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名贤确论 - 第 16 页/共 49 页

鲁直曰由孔子以来求其是非趋舍与孔子合者唯孟子一人孟子圣人也荀卿著书号为祖述孔氏而诋訾孟子以为畧法三王而不知其统葢荀卿见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义不见诸侯其迹与孔子不合故云尔曽不知前圣后圣所谓若合符契者要于归洁其身者观之孟子论孔子去鲁不知以为为肉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乃若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以微罪行此圣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学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观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则荀卿所谓知孔子者特未可信圣人无名而淳于髠以名实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曽未能逺过淳于髠也扬子云曰孟子勇于义而果于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茍知之亦允蹈之言虽不多以子云之言行反复考之足以发子云之知言司马迁号称博极群书至如论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于子云也由孔子以来力于学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由孟子以来力学者多矣而才有扬雄来者岂可不勉   颍濵曰昔者仲尼自卫反鲁网罗三代之旧闻葢经礼三百曲礼三千终年不能究其说夫子谓子贡曰赐尔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非也予一以贯之天下苦其难而莫之能用也不知夫子之有以贯之也是故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法度礼乐刑政与当世之贤人君子百氏之书百工之技艺九州岛之内四海之外九夷八蛮之事荒忽诞谩而不可考者杂然皆列乎胷中而有卓然不可乱者此固有以一之也是以博学而不乱深思而不惑非天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葢尝求之于六经至于诗与春秋之际而后知圣人之道始终本末各有条理夫王化之本始于天下之易行天下固知有父子也父子不相贼而足以为孝矣天下固知有兄弟也兄弟不相夺而足以为悌矣孝悌足而王道备此固非有深逺而难见勤苦而难行者也故诗之为教也使人歌舞佚乐无所不至要在于不失正焉而已矣虽然圣人固有所甚畏也一失容者礼之所由废也一失言者义之所由亡也君臣之相攘上下之相残天下大乱未尝不始于此道是故春秋力争于毫厘之间而深明乎疑似之际截然其有所必不可为也不观于诗无以见王道之易不观于春秋无以知王政之难自孔子没诸子各以其所闻著书而皆不得其源流故其言无有统要若孟子可谓深于诗而长于春秋者矣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至寛而不可犯至宻而可乐此其中必有所守而后世或未之见也且孟子尝有言矣人能充其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人能充其无欲为穿窬之心而义不可胜用也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类也唯其不为穿窬也而义至于不可胜用唯其不可以言而言可以言而不言也而其罪遂至于穿窬故曰其道始于至粗而极于至精充乎天地放乎四海而毫厘有所必计呜呼此其所以为孟子欤后之观孔孟者无观之他亦观诸此而已矣   孟子养浩然之气   颍濵曰孟子学于子思子思言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言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子思言至诚无敌于天下而孟子言不动心与浩然之气凡孟子之说皆所以求通于子思而已故不动心与浩然之气诚之异名也诚之为言心之所谓诚然也心以为然则其行之也安是以心不动而其气浩然无屈于天下此子思孟子之所以为师弟子也子思举其端而言之故曰诚孟子从其终而言之故谓之浩然之气一章而三说具焉其一论养心以致浩然之气其次论心之所以不动其三论君子之所以逹于义逹于义所以不动心也不动心所以致浩然之气也三者相须而不敢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是何气也天下之人莫不有气气者心之发而已行道之人一朝之忿而斗焉以忘其身是亦气也方其斗也不知其身之为小也不知天地之大祸福之可畏也然而是气之不养者也不养之气横行于中则无所不为而不自知于是有进而为勇有退而为怯其进而为勇也非吾欲勇也不养之气盛而莫禁也其退而为怯也非吾欲怯也不养之气衰而不敢也孔子曰人之少也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一人之身而气三变之故孟子曰志壹则动气气壹则动志夫志意既修志盛夺气则气无能为而惟志之从志意不修气盛夺志则志无能为而惟气之聴故气易致也而难在于养心孟子曰我四十不动心而告子先我不动心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何谓也告子以为有人于此不得之于其言勿复求其有此心不得之于其心勿复求其有此气夫言之不然而心则然者有矣未有心不然而气则然者也故曰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由是言之气者心之使也心之所欲为则其气勃然而应之心所不欲而强为之则其气索然而不应人必先有是心也而后有是气故君子养其义心以致其气使气与心相狎而不相难然后临事而其气不屈故曰志至焉气次焉志之所至而气从之故谓至昔之君子以其眇然之身而临天下言未发而众先谕功未见而志先信力不及而势与之者以有是气而已故曰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养志以致气盛气以充体体充而万物莫敢逆然后其气塞于天地虽然心之所以不动者何也博学而识之强力而行之卒然而遇之有自失焉故心必有所守而后能不动其心之所守不可多也多学而兼守之事至而有不应也是以落其枝叶损之又损以至于不可损也而后能应故孔子谓子贡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欤曰然非欤曰非也予一以贯之北宫黝之养勇也曰吾无辱于尔也孟施舍之养勇也曰吾无惧于尔也无辱勇矣而未见所以必勇也无惧而后能必勇故曰北宫黝之守气不如孟施舍之守约北宫黝似子夏孟施舍似曾子曽子之所以自守者曰自反而不缩虽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夫缩入也入受也自反而心受之以为可为者无憾于吾心也则吾心嚣然为之而吾气勃然应之矣孟子曰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夫馁不充之谓也有行于此而义不受则心不慊心不慊则气不能充体气不能充体谓之馁矣故心不能不动也而有待于义君子之所由逹于义者何也勉强而行之则劳苦而失其真放之而不求则终身而不获孟子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夫君子之于道朝夕从事于其间待其自直而勿强正也中心勿忘待其自生而勿助长也而后得其真强之而求其正助之而望其长是非诚正而诚长也迫于外也子夏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君子学以致其道待其自至而不强是学道之要也又曰新喻呉若曰孟子吾师也其称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吾窃喜焉而不得其说请为我言其故予应之曰子居于江南亦尝观于江乎秋雨时至沟浍盈满众水既发合而为一汪濊淫溢充塞坑谷然后滂洋东流蔑洲渚乘丘陵肆行而前遇木而木折触石而石陨浩然莫能支予尝试考之彼何若此以浩然也哉今夫水无求于深无意于行得髙而停得下而流忘已而因物不为易勇不为险怯故其发也浩然放乎四海古之君子平居以养其心足乎内无待于外其中演漾与天地相终始止则物莫之测行则物莫之御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忧行乎夷狄患难而不屈临乎死生得失而不惧葢亦未始不浩然者也故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乎天地之间   以佚道使民以生道杀民   东坡曰使民为农民曰是食我之道也使民为兵民曰是卫我之道也使民为郭沟池民曰是域我之道也虽劳而不怨也曰盘庚之民何以怨民可以乐成而不可与虑始葢终于不怨也诗曰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榖可谓劳矣然民岂不思之曰上之人果谁为也哉若夫田猎之娱宴好之奉上之人所自为为之者君子葢不以劳民也古之水衡少府天子之私藏大司农钱不以给共养劳费共养劳费一出少府为是也孟子曰以佚道使民虽劳不怨以生道杀民虽死不怨杀者以佚道使民可也以生道杀民君子葢难言之易曰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季康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曰子为政焉用杀夫杀无道就有道先王之所不免也孔子讳之然则杀者君子之所难言也   辟杨墨   昌黎曰孟子有云今天下不之杨则之墨杨墨交乱而圣贤之道不明圣贤之道不明则三纲沦而九法斁礼乐崩而异端横几何其不为禽兽也故曰能言距杨墨者皆圣人之徒也杨子云曰古者杨墨塞路孟子辞而辟之廓如也夫杨墨行正道废且将数百年以至于秦卒灭先王之法烧除经书坑杀学士天下遂大乱及秦灭汉兴且百年尚未知修明先王之道其后始除挟书之律稍求亡书招学士经虽少得尚皆残缺十亡二三故学士多老死新者不见全经不能尽知先王之事各以所见为守分离乖隔不合不公二帝三王羣圣人之道于是大壊后之学者无所寻逐以至于今冺冺也其祸出于杨墨肆行而莫之禁故也孟子虽贤圣不得位空言无施虽切何补然赖其言而今学者尚知宗孔氏崇仁义贵王贱霸而已其大经大法皆亡灭而不救壊烂而不收所谓存十一于干百安在其能廓如也然向无孟氏则皆服左衽而言侏离矣故愈尝推尊孟氏以为功不在禹下者为此也   孟子言不嗜杀人   颍濵曰孟子生于战国知仁义可以化服暴强以此游说诸侯谆谆言之冀其或信而诸侯皆习于鄙诈莫以为然者梁襄王问孟子天下恶乎定孟子对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当是之时诸侯皆将以多杀人一天下诚有不嗜杀人之君招而抚之天下必将归之孟子之言非茍为大而已也然不深原其意而详究其实未有不以为迂者矣予观战国之后更始皇项籍杀人愈多而天下愈乱及汉髙祖虽以兵取天下而心不在杀人然后乃定子孙享国二百余年王莽之乱盗贼蜂起光武复以不嗜杀人收之及桓灵之祸曹公孙刘皆有葢世之略而以喜怒杀人故天下卒于三分司马父子力能一之而杀心益炽故既一复散裂为刘石离为南北隋文帝又能合之矣而好杀不已至子而败及唐太宗始复不嗜杀人天下乃定其后五代之君出于盗贼乞养屠戮生灵如恐不及数十年之间天下五禅皆不能有天下之半及宋受命艺祖皇帝虽以神武诛鉏僭伪而不嗜杀人之心神民信之未及十年而削平之功比于汉唐天下既定轻刑厉禁凡所诛戮一附于法匹夫匹妇无寃死之狱其仁过于前代是以百有余年兵革不试户口充溢有死于疠疫而无死于兵乱葢自孟子以来能一天下者四君皆以不嗜杀人致之由此观之孟子之言岂偶然而已哉   孟子将朝王   温公疑曰孔子圣人也定哀庸君也然定哀召孔子孔子不俟驾而行过位色勃如也足躩如也过虚位且不敢不恭况召之有不往而他适乎孟子学孔子者乎其道岂异乎夫君臣之义人之大伦也孟子之徳孰与周公其齿之长孰与周公之于成王成王幼周公辅之以朝诸侯及长而归政北面稽首畏事之与事文武无异也岂得云彼有爵我有徳齿可慢彼哉   孟子谓蚳鼃   温公疑曰孟子居齐齐王师之夫师者导人以善而救其恶者也岂得谓之无官守无言责乎若谓之为贫而仕耶则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仰食于齐非抱闗击柝之比也诗曰彼君子兮不素飡兮夫贤者所为百世之法也余惧后之人挟其有以骄其君无所事而贪禄位者皆援孟子以自况故不得不疑   荀卿之道   荆公曰荀卿载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曰赐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子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曰智者知己仁者爱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是诚孔子之言欤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见而后能逺察能利狭而后能泽广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己欲爱人者必先求爱己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请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论之今有人于此不能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也葢不能见于近则不能察于逺明矣而荀卿以谓知己者贤于知人者是犹能察秋毫于百步之外者为不若见太山于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于此食不足以厌其腹衣不足以周其体者则虽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赡足乡党也葢不能利于狭则不能泽于广明矣而荀卿以谓爱己者贤于爱人者是犹以赡足乡党为不若食足以厌腹衣足以周体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己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爱己者仁之端也可推以爱人也夫能尽智仁之道然后能使人知己爱己是故能使人知己爱己者未有不能知人爱人者也能知人爱人者未有不能知己爱己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为荀卿之妄矣扬子曰自爱人之至也葢言能自爱之道则足以爱人耳非谓不能爱人而能爱己者也噫古之人爱人不能爱己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谓爱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己者亦非吾所谓知人矣   荀卿之学   六一曰三代之衰学废而道不明然后诸子出自老子厌周之乱用其小见以为圣人之术止于此非仁义而诋圣智诸子因之益得肆其异说至于战国荡而不反然后山渊齐髙坚白异同之论兴圣人之学几乎其息最后荀卿子独用诗书之言贬异扶正著书以非诸子尤以劝学为急荀卿楚人尝以学干诸侯不用退居兰陵楚人尊之及战国平三代诗书未尽出汉诸大儒贾生司马迁之徒莫不尽用荀卿子葢其为说最近于圣人而然也荥阳郑昊少为诗赋举进士以中第遂弃之曰此不足学也始从先生长者学问慨然有好古不及之意郑君年尚少而性淳明辅以强力之志得其是者而师焉无不至也将更其名数以请予使之自择遂改曰荀于是又见其志之果也夫荀卿者未尝亲见圣人徒读其书而得之然自子思孟子已下意皆轻之使其与游夏并进于孔子之门吾不知其先后也世之学者茍如荀卿可谓学矣而又进焉则孰能御哉   荀卿之失   东坡曰尝读孔子世家观其言语文章循循莫不有规矩不敢放言髙论言必称先王然后知圣人忧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妇之所共知而所行者圣人有所不能尽也呜呼是亦足矣使后世有能尽吾说者虽为圣人无难而不能者不失为寡过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贡之辩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谓难能而可贵者也然三子者每不为夫子之悦颜渊黙不见其所能若无以异于众人者而夫子亟称之且夫学圣人者岂必其言之云哉亦观其意之所向而已夫子以为后世必有不足行其说者矣必有窃其说而为不义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为非常可喜之论要在于不可易也昔者常怪李斯事荀卿既而焚灭其书大变古先圣王之法于其师之道不啻若冦雠及今观荀卿之书然后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于荀卿而不足怪也荀卿者喜为异说而不让敢为髙论而不顾者也其言愚人之所惊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轲世之所谓贤人君子也荀卿独曰乱天下者子思孟轲也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由是观之意其为人必也刚愎不逊而自许太过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为不善犹必有所顾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纣之残暴而先王之法度礼乐刑政犹未至于絶灭而不可考者是桀纣犹有所存而不敢尽废也彼李斯者独能奋而不顾焚烧夫子之六经烹灭三代之诸侯破壊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见其师歴诋天下之贤人以自是其愚以为古先圣王皆无足法者不知荀卿以快一时之论而荀卿亦不知其祸之至于此也其父杀人报仇其子必且行刼荀卿明王道述礼乐而李斯以其学乱天下其髙谈异论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论未尝异也而天下卒无有及者茍天下果无有及者则尚安以求异为哉   荆公曰杨墨之道未尝不称尧舜也未尝皆不合于尧舜也然而孟子之所以疾之若是其至者葢其言出入于道而已矣荀卿之书备仁义忠信之道具礼乐刑政之纪上祖尧舜下法周孔岂不美哉然后世之名遂配孟子则非所宜矣夫尧舜周孔之道亦孟子之道也孟子之道亦尧舜周孔之道也荀卿能知尧舜周孔之道而乃以孟子杂于杨朱墨翟之间则何知彼而愚于此乎昔墨子之徒亦誉尧舜而非桀纣岂不至当哉然礼乐者尧舜之所尚也乃欲非而弃之然则徒能尊其空名尔乌能知其所以尧舜乎荀卿之尊尧舜周孔亦诚知所尊矣然孟子者尧舜周孔之徒也乃以杂于杨朱墨翟而并非之是岂异于誉尧舜而非礼乐者耶昔者圣贤之著书也将以昭道徳于天下而揭教化于后世尔岂可以托尊圣贤之空名而信其邪谬之说哉今有人于此杀其兄弟戮其子孙而能尽人子之道以事其父母则是岂得为孝人邪荀卿之尊尧舜周孔而非孟子则亦近乎是矣昔告子以为性犹杞栁也义犹桮桊也孟子曰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矣夫杞栁之为桮桊是戕其性而后可以为也葢孟子以谓人之为义非戕其性而后可为故以告子之言为祸仁义矣荀卿以为人之性恶则岂非所谓祸仁义者哉【云云】   孟扬荀   昌黎曰始吾读孟轲书然后知孔子之道尊圣人之道易行王易王覇易覇也以为孔子之徒没尊圣人者孟氏而已晩得扬雄书益尊信孟氏因雄书而孟氏益尊则雄者亦圣人之徒欤圣人之道不传于世周之衰好事者各以其说干时君纷纷籍籍相乱六经与百家之说错杂然老师大儒犹在火于秦黄老于汉其存而醇者孟轲氏而止耳扬雄氏而止耳及得荀氏书于是又知有荀氏者也考其辞时若不醇要其归与孔子异者鲜矣抑犹在轲雄之间乎孔子删诗书笔削春秋合于道者着之杂于道者黜之故诗书春秋无疵余欲削荀氏之不合者附于圣人之籍亦孔子之志欤孟氏醇乎醇者也荀与扬大醇而小疵   孟扬荀言性   樊川曰孟子言人性善荀子言人性恶扬子言人性善恶混曰喜曰哀曰惧曰恶曰欲曰爱曰怒夫七者情也情出于性也夫七情中爱怒二者生而自能是二者性之根恶之端也乳儿见乳必拏求不得即啼是爱与怒与儿俱生也夫岂知其五者焉既壮而五者随而生焉或有或亡或厚或薄至于爱恶曾不须臾与乳儿相杂而至于壮也君子之性爱怒淡然不出于道中人可以上下者有爱拘于礼有怒惧于法世有礼法其有踰者不敢恣其情世无礼法亦随而炽焉至于小人虽有礼法而不能制爱则求之不得即怒怒则乱故曰爱怒者性之本恶之端与乳儿俱生相随而至于壮也凡言情性言善者多引舜禹言不善者多引丹朱商均夫舜禹二君子生人以来如二君子者凡有几人不可引以为喻丹朱商均为尧舜子夫生于尧舜之世被其化皆为善人况生于其室亲为父子蒸不能润灼不能热是其恶与尧舜之善等耳天止一日月耳言光明者岂可引以为喻人之品类可与上下者众可与上下之性爱怒居多爱怒者恶之端也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昌黎曰性也者与生俱生也情也者接于物而生也性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性者五情之品有三而其所以为情者七曰何也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导而上下也下焉者恶焉而已矣其所以为性者五曰仁曰礼曰信曰义曰智上焉者之于五也主于一而行于四中焉者之于五也一不少有焉则少反焉其于四也混下焉者之于五也反于一而悖于四性之于情视其品情之品有上中下三其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曰怒曰哀曰惧曰爱曰恶曰欲上焉者之于七也动而处其中中焉者之于七也有所甚有所亡然而求合其中者也下焉者之于七也亡与甚直情而行者也情之于性视其品孟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荀子之言性曰人之性恶扬子之言性曰人之性善恶混夫始善而进恶与始恶而进善与始也混而今也善恶皆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叔鱼之生也其母视之知其必以贿死扬食我之生也叔向之母闻其号也知其必灭宗越椒之生也子文以为大戚知若敖氏之鬼不食也人之性果善乎后稷之生也其母无灾其始匍匐也则岐岐然嶷嶷然文王之在母也母不忧既生也傅不勤既学也师不烦人之性果恶乎尧之朱舜之均文王之管蔡习非不善也而卒为奸瞽瞍之舜鲧之禹习非不恶也而卒为圣人之性善恶果混乎故曰三子之言性也举其中而遗其上下者也得其一而失其二者也曰然则性之上下者其终不可移乎曰上之性就学而愈明下之性畏威而寡罪是故上者可教而下者可制也其品则孔子所谓不移也曰今之言性者异于此何也曰今之言者杂佛老而言也杂佛老而言也者奚言而不异   东坡曰昔之为性论者多矣而不能定于一始孟子以为善而荀子以为恶扬子以为善恶混而韩愈者又取夫三子之说而折之以孔子之论离性以为三品曰中人可以上下而上智与下愚不移以为三子皆出乎其中而遗其上下而天下之所是者于愈之说多焉嗟乎是未知乎所谓性者而以夫才者言之夫性与才相近而不同其别不啻若白黑之异也圣人之所与小人共之而皆不能迯焉是真所谓性也而其才固将有所不同今夫水得土而后生雨露风气之所养畅然而遂茂者是木之所同也性也而至于坚者为毂柔者为轮大者为楹小者为桷桷之不可以为楹轮之不可以为毂是岂其性之罪耶天下之言性者皆杂乎才而言之是以纷纷而不能一也孔子之所谓中人可上下而智与下愚不移者论其才也而至于言性则未尝断其善恶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而已韩愈之说则又有甚者离性以为情而合才以为性是故其论终莫能通彼以为性者果泊然而无为耶则不当复有善恶之说茍性而有善恶也则夫所谓情者乃吾所谓性也人生而莫不有饥寒之患牝牡之欲今告乎人曰饥而食渴而饮男女之欲不出于人之性也可乎是天下知其不可也圣人无是无由以为圣而小人无是无由以为恶圣人以其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御之而之乎善小人以是七者御之而之乎恶由此观之则夫善恶者性之所能之而非性之所能有也且夫言性者安以其善恶为哉虽然扬雄之论则固以近之曰人之性善恶混修其善则为善人修其恶则为恶人此其所以为异者唯其不知性之不能以有夫善恶而以为善恶之皆出乎性而已乎太古之初本非有善恶之论唯天下之所同安者圣人指以为善而一人之所独乐者则名以为恶天下之人固将即其所乐而行之孰知夫圣人唯其一人之独乐不能胜天下之所同安是以有善恶之辩而诸子之意将以善恶为圣人之私说不已踈乎而韩愈又欲以书传之所闻一人之事迹而折夫三子之论区区乎以后稷之岐嶷文王之不勤瞽瞍管蔡之迹而明之非圣人之论性也圣人之论性也将以尽万物之理与众人之所共知者以折天下之疑而韩愈欲以一人之才定天下之性且其言曰今日言性者皆杂于佛老愈之说以为性之无与乎情而喜怒哀乐皆非性者是愈流入于佛老而不自知也   颍濵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一阴一阳阴阳之未形也犹喜怒哀乐之未发也阴阳之未形也谓之道喜怒哀乐之未发也谓之中中则道也其在人为性及其发而中节仁义礼智之用见于物则所谓善亦所谓和也故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逺也圣人之言性止于是而已矣孟子学于子思得其说而渐失之则指善以为性至于荀卿自任而好异因孟子而反之则曰人性恶夫善恶皆习也指习以为性而不知其非二子之失一也然而性之有习习之有善恶譬之火之能热与其能焚也孟子之所谓善则火之能热者也是火之得其性者荀卿之所谓恶则火之能焚者也是火之失其性者也荀卿之失则逺矣   皇甫湜论孟荀曰孟子曰人之性善荀卿曰其善者伪也是于圣人皆一偏之论也推而言之性之品有三下愚中人上智是也圣人言性之品亦有三可上可下不移是也黄帝生而神灵幼而狥齐文王在母不忧在师不烦后稷不坼不堛克岐克嶷之谓上智矣齐桓公以管仲辅之则理以易牙辅之则乱子夏出见纷华而悦入闻仁义而乐之谓中人矣越椒之生熊虎之状叔鱼之生溪壑之心谓下愚矣是故有生而恶者得称性善乎哉有生而善者得称性恶乎哉故曰孟子荀卿之言其于圣人皆一偏之说也穷理尽性惟圣人能之宜乎微言絶而异端作大义乖而偏说行夫孟子大儒也荀卿亦大儒也是岂特开异门故持曲辩哉葢思有所未至明有所不周耳即二子之说原其始而要其终其于辅教化尊仁义亦殊趋而一致异泒而同源也何以明之孟子以为恻隠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性之生善由水之趋下物诱于外情动于中然后恶之焉是劝人汰心源返天理者也荀卿曰人之生不知尊亲长习于教然后知焉人之幼不知礼让长习于教然后知焉是劝人黜嗜欲求善良也一则举本以推末一则自叶而流根故曰二子之说殊趋而一致异泒而同源也虽然孟子之心以人性皆如尧舜未至者期勉矣荀卿之言以人之性皆如桀跖则不及者期殆矣书曰惟人最灵记曰人生而静感于物而动则轲之言合经而多益故为尤乎   荆公论扬孟曰贤之所以贤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贤而尊荣寿考不肖而厄穷死丧莫非命也论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岂性也哉此学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为不为命也不肖而厄穷死丧岂命也哉此学乎扬子之言命而不知扬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扬子之言性人之性善恶混孟子之言命莫非命也扬子之言命人为不为命也孟扬之道未尝不同二子之说非有异也其所以异者其所指者异耳此孔子所谓言岂一端而已各有所当者也故孟子之所谓性者独正性也扬子之所谓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扬子之所谓命者独正命也孟子之所谓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恶之性且以羞恶之一端以明之有人于此羞善行之不修恶善名之不立尽力乎善以充其羞恶之性则其为贤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谓性也有人于此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力乎利以充羞恶之性则其为不肖也孰御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扬子之兼所谓性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所兼谓命者也有人于此才可以贵而贱徳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扬子之所谓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恶利之不多尽利乎利而至乎不肖则扬子岂以为其人哉亦必恶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贱而贱罪可以死而死则孟子岂以谓其人之命而不以其人之罪哉亦必恶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于味也目之于色也耳之于声也鼻之于臭也四肢之于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谓性也仁之于父子也义之于君臣也礼之于宾主也智之于贤者也圣人之于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然则孟扬之说果何异乎今学者是孟子则非扬子是扬子则非孟子葢知读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诬哉   东坡曰昔者夫子之文章非有意于为文是以未尝立论也所可得而言者唯其归于至当斯以为圣人而已矣夫子之道可由而不可知可言而不可议此其不争为区区之论以开是非之端是以独得不废以与天下后世为仁义礼乐之主夫子既没诸子之欲为书以传于后世者其意存乎为文汲汲乎唯恐其汩没而莫吾知也是故皆喜立论论立而争起自孟子之后至于荀卿扬雄皆务为相攻之说其余不足数者纷纷于天下嗟夫夫子之道不幸而有老耼庄周杨朱墨翟田骈慎到申不害韩非之徒各持其私说以攻乎其外天下方将惑之而未知其所适从奈何其弟子门人又内自相攻而不决千载之后学者愈众而夫子之道益晦而不明者由此之故欤昔三子之争起于孟子孟子曰人之性善是以荀子曰人之性恶而扬子又曰人之性善恶混孟子既以据其善是故荀子不得不出于恶人之性有善恶而已二子既已据之是以扬子不得出于善恶混也为论不求其精而务以为异于人则纷纷之说未可以知其所止且夫夫子未尝言性也葢亦尝言之矣而未有必然之论也孟子之所谓性善者皆出于其师子思之书子思之书皆圣人之微言笃论孟子得之而不善用之能言其道而不知其所以为言之名举天下之大而概之以性善之论昭昭乎自以为的于天下使天下之过者莫不欲援弓而射之故夫二子之为异论者皆孟子之过也若夫子思之论则不然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圣人之道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造端乎夫妇之所能行是以天下无不可学而极乎圣人之所不能知是以学者不知其所穷夫如是则恻隐足以为仁而仁不止于恻隐羞恶足以为义而义不止于羞恶此不亦孟子之所以为性善之论欤子思论圣人之道出于天下之所能行而孟子论天下之人皆可以行圣人之道此无以异者而子思取必于圣人之道孟子取必于天下之人故夫后世之异议皆出于孟子而子思之论天下同是而莫或非焉然后知子思之善为论也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七   ●钦定四库全书   歴代名贤确论卷三十八   髙祖上   项籍【温公 老泉 李观 东坡 何去非】   髙祖入闗【子由】   还定三秦【唐子西】   食其下齐城【吴筠】   挠楚权趣刻印【东坡】   纪信诈降楚【卢藏用】   楚杀周苛【李观】   楚置王陵母军中欲招陵【王元之】   斩丁公【皮日休 温公】   封雍齿【温公】   刘敬以公主与匈奴和亲【温公】   平城之围【东坡】   贯髙谋逆【温公】   项籍   司马温公曰世称项王不王秦而归楚故失天下观其拥百万之众西入函谷擅天下之势裂山河以王诸侯自谓可以逞其私心而人莫敢违安行无礼忍为不义欲以一夫之力服亿兆之心材髙者见疑功大者被黜推此道以行之虽百秦之地将能免于败亡乎   老泉曰吾尝论项籍有取天下之才而无取天下之虑曹操有取天下之虑而无取天下之量刘先主有取天下之量而无取天下之才故三人者终其身无成焉且夫不有所弃不可以得天下之势不有所忍不可以尽天下之利是故地有所不取城有所不攻胜有所不就败有所不避其来不喜其去不怒肆天下之所为而徐制其后乃克有济呜呼项籍有百战百胜之才而死于垓下无惑也吾观其战于巨鹿也见其虑之不长量之不大未尝不怪其死于垓下之晚也方籍之渡河沛公始整兵向闗籍于此时若急引兵趋秦及其锋而用之可以据咸阳制天下不能出此而区区与秦争一旦之命既全巨鹿而犹徘徊河南新安间至函谷则沛公入咸阳数月矣夫秦人既已安沛公而雠籍则其势则其势不得强而臣故籍虽迁沛公汉中而卒都彭城使沛公得还定三秦则天下之势在汉不在楚楚虽百战百胜尚何益哉故曰兆垓下之死者巨鹿之战也或曰虽然籍必能入秦乎曰项梁死章邯谓楚不足虑故移兵伐赵有轻楚心而良将劲卒尽于巨鹿籍诚能以必死之士击其轻敌寡弱之师入之易耳且亡秦之守闗与沛公之守善否可知也沛公之攻闗与籍之攻善否又可知矣以秦之守而沛公攻入之沛公之守而籍攻入之然则亡秦之守籍不能入哉或曰秦可入矣如救赵何曰虎方捕鹿罴据其穴捕其子虎安得不置鹿而返返则碎于罴明矣军志所谓攻其必救也使籍入闗王离涉间必释赵自救籍据闗击其前赵与诸侯救者十余壁蹑其后覆之必矣是籍一举而解赵之围收功于秦也战国时魏伐赵齐救之田忌引兵疾走大梁因存赵而破魏彼宋义号知兵殊不达此屯安阳不进而曰待秦弊吾恐秦未弊而沛公先据闗矣籍与义俱失焉是故古之取天下者常先图所守诸葛孔明弃荆州而就西蜀吾知其无能为也且彼未尝见大险也彼以为劔门守可以为不亡也吾尝观蜀之险其守不可出其出不可继兢兢自全犹且不给而何足以制中原哉若夫秦汉之故都沃土千里洪河大山直可以控天下又乌俟夫不可以措足如剑门者而后曰险哉今夫富人必居四通五逹之涂者使其财布出于天下然后可以收天下之利有小丈夫得一金而藏诸家拒戸而守之乌乎是求不失也非求富也大盗至刼而取之又乌知其果不失也   李观曰溥观周秦之颠粲乎简册吁可骇耶惟秦失在强惟周失在弱上慢下渎政无纪纲若然者神灵得不哀世教得不张且天命不可以坐得故有心者经纶于是汉王起于丰沛籍起于会稽陈呉之徒自称曰假王其余揭竿而呼争先刺秦者如林如薮于时乱浩浩兵憧憧风从虎云从龙三灵昏而四海空籍乃仗剑拨乱希当天功浮江而西有壮士八千枹鼔于舟中维御乎羣凶所以谋大业拯万灵而争雌雄者独汉祖与公遂号百胜之师趣累卵之危活赵歇擒王离十壁愕眙一麾靡余然后飘鋭气耸利锋抵秦闗怒汉先因语曰捐约则违人固信则自违恶取乎乃军鸿门屠咸阳鼎峙于神州幅裂于四方始退与汉祖东西而王天下是知量不足谋不长矣然犹兵众于汉战捷于汉其后则有灵壁之败太公虏荥阳之围纪信焚广武之守伤其胸固陵之役挠其师与汉祖龙虎相逐干戈合离五年之后胜败乃知是知兵亦不可穷物亦不可终天地否而开云雷屯而通故有三将溃围孤军曷归良马在御美人在帷楚歌夜闻哀泣独垂遂饮帐中弃甲麾下镜分美人飙举良马晓漫漫云茫茫失道于阴陵问津于乌江其犹鱼遭网而逝鸟婴罗而翔然终不免矣尚能合从亡之人御追逃之兵旗鼓指掌鹅鹳丘陵足罔不蹷首胡不横然始解马于舟子结缨于死地痛矣哉何自慷慨断焉若斯之甚耶而曰天实亡我非战之罪何执而不寤哉公实勇而无谋刚而无亲忌而信谗暴而残人是以人得蹈其资兵得害其身真自亡也岂天亡乎使公勇而能亲诸将不携矣明而察谗竒计得施矣恕而爱人百姓乐推矣然则举天下如转圜何汉氏与一二臣之能计之哉至观谋于汉者皆昔其臣也公实弃之兵于汉者皆昔其将也公不容之故得人者昌失人者亡噫从始而言葢天理有素乎故生项以静难生汉以牧人静难者授勇牧人者授仁不然何鸿门阽而复平成皋跳而复振入闗而缓来王楚而骤归者哉   东坡论项羽疑范増曰汉用陈平计间楚君臣项羽疑范増与汉有私稍夺其权増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归未至彭城疽发背死苏子曰増之去善矣不去羽必杀増独恨其不早耳然则当以何事去増劝羽杀沛公羽不聴终以此失天下当以是去耶曰否増之欲杀沛公人臣之分也羽之不杀犹有君人之度也増曷以此为去哉易曰知几其神乎诗曰如彼雨雪先集维霰増之去当于羽杀卿子冠军时也陈涉之得民也以项燕扶苏项氏之兴也以立楚懐王孙心而诸侯叛之也以弑义帝且义帝之立増为谋主矣义帝之存亡岂独为楚之盛衰亦増之所与同祸福也未有义帝亡而増独乆存者也羽之杀卿子冠军也是弑义帝之兆也其弑义帝则疑増之本也岂必待陈平哉物必先腐也而后虫生之人必先疑也而后谗入之陈平虽智安能间无疑之主哉吾尝论义帝天下之贤主也独遣沛公入闗而不遣项羽识卿子冠军于稠人之中而擢为上将不贤而能如是乎羽既矫杀卿子冠军义帝必不堪非羽弑义帝则帝杀羽不待智者而知也増始劝项梁立义帝诸侯以此服从中道而废之非増之意也夫茍非其意则必力争而不聴也不用其言而杀其所立羽之疑増必自此始矣方羽杀卿子冠军増与羽比肩而事义帝君臣之分未定也为増计者力能诛羽则诛之不能则去之岂不毅然大丈夫也哉増年七十合则留不合则去不以此时明去就之分而欲依羽以成功名陋矣虽然増髙帝之所畏也増不去项羽不亡呜呼増亦人杰也哉   何去非楚汉论曰王天下者其资有三有以徳得之有以力并之有以智取之得之以徳者三代是也并之以力者秦人是也取之以知者刘汉是也葢以力则不若智之胜以智则不若徳之全至于项羽之争天下也其所执者为何资耶徳非羽之所得言者矣其于智力之资又皆两亡焉而后世之议乃曰项氏其亦不幸过敌于汉而遂失之嗟夫虽微汉髙帝则羽之于天下固将失之也汉王之于智葢疎矣以其能得真智之所在此所以王项王之于力尝强矣以其不知真力之所在此所以亡彼项羽以百战百胜之气盖于一时手裂天下以王豪杰而宰制之自以天下莫能抗也观其所赖以为资葢有类乎力者矣虽然彼之所谓力者内恃其身之勇叱咤震怒足以威匹夫外恃其众之劲搏捽决战足以吞敌人而已至于阻河山据形便俯首东瞰临制天下保王业之固遗后世之强所谓真力者彼固莫之或知也是以轻指闗中天险之势燔烧屠戮以寓其暴卒举而遗之二三降虏反懐区区之故楚而甚荣其归乃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能知者此特浅丈夫之量安足为志天下者道哉后之数羽之罪者皆曰夺汉王之闗中负信义于天下此所以亡嗟夫使项氏无意于王而徒夺汉王之闗中则其得罪于区区之信义可也如其有意于王而夺之是得计也唯其知夺而不知有此所以亡耳古者创业造邦之君而为是之为者可胜罪哉韩信未释垓下之甲而髙帝夺其兵不旋踵而又夺其齐然而智者不非而义者不罪者以其为天下者重而负人者轻故也是以不顾意气之微恩而全社稷之大计也汉髙帝挟其在己之智术固无足以定天下而王之然天下卒归之者葢能收人之智而任之不疑也夫能因人之智而任之不疑则天下之智皆其资也此所谓真智者也又其所负者帝王之度故于其西迁也则曰吾亦欲东耳安能悒悒乆居此乎此其与项羽异矣虽然使无智术之士以主其谋则天下之事亦去矣方其入闗乃封秦府藏还军霸上其画婉矣乃怵于妄议一旦拒闗无纳东兵以逆其众集之锋几不免于项氏之暴使遂卑而骄之当能舒徐拱揖以得项王之欢心奠枕而王闗中抚循其众徐为后圗则天下不足定矣幸而犹获汉中之迁因思归之士并三秦定齐魏收信越以与项王亲角者数岁仅乃得之向使项羽据闗而王驱以东出使与韩彭田黥之徒分疆错壤以弱其势则闗东之土尚可得而兼哉信乎王者之兴固有所谓驱除者也   髙祖入闗   子由曰髙帝之入秦一战于武闗兵不血刄而至咸阳此天也非人也秦之亡也诸侯并起争先入闗秦遣章邯出兵击之秦虽无道而其兵方强诸侯虽鋭而皆乌合之众其不敌秦明矣然诸侯皆起于羣盗不习兵势陵籍郡县狃于亟胜不知秦之未可攻也于是章邯一出而杀周章破陈涉降魏咎毙田儋兵锋所至如猎狐兎皆不劳而定后乃与项梁遇苦战再三然后破之梁虽死而秦之鋭锋亦略尽矣然邯以为楚地诸将不足弓善用人之器而已庖丁岂自鍜而后操之耶由基岂自斵而后射之耶然则匠刀者不疾庖丁之解匠弓者不疾由基之中业已之为器而惧刄之不利弦之不劲也我器既利既劲称彼之用是器得其所又何疾哉萧张为汉之器既利既劲矣不疾汉祖之能刄我而解羽弦我而中羽天下是业已之为器也反是者所谓己匠刀不欲人之善割己匠弓不欲人之善射然则器安适乎范増之器也既利既劲矣鸿门之言不用非善割善射者终不能用其器也是器岂疾人也哉痛器之失其所也是言也不足为儒者道用警乎贪民疾上之臣也   还定三秦   唐子西曰髙祖既破陈豨还至雒阳叹曰代居常山北而赵从山南有之逺乃立子恒为代王以代郡雁门属焉地固有封境虽接而形势非便者矣荆州在山前距蜀五千余里而蜀从山后有之其势实难非独不能有荆州也虽得秦川亦不能守何者梁益险絶葢自守之国而不可以兼并凡物之在山外者尺寸不能有此髙祖所以弃汉中而取三秦也   食其下齐城   呉筠诗曰食其昔未偶落魄为狂生一朝君臣契雄辩何纵横运筹在汉业凭轼下齐城既以智所达还为智所烹岂若终贱贫酣歌本无营   挠楚权趣刻印   东坡曰古之英主无出汉髙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髙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言吐哺骂曰趣销印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何尝累髙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纪信诈降楚   卢藏用纪信碑曰昔秦始皇弃六代之业穷天下之力以从其心施及二代荐作昬徳人怨神怒百姓与能此皇天所以与汉也夫龙跃虎变不有非常之灾则不能蔚其文而神其行故英雄豪杰雷动电击并起而亡秦当是时海水飞而无纪王纲颓而不纽强者制命弱国连衡项羽提八千兵鼓行称百万堕百城坑劲卒弑义帝屠咸阳七十余战而天下定矣于是背闗懐楚专制立约虽负河山藉旧业南面称孤者膝行请命举国受署莫敢抵牾焉而髙祖奋于汉中定三秦之地扶义仗信东向而争天下天下之命悬于二雄山东纷纷蜂合蚁聚未省所系羽尝以百万之众困髙祖于荥阳纪公推天厯之在刘顾忠节以自効躬载黄屋出东门而咤之沮百万之气顿强楚之威奋诸侯之魄回霸王之机身焚孤城之下功济庙堂之上髙祖因之以成帝业虽弘演纳肝而无悔于犨请矢而不疑公孙抱子而为诈孟阳寝床以自欺其忠则然于大业不可希也先轸免胄以立诚锄麑触槐以取丧富辰怼諌而赴翟仲由结缨而为壮其节则全然大机则无以尚矣荀息守言而死事豫让感遇以自残石乞烹身以狥白渐离矐目以报丹其义则立于大济则阙焉故功贵成业贵广茍有大赖则轻太山于鸿毛壮哉纪公诚得其死矣夫城郢而絶君名寝斋以柝于死其于恶也不亦大乎于戏仲尼所谓见危授命杀身成仁临难无茍免者则纪公其人也【云云】忘生从道者仁也沈断固分者义也威仪不忒者化也好谋而成者智也有死无二者信也大节不挠者勇也决机兴运者明也夫藏一行于人则铭之金鼎辉铄风雅况纪公兼而有焉斯实忠臣义士之殊尤也而文献之所先也故表商容式干木君子韪之乃惟春秋旌善之义庶几为臣之节奋乎百代之上可以比肩于斯人俾能扬耿光厚忠义崇尚教化以昭烈我明天子之风岂不褒徳而显功哉遂作颂曰雄雄纪公自天作忠应皇祖兮卓荦磊朗瑰诡俶傥奋威武兮虎斗龙战扶危制变挫强楚兮定霸兴王身焚业昌得其所兮云雷经纶乃圣乃神万物覩兮千载一振阐幽作训为代矩兮肇自三五愚圣同死茍无足而称焉吾何以贵于前古兮   楚杀周苛   李观周苛碑曰昔天丧水徳未有受命者而刘项之战方苦残毒轧于生民御史大夫周苛世籍于沛始汉祖起而随焉时汉祖以新阨睢水之围而遽保荥阳楚人四攻之内无全备忧难持乆用将军纪信计而汉祖以免乃命周苛寄后事以御外敌敌知其危并力荡揺哀哀遣军创痛如积虽授以利兵坚甲而莫能起非爱死也力不堪也故城覆于项氏项氏毅然鹰瞬爨大鼎于宇下谓苛曰请封三万戸为上将军军之政自不谷而下及卒乘皆聴其所为不从则烹决无疑焉公怒甚色作视羽而骇之曰吾闻不善人善人之资今天将锡汉故冺天下以乱救乱者师是用汝资之不即倒戈请命兵絶若倾汝死无日矣且秦政反道殱裂六国天人合怒噍类不留今君之业不足侔秦而罪侈于秦曽不知天以絶之而望与汉争锋且若战数胜攻数克非若能也天将厚崩何得长哉项氏恚公之不屈而耻其责己声如乳虎指左右捽公于沸鼎公奋身不顾蹈鼎而卒呜呼糜躯冀于不朽不朽者立节立节者显主主显者独苛有焉与夫由子受戈弘演内肝殊也初苛杀魏豹可谓无人薄我及拒项氏岂非临难不茍免耶感公之英果史无传记敢镂幽石以承阙文其辞云龙战未分崩雷泄云雷奔云泄其下流血荥阳攻急介士涕泣赤帝徘徊惟公在哉秉心慷慨处死不改沉沉积寃万古凄酸纪公光烈系史之阙   楚置王陵母军中欲招陵   王元之陵母碑曰凡言古之贤母者鲜不以孟子之亲陶公之母为首称耳咸谓其断机劝学截髪迎宾之最也嘻二母之贤率不过勉文学干禄位奋身丰家扬名立言而已其有効忠贞之节持刚烈之风金坚赤心芥视死命杀身于乱世致子于明朝者陵母之谓乎昔秦之兴其猛如虎鼓吻张頥七国皆惧及秦之亡其骇如鹿走野奔原羣凶竞逐爰有刘项干戈勃兴四溟波涌八极云腾乾坤为之荡动岳渎为之分崩黔首无主惶惶兢兢大寳之尊知归于何所矣由頼天辅有徳民懐有仁既殛之以暴秦终授之于炎汉初离丰泗见应天而顺人洎击崤函果闗项而授沛沛公未能小康项氏于为赫怒反有战攻之意复为仇敌之邦然而沛切旁求项唯自用故楚失之以范増汉得之以王陵彼折羽翼我全股肱项氏计屈驱陵母以招之母谓汉取以徳知其必克项取以力知其弗获对使仗劔气雄辞直义泉沃地忠魂贯空宁忍爱以割慈不弃同而即异陵以之而絶望汉以之而得贤卒使陵忠而事君荣分万戸煌煌焉名冠于汉史赫赫焉功髙于汉廷与夫断机截发者何其辽哉论者曰周有十乱文母在焉陵母之功其次矣余谓不然矣且文母也子有西伯之封臣有九人之助来周之王取受之昬如反掌矣又胡难哉陵匹夫也母老姥也识汉之圣明嫉项之强暴对阵前之効死俾殁后之成名岂伊区区文母得伍邪式昭威烈遂述铭曰母之容发乃老姥兮母之器量识明主兮抗对项氏曾无怖兮伏劔而死甘为虏兮妇人之服衣兮衾兮有忠有烈男子之心兮男子之服冠兮葢兮惟邪惟佞妇人之态兮吁嗟奸臣无节槩兮   斩丁公   皮日休曰忠之为称也非以委身事人不以猜悟贰其心不以辩说贰其心不以疑惧贰其心者乎上有过诤于公不扬名于私岂猜悟之足入乎上有忌愈乎进不愈乎退岂辩说之足入乎上有间则惧乎心不惧乎事岂疑惧之足入乎夫茍禄恡生而仕者上有过言未息而惧乎诛谏未再而去乎位自以得古人三谏不从之义然幸其生贪其禄是猜悟而贰其心也上有忌必奸于心机媚于声气不思己之不聪而谓上之受谤不思道有未可而谓辩之足从不从辩而去是辩说贰其心者也上有间必佞彼爱取乎厚也必谄彼幸求其舍也有爱不可佞幸不可谄即茍而已矣是疑贰而去其心者也乌乎刘项之作也淮阴不以猜悟而去项乎淮南不以疑惧而去项乎曲逆不以辩说而去项乎去彼而就此果谓忠乎果谓不忠乎是则有利则存不利即亡者也则丁公临敌舍敌无杀诚恻隠之者岂有猜悟辩说疑惧者耶有利则存不利则亡者耶与其不忠则彼三侯者未可免鼎镬之诛刀锯之刑也是髙祖斩之果不为当噫汉之初未为无人丁公就刑未闻有一言而戾者将固之命也悲夫   温公曰髙祖起丰沛以来罔罗天下豪杰招亡纳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夫进取之与守成其势不同当羣雄角逐之际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无不为臣茍不明礼义以示之使为臣者人懐贰心以徼大利则国家其能乆安乎是故断以大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懐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已犹以义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逺哉子孙享有天禄四百余年宜矣   封雍齿   温公曰张良为髙帝谋臣委以心腹宜其知无不言安有闻诸将谋反必待髙帝自见偶语然后乃言之耶葢以髙帝初得天下数用爱憎行诛赏或时害至公卿羣臣往往有觖望自危之心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使上无阿私之失下无猜惧之谋国家无虞利及后世若良者可谓善谏矣   刘敬以公主与匈奴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