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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岁十月,刘忠诚督师出关,廷命公署南洋大臣,公闻命即行,于十六曰莅任,越曰即周巡江阴、狼山、吴淞、崇滧、川沙、大台、海防,复力筹济北军。时公府物力不给,乃奏加盐引、米厘以济急。又请以冯子才帮办南洋防务,以彭楚汉署长江水师提督,冯、彭皆宿将之投闲者,然威望素重,至是为公民,民心以固,沿江会匪不敢动。马关议和割畀舍那,畀敌,其民不服,起戴巡抚唐景崧,图自立。公急赞助之,密输饷银数十万,并潜输军火相助。唐景崧者,固公弟子,公欲唐能保台,抒海内忠义之气,则飞电以规之曰:“君为国尽忠,吾可为君尽孝,勿以老母为念。”盖当台民发难,公即密迎唐母至江宁,赡养备至,欲以纾其内顾忧也。及唐不能保台,舍军而逃,并干没军饷数百万,公由此薄其为人,终身不与通焉。是时旧军挠败,国内空虚,公乃募德将来春石泰练自强军,改良军制,以钱德培、沈敦和等绾其事,由是中国始有新军。复于其间辟江宁城内马路,排百难而为之,群力阻公,公皆径行不顾。又议修复金山文淙阁,招四方名贤为强学会,以去任中止。
丙申正月,公复回湖广任,旋奉诏与北洋大臣规画芦汉铁路。盖中国兴事赴公之顷,往往败于浮议,及事机已失,众心始觉,观此重可概也。公既返湖广,知人心僿陋,无以应世变,乃遣才俊赴曰本留学。曰本之有留学生,亦自公发之。当时国势至岌,外则有瓜分之议,内则群不逞之徒觊觎窃发。海内维新之士,知旧习之不适,始出而竞言变法。南海康氏出,立“强学会”,逞言词、鼓动机以求维新,复有《时务报》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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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开新之祖,公实力助其成。当此之时,海内人士,殆皆以公为托命之原,而公亦广厦宏开,延揽多士,以缔造新国自许,曰夕谋兴革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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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节张文襄历任封疆
呜呼!南皮相国逝矣,蒙优旨,谥文襄,追赠太保,入祀贤良祠,四十年来之事业功名,今而后得盖棺以论定矣。综其毕生之扬历,回翔馆阁,珥笔精华。迨其后而出任封疆,人赞枢垣,政绩之脍炙人口者,往往排众疑,决大议,能以一身开天下之风气,而不为风气所转移。誉之者则曰讲尔新旧,立宪元勋;毁之者则曰骑墙中立,无性执拗。然窃尝平心论之,毁者庸或过情,即誉之者亦未尽得其真。天生文襄,为德宗也,先德宗而兴,后德宗而死。凡德宗三十四年之事实,磊落轩天地,危疑亘古今,而文襄张公,实惟有以辅之翼之,疏之附之,患难与共,而左右朝局也。继湘淮诸勋臣之后,声施烂然,超出于李高阳、孙济宁、阎朝邑、王仁和之上,固卓乎近数十年汉大臣中不可多得之人才,抑亦光绪朝三十四年有数之人物也。
方德宗嗣位之年,正文襄张公声誉踔起之曰,抵击权贵,声震一时,有清流六君子之目,而文襄实冠其曹。尤难者,吴可读以一死位请懿旨,预定他大统之归,廷臣奉旨,阐明圣意,内阁集议,各执一说以上闻,类皆模糊影响之谈,文襄独援引经旨,侃侃谔谔,辨明继嗣继统之懿旨,以吴可读谓于不必虑者而过虑,于当虑者而尚或未及深虑。海内士夫读之,始景然于经术之可以黼黻文治也,几疑高邮王文肃、金匮秦交恭诸大儒复生今曰,而翕然以湛深经术目之,谓足以继曾文正遵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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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一疏之后。自是以来,京朝风气丕然一变。士大夫始知朴实之可宝,一扫咸同以来拘虚空疏之习。此文襄之学问,有以牢笼于一世,而卓然开风气之显贿也。若沾沾以平反东乡冤狱归美文襄,此其浅焉者矣。
洎以领节钺,镇封疆,三晋为其发迹之地。承丁戊大祲之后,锐意以辑流亡,振吏治为事,截抵摊捐也,办理清查也,抵补铁价也,禁止水礼也。他若大修太行官道,奏减五路差徭,凡足以苏民生之疾困者,无不惟曰孜孜,与民更始。见之者以为林文忠之抚吴,潘敏惠之抚皖,不是过也。而其烛照利弊,能先天下而痛除毒害者,则犹在于严禁境内栽种罂粟。使朝廷诚于此时,著为令甲,颁行天下,其流毒何至如此之烈!尤足以动人之悲思者。俄而擢任两厂,迁移两湖,即又毅然以开通风气为天下先。请两广铁禁,试造浅水兵轮,筹设华侨领事,创办水陆师各学堂,奏开汉阳铁厂,创办机器纱织局,兴办京汉、川汉铁路,赎回粤汉铁路,争议澳门界约,凡其所设施、所规画,无非于端倪未著之秋,洞烛机先,造端宏大之,力辟当世之震撼危疑,而坚定不摇,卒底于成。当其事机盘错,万口噤声,人方虑文襄无下手处,而文襄独纡徐料量,如置器平地,靡不贴妥,又如东风吹枯,顷刻变色。由是海内之谈时务者,翕然归之。有识者至比之干鄂文端公开辟苗蛮,傅文忠之经略金川,谓其公忠体国,能为人之所不敢为,为国家树久远之计,不规规于近功,有过之靡不及矣。所微不慊于人意者,规模过大,更事过多,而用度或不免习于奢侈,举动或未免涉于固执,在粤时至开赌禁以充军饷,在鄂二十年,所贷洋款以千万计,悉以供行政上所糜之费,而抵抗舆论,力主压抑,时于晚年之行政上,微露其机。论者往往以是为文襄惜,然要而言之,三代以下,卒少完人,有大醇者不能无小疵,理或然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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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节张文襄征调入京
张公之洞负中外重望久矣,今曰之死,国民之觖望,==之失援,庸讵初料所及耶?监国为大势所迫,将起用袁世凯,使张之洞而在,亦必力主此议。当一九零七年七月,孝钦显皇后实行新政,首调张大臣入京,同时袁世凯亦由直督之任,征调人京。外间虽有袁张交恶之谣传,然两大臣行事,虽偶有微异,而其宗旨则如出一辙也。近者新主即位,张大臣迭经选调,舍总理路政各务外,稍见失意。至其对于粤汉债款一事,以张大臣一生正直之人,而忽前后矛盾若是,似可毋庸深底。顾就张大臣督办铁路以来,观其所行各事,张大臣固极知中国路政亟应发达,第因国人不肯出资助之,遂不能竟其硕画耳。
张大臣之行事,忽若深谋远虑,无不洞烛,忽若浅识短见,靡有定向;忽若聪敏,忽若愚蠢;忽若维新,忽若守旧;忽若友好邻国,忽若抗拒外人,论者且疑其持极大之排外主义。然于极易达此主义之时,而竟不出此,则此言亦殊难信。试观中曰之战,上海之中立,能安然无动者,固伊谁之功也?汉口海关十年总报告册曾谓:一千九百年,北方拳匪之祸,至今印人人心。寓海外人,时为惴惴然,皆颂感谢鄂督张之洞出其毅力禁遏排外之举,以保护外人之生命财产云云。然则张之洞亦何尝排外哉?张公之洞一生最盛之勋望,系在一八九五年至一九零三年出督湖广之际。此数年中所成之巨业,如汉阳铁厂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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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铁路制造铁轨,湖北纱织局之挽回利权,以及振兴该省各项商务,皆无可以訾议之处。而设立造币局一举,尤未可轻忽视之。惟论理财问题,则张大臣未见出色,彼仅知纸币可以济财政之窘迫,而不顾道理之合否。观其与德国公司所结之合同,足见张大臣于钱价之贱,为中国最易中毒一层,固识力之未逮也。
张公之洞之政才,已纵论如前。尚有一最大之美德,今曰政界之各员所不能望其项背者,则廉洁是也。彼曾历居要任,不患不能积财,然乃一介不取,恐身后仍不免济贫而已。闻彼在武昌时,曾因需款孔亟,出其珍品付诸质库。且张大臣学问,颇占声誉,著作甚富,今曰选为今上将来之师傅。要之张之洞实为一机敏难测之人物,为中国旧世界之政才。其思想随时变动,今当朝政紊乱之时,正可展其长才,而忽出世以去。吾人对此,惟有一言可以抒钦佩之忱曰:“公何不迟生五十年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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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张文襄之政绩
戊戌之初,朝廷改革已见萌蘖。其时康有为复设保国会于京师,未几即被御史劾散。今学部侍郎严修方,为贵州学政,奏请开经济特科,以求得人应变,朝议从之。公遂保举知名之士三十余人,康之弟子梁启超与焉。其后康复疏言国危,工部堂官不为达。给事中高燮曾乃上章荐之。故相翁同龢,复面保康才可大用。徐致靖复力保之。斯时德宗皇帝已下诏变法,而先期降旨召公人都,以公为孝钦皇后手擢之人,且为言新者领袖,既可弹压群伦,且能调和两宫故也。公闻召行抵上海,翁同龢诸公谓不可恃。值湖北有小教案出,遂有廷命,命公还任。
公既窥见朝端水火,新旧之隙侵深,遂变节而有阿附容身之举。
盖以是年四月二十三曰,方有变法之诏,而二十七曰即有朱逾,令翁同龢开缺回籍。同曰复降旨,令在廷臣工及文武大员补缺受赏,必诣皇太后前谢恩,或具折,又以荣禄为北洋总督,皆四月二十七曰事之捖兵权。公盖逆知变法无成,而大祸将作,故遂不得不急求自保矣。及政变后旧党之焰,如鼎镬之逼人,李端棻、徐致靖父子、陈宝箴父子及他言新之士数十人,或杀或逐,天昏地暗。或谓公因自保,故实与其事。盖当时湖南有新公羊学说出,大肆衍播,以为改制度,而公则为《劝学篇》以遏之。又有湘人王廉之徒,立论排牴公羊,仇新政,议者谓出公意旨。由是党人益仇公,几欲将其向曰声名,堕之于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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舆论亦稍稍抨击,公之闻望乃有一落千丈之势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