,善哭其夫,卒绝粒投缳以死。其他若张全斌、俞文夔、顾应宗、蒋达潘象谦、季靖,俱先后同事死。   流寇发难以来,武臣逃遁者固多而死事者亦不少。然其名或着或不着者,士固有幸有不幸也。   贼陷六合   六合虽斗大邑,乃金陵门户也。素无城,崇祯九年巡抚张国维以流寇孔棘,使邑令郑同元筑城。同元以财力不逮,止建土城一座。明年丁丑,国维出巡,见而责之,发金办造砖城,尚未兴役,而贼已至矣。初贼陷庐、凤等处,虽窟居英霍,睥睨六合已久。同元本浙人,素无干略,谓贼尚在数百里外,不设备。游击常某,蜀人,武艺超轶,镇守本邑,然麾下仅七百人耳。时有永生洲兵,与之不协,终日相讧,同元不为解纷,国维闻之,贼未至数日,以令箭提永生洲兵,故其守志益懈。浙江御史某,将北上,以滁州贼阻,还与同元言贼势甚炽,宜备之。同元犹大言,敝邑兵多、将勇,何忧贼乎?御史走间道由扬州去。及风鹤益甚,同元犹出谕张大将士之盛,令百姓勿动。然亦疑信相半,侦骑四出,查无踪迹。至七月十七日,诸商微闻贼信急,密备糇粮,篝灯不寐,夜半探望见将士率兵林立,啧啧偶语,忽睹诸商民,呼而问故。众合曰:闻流贼将至耳。一把总慰之云,此讹言也。且有我兵在,若等归寝勿忧。然识者终不之信,假寐以俟。十八日黎明,忽礮声连震,众大惊,贼骑由西门突至。时永生洲兵,以张抚、曾提,俱无战志,此将冶甫桥焚所阻贼不过河而已。独常游击率众数百往御,中道遁走已半,甫及西门,而贼之骁骑已至。常严阵拒之,贼不得入。忽大声曰:从东门去罢。常闻之,令后队分兵往守。贼见阵动,前锋十七骑,突前,后兵先溃,常知势不可支,遂大呼曰:保不得矣,百姓速走。予保南门耳。且战且却,贼骑稍西,民得奔趋桥南。及常退至浮桥,贼亦随至。兵悉南渡,常独殿后,从者仅五人而已。贼直逼桥次,常右手提鞭御贼,左手拔桥,一骁骑驰至,持刀砍常。常急避马下,举鞭扑杀之。群贼大至,拥马堕河,飞矢如猬,常挥鞭厥声铮铮然,纷纷雨下。盖龙津浮桥延袤十余丈,用板平铺,而属以铁索者。时桥板虽拔断,铁索犹系,常以佩刀截之,贼乃不得渡。然倏忽间一矢中股,又一矢洞项矣。浮桥既断,兵与贼距河相詈,遥望骁贼立马上疾驰,虽楼垣高峻,一跃辄登,入内恣掠,有服红袍者坐与中,役贫民运取百物,见富室则取人油浸▉爇而烛之,遇有藏金,则火辄灭。又以水沃寝室,速燥者,其下有金,以土浮耳。其取无遗策。如此凡掠二日而去。先是,贼去六合甚远,侦骑不遇而返,皆云无贼。及是充斥于道,不知者犹启户问贼所在,被杀甚众。盖贼杀人,以豆实其腹,与马食之,马大肥捷,一昼夜行三百里,如欲破远城,则近城过而不攻,及远城既破,始旋兵以取近城。盖远者谓近贼之城尚未报破,必不越之而来,往往不为备。近者又谓贼众已过,可不严守,所以贼每乘人不意,而两取之,计亦狡矣。当时非常之力战不独居桥北者尽罹锋镝,即走桥南者亦必供贼之蹂躏矣。常亦大有造于棠邑也哉!厥后行至芜湖,箭疮迸发而死。惜夫!郑同元闻贼至,箭衣小帽从役五人骑而逸去。后以失地事诿罪于永生杀之。同元止罢官而已。先叔君衡公时在六合,亲遇其难,述此。   六合为应天属邑,使当事者知贼势日盛,豫筑坚城,以二千人守之,亦不致于败,乃既无城矣,复不多驻兵徒,以数百人当十倍之贼,是明以人民委贼也。至愚劣之同元,贼未至,则不思筑城,及和两军,贼既至则微服先去,乃犹诿罪逃死,朝廷之三尺安在。然贼陷六合,他书俱不之载,意留都大臣以贼犯畿邑,不便于己,或未尝实以上闻也。予思天下以贼情蒙蔽者多矣,可谓三叹(六月十八笔)。   六合既陷,被杀颇多,道上白昼鬼号,众惧,厉声震喝,终不止。惟大呼曰:流贼至矣,辄无声。又小儿夜啼,父母惧之曰:勿啼,流贼来矣。儿亦止。然则流寇之祸,不独人畏之,鬼亦畏之。不独老者、壮者畏之,即小儿亦畏之矣。亦异也。此二事,皆自六合而来述之。   志异   丁丑闰四月初十戊申,山西汾州府武乡、沁源二县,大雨雹,大者如象,次如牛,是年大旱。   七月,贼破六合,八月后每日日落时,红光从东南脚下,映照半天如火,对照人面尽赤,约三月余。时省臣引京房传,谓之日空,应兵起。齐鲁吴越占候家,谓之血霞,则大旱、大兵之明征也。   是岁,浦口西北山中有人头鸟万余,皆在伏龙山一带,身足如鹤,头缩而不伸,胸前有元文一道如人面。    清兵   丁丑十年二月,清兵破朝鲜,国王李棕走,命总兵陈洪范援之。   壬申,清兵自云从岛至铁,招皮岛总兵沈冬,不听,寻陷皮岛。 第十四卷 崇祯十一年戊寅   元帝降乩   正月,翰林及都察院接出圣上平台诏,百官起大数问天下事。仙降云:九九气运迁,泾水河边、渭水河边,投秦入楚闹幽燕。兵过数番、寇过数番,抢夺公卿入长安。军苦何堪、民苦何堪,父母妻子相抛闪。家家皇天、人人皇天,大水灌魏失秦川。流寇数载即息,红顶又将发烟。虎兔之间干戈乱,龙蛇之际是荒年。圣上又问:元帝书云,等闲不管间,汉朝将相在眼前。   张任学改总兵   戊寅二月,河南巡按张任学,改都督佥事、总兵官,镇守河南。先是任学觊得巡抚,旦欲荐丹阳知悬张放,因极诋诸镇兵不足恃,盛称文吏有奇才,可御寇,及承兹命,意大沮悔,寻被逮。   城芦沟   二月,城芦沟,名拱极城,太监督役,掠途人受工,民力为惫。城既成,向北京一门,题额曰顺治门,向保定一门,题额云永昌门。数之前定,如此异矣。   去京四十里,西南有芦沟河,本桑干河也。俗又呼浑河。有桥跨芦沟河上,为芦沟桥,金明昌初建芦沟晓月,为京师八景之一。所城即此。至于掠途人受工,民力竭矣。况是岁十月,高起潜兵败于芦沟桥,苟无其人,虽有坚城,亦安足恃哉!   黄道周经筵应对   三月,上御经筵毕,召诸臣问保举考选,孰为得人?少詹黄道周对,树人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近来人才远不及古,况摧残之后,必深加培养。又曰:立朝之才,存乎心术,治边之才,存乎形势。先年督抚未按形势,随贼奔走,事既不效,辄谓兵饷不足,其实新旧饷,约千二百万,可养四十万之师。今宁锦三协师仅十六万,似不烦别求勦寇之用也。庶子黄景昉,请宥郑三俊。上曰:三俊蒙徇,虽清何济。会南京应天府丞徐石麒亦上言:郑三俊清节,上因释之。三俊为司寇,敝衣一筐,爨烟不给,以拟狱轻得罪。上亦素知之,故得放归。   曾就义兵食对   戊寅三月,上御左顺门,召考选诸臣问兵食计。曾就义对曰:百姓之困,皆由吏之不廉,使守令俱廉,即稍从加派,以济军兴,未为不可。上拔第一。未几,即有剿饷、练饷之加。   道周谓饷不烦别求,就义则云加派济军。君子小人,义利之分如此。然就义一言投契,即拔第一,思庙好尚可知矣。   杨嗣昌论荧惑   戊寅四月己酉丑刻,荧惑去月仅七八寸,退至尾初度,渐入心宿,兵部尚书杨嗣昌上言:古今变异月食五星,史不绝书,然亦观其时。昔汉元帝建武二十三年,月食火星,明年呼韩单于款五原塞。明帝永平二年,日食火星,皇后马氏德贯后宫。明帝图画功臣于云台。唐宪宗元和七年,月食荧惑,其年田兴以魏博来降。宋太祖太平兴国三年,月掩荧惑,明年兴师灭北汉,遂征契丹,连年兵败。今者月食火星,犹幸在尾,内则阴官,外则阴国,皇上修德召和,必有灾而不害者。给事中何偕纠之,古人谓月变修刑,又言礼亏则罚见,荧惑;诚欲修刑,莫如右礼。诚欲右礼,莫若修刑。杨嗣昌缕缕援引,出何典记。其言款塞者,欲借以伸通市之说也。其言元和者,欲借以伸招抚之说也。其言太平兴国连年兵败者,欲借以伸不敢用兵之说也。附会诚巧,矫诬实甚。至所述永平皇后等语,一篇之中,三致意焉。臣更不知其所指斥矣。嗣昌复疏自理,但言科臣以危机中臣。不复及通市招抚事。户部主事李凤鸣,亦言火星逆行,常而非变。给事中解学尹纠其谄,然实考嗣昌所引年月俱谬。   按纪略四月十六日己酉夜,荧惑去月仅七八寸,至晓逆行尾八度,掩于月。至五月初五日丁卯夜,荧惑退至尾初度,渐入心宿云。予少时每夕见月角一星烺而赤,相距五寸许。窃疑何若是之近,越三月仰观如故。或语予云:此星在月上大不佳,当主天下乱,予心志之。   何楷劾嗣昌忘亲   六月,以杨嗣昌入阁办事,仍署兵部。七月,嗣昌母服纔五月,有旨嗣昌大祀大庆,暨传制颁诏诸大典,不与。朝讲召见如常服随班,给事中何楷劾嗣昌忘亲。上切责之。先是,吏部会推阁员,止及词臣资序,上不允。命并及在籍守制者,盖嗣昌为陈新甲地也。已而特召新中为兵部总督宣大,黄道周上言朝廷即乏人,岂无一定策效谋者,而必破非常之格以奉不祥之人,上不怿。   黄道周平台抗辩   七月,召群臣于平台,上问黄道周曰,无所为而为之谓天理,有所为而为之谓人欲,尔前疏适当枚卜不用之时,果无所为乎?道周对曰:天人止是议利,臣心为国家,不为功名,自信其无所为。上曰:前月推陈新甲何不言?对曰:时御史林兰友、给事何楷,皆有疏,二人臣同乡,恐涉嫌疑耳。上曰:今遂无嫌乎?道周对曰:天下纲常,边疆大计,失今不言,待将无及。非私也。上曰:清虽美德,不可傲物遂非。惟伯夷为圣之清,若小廉曲谨,是廉非清也。道周曰:伯夷忠孝,故孔子许其仁。上怒其强说。道周又极诋杨嗣昌。嗣昌奏曰:臣不生于空桑,岂遂不知父母。臣尝再疏而明旨迫切,道周学行,臣实企仰之,今谓不如郑鄤,臣始叹息绝望。鄤杖母,行同枭獍,道周又不如鄤,何言纲常也。道周曰:臣言文章不如郑鄤。上责其朋比。道周曰:众恶必察,何敢为此?上曰:孔子诛少正卯,当时亦称闻人,惟行僻而坚,言伪而辩,不免孔子之诛。道周曰:少正卯欺世盗名,臣无此心。臣今日不尽言,则臣负陛下。陛下今日杀臣,则陛下负臣。上曰:尔读书有年,祇成佞耳。叱去,道周叩头起。复奏曰:忠佞二字,臣不敢不辨。夫臣在君父之前,独立敢言为佞,岂在君父之前,谗谄面谀者为忠乎?忠佞不分,则邪正混淆,何以致治?上怒甚。嗣昌乞优容之。上曰:朕亦优容多矣。诸臣退,上召回,谕以毋党同伐异,宜其修职业。翰林院修撰刘同升、编修赵士春、给事中何楷、御史林兰友,各疏救道周,劾杨嗣昌,俱谪调有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