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实验录 - 第 14 页/共 15 页

若太阳之病初起,阳明先见燥实,则先解其表,后攻其里,即为正治。予昔治赵庭槐之妻常以一方笺书二方,治愈者不止一二次。又尝治缪桂堂亦用二方并书一笺,缪不识字,误以二方之药并煎,亦汗出便通而愈。   太阳转阳明其二   徐柏生初诊微觉恶寒,头痛,腰脚痠,左脉甚平,右脉独见浮缓,饮暖水,微有汗,而表热不去,此风邪留于肌腠也。宜桂枝汤加浮萍。   川桂枝三钱生白芍三钱生草一钱浮萍三钱生姜三片枣七枚二诊汗出身凉,大便不行,宜麻仁丸。   脾约麻仁丸三钱芒硝泡汤送下。   拙巢注:药后大便行,愈矣。   太阳转阳明其三   俞哲生初诊微觉恶寒,头痛,发热,脉浮小紧,宜麻黄汤。   净麻黄三钱桂枝三钱生草一钱光杏仁三钱二诊汗出,热除,头痛恶寒止,惟大便三日不行,胸闷恶热,脉浮大,宜承气汤,所谓先解其表后攻其里也。   生川军三钱后入枳实四钱川朴二钱芒硝二钱冲拙巢注:服药后,下四次,病全愈。   太阳转阳明其四   王左初诊二十四年三月五日起病于浴后当风,恶寒而咳,一身尽痛,当背尤甚,脉弦,法当先解其表。得汗后,再行攻里。大便七日不行,从缓治。   生麻黄三钱川桂枝三钱光杏仁三钱北细辛二钱干姜三钱五味子二钱生甘草一钱制半夏三钱白前四钱   【按】本案病者王君平素有疾必就师诊,每诊一二次,疾必良已。者番又来,自谓病重甚,不知能如前速愈否?师笑谓无妨,汗出续诊一次可矣。君欣然告辞。   二诊三月六日发汗已,而大便未行,食入口甜,咽肿脘胀,右脉滑大,下之可愈。   生川军三钱枳实四钱厚朴一钱芒硝三钱冲   【按】诊后病者问明日尚须覆诊否,察其神清,盖已非昨日病象矣。师笑曰,无须再劳驾矣,后如师言。   学者当知疾病之传变,绝无一定之成规。若我前所谓桂枝汤证一变而为白虎汤证,麻黄汤证一变而为麻杏甘石汤证,葛根汤证一变而为葛根芩连汤证,此皆言其至常者也。若以上太阳转阳明诸案,或由桂枝证传为承气证或麻子仁丸证,或由麻黄汤证或由小青龙汤证传为承气证,又皆不失其常者也。若其他种种传变,或由葛根汤证传为承气证,或由大青龙汤证传为承气证,又悉在可能之中,何必一一赘列?是故医者但求能辨证用方,初不必虑其病变多端,但求能大胆细心,初不必泥于温热伤寒也。   邪之着人,如饮酒然。凡人醉酒,脉必洪而数,气高身热,面目俱赤,乃其常也。及言其变,各有不同。有醉后妄言妄动,醒后全然不知者,有虽沈醉,而神思终不乱者,醉后应面赤而反刮白者,应委顿而反刚强者,应壮热而反恶寒战栗者,有易醉而易醒者,有难醉而难醒者,有发呼欠及喷嚏者,有头眩眼花及头痛者。因其气血虚实之不同,脏腑禀斌之各异,更兼过饮少饮之别。考其情状,各自不同。至论醉酒一也,及醒,一时诸态如失。此吴氏又可借饮酒以喻邪之传变无定者也。因其言通俗易晓,故借录之。   暑天阳明   病血热壮盛之人,遇天时酷蒸,往往以多汗而胃中化燥。始则大便不行,继则口燥饮冷。夏令伏阴之体,饮冷太暴,或且转为下利。究之利者自利,胃中燥实依然不去,故仍宜用大承气汤以下之。予子湘人辛未六月在红卍字会治一山东人,亲见之。一剂后,不再来诊,盖已瘥矣。壬申六月,复见此人来诊。诊其脉,洪大而滑疾,已疏大承气汤方治矣。其人曰,去岁之病承先生用大黄而愈,湘人告以亦用大黄,其人欣然持方去,不复来,盖又瘥矣。又江阴街烟纸店主严姓男子,每年七月上旬,大便闭而腹痛,予每用调胃承气汤,无不应手奏效。   【按】此又天时之关系于疾病者也,吾人但知其理足矣。至疏方用药,仍当一以脉证为依归,设在盛夏遇真寒之霍乱证,脉伏肢冷,吾知四逆又为必用之方矣。   曹颖甫曰:以上所列二证不过欲证明至其年月日时复发之理由,而病之变化,要必视其人之本体为断。其人血热过重,则易于化燥,水分过多,则易于化湿,燥热当泻,寒湿当温,诚当如佐景所云矣。   产后阳明病   同乡姻亲高长顺之女嫁王鹿萍长子,住西门路,产后六七日,体健能食,无病,忽觉胃纳反佳,食肉甚多。数日后,日晡所,觉身热烦躁,中夜略瘥,次日又如是。延恽医诊,断为阴亏阳越。投药五六剂,不效。改请同乡朱医,谓此乃桂枝汤证,如何可用养阴药?即予轻剂桂枝汤,内有桂枝五分,白芍一钱。二十日许,病益剧。长顺之弟长利与余善,乃延余诊。知其产后恶露不多,腹胀,予桃核承气汤,次日稍愈。但仍发热,脉大,乃疑《金匮》有产后大承气汤条,得毋指此证乎?即予之,方用:生大黄五钱枳实三钱芒硝三钱厚朴二钱方成,病家不敢服,请示于恽医。恽曰:不可服。病家迟疑,取决于长顺。长顺主与服,并愿负责。服后,当夜不下,次早,方下一次,干燥而黑。午时又来请诊,谓热已退,但觉腹中胀,脉仍洪大,嘱仍服原方。实则依余意,当加重大黄,以病家胆小,姑从轻。次日,大下五六次,得溏薄之黑粪,粪后得水,能起坐,调理而愈。独怪近世医家遇虚羸之体,虽大实之证,不敢竟用攻剂。不知胃实不去,热势日增,及其危笃而始议攻下,惜其见机不早耳!   【按】王季寅先生作《产后之宜承气汤者》篇曰:产后虚证固多,实证间亦有之,独怪世医动引丹溪之说,谓产后气血双虚,惟宜大补,虽有他证,均从末治,执此以诊,鲜不贻误。余友王百安君于月前治一郭姓妇人。该妇于双产后,发狂见鬼,多言骂詈,不认亲疏。其嫂曾被其掐颈,几至惊毙。家人因使强有力者罗守之。遂延王君往诊,车至中途,病家喘急汗流奔告曰,病者角弓反张,口吐涎沫,现已垂危,后事均已备妥,特询还可医否?如不可医,毋徒劳先生往返也。王君答以果系实症,不妨背城借一,或可挽回,然未敢必也。及至病所,见病人反张抽搐,痰涎如涌,诊其脉,数而疾,因病者躁动,未得细诊。询以恶露所见多寡,腹中曾否胀痛,二便若何,该家惊吓之余,视病者如虎狼,此等细事全无人知。王君以无碻凿左证,力辞欲去。病家苦求立方,坚不放行。王君默念重阳则狂,经有明文,加以脉象疾数无伦,遍体灼热,神昏流涎,在在均露热征。   其角弓反张当系热极成痉。综合以上各点,勉拟下方。生石膏四钱,知母三钱,寸冬三钱,川连三钱,条芩三谈,阿胶三钱,白薇三钱,生地三钱,半夏三钱,木通三钱,只壳三钱,生军三钱,粉草一钱,竹叶三钱。一剂,痉愈,躁动略安。   复延往诊,病者固拒不令诊脉,询以大便情形,据云水泄挟有燥粪,遂为立大承气汤加桃仁丹皮,嘱其分三次灌之。如初次服后矢气,便为对证,可将余药服下。   次日,病家来云,躁动若失,已能进食,惟仍狂言不寐。遂处下方:川连、炒梔子、条芩、杭芍、阿胶、云苓、茯神、远志、柏子仁、琥珀、丹皮、当归、生地、鸡子黄。据称服后熟睡竟夜,此后可以无虑。其母因其灌药艰难,拟令静养,不复服药矣。似此病症,若仍以产后多虚,妄用十全八珍,或生化汤加减,岂不促其命期耶?(录《医界春秋》)按本证初起,似属桃核承气汤证,或竟抵当汤证。   仲圣曰:其人如狂,但少腹急结者,乃可攻之。又曰:其人发狂者,以热在下焦,少腹当鞕满是也。此二条,如狂与发狂异,急结与鞕满异,是其辨也,迨后角弓反张,当为大承气汤证。仲圣曰:卧不着席,脚挛急,必齿介齿,可与大承气汤是也。最后,狂言不寐,亦如仲圣所谓心中烦,不得卧,黄连阿胶汤主之之证。故用药近似,即可以起死回生。呜呼,此仲圣之所以为万世法也!此证甚剧,亦属产后,引之可与吾师原案互证。   曹颖甫曰:产后宜温之说,举世相传,牢不可破。而生化汤一方,几视为金科玉律,何怪遇大实大热之证,而束手无策也。大凡治一病,必有一病之主药,要当随时酌定,不可有先入之见。甚有同一病证,而壮实虚羸之体不当同治者,此尤不可不慎也。   阳明大实   陈左住马浪路十四岁初诊八月十七日发热有汗,阙上痛,右髀牵掣,膝外廉痛,时欲呕,大便不行,渴饮,舌苔黄燥,腹满,脉滑,阳明证备,于法当下,宜大承气汤加黄连。   生锦纹军四钱后入枳实四钱中朴钱半芒硝三钱冲服淡吴萸五分细川连二分二诊八月二十日拟方下后,但见燥矢,脚上仍痛,时欲吐,痰多,是阳明燥气未尽,上膈津液化为痰涎也,宜小半夏加硝黄。   制半夏四钱生川军二钱后入芒硝钱半冲生姜五片   【按】若仍用大承气汤加重厚朴,似亦甚佳,因厚朴并能去上湿也。   三诊八月二十二日进小半夏合承气,下后,热除,痛止,知饥。经食煮红枣六枚,顿觉烦闷,夜中谵语不休,甚至昏晕。此特下后肠中燥热上熏脑部,而又发于下后,要为无根毒热,不足为患。夜不能寐,当用酸枣仁汤加减。   酸枣仁五钱辰砂五分潞党参三钱知母三钱天花粉一两生姜三片红枣三枚   【按】本汤之用,似不得当,盖此时热势方稍稍受折,转瞬当复炽。观其仅服红枣六枚,即转为谵语昏晕,不可终日,可以知矣。酸枣仁汤功能安和神经,使人入睡,为病后调理之良方,而不宜于此热势嚣张之时,故服后少效,宜其然也。或者当时病家见两服硝黄,遂惧病者虚脱,故乃恳师用此似较平稳之方欤?四诊八月二十三日拟方阳明之热未清,故尚多谵语,阙上痛,渴饮,宜白虎汤加味。   生石膏八钱知母四钱生甘草二钱天花粉一两洋参片五钱滑石六钱粳米一撮牡蛎二两生打先煎五诊八月二十四日服人参白虎汤加味,渴饮,阙上痛定,夜无谵语,今尚微渴,饮粥汤便止,仍宜前法。   生石膏一两知母三钱生草三钱天花粉一两北沙参八钱潞党参五钱块滑石一两左牡蛎二两先煎拙巢注:此证不大便二十余日,始来就诊,两次攻下,燥热依然未尽。予所治阳明证未有若此之重者,自十七日至今,前后凡八日,方凡五易,始得出险。   此与三角街吴姓妇相似,盖郁热多日,胃中津液久已告竭也。   曹颖甫曰:此证下后,湿痰未去。二诊悬拟方,因病家来告贫苦,减去厚朴,以致湿热留于上膈。三诊,但治不寐,未尝顾及阳明实证。下后胃热未除,以致病根不拔,诚如佐景所言。盖胃不和,固寐不安也。附志于后,以志吾过,而警将来。曾记八年以前,同乡周巨臣绍介一汪姓病人,初诊用生大黄四钱,厚朴二钱,枳实四钱,芒硝三钱,其人病喘不得眠,壮热多汗,脉大而滑,下后稍稍安眠,而时吐黄浊之痰,予用承气汤去大黄加皂荚末一钱,二剂而愈,与此证相似,并附存之。   阳明战汗   陆左初诊三月二十二日阳明病,十日不大便,恶气冲脑,则阙上痛,脑气昏,则夜中谵语,阳明燥气熏灼,则右髀牵掣,膝屈而不伸,右手亦拘挛,夜不安寐,当急下之,宜大承气汤。   生川军四钱后入枳实三钱中朴一钱芒硝三钱冲服拙巢注:此证服药后,夜中大下二次,稍稍安睡。二诊三诊用白虎汤为主,以其右手足不伸,而加芍药,以其渴饮,而加天花粉。三诊后,闻延张衡山两次,又以无效中止。三十日后,闻其恶热甚,家人饮以雪水,颇安适,此即病人欲饮水者,少少与之,即愈之证也。予为之拟方用生石膏二两,知母五钱,生甘草三钱,西洋参一钱,和米一撮。煎汤服后,病者甚觉清醒。四月一日服二煎,至午后,病者忽然寒战,闭目若死,既而壮热汗出,此当在伤寒论战而汗出之例,非恶侯也。   续诊四月六日拟方此证自三月二十二日用大承气汤下后,两服凉营清胃之剂,不效。其家即延张衡山二次,不效中止。后于三十日闻其恶热渴饮,用白虎加人参汤,至一日战而汗出,意其愈矣。至四日,病家谓其右手足不伸,而痠痛,为之拟方用芍药甘草汤加味(赤白芍各一两,炙甘草五钱,炙乳没各三钱,丝瓜络三钱),手足乃伸。今日病家来云能食,但欲大便不得,小便赤,更为之拟方如左:生川军一钱五分芒硝一钱冲生甘草二钱拙巢注:下后诸恙悉愈,胃纳大畅。   【按】战而汗出,是为战汗。若本案之战汗,是阳明之战汗也。大论曰:凡柴胡汤病证,而柴胡证不罢者,复与柴胡汤,必蒸蒸而振,却复发热汗出而解。是少阳之战汗也。又曰:太阳病未解,脉阴阳俱停,必先振栗,汗出而解。是太阳之战汗也。粗观之,似三阳皆有战汗。试问病人何以欲汗?曰:假此以逐邪耳。设其人正气充实,受邪不重,又得药力以助之,则濈然汗出,了无烦苦。设不假药力之助,但凭正气与邪相搏,则其人略有烦苦矣。故大论曰:欲自解者,必当先烦,乃有汗而解。设其人正气虚弱,邪气充实,即使得药力之助,亦必须鼓额懔栗,努力挣扎,方能得汗,而其外表不仅为烦,甚当为战矣。故大论又曰:问曰:病有战而汗出,因得解者,何也?答曰:脉浮而紧,按之反芤,此为本虚,故生战而汗出也。其人本虚,是以发战,以脉浮,故当汗出而解,若脉浮而数,按之不芤,此人本不虚,若欲自解,但汗出耳,不发战也。本条词句重叠,不类仲圣口吻,然而说理至精,可以奉信。抑余尤有说焉,伸之如下:   凡汗出而愈,属于太阳病居多,属于少阳病次之,属于阳明病者尠。夫太阳之战汗,原不足以为异。少阳病服柴胡汤已,其濈然或战而汗出解者,或亦有太阳之邪错杂于其间也。至本案阳明病之战汗,亦无非旧日太阳或少阳之宿邪,寄于肌表三焦,医者不能善为汗解,及其病已转为阳明,则液灼不能化汗,医更无暇及之。及其后,阳明病愈,阴液少复,病者自己之正气欲除久伏之宿邪,故不得已出于一战耳。由是观之,谓本案曰阳明之战汗者,特就其近病而言之耳,犹非至通之论也。   战汗者,破釜沉舟,背城借一之谓也。战而胜,则生。不胜,则死。一战不决,则再三战,以求其果。盖久病之后,正气不堪病魔之缠扰,故宁与一决雌雄,以判胜负。是故战汗乃生死之枢机,阴阳所从分,医者病家,当共深晓,爰录三则,以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