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罗县志 - 第 36 页/共 37 页

大肚、大甲、大安三溪,俱称险绝。然大安溪面稍狭、大肚水势稍平,独大甲溪阔流急;水底皆圆石,大若车轮,苔蒙其上,足不可驻。至时人各自保,不能相救。又海口甚近,虽善泅如番,亦对之色变;秋涨尤险。   南自诸山之后,有巨石峭削巍峨,出内山之顶;或名之为冠石。土番云:『后垄、竹堑诸社,指石为的;登绝顶,东洋及山后诸社可一望而尽。亦有快捷方式可通,但奇险耳』。   竹堑过凤山崎,一望平芜;捷足者穷日之力,乃至南嵌。时有野番出没,沿路无村落,行者亦鲜;孤客必倩熟番持弓矢为护而后行。野水纵横,或厉、或揭,俗所云九十九溪也。遇阴两,天地昏惨,四顾凄绝;然诸山秀拔,形势大似漳、泉。若碁置村落、设备御,因而开辟之,可得良田数千顷。   干豆门从淡水港东入,潮流分为两支:东北由麻少翁、搭搭悠凡四、五曲至峰仔峙、西南由武朥湾至摆接,各数十里而止。包络原野,山环水聚,洋洋乎巨观也。   摆接附近,内山野番所出没,东由海山出霄里,通凤山崎大路。海山旧为人所不到,地平旷;近始有汉人耕作,而内港之路通矣。   武朥湾、大浪泵等处,地广土沃,可容万夫之耕。厦门至淡水水程十一更,与鹿耳门等。康熙五十四年,干豆门重建天妃宫,取材鹭岛;值西风,一昼夜而达。福州至淡水水程八更,较台湾为近。若半线置县设营而分兵五百于淡水,因为立市廛,通商贾于福州、厦门,不数年淡水一大都会矣。   磺山在干豆门之左。山产磺;形如鼎之覆,而三足出其上,童无草木。山之下有磺溪,深可丈余。水微黄,清澈如镜,虽潮涨犹见其底。气不可触,鱼虾不生;潮入,亦无片鳞至者。近山村社汲于井,皆及天之未明,水乃清冷可食;稍午,则泉皆热而黄色。或曰山顶有潭,深且广,水涌如沸羹。   麻少翁、内北投,在磺山之左右。毒气蒸郁,触鼻昏闷;金银藏身者,不数日皆黑色。诸番常以糖水洗眼。入山掘磺,必以半夜,日初出即归;以地热而人不可耐也。   淡水至鸡笼有东西两路:西由八里岔渡炮城,循外北投、杂柔、大遁、小鸡笼、金包里诸山之麓,至鸡笼内海可一百二十里。沿路内山外海,多巨石;巉岩碁跱,相去数武,其下涧水,浅深不一。行人跳石以渡,失足则坠于水。东由干豆门坐蟒甲,乘潮循内北投、大浪泵至峰仔峙,港大水深(过峰仔峙不复有潮),溯滩河可四十里;而登岸踰岭十里许,即鸡笼内海。两路计程不甚相远,劳逸险易亦大略相等。   蟒甲,以独木为之;大者可容十三、四人,小者三、四人。划双桨以济,稍欹侧即覆矣。番善水,故虽风涛汹涌,如同儿戏;汉人鲜不惊怖者。唯鸡笼内海,蟒甲最大,可容二十五、六人;于独木之外,另用藤束板,为帮于船之左右。盖港面既宽,浪如山立,非独木小舟所能济也。   林箐深处多飞虫,着人即肌肉发庠,爪之肉烂,淡水以北皆然。行者或以皮包裹其头项。或曰:近玉山最多此虫;山之麓,蚂蟥如猬。故玉山人不能到。   鸡笼山在鸡笼港之东南,鸡笼屿乃在隔海之西北,炮城、番社俱在屿中。「郡志」载:鸡笼城在诸罗鸡笼山,误。五十三年地理图记村东北有鸡笼山、西有鸡笼城,山后海中有鸡笼屿。似炮城与社俱在鸡笼山,而屿在山之后:皆耳食而未亲历其地者也。   北路、夏、秋行路之难,中土未有水深泥淖,车牛重载,往往倾覆。固由淫潦相继,亦土性不坚,沙灰淤陷;而陂田蓄水,车牛往来杂沓,故处处坑堑,非尽秋霖之故也。   有言台海潮初涨,一从南路之郎娇入、一从北路之鸡笼入,两潮会于北路之牛骂。五、六月间,潮平浪静,结为一道白波,引入内地。牛骂非大港深澳泊船之所,孰从而见其两潮之会、白波之引乎?好事者为之也。   海水潮汐与金、厦无异,秋潮亦壮;但夏、秋潮大于日,冬、春潮大于夜。台、凤亦然。   凡潮涨满至十分者,汐亦当十分。鸡笼一港早潮涨满,汐未及四、五分即晚潮复至矣,必俟晚潮之退,始尽十分。   风将■〈风贝〉而雨,海气先动,浪激汹涌,声吼如雷。台海四围沙线环绕,巨浪冲击,吼尤甚,闻数十里。风静雨霁,犹三、四日未止。县治离海差远,■〈风贝〉从东起,殷声微闻。若起西北,则与郡治无异。   海面腥秽,波浪簸腾,一、二日飓风即起,乃天地之气交逆,地鼓气而海沸,天风烈而雨飘,故沉舟倾樯也。若海不先沸,天风虽烈,海舟折篷,空桅顺风势而驰,同鲲鹏之徙耳。人但知天风之患,不知实地气交构而为■〈风贝〉,患始烈也?   郑氏时,目加溜湾开井,得瓦瓶。识者云:是『唐、宋以前古窑』惜其物不传,亦不知此瓶瘗自何时。未开辟之先,又何得有此瓶而瘗之也?   陈小崖「外纪」:『明海寇林道干为俞都督大猷所追,穷窜台湾,势蹙。恐不能据,以酒食绐诸番醉而杀之,有阖社无噍类者;取血调灰以固船,乃航于遥海』。大奎璧劈破瓮(诸罗地),是其故穴。或云到昆仑,不知所终。「郡志」:『道干遁占城,今尚有遗种』。   相传斗六门旧有番长,能占休咎;善射,日率诸番出捕鹿。诸番苦焉,共谋杀之;血滴草,草为之赤。社草皆赤,诸番悉以疫死,无噍类。今斗六门之番,皆他社来居者也。番能知休咎,而不知身之将见杀;是所谓自号予知,纳诸罟擭陷阱,而莫之知辟者与?   相传:大肚社先时有土官名大眉,每岁东作,众番争致大眉射猎于田。箭所及之地,禾稼大熟,鹿豕无敢损折者。箭所不及,辄被蹂躏;不亦枯死。   沈文开「杂记」:『土番种类各异,有土产者、有自海舶飘来及宋时零丁洋之败遁亡至此者;聚众以居,男女分配,故番语处处不同』。考「宋史」云:『张世杰与苏刘义断维,以十六舟夺港而出,将趋占城;土豪强之,乃回舟舣南恩之海陵山。■〈风贝〉风大作,世杰登舵楼露香而祝,遂死。苏刘义出海洋,为其下所杀』。当时崖山之众,非死即降耳。诸番气类,浑与中土之人不相似;沈说恐未必然也。   离猫雾拺二里许,有竹围三匝,伪将刘国轩旧寨,云与岸里内山诸番相拒之地。今竹围故址犹存,岸里诸番悉皆内附;足见声教之无所弗被矣。   地高而宽坦,台人谓之仑。邑有黄地仑,郑氏踞台时征南社番,亲屯兵于此。番呼皇帝,遂以名仑;犹麻虱目之呼为皇帝鱼也。相泊已久不可复改,沿其音而易其字。然则郑氏在台虽无黄屋左纛之事,而帝制自为,亦有其号矣。   海翁鱼,大者如山。后垄番社有脊骨一节,高可五、六尺,两人合抱未满其围;不知何时所得也。另肋骨一段大如斗,诸番以为枕。沈文开云:『其须如戟,可作物件』。   豹皮及斑点小鹿皮、文采可观。不知者以为此地之产,所值无几耳。豹大于犬,毛色斑杂,艾叶、金钱十不得一,价至三、四金;小鹿皮亦二百余文,且无市者。每地方官寻觅,必骚动通事、土番,鹿茸至三、四金,价倍于内地。番狗能猎者,贵于骡马(见「番俗」部)。昔人云:『地方产一异物,便多一累』。三复斯言,可为深省。   由郡治北至鸡笼无投宿之店,唯茅港尾、笨港新设二公馆;行人借宿庄社,有露处者。文武衙门差遣往来,悉主于保长、通事、塘汛,入门则酒食相饷;开台以来相沿为例,不必需索也。保长、通事之供亿既烦,自不得不有所科敛。塘汛目兵饷纔糊口,于是有开赌放头攫金以供使客者。   雷阳陈中丞观察台湾时,尝巡淡水。往复一千四百余里,自持糗糒,携小账房以随;露宿风餐,不入邸舍、不受馈献。每食一饭一蔬。或捐囊市酒肉以犒徒御。不设仪卫,寥寥数人。道旁观者,莫不咨叹。   男多于女,有村庄数百人而无一眷口者。盖内地各津渡妇女之禁既严,娶一妇动费百金;故庄客佃丁稍有赢余,复其邦族矣。或无家可归,乃于此置室,大半皆再醮、遣妾、出婢也。台无愆期不出之婢。   台南、北淡水均属瘴乡。南淡水之瘴作寒热,号跳发狂;治之得法,病后加谨即愈矣。北淡水之瘴,瘠黝而黄,脾泄为痞、为鼓胀。盖阴气过盛,山岚海雾郁蒸中之也深。又或睡起醉眠,感风而发:故治多不起。要在节饮食、薄滋味、慎起居,使不至为所侵而已。   往在内地,闻台郡肉食不宜于猪、鸡,宜于羊,鸭亦差善;余未之信。及至北路,见庭院蔓生虫多至不可名状;群鸡啄之,日以肥硕。盖虫毒所积,故不宜多食也。鸭半在水次,饱者鱼虾。「本草」称:『羊于人最裨益』。又草盛,特肥美;故宜。猪腻而滞气;台地沮洳,人多沉溺重膇之疾,亦不宜多也。   大甲溪以北无市肆医药。人死无棺敛,瘗以鹿皮。阮参将祭淡水将士文:『裹鹿草以为棺兮,倩蝶衣以为纸』。伤哉!其言之也。   邑杂饷,有罟、罾、縺、■〈罒令〉、■〈纟衮〉、蚝各条。罟者,结网长百余丈、广丈余,大绳为网;每尺许削圆木如梭长三、四寸,虚其中,缀于网,使浮水面。另结网,底如兜;系网坠于下,稍大于浮面之木,陶为之,使沉水底。网绳长出罟之两头各数丈,置其一于岸,乃驾船载罟出海以次投之,仍余其一载回。东、西各二十余人,脐间缚弯木如轭,挂小绳于网之上,倒行而牵。鱼小网轻,则至岸取之;多则驾小舟赴水以取,曰牵罟。罾者树大竹棚于水涯,高二丈许,曰水棚;置罾以渔。港口阔者,如列舍以居。棚上下两层,设横木于上层,令可旋转如辘轳;用大竹长二、三丈,挂罾竹杪,系以长绳,绳绕于横木,上下层各一人;在上者旋转其绳,外转则罾沉水底,内转则罾浮水面。鱼入,则在下者以长柄小络取之。縺、■〈罒令〉之制,如罟而小,■〈罒令〉又小于縺。网长可数十丈,广五、六尺;密结重网,于下张口而翕其尾如袋。收放之法,与罟相似;东西各五、六人,手牵至岸。鱼入袋中,大小毕取;曰牵縺、曰牵■〈罒令〉。蚝,取蛎房也。方言以「蛎房」为一蚝」,因以为取之之名。用竹二枝,长丈余,合钉其中,状如剪刀,能作开合。各贯铁爪于竹末,使相向。驾小船或筏,就海水稍浅处穿竹,水底开其爪;蛎房壳坚,遇坚者即合而钩致之。■〈纟衮〉,垂钓以饵鱼也。用大绳长数十丈,系一头于岸,浮舟载绳出海。每尺许用小绳拴数钓,钓大小不一;绳尽则返棹而收之,曰放■〈纟衮〉。   多五谷、多薯芋、脂麻、糖蔗,多通草、槐蓝、菜子、水藤。槐蓝色娇艳,珍于吴越;糖、菜子、脂麻、水藤,入内地者尤多。   内地岁皆两熟,以三春多雨、地气暖,种早播;故六月而获,及秋再播也。此地虽暖,春时雨泽稀,早种难播;故稻仅一稔。陈小崖「外纪」:『北路荷包屿走猪筑陂以接山泉溪流,田两熟』。今陂圳之筑甚多,两熟者鲜。南路下淡水陂田,有于十月下种,十一月插秧,三、四月而获者,稻两熟;未有良农取陂田而遍试之也。   谷种类之多,倍于内地。其佳者如过山香、禾秫,则内地未有。   南嵌以上,冬、春多雨,播种于二、三月,稔于六、七月,略如内地之夏熟。百日早,五月间即熟,但不多有。不插秧,以种洒地,即望其获。唯不宜于豆;间有种者,皆华而不实。   崇爻山有咸水泉;番编竹为锅,内外涂以泥,取其水煎之成盐。南社冬日海岸沙浮面者凝为盐,扫而食之,不须煎晒;如扶南国之有自然盐也。所产俱不多。南社盐,腌物易朽。   相传:祟爻黑沙晃诸山深处,松、杉、橘、柚、杨梅诸果并如内地。初冬山梅遍开,香闻数十里。山皆野番杂处,虽有探奇索异之子,孰能经魑魅而践无人之境乎?   北路之产,有台、凤所无者。如水沙连之茶,竹堑、岸里之筀竹笋,淡水之甲鱼,皆其美者也。大松树生水沙连,合抱成林。鸡笼煤炭产于积薪无用之区,移置郡治,即为无穷之利。   水沙连内山茶甚伙,味别色绿如松萝。山谷深峻,性严冷,能却署消胀。然路险,又畏生番,故汉人不敢入采,又不谙制茶之法。若挟能制武夷诸品者,购土番采而造之,当香味益上矣。松大者深山自老,不可致;子可取种而为秧。松子落处,小松生焉,移植即活。若近山庄舍购于土番植之,数年相传渐广,用作宫室,较杂木易朽者相悬也。二者其利甚溥,惜未有为之者。   多乔木,材者募,唯楠差胜。其它屈曲不堪用,越数岁而蠹;祗有薪之为炭;质坚灰白,独擅一方之胜。   楠木色稍黑,故逊内地。然亦坚致,物用甲万之属咸取之。甲万制自外洋,此地多为之者。以重而难移,且番锁固不可启,偷儿无所施其巧耳。   茄藤,丛生海泊泥中;内地以障海岸,凶年取子以食。子圆而长,大如薏苡,味涩而微咸,捣为粉,浸以水十数易,乃淡滑,可和米粉作饵。然不以其材为薪,以皮裹咸气,难干也。台人取材,剥皮浸汁,代薯榔以染;骨乃干而易燎矣。兼用之,此物宁有一之可弃耶!   多莿桐,多土柟,多猴栗、九荆;无荏桐,油取于麻、于菜子、于落花生。   泉「旧志」:『留从效筑温陵城,环植莿桐。初夏花开,鲜红可爱。如叶先萌芽而花后发,则五谷丰熟。故丁谓诗曰:「闻得乡人说■〈艹〈束刂〉〉桐,花如后发始年丰;我今至此忧民切,只爱青青不爱红」。今泉州绝无此树,近乃有自台移栽者』。   山不产铁,田器、釜铛之属悉资内地。土沙粉无黏埴,不堪陶■〈缶专〉瓦;糖漏之外,虽粗碗、瓦盆亦不能成。盖以泑入窑,见火皆苦窳若蜂窠。   巨石多生于鸡笼、淡水之间,突怒偃蹇,奇不可状。土皆黄色,地脉所发生处也。南嵌以下渐无石,质亦不坚,无格理;不可以施椎凿。宫室之用,皆载自漳、泉、宁波。   竹类多且蕃,■〈艹〈束刂〉〉竹尤多,遍于庄社。楮亦广有,台所谓鹿子草也。材可造纸,而粗细俱资内地,岁糜万缗;未得造纸之法耳。不产箬叶,船篷、箱篓之絮,悉于内地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