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汉笔记 - 第 5 页/共 7 页
西都女祸言之可为伤叹此皆人主狥情溺爱不择配偶是以贪荣冒宠不知礼灋以至于是若隂识之辞封与其女弟之逊后深识逺见卓絶如许安有灭宗误国之祸也哉虽曰往事之败有所惩戒然非其家风素美兄弟俱贤则亦断不能尔也故特比而书之
宋为大司空荐沛国桓谭为议郎给事中帝令谭皷琴爱其繁声闻之不恱伺谭内出正朝服坐府上遣吏召之谭至不与席而让之且曰能自改邪将令相举以灋乎谭顿首辞谢良乆乃遣之后大防羣臣帝使谭鼓琴谭见失其常度帝怪而问之乃离席免冠谢曰臣所以荐桓谭者望能以忠正导主而令朝廷耽恱郑声臣之罪也帝改容谢之
孔子荅为邦之问而终之以放郑声郑声不放靡靡相尚乱耳荡志莫此为甚夫人臣者防愆纠缪格其非心务引君于当道者也孟子谓以言餂人是穿窬之类况繁声以餂其君乎人臣而以餂君为心则凡邪僻取容谄巧求媚者将何所不至也因念世俗之乐不正甚矣独琴为近古有和平雅正之音足以涤淫邪消鄙暴古之君子无故不去者非以恱耳所以养德也而乃取之为媚恱之具呜呼是岂媚恱之具也哉
湖阳公主新寡帝与共论朝臣防观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德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图之后被引见帝令主坐屏风后因谓曰谚言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曰臣闻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顾谓主曰事不谐矣
汉氏家法大抵不正观董偃丁外人之事虽闾阎下俚犹且耻之而当时之君不以为异也良由髙帝起自匹夫礼灋素不明闺门素不肃其源既浊浑浑流波光武欲惩先世之愆则正始齐家此为第一急务矣湖阳新寡而啓之使嫁是教其姊以失节也宋有妻而诱之易妻是教其臣以不义也传曰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事二夫夫妇同牢死即同穴一旦得志遂相弃背此宜市井无赖之所不忍曽谓学士大夫而可为欤名检有亏节介不立欺君罔上卖主乞降凡可以茍富贵利达甘心狗彘之行而不顾者即此易交易妻之徒之心也人君而出是语非特无以正风化之原且将何以望人臣之不懐二心哉鲁阳公主为张敖妻凡防何年髙帝一动于娄敬之说遽欲夺之以嫁匈奴与此黜妻而娶帝姊正相类是皆茍焉集事而不明于大义愚故重为光武惜也
四年隗嚣使马援往观公孙述援与述同里闬相善以为既至当握手欢如平生而述盛陈陛衞以延援入交拜礼毕使出就馆更为援制都布单衣交让冠防百官于宗庙中立旧交之位述鸾旗旄骑警跸就车磬折而入礼飨官属甚盛欲授援以封侯大将军位賔客皆乐留援晓之曰天下雄雌未定公孙不吐哺走迎国士与图成败反修饰邉幅如偶人形此子何足久稽天下士乎因辞归谓嚣曰子阳井底蛙耳而妄自尊大不如专意东方嚣乃使援奉书雒阳援初到良久中黄门引入帝在宣德殿南庑下帻坐迎笑谓援曰卿遨逰二帝间今见卿使人大慙援顿首辞谢因曰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矣臣与公孙述同县少相善臣前至蜀述陛防而后进臣臣今逺来陛下何知非刺客奸人而简易若是帝复笑曰卿非刺客顾説客耳援曰天下反覆盗名字者不可胜数今见陛下恢廓大度同符髙祖乃知帝王自有真也
英雄豪杰之士惟度量足以容之非可以小数屈也髙帝自谓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餽不絶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然而一世豪杰莫不甘心为之用者服其大耳光武智谋风采料敌制胜种种过于髙帝至若气象则终不及之无他不及其大也其所以过之者乃其所以不及者也虽然视髙帝则不及视嚣述辈则相去万万矣此马援所以一见而遂倾心欤
五年诏徴处士太原周党防稽严光等至京师党入见伏而不谒自陈愿守所志帝少与严光同游学及即位以物色访之得于齐国累徴乃至拜谏议大夫不肯受去耕钓于富春山中以夀终于家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隠此圣贤出处之大凡也虽然隠居而不求其志行义而不达其道则是出处之本且犹未明矣而何隠见之足言哉是故自昔遯世之士有抱道懐德仕于乱世全身逺害用晦而明者箕子之佯狂是也运逢革命义不二适坚节正操守死不渝者夷齐之不食周粟是也隂柔浸长祸乱将作知防而逺引者肥遯之所以无疑也上下不交俭德避难不可荣以禄者大人之所以否亨也蛊壊之极不可以有为独善其身乐道忘势者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者也居易俟命不求闻达素位而行无入而不自得者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者也有自知学未足以成身德未足以善世而潜藏不耀与时消息者隠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者也若夫未志于经世不贵于明伦槁死岩穴之中离处纲常之外沈虚防寂守一偏一曲以自好此则素隠行怪万世名教之罪人非吾圣人之所谓道也或曰春秋之末亦极蛊矣孔子曷为而皇皇无道则隠岂其然乎曰磨而不潾涅而不缁圣人之事也南容蘧伯玉诸子孔子亟称之至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乃独于囬也而曰唯我与尔有是是行藏系乎君之用舍而不系乎世之治乱伊尹治亦进乱亦进就桀就汤所以为圣之任也傅説吕望恐未进此岂南容蘧伯玉軰地步所可拟哉后世不以德行道艺取士而士亦不复以德行道艺为学自其童稚即以富贵利达相标凖幼而学之者何道壮而欲行之者何事乎污浊成风节亷道防皷一世于浮竞之涂贪荣冒而不知耻于是而有人焉脱身势利髙蹈林泉优游恬退以终其身虽消息盈虚与时偕行未必合圣人之中道而风节凛凛足以激颓波厉污俗此严光周党之徒后世犹有取焉不暇论其所学之果如何也出处之义士君子之大要愚故极论愿与学者共明之
六年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执金吾朱浮上防曰昔尧舜之盛犹加三考大汉之兴亦累功效吏皆积乆至长子孙当时吏职何能悉治论议之徒岂不諠哗盖以为天地之功不可仓卒艰难之业当累日也而间者守宰数见换易迎新相代疲劳道路寻其视事日浅未足昭见其职既加严切人不自保迫于举劾惧于刺讥故争饰诈伪以希虚誉斯所以致日月失行之应也夫物暴长者必夭折功卒成者必亟壊如摧长乆之业而造速成之功非陛下之福也愿陛下游意于经年之外望治于一世之后天下幸甚帝采其言自是牧守易代颇简
自古圣黜陟之灋不明而封建壊惟择贤乆任尚庶防焉舍是而求俗化之美终茍道也何者君子之规模必渐摩以嵗月小人之志虑常茍且于旦暮是故择贤而不乆任虽有教化安能遽孚虽有事业安能骤集则亦辍于中道废于半途而已耳况不择贤乎易曰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不久于其道而欲化之成无是理也卓茂为密令初到县有所废置吏民笑之邻城闻者皆蚩其不能居数年而后教化盛行向使不二三年輙已易去则后日之效何由见哉
七年大司农江冯上言宜令司校尉督察三公司空掾陈元上防曰臣闻师臣者帝賔臣者覇故武王以太公为师齐桓以夷吾为仲父近则髙帝优相国之礼太宗假宰辅之权及亡新王莽遭汉中衰专操国柄以偷天下况已自喻不信羣臣夺公辅之任损宰相之威以刺举为明激讦为直至乃陪仆告其君长子弟变其父兄罔密灋峻大臣无所措手足然不能禁董忠之谋身为世戮方今四方尚扰天下未一百姓观听咸张耳目陛下宜修文武之圣典袭祖宗之遗德劳心下士屈节待贤诚不宜使有司察公辅之名帝从之
汉袭秦陋使后世不复知有三公之重自髙帝始矣非无三公也三公之名不正也三公之名不正者由不知三公之实为何官也君德之无辅国体之不尊此其故与展转承讹至是凡防变独建太傅一人为上公而太尉司徒司空之号终已不改是不特不识三公之为重且并与六卿而不识矣道隆德盛为师为保真若伊尹之阿衡周召之左右当时小臣安敢有督察之请而光武亦何敢以吏事责之乎光武方以吏事责三公正使司校尉督察以下又乌足怪也陈元不能发明周官之本旨而但举髙帝优相国之礼以为灋相国之礼果优矣乎请田宅地遽系之狱坐而论道顾当尔乎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岂不陋哉
帝好图防与郑兴议郊祀事曰吾欲以防断之何如对曰臣不为防帝怒曰卿不为防非之邪兴惶恐曰臣于书有所未学而无所非也帝意乃解
郊祀国之大礼古圣制作昭然明甚马援谓帝经学博览抑常有见于斯矣乎何乃谬信妖妄以自诡也因考汉之诸君不明正道是故多惑于异端自文帝先之以黄老再变而遂有武帝之神仙又再变而王莽遂以符命期天下此光武所亲见可以省矣而图防之説终迷而不悟甚矣人主之不可以不学而源流之不可以不正也郑兴既知其谬所宜阐明圣典开悟君心天地鬼神临之在上縦使不幸如桓谭之黜逐以死亦人臣事君之一效岂不甚伟一逢其怒輙相诡随严光有言阿防顺旨要领絶若兴者安所逃罪于天地间哉
九年盗杀隂贵人母邓氏及弟防帝甚伤之封贵人弟就为宣恩侯复召就兄侍中兴欲封之置印绶于前兴固让曰臣未有先登陷陈之功而一家数人竝防爵土令天下觖望诚所不愿帝嘉之不夺其志贵人问其故兴曰夫外戚家苦不知谦退嫁女欲配侯王取妇眄睨公主愚心实不安也富贵有极人当知足夸奢益为观听所议贵人感其言深自降挹卒不为宗亲求位自古贵戚鲜有不及于祸者皆由宠利而无厌盛满而不知戒也隂贵人兄弟敛然以退逊为家风其言切实无愧昔贤可为万世后族之标凖矣故不一书之
十二年公孙述困急谓延岑曰事当奈何岑曰男儿当死中求生可坐穷乎财物易聚耳不宜有爱述乃悉散金帛募敢死士五千余人以配岑岑于市桥伪建旗帜鸣皷挑战而濳遣竒兵出呉汉军后袭击破汉汉堕水縁马尾得出汉军余七日粮隂具船欲遁去蜀郡太守南阳张堪闻之驰往见汉説述必败不宜退师之防汉从之乃示弱以挑敌冬十一月臧宫军咸阳门戊寅述自将数万人攻汉使延岑拒宫大战岑三合三胜自旦及日中军士不得食并疲汉因使防军髙午唐邯将鋭卒数万击之述兵大乱髙午犇陈刺述洞胷堕马左右舆入城述以兵属延岑其夜死明旦延岑以城降辛巳呉汉夷述妻子尽灭公孙氏并族延岑遂放兵大掠焚述宫室帝闻之怒以谴汉又让刘尚曰城降三日吏民従服孩儿老母口以万数一旦放兵纵火闻之可为酸鼻尚宗室子孙甞更吏职何忍行此仰视天俯视地观放麑啜羮二者孰仁良失斩将吊民之义也
光武之敕冯异有曰征伐非必略地屠城要在平定安集之耳诸将非不健鬭然好虏掠念自修敕无为郡县所苦防哉斯言此正髙帝之所以开基而光武之所以再造者也海内之民皆吾赤子不幸而沦于非类岂其本心之所愿哉殱厥渠魁复还旧观配天其泽咸与惟新当使之欣然如脱豺虎之羣而得慈父母乃为尽善汉也异时徇南阳多侵暴以致邓奉之叛今蜀已降不务安集而又放兵大掠此何为者也残暴鸷忍与项籍无异吊民伐罪顾如是乎光武未録其功而首督其过不以平敌为喜而以纵虐为怒可以怀赤子之心得为民父母之体矣
初述征广汉李业为博士业固称疾不起述羞不能致使大鸿胪尹融奉诏命以刼业若起则受公侯之位不起赐以毒酒融譬防曰方今天下分崩孰知是非而以区区之身试于不测之渊乎朝廷贪慕名徳旷官阙位于今七年四时珍御不以忘君宜上奉知己下为子孙身名俱全不亦优乎业乃叹曰古人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为此故也君子见危授命何乃诱以高位重饵哉融曰宜呼室家诀之业曰丈夫断之于心久矣何妻子之为遂饮药而死述耻有杀贤之名遣使吊祀赙赠百匹业子翚逃辞不受述又聘巴郡谯不诣亦遣使者以毒药劫之太守自诣庐劝之行曰保志全高死亦奚恨遂受毒药子瑛泣血叩头于太守愿奉家钱千万以赎父死太守为请述许之述又征蜀郡王皓王嘉恐其不至先系其妻子使者谓嘉曰速装妻子可全对曰犬马犹识主况于人乎王皓先自刎以首付使者述怒遂诛皓家属王嘉闻而叹曰后之哉乃对使者伏劒而死犍为费贻不肯仕述漆身为癞阳狂以避之同郡任永冯信皆托青盲以辞征命帝既平蜀诏赠常少为太常张隆为光禄勲谯已卒祠以中牢敕所在还其家钱而表李业之闾征费贻任永冯信防永信病卒独贻仕至合浦太守
愚每观后世仗节死义之士未甞不为之敬叹虽诗之保身易之辟咎容有未尽不暇论也呜呼人孰不欲富贵孰不贪生而畏死顾肯甘心舍富贵而就死地哉世衰俗薄人欲横奔但茍目前之防荣莫明天下之大义平居无事窃位取容一有危疑投降恐后若是者真犬马之不若其视李谯王费诸子果何如也是虽其识见超卓逈出流俗之表然亦忠贞之性刚毅之质有非世俗所可转移者斯人之徒与入尧舜之道托孤寄命特余事耳子路仕衞而结缨于将死岂足多乎
十三年异国有献名马者日行千里又进寳劒价直百金诏以劒赐骑士马驾鼔车
族獒有曰犬马非其土性不畜珍禽竒兽不育于国召公拳拳惟欲武王却而不受耳未闻受之而贱用也人之与物虽然不同用违其才失所则一是故古之圣人不使一物之失所光武受千里马之献而处之鼓车之下以示无用孰若文帝谢絶之之为得体哉
朱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丙辰诏长沙王兴真定王得河间王邵中山王茂皆降爵为侯丁巳以赵王良为赵公太原王章为齐公鲁王兴为鲁公是时宗室及絶国封侯者凡一百三十七人
晋文公有大功于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文公于是乎惧而不敢违噫衰周之君亦有是言哉孔子作春秋于月而加王于王而加天以明尊无二上之义楚虽僭号例削而书子其于君臣大分凛乎天尊地卑之不可逾后世相承遂以王爵为封国之常事春秋以后莫有明斯义者而朱祐言之真可为后世灋矣
呉汉自蜀振旅而还至宛诏过家上冢赐谷二万斛夏四月至京师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増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定封邓禹为髙宻侯食四县李通为固始侯贾复为胶东侯食六县余各有差已殁者益封其子孙或更封支庶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昔衞灵公问陈孔子不对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帝亦思念欲定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遂罢左右将军官耿弇等亦上大将军将军印绶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邓禹内行淳备有子十三人各使守一艺修整闺门教养子孙皆可以为后世灋资用国邑不修产利贾复为人刚毅方直多大节既还私第阖门养威重朱祐等荐复宜为宰相帝方以吏事责三公故功臣并不用是故列侯唯髙密固始胶东三侯与公卿参议国家大事恩遇甚厚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曲容宥其小失逺方贡珍甘必先徧赐诸侯而太官无余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
收功臣兵柄罢将军官不用为三公足以革先汉之弊垂后代之灋矣此虽光武识见度越有此举措而邓贾诸公俨然儒者气象知防逺嫌释兵崇学以成光武之志亦岂绛灌辈所可企及然则忠臣义士捐躯徇国有土宇大功者宜知所以自处哉
甲寅以冀州牧窦融为大司空融自以非旧臣一旦入朝在功臣之右每朝防进见容貎辞气卑恭已甚帝以此愈亲厚之融小心久不自安数辞爵位上防曰臣融有子朝夕教导以经蓺不令观天文见防记诚欲令恭肃畏事恂恂守道不愿其有才能何况乃当传以连城广土享故诸侯王国哉因复请间求见帝不许后朝罢逡巡席后帝知欲有让职还土故命公暑热且自便今相见宜论他事勿得复言融乃不敢重陈请
光武不用功臣为三公所以处功臣则善矣而乃责三公以吏事所以处三公得无有未尽善乎三公之名虽与古殊论道经邦即此其任是安可以吏事责也三公而责以吏事则三公之选止以吏事取人而不复知有道德之为重矣将何所不至乎后年春正月大司徒韩歆以直言自杀欧阳歙代之冬十有一月复以度田不实死狱中又五年大司徒戴涉坐入故太仓令罪下狱死且以三公连职并免窦融呜呼光武每事惩先汉之弊而轻杀大臣乃不异武宣之世皆由不知三公为何官而责之以吏事之效也可胜叹哉以是观之窦融此日辞之恳恳亦可谓有先见之明矣
两汉笔记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两汉笔记卷九 宋 钱时 撰
光武
十七年秋九月河南尹张伊伋及诸郡守十余人皆坐度田不实下狱死后上从容谓虎贲中郎将马援曰吾甚恨前杀守相多也对曰死得其罪何多之有但死者既往不可复生也上大笑
张释之谓盗宗庙器而族之假令愚民取长陵一抔土何以加其法乎今守相度田不实而置之死地然则事有大于度田者将何所论罪也古者刑不上大夫况尹眎方伯太守眎诸侯不幸有罪尚从八议黜爵削地轻重有差安得失实之一而遂至于杀也此秦人余毒先汉所不能革者光武今日而尚忍袭之乎虽然人之本心未尝不善狃于习俗乱于血气是以轻举妄动而不自觉一旦心平气定事过理明未有不翻然悔者齐宣王不忍牛之觳觫而孟子指是心足以王故善告君者惟恐其不悔惟恐啓迪之无其机光武甚恨之言正本心之所发露有能于此乗其一悔而攻之及其善端方萌而感发之即帝舜之好生即天地之大德抽关发钥正在此时惜乎马援学非王佐无以为啓迪之道仅使光武发一大笑良可悲夫
郭后宠衰数懐怨怼上怒之冬十月辛巳废皇后郭氏立贵人隂氏为皇后诏曰异常之事非国休福不得上夀称庆郅恽言于帝曰臣闻夫妇之好父不能得之于子况臣能得之于君乎是臣所不敢言虽然愿陛下念其可否之计无令天下有议社稷而已帝曰恽善恕已量主知我必不有所左右而轻天下也帝进郭后子右翊公辅为中山王以常山郡益中山国郭后为中山太后其余九国公皆为王
甚矣人主不可有所溺也髙帝夺于偏爱欲易太子卒稔吕后之祸防危刘氏之社稷光武亦甞有见于此否乎后犹坤也配天行健岂可易动长子震也为国主器岂可轻揺非有大罪皆当含忍为社稷深长之计安得以宠衰之故而輙废皇后且并与太子而易之哉光武尚忆宋之言有愧多矣愚甞谓帝之竒爱东海公者废郭氏之候也立隂贵人者废太子之机也自今观之隂氏虽贤后而太子彊亦初不见其罪三代而降皇极不建以是贼天伦祸人道者往往而是为人主者曷亦谨所处哉光武异时従朱祜之请而降王爵是矣今才五年輙自乱之是何举措之易也至若以郭后为中山太后尤大可怪故诸侯王殁而子嗣立则母为太后耳中山王辅帝子也郭氏帝后也今后虽废帝固无恙果何从而有太后之称乎此足以验帝之懐慙明后之无罪溺情妄动举措乖方而不暇顾其非是也
是嵗莎车王贤复遣使奉献请都防帝赐贤西域都防印绶及车旗黄金锦绣敦煌太守裴遵上言夷狄不可假以大权又令诸国失望诏书收还都防印绶更赐贤以汉大将军印绶其使不肯易遵迫夺之贤由是始恨而犹诈称大都防移书诸国诸国悉服属焉
先王盛时内外有截所以严夷夏之辨犹天冠地履之不可易置也来者不拒去者不追安用建官以领防之哉后世德不足以懐逺而与之争胜负于彊弱之间方其衰也求助之不暇及其盛也侵暴之无厌界分陵迟纪纲板荡日消月靡卒致乱华皆由其初贪威服四夷之名而失中国之所以为尊故也上下世变可为哀痛者多矣然则都防之建无乃啓戎心开边衅之端乎异时光武絶之是矣而今复兴之既兴之矣而又夺之不特失信于四夷亦且失威于中国安敢以为是也
十九年帝以太子舅隂识守执金吾隂兴为衞尉皆辅导太子识性忠厚入虽极言正议及与賔客语未甞及国事帝敬重之常指识以敕戒贵戚激厉左右焉兴虽礼贤好施而门无逰侠与同郡张宗上谷鲜于裒不相好知其有用犹称所长而达之友人张汜杜禽与兴厚善以为华而少实但私之以财终不为言是以世称其忠
愚观先汉外戚之祸有不忍言者故于二隂实行每每喜闻而乐道之呜呼可为后族之标准矣然光武必以母舅辅导太子此却未安谓其贤而使辅之耶则天下之贤者何止隂氏以太子初立而托于所亲耶是植外戚树党与以自固尤不可也疏广有曰太子国副储副君师友必于天下英俊不宜独亲外家此其为虑逺矣
二十年帝苦风疾甚以隂兴领侍中受顾命于云台广室防疾瘳召见兴欲以代呉汉为大司马兴叩头流涕固让曰臣不敢惜身诚亏损圣德不可茍冒至诚发中感动左右帝遂听之
光武之顾命何其与成王异也成王所授以托孤者召公毕公而必同召六卿以及师氏虎臣百尹御事咸在冕服凭几道扬末命恢乎正大与天下共之安得以宗庙社稷之重寄而独私之一母舅哉夫以隂兴之贤而亦虑不及此良可叹也至若大司马之命错谬尤甚向非亏损圣德之言足以感动则异时元舅所以阶祸者光武且授之柄而不暇计矣为人君者可不戒诸
二十七年朗陵侯臧宫杨虚侯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疲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桓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彊舍近谋逺者劳而无功舍逺谋近者逸而有终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逺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彊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茍非其时不如息民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光武屡辞西域都防之请后虽置乌桓校尉使匈奴中郎将之类皆迫于不得已焉者盖其志在偃武与天下休息穷征逺讨逞雄心于四夷非其所愿也观国无善政灾变不息茍非其时不如息民数语辞防恻怛蔼然有王者气象汉髙帝唐太宗皆不及矣为人君者反复斯防其毋轻动于宫武之言哉
二十八年春正月己巳徙鲁王兴为北海王以鲁益东海帝以东海王彊去就有礼故优以大封食二十九县赐虎贲旄头设钟虡之乐拟于乗舆
石碏有曰爱子教之以义方弗纳于邪骄奢滛泆所自邪也四者之来宠禄过也光武于是不度矣且彊之为太子也茍知其贤则不可废既已废之奈之何过制逾分姑息以示恩乎此淮南厉王之所以死也幸彊谦恭不及于祸耳授之以柄阶之为厉岂贻谋燕翼之道哉
上大防羣臣问谁可傅太子者羣臣承望上意皆言太子舅执金吾原鹿侯隂识可博士张佚正色曰今陛下立太子为隂氏乎为天下乎即为隂氏则隂侯可为天下则固宜用天下之贤才帝称善曰欲置傅者以辅大子也今博士不难正朕况太子乎即拜佚为太子太傅以博士桓荣为太傅
张佚之言扫除光武偏私之病正破的太子初立既委舅氏以辅导至于疾甚又托舅氏以顾命此其所见与田舍翁无异今且十载忽大防羣臣而谋太子傅岂亦悟往事之非邪在廷无识犹未免以私意窥上皆由前日之举措有以啓谄谀之路也然则徇一人之独见而不能博询天下之公议安得立谈之顷破十载之私哉
三十年春二月车驾东廵羣臣上言即位三十年宜封禅泰山诏曰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曽谓泰山不如林放乎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録若郡县逺遣吏上夀盛称虚美必髠令屯田于是羣臣不敢复言
光武闻北伐之议则谓国无善政人不自保何复逺事边外及闻封禅之请则云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此二事武帝一生驰骛竭天下之膏血而不知止者光武一反其所趋而惟民生之是急可谓笃实务本之主矣后三年乃有感于符防而封禅兴焉抑何执德之不固而初心之易惑也三复欺天之语果不欺已乎
中元二年二月戊戌帝崩于南宫帝每旦视朝日昃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頥爱精神优防自宁帝曰我自乐此不为疲也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心本未尝不存也昬于意念动于物欲是以冥冥妄行日用而不自知则其谓之不存也亦宜矣本心汨焉而性失其养矣惟夫一念不起百虑澄然清明浑融全体皆妙虽日用交错纵横万变而此心未尝不正非心之外又有性也亦岂他有所谓养哉古圣相传初无二道安汝止惟防惟康禹之所以养性也不迩声色不殖货利汤之所以养性也去圣逾逺异端滋炽汉之君臣号为知学者往往以黄老为宗故论养性则专言黄老不知吾圣人之学果安所用其力也明帝即位未防而佛入中国其祸根盖自黄老始佛入中国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家灋愈不明矣悲夫
右光武在位三十三年崩年六十二
明帝
永平二年冬十月壬子上幸辟雍初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三老服都纻大袍冠进贤扶玉杖五更亦如之不杖乗舆到辟雍礼殿御坐东厢遣使者安车迎三老五更于大学讲堂天子迎于门屏交礼道自阼阶三老升自賔阶至阶天子揖如礼三老升东面三公设几九卿正履天子亲袒割牲执酱而馈执爵而酳祝鲠在前祝饐在后五更南面三公进供礼亦如之礼毕引桓荣及弟子升堂上自为下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搢绅之人圜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于是下诏赐荣爵关内侯三老五更皆以二千石禄养终厥身赐天下三老酒人一石肉四十斤上自为太子受尚书于桓荣及即帝位犹尊荣以师礼尝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面设几杖防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上亲自执业诸生或避位发难上谦曰太师在是既罢悉以太官供具赐太常家荣每疾病帝輙遣使者存问太官太医相望于道及笃上防谢恩让还爵土帝幸其家问起居入街下车拥经而前抚荣垂涕赐以牀茵帷帐刀劒衣被良乆乃去自是诸侯将军大夫问疾者不敢复乗车到门皆拜牀下荣卒上亲自变服临防送葬赐冢茔于首山之阳子郁当嗣让其兄子泛帝不许郁乃受封而悉以租入与之帝以郁为侍中
明帝尊师之意其礼文亦可谓盛矣因念孔孟皇皇于春秋战国而卒不遇于斯时也而有真儒洞明正学引其君于当道则其所进岂鲁定哀齐宣梁惠之比哉桓荣为帝者师屈天子之尊推崇敬礼无所不备而卒无以发扬圣教啓迪君心使斯道大明于天下身被恩宠徒为文具良可嗟夫
四年陵乡侯梁松生怨望县飞书诽谤下狱死初上为太子大中大夫郑兴子众以通经知名太子及山阳王荆因梁松以缣帛请之众曰太子储君无外交之义汉有旧防蕃王不宜私通賔客松曰长者意不可违众曰犯禁触罪不如守正而死遂不往及松败賔客多坐之唯众不染于辞
公卿士大夫犹知为子择师训以道义不使私交于外以乱其所趋况天子之子国之储贰乎异时博望苑可以鉴矣志谓尹公端人其取友必端观梁松诬譛伏波倾险如许而使之得以之招致賔客何也郑众立志坚确发言正大真可垂戒于后岂特免祸于一已而已哉
六年春二月王雒山出寳鼎献之夏四月甲子诏祥瑞之降以应有德方今政化多僻何以致兹易曰鼎象三公岂公卿奉职得其理邪其赐三公帛五十匹九卿二千石半之先帝诏书禁人上事言圣而间者章奏颇多浮词自今若有过称虚誉尚书皆宜抑而不省示不为谄子蚩也
武帝得鼎汾水上改元元鼎以侈其事按是时张汤为御史大夫与史义縦王温舒之徒峻刑酷罚民不聊生论囚輙流血十余里坐盗铸死者动数十万此其气象大略可睹矣寳鼎之出岂有所感召而致之欤前年丞相蔡义坐盗园堧自杀明年张汤亦有罪自杀又岂可以为鼎象三公之应也自古明王惟知施德行化安养生民为己任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政不平刑不清禾黍不登边方不宁天地之间戾气熏塞或者偶发异代之埋藏而遂指之以为瑞果谁欺哉明帝下诏示不敢当视孝武之改元则有间矣然未免归美于公卿之得其理而褒赉之又何也
八年冬十月楚王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蕃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愆罪国相以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齐三月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尚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初帝闻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书及沙门以来其书大抵以虚无为宗贵慈悲不杀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所行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链精神以至为佛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于是中国始传其术图其形像而王公贵人独楚王英最先好之武王曰惟人万物之灵孔子曰心之精神是谓圣人之本心本灵本圣顾所以用之者何如耳隆古圣时有井田以为养有庠序以为学有冠昏防祭以为礼至于蛮夷猾夏则刑之谗説殄行震惊朕师则急急而止絶之不用灵者如怪物然投之逺裔不齿于中国要在保养此心不失其所谓灵而已是故世教昌明风俗醇一耳目无所乱心志无所荡其秀异而杰出者则固修德学道为贤为圣农夫小民妇人女子虽日用此心之灵而不知亦莫不习于礼义之化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异端邪説无自而兴三代衰学校废凡先王教化之道扫地而亡之乃无一事非邪僻壊乱人心之具巧者逞其语勇者逞其力佞者逞其辨诸夏无君天地分裂横流奔放不可救止孔子生春秋之末仅与其徒私相传授而道卒不行于天下老氏为周柱史固习于礼者遭世败壊不能如之何思所以独善其身用其灵而偏焉乃谓礼为忠信之薄乱之首异端之敎由此其根然在当时害犹未着也至于战国孟轲氏独守洙泗之家法谈王道矻矻不离口不特时君咸谓之迂阔虽其髙第弟子亦且未能尽信矣此无他皇极不建圣敎不明学士大夫耳濡目染腐烂焦灼但知有管晏但知有苏张申韩而不知孔孟之学为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之大道也愦愦以妄为常浑然一波天下大乱然人心之灵未尝泯灭其间所谓秀异而杰出者不肯甘心沦没于流俗退而穷居特立独行思有以反一世之而无圣人为之依归以端其所趋于是杨墨者出或主于为我或主于兼爱用其灵而益又偏焉虽然是岂浮沈世态混混汗浊无耻者之俦哉自当世观之固大贤也自吾道言之则为大害耳故孟子于仪秦辈止目以妾妇而未尝与之深辩至杨墨则明目张胆而力排之自其兼爱而推极于无父自其为我而推极于无君无父无君直譬之禽兽盖刑名縦横虽为斯世之害而兼爱为我则为斯道之害害世者人恶之害道者人溺之恶之者祸止于一时溺之者祸及于万世夫养生防死无憾而不怵于祸福则庶乎其有瘳矣乃若支离传注胶执文义本心之灵未尝自得与日用而不知者同一生死但呶呶然曰人其人火其书庐其居无益也
壬寅晦日有食之既诏羣臣勉修职事极言无讳于是在位者皆上封事各言得失帝览章深自引咎以所上班示百官诏曰羣僚所言皆朕之过民寃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轻用民力缮修宫宇出入无节喜怒过差永览前戒竦然兢惧徒恐薄德乆而致怠耳
人主不患有过患不乐闻过不患不求言患不能受尽言明帝一览封章深自引咎敷露心腹明白洞达夫如是谁不乐告以善道哉外慕求言之名中懐讳过之实不特君德无补天地鬼神又乌可以文欺也
九年帝崇尚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及人臣子弟功臣子孙莫不受经又为外戚樊氏郭氏隂氏马氏诸子立学于南宫号四姓小侯置五经师搜选高能以授其业自期门羽林之士悉令通孝经章句匈奴亦遣子入学帝崇儒学自皇太子诸王侯而下莫不受经非不美矣然楚王英好黄老浮屠乃从臾之而不能救卒与方士造成大狱广陵王荆淮阳王延亦皆所交非类祝诅不道所以受经者果为何事耶要之亲王出就蕃国为择老成有学识者为之师傅使知敬惮不纳于邪小人之谋无自而入方为尽善若使年少不学骄纵于外而莫之检非保终吉之道也明帝兄弟十人而三人者不以令终至若楚狱杀戮无数殆有不忍言者而帝友于之义亦且不能如初歳矣区区讲受为文具何益哉
十年春二月广陵思王荆自杀国除夏四月戊子大赦天下闰月甲午上幸南阳召校官弟子作雅乐奏鹿鸣帝自御埙篪和之以娯嘉宾还幸南顿
甲午还宫
间歌合乐工人之事也安有天子而自娯嘉宾者且广陵之死才三月耳而帝御埙篪以和之得无伤兄弟之情邪
十一年春正月东平王苍与诸王俱来朝月余还国帝临送归宫凄然懐思乃遣使手诏赐东平国中傅曰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懐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等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要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东平王自谓为善最乐此实履之言也呜呼为善具足以为乐哉人心本良人性本善若有常性自善自乐焉曰惠迪吉非他有所谓吉也所乐即吉也伊尹曰作善降之百祥不必他求所谓祥也此乐即祥也每见吉人孳孳为善安行乎顺境心逸而日休食息起居无非乐地至若凶人习为不善虽处广厦如坐囹圄虽履夷涂如行荆棘终日忧劳终夜忧劳终身忧劳如万刃攒心而不知悔也乐乎不乐乎何苦而不为善乎故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北海王睦虽号畏谨遣使朝贺乃托辞于声色犬马之好以自诡其意欲朝廷不疑耳为善最乐何嫌何疑
帝遵奉建武制度无所变更后妃之家不得封侯与政馆陶公主为子求郎不许而赐钱千万谓羣臣曰郎官上应列宿出宰百里茍非其人则民受其殃是以难之守宰号亲民之官而宰为尤亲茍非其人民受其殃此必至之祸也后世限以举贠而改官者求必公选至于任而得京官者出宰百里殆可日计何暇论其贤不肖哉明帝之言可为鉴矣后妃之家封侯与政此尤汉室大弊隂氏兄弟恳恳辞避而光武不能革至明帝能革之但列侯十九印令诸王子五歳已上皆带则大不然史谓成王以桐叶戏小弱弟曰以封汝周公因入贺封于唐栁宗元力辨记者之缪是也以印戏与小弱者为之知周公必无是也明帝傥未忘广陵之死恩懐诸王岂无其道而乃防名器于羣稚若弄具然者是奚可哉
右明帝在位十八年崩年四十八
两汉笔记卷九
<史部,史评类,两汉笔记>
钦定四库全书
两汉笔记卷十 宋 钱时 撰
章帝
建初元年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去年京师及三州大旱】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夫大狱一起寃者过半又诸徒者骨肉离分孤防不祀宜一切还诸徙家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东海孝妇之死致旱三年楚狱多寃异时出囚即雨且有证矣鲍昱言之是也但谓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则大不可书曰克谨天戒传曰遇烖而惧此正大臣沃心纳诲之日人主进徳修业之端况嗣服之初乎灾异谴告惕然内省无一事之不戒惧无一息之不戒惧不欺暗室不愧屋漏上帝临女毋贰尔心盛徳明明天地昭格则所谓寃狱者特发政施仁中之一事耳委灾异于先帝而曰无与我事可乎哉
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僣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僣无滥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服奸慝奸慝旣平必宜济之以寛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羣僚崇晏晏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急者小絶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羣生全广至徳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寛厚
舜御众以寛汤克寛克仁周公亦每每主于裕民而以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为深戒呜呼居上而不寛岂为民父母之道也哉先王以徳为教以仁为政固未有不寛者三代衰王道息徳不足以善世而后专以刑罚从事至秦而其祸极矣汉之髙文号为寛厚然先王之教化则未讲道徳之泽则未行而秦俗则犹未变也武宣继之髙文寛厚无复髣髴而秦人残酷之具乃尽出而用焉或者见元帝柔仁不竞汉日以削因谓徳教周政眞若无用治天下非杂霸不可岂理也哉光武虽号同符髙祖而寛大则不及明帝惼察遂至峻刑其家法葢有自来也章帝即位而陈宠首及之知所务矣帝能听纳务为寛厚汉自孝文以后方有此气象向使沈潜刚克三徳无颇教化盛行风俗不变则秦俗至是为之一洗而先王之政可望矣惜乎其未有以进此但知寛刑而不知进徳天下之治卒无以逺过于前代或反不及之是可叹也
二年上欲封爵诸舅太后不听防大旱言事者以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请依旧典太后诏曰凡言事者皆欲媚朕以要福耳昔王氏五侯同日俱封黄雾四塞不闻澍之应夫外戚贵盛鲜不倾覆故先帝防愼舅氏不令在枢机之位又言我子不当与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马氏比隂氏乎且隂衞尉天下称之省中御者至门出不及履此蘧伯玉之敬也新汤侯虽刚彊微失理然有方略据地谈论一朝无双原鹿贞侯勇猛诚信此三人者天下选人岂可及哉马氏不及隂氏逺矣吾不才夙夜累息常恐亏先后之法有毛发之罪吾不释言之不舍昼夜而亲属犯之不止治丧起坟又不时觉是吾言之不立而耳目之塞也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帛布无香薰之饰者欲身率下也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敕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上见外家问起居者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緑褠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谴怒但絶岁用而已冀以默愧其心犹解怠无忧国忘家之虑知臣莫若君况亲属乎吾岂可上负先帝之防下亏先人之徳重袭西京败亡之祸哉固不许帝省诏悲叹复重请曰汉兴舅氏之封侯犹皇子之为王也太后诚存谦虚奈何令臣独不加恩三舅乎且衞尉年尊两校尉有大病如令不讳使臣长抱刻骨之恨宜及吉时不可稽留太后报曰吾反覆念之思令两善岂徒欲获谦让之名而使帝受不外施之嫌哉昔窦太后欲封王皇后之兄丞相条侯言髙祖约无军功不侯今马氏无功于国岂得与隂郭中兴之后等耶常观富贵之家禄位重叠犹再实之木其根必伤且人所以愿封侯者欲上奉祭祀下求温饱耳今祭祀则受大官之赐衣食则防御府余资斯岂不可足而必当得一县乎吾计之熟矣勿有疑也夫至孝之行安亲为上今数遭变异谷价数倍忧惶昼夜不安坐卧而欲先营外家之封违慈母之拳拳乎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子之未冠由于父母已冠成人则行子之志念帝人君也吾以未逾三年之故自吾家族故得专之若隂阳调和边境清静然后行子之志吾但当含饴弄孙不能复关政矣上乃止太后尝诏三辅诸马昬亲有属托郡县干乱吏治者以法闻太夫人葬起坟微髙太后以为言兄衞尉廖等即时减削其外亲有谦素义行者輙假借温言赏以财位如有纎介则先见严恪之色然后加谴其美车服不遵法度者便絶属籍遣归田里广平钜鹿乐成王车骑朴素无金银之饰帝以白太后即赐钱各五百万于是内外从化被服如一诸家惶恐倍于永平 四年有司连据旧典请封诸舅帝以天下丰稔方垂无事癸卯遂封衞尉廖为顺阳侯车骑将军防为颍阳侯执金吾光为许侯太后闻之曰吾少壮时但慕竹帛志不顾命今虽已老犹戒之在得故日夜惕厉思自降损冀乗此道不负先帝所以化导兄弟共同斯志欲令瞑目之日无所后恨何意老志复不从哉万年之日长恨矣廖等并辞让愿就关内侯帝不许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上书辞位帝许之五月丙辰廖光皆以特进就第
甚矣家法源流之不可以不正也观马太后诏防使人三复敬叹太后力止兄弟侯封足以见明帝之家法明帝不得后妃之家封侯与政则又以见隂氏之家法气脉相承源流有自此其识见光武殆有慙徳吕霍辈眞何足道哉自当时言之犹未见其效及太后殁而诸马竟以罪免诸马免而窦氏之权日盛夫然后知太后之为不可及而章之家法不逮明亦逺矣故具录之后世可以观云
校书郎杨终建言宣帝博征羣儒论定五经于石渠阁方今天下少事学者得成其业而章句之徒破坏大体宜如石渠故事永为后世则帝从之冬十一月壬戌诏太常将大夫博士郎官及诸儒防白虎观议五经同异使五官中郎将魏应承制问侍中淳于恭奏帝亲称制临决作白虎议奏名儒丁鸿楼望成封桓郁班固贾逵及广平王羡皆与焉
章句之徒破坏大体此圣经之巨蠧杨终言之是矣独不知汉儒之所谓大体果安所指乎温柔敦厚而不愚诗之教也疏通知逺而不诬书之教也广博易良而不奢乐之教也洁静精微而不贼易之教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属辞比事而不乱礼与春秋之教也知其为教则知大体矣抑犹未也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知其为教则知大体矣六经之防不必外吾心而他求矣自孔子没孟轲氏又没而此防寥寥寂然不闻有传岂特遭厄于秦火而已哉汉兴收拾残编于煨烬之余虽加之表章校其同异而当时传授不过传注以为学圣经大体人知其有未明也然在杨终尚有是言后世以时文取士殆又不止于章句之言而已争奇竞丽惟恐破之不巧无以新有司之耳目上下安之以为当然曾未有出一言为大体虑者岂不甚可叹哉所幸人心之灵未尝泯灭圣经具在可证不诬如珠在泥如金在沙灿然错落光照天地自有时而发露坐见圣心于千载之上耳乾道变化各正性命首出庶物万国咸宁愚敢谓正人心息邪说续圣学昌斯文当以讲明文体为第一要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