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书事 - 第 9 页/共 77 页

冬十月,围环州,除盐禁。 西羌部落种艺殊少,惟用池盐与边民交易谷麦。保吉自银州入扰,朝廷震怒。陕西转运副使郑文宝建议以为“银、夏之北,千里不毛,但以贩青白盐为命,请禁之,以困戎人,保吉可不战屈也。”数月,西人大困,沿边熟户无以资生,皆叛归保吉。保吉合四十二族首领盟于杨家堡,引兵万三千人寇环州石昌镇,屠小康堡,知环州程德元击之,不退。太宗诏知制诰钱若水驰驿诣边,弛其禁,抚慰诸羌,乃已。 按:青白盐为西人生计之原,自保吉兵起,一再禁止,历德明、元昊,遂失其利,夏国缘是终臣。文宝之策,未为过也。但太宗既从其议,宜令边臣豫为之备,保吉虽强,岂能肆逞?乃戎人扰动,遽而改图,是朝廷之禁令凭敌势为转移,岂谋国之计哉? 淳化五年春正月,保吉徙绥州民于平夏,牙将高文丕反攻之,遂弃绥州。 保吉兵至绥州,令保宁徙民归平夏。牙将高文丕,唐刺史思祥后也,世官绥州,因众不乐,率羌酋苏移、山海夜、母驮香等反攻之,保吉兵败弃城走,文丕举绥州降,太宗诏授绥州团练使,苏移、山海等为怀化将军。 按:徙民,大举也。平素恩义未孚,鲜有不败事者。况保吉以兵威胁之,不特众叛且亲离矣。绥州之祸,乃其自取,于文丕何诛? 三月,赵保忠出次于野,保吉袭败之,并其众。 初,保吉攻围诸寨,侵掠居民,肆焚积聚,灵州及清远军以闻。太宗命马军都指挥李继隆为河西都部署,尚食使尹继伦为都监讨之。保忠闻继隆兵至,挈其家人、吏卒壁于野外,遣牙将李光祚告保吉。保吉欲并其众,缚光祚帐中,以轻骑乘夜袭保忠营。保忠方寝,闻难作,散衣披发,单骑走还,资财器用悉为保吉所夺。会继隆前部金明镇使李继周兵至,保吉令蕃部数千邀之石堡寨,不克而退。 按:保忠节度五州,当大军将至,储糗粮,具卒乘,以效前驱,分也。顾乃挈其母、妻、壁于野外,何耶?想其内不自安,择营利便,缓则出迎王师,急则走依保吉,甚则叛投契丹,狡兔三窟,情或有然。即其被袭走回,焉知非赚入夏州,以为内应计耶?奸雄之智,真愈久愈幻矣。 夏州将赵光嗣执赵保忠幽之。保吉复弃银州走漠中。 保忠尝遣其牙内指挥李光嗣入贡,光嗣潜输诚款,太宗赐国姓,授供奉官,寻迁礼宾副使,使还镇,凡保忠动静必以闻。既而保忠阴通保吉,光嗣尽出家财散士卒,誓效顺。及李继隆奉命讨保吉,保忠犹献马五十匹,上言已与保吉解怨,乞罢兵。太宗怒甚,诘保忠云:“不斩继迁,开狡兔之三窟;潜疑光嗣,持首鼠之两端。”立遣中使督继隆移军击保忠。师压境,保忠已为保吉败回,光嗣执之,幽于别室,开门迎继隆。裨将侯延广、监军秦翰议诛保忠,继隆曰:“保忠机上肉耳,当请之天子。”乃执送汴。保吉闻保忠被执,遂弃银州走漠中。 按:观于此而知夏州之乱保忠成之,即保忠甚之也。当其入朝伊始,憾诸父之相怼,愿献五州以图荣宠;及夏台再镇,则与保吉通连,任其反复,借以煽动戎人,留资富贵。盖两人谋虽同而心自异也!迨事机败露,身为光嗣所幽,保吉闻之亦去,岂非内援既除外望自绝耶?然而七载无功,五州终失,名居叛逆,身作俘囚。噫,若保忠者,真李氏之豚犬,有宋之蟊贼矣! 夏四月,削所赐姓名。银、夏帐族皆内附。 太宗下诏削保吉姓名,复为李继迁。又以夏州深在沙漠,常为奸雄窃据,欲隳其城。宰相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世为关右之患,若遂废之,万世利也。”因尽迁其民于绥、宥等州,以官地给之。于是银、夏州管勾生户八千帐族俱弃继迁内投。 五月,赵保忠至阙,赐爵“宥罪侯”。 保忠至阙下,白衫纱帽,待罪崇政殿廷。太宗诘责数四,保忠不能对,但顿首称死罪,诏释之,赐冠带、器币,并赐其母金银等器,寻补右千牛卫上将军,封“宥罪侯”,使之就第。宋制:诸卫上将军及大将军等衔,并环卫官,无定品,惟宗室为之。保忠虽责降,太宗犹以赐姓待之也。 按:书“赐爵”,讥宋失刑,且失赏也。昔东汉彭宠据渔阳叛,苍头子密杀宠以降光武,封为“不义侯”;北魏宦官符承祖坐赃应死,孝文原之,封“佞浊子”。斯二者,史臣犹议其非,况保忠身为叛逆,罪又甚焉。而宥之侯之,是叛逆可宥,何罪不可宥?叛逆可侯,何人不可侯哉?紊刑赏而坏名器,太宗此举所失多矣! 继迁母罔氏羁于延州。 罔氏,即曹光实所获者。参政寇准请斩于保安军北门外,以儆凶逆。宰相吕端曰:“昔项羽欲烹太公,汉祖曰:‘遗我一杯羹!’未举大事者固不顾亲,况继迁悖暴之人哉?且今日杀之,明日继迁可擒乎?不然,徒树怨仇,而益坚其叛心。宜置于延州,使善视之,以招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母之生死在我矣。”太宗从其策。后罔氏病死延州。 六月,继迁屯橐驼路,熟藏族首领遇击之,走还平复。 继迁既遁,李继隆遣弟洛苑使继和入奏,请于银、夏南界山中增置堡戍,断敌粮运,且为诸敌熟蕃之蔽。继迁闻之,先率兵扼橐驼路,胁两州内属戎人及橐驼等物归平夏,党项熟藏族首领遇率所部反攻,继迁败之,其弟力战而死,遇内归,太宗诏授会州刺史。 秋七月,遣牙校贡马。 继迁数寇夏州,尝与神卫指挥使许均一日十二战,不能克。乃遣左都押衙张浦、指挥李光祚诣绥州,见内殿右班张崇贵,伪求纳款。会于石堡寨,崇贵椎牛酾酒犒谕之,给以锦袍、银带。浦等回,继迁遂遣牙校以良马入贡,且谢过。 八月,遣弟廷信入朝。 继迁知中国恩礼未衰,遣从弟廷信贡橐驼、名马,入朝谢罪,且言:“违叛事出保忠,愿赦勿诛。”太宗召见廷信,面加抚慰,厚赉遣还。 附:《辽史?萧挞凛传》:统和十二年,夏人梗边,皇太妃受命总乌古及永兴宫分军讨之,挞凛为阻卜都详稳,凡军中号令,太妃悉委之。师还,以功封兰陵郡王。考《西夏传》,是年书“夏国入贡”,而《圣宗纪》不载梗边事。 至道元年春正月,继迁遣左都押牙张浦入贡,被留不遣。 继迁叠次进献,太宗遣张崇贵赐以器币、茶药、衣服,持诏谕之云:“既除手足之亲,已失辅车之势。”继迁见之惶惧,复遣张浦、李光祚以良马、橐驼入贡,太宗令卫士翘关、超乘、引强、夺槊于后园,俾浦等观之。初,李廷信还,赐劲弓三,皆力及一石六斗,继迁意上欲威示戎裔,非有人能挽也。至是,浦见士皆拓两石弓,有余力,大骇。太宗笑曰:“羌人敢敌否?”浦曰:“羌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大,人已遁矣,况敢敌乎?”太宗谓曰:“戎人贫窭,饮食衣被粗恶,无可恋者,继迁何不束身自归,永保富贵?”浦顿首谢。太宗以浦为继迁谋主,授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郑州刺史兼御史大夫,充本州团练使,留之京师。 三月,献马契丹。 继迁闻宋留张浦,遣使献马契丹,以自结。 夏四月,请禁边军盗掠。 太宗诏令谨守疆场,以所盗物还之。 六月,表乞夏州。授州节度使,不受。 继迁遣使奉表言:“怀携柔远,王者之洪规;裕后光前,子臣之私愿。臣先世自唐初向化,永任边陲;迨僖庙勤王,再忝国姓;历五代而恩荣勿替,入本朝而封爵有加。德并戴天,情深拱极。兹以家庭多难,骨肉相仇,遂致帐属流离,箕裘陨越。庭坚之宗,忽焉不祀;若敖之鬼,嗟其馁而。臣虽拓跋小宗,身是荩臣后裔。十世之宥,义在褒忠;三代之仁,典昭继绝。聿维夏州荒土,羌户零星,在大宋为偏隅,于渺躬为世守。祖先灵爽,应恋首丘;明发私怀,敢忘宗土?恭惟皇帝陛下,垂天心之慈爱,舍兹弹丸;矜蓬梗之飘零,俾以主器。诚知小人无厌,难免僭越之求。伏祈圣主宽仁,远降哀全之诏,曲成靡既,再造莫酬,臣不胜惶悚恐惧”云云。太宗览奏,知其诈,遣ト门制使冯讷、中使贾继隆持诏拜继迁为州节度使。州去延安止二小程,其城周围二十里,二土山在其中,正当狗道岭,灵、夏并隔沙碛,川原平坦,继迁以易受中国控制,不奉诏。 秋七月,逐党项睡泥族于萧关。 西界蕃部不下数十万帐。始犹互相捍拒,及继迁兵势浸盛,自灵州北河外、镇戎军、环州至鏊子山、贺兰山西、陇山内外、黄河以东诸族,无不帖服,独睡泥族首领岸逋不肯下。继迁以兵掠七百余帐,岸逋兵溃奔萧关,副首领你乜逋遣子诣灵州请救,太宗诏以资粮助之。 还袭都钤辖刘用兵于乌白池,不克。 刘用驻兵乌白池,扼盐、夏要路,继迁轻兵袭之。用设伏以待,斩首数千级,夺马五百余匹,继迁大败还。 八月,夏州献嘉禾。 赵保忠被执,李继隆选夏州家户为厅子军送京师,请授赵光嗣为夏州团练使守其地。光嗣献嘉禾一函。 按:西陲ㄈ扰,民不卿生,何瑞之有?此书“献嘉禾”,下书“寇清远”,比事以观,其义得矣。 九月,讦奏转运副使郑文宝寇清远军。 继迁数窥灵、夏,太宗议城古威州拒之,遣内侍冯从顺访于转运使郑文宝。文宝言:“威州在清远军西北、乐山之西,水甘土沃,有良木薪秸之利。约葫芦、临洮二河,压明沙、萧关两戍,东控固原,北固峡口,城之诚便。然自环州至伯鱼,伯鱼抵青冈,青冈距清远,已皆两舍,而威州更去清远八十里。缘边有警,继迁引平夏胜兵三千,据清远之冲,乘高守险,数百人守环州甜水谷、独家原,传箭野利十族,胁从山中熟户,党项谁敢不从?又分千骑守碛北要路,则自环至灵七百里之地,非国家所有,岂一威州可御哉?请先建清远城,为顿师归重之地,则朔方可安。”太宗从其议。文宝至清远留屯数千人,亲督其役。继迁亲信酋长嵬罗嵬悉俄,文宝诱以金帛,与手书要约,留其长子为质,令阴图之,事成当授以刺史。又豫漆木函,以备驰献继迁首。亟发民夫曳古碑石诣清远,图纪功。而嵬罗等悉以情告继迁,上表请罪,寻以千余骑攻清远,文宝与守将张延拒却之。 熟藏族首领遇复击继迁,继迁诱之降,不听。 遇数攻继迁,夺牛马三千余。继迁使人诱之降,遇曰:“吾一心向汉,誓死不移。”延州以状闻,太宗授遇检校司空,赐帛五十匹、茶五十斤。 复削所赐姓名。 继迁虽叛,连次入贡,犹称所赐姓名,中国答诏,因仍不去。会寇清远,太宗下诏严责,复削之。 冬十月,攻兀泥族,首领黄罗悉其族帐北走。 党项兀泥族首领黄罗尝以兵败契丹,继迁诱与之合,不得。淳化末,偕兀泥中族首领佶移子突阙罗内属,授怀化将军,领昭州刺史。继迁举兵攻之,黄罗不敌,悉其族帐北遁,数年不敢入贡。 十一月,遣使献捷契丹。 献清远军及兀泥族捷也。 十二月,诱契凡兵犯府州。 先是,契丹招讨使韩德威率数万骑诱党项勒浪嵬族犯府州,观察使折御卿败之于子河汊。夏州逼近麟、府,德威既败,继迁为之气丧。会御卿病,继迁牒告契丹,诱之入边,许以兵助。御卿舆疾出御,德威闻之不进,继迁兵亦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