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实验录 - 第 10 页/共 15 页

米右方浜路肇方弄十四号年七十有八,而体气壮实,热利下重,两脉大,苔黄,夜不安寐,宜白头翁汤为主方。   白头翁三钱秦皮三钱川连五分黄蘗三钱生川军三钱后下枳实一钱桃仁泥三钱芒硝二钱另冲   【按】米姓妇家贫。有一子,现年三十余龄,卖旧货为业,不娶妻,母病卧床匝月,无力延医,安奉汤药!便器秽物悉其子亲洁之。史君惠甫有姑母居相近,闻妇苦病,慨代延师出诊。本案方系初诊方,即系末诊方。何者,老妇服此之后,得快利,得安寐,复何求者?依法,病后当事调理。但妇以劳师远驾,心实不安,即任之。竟复健康如中年人。   余尚忆曾治一杨左白头翁汤证,其脉案曰:利下,色鲜红,日二十行,无表证,渴欲饮水,脉洪大。论曰:热利下重者,又曰:下利欲饮水者,以有热故也,白头翁汤主之。其药味为白头翁三钱,秦皮三钱,枳实二钱,黄连五分,生甘草钱半,黄芩钱半,黄蘗三钱,覆诊大效。   夫肠中热而有燥矢者,此为实热,宜承气汤。肠中热而无燥矢者,此为虚热,(在比较上言,犹言空虚之意)宜白头翁汤。胃里有实邪者,宜吐法,用瓜蒂散。   胃里有虚热(亦在比较上言)者,宜清法,用白虎汤。故胃之有白虎,无异肠之有白头翁。肠之有承气,无异胃之有瓜蒂。然而胃患虚热时多,患实邪时少,肠患实热时多,患虚热时少。仲圣取其多者常者为法,故立白虎承气为阳明正治,而以瓜蒂白头翁为阳明辅治。若问肠何以患实时多,胃何以患虚时多?曰:胃居肠上,肠生胃下,上者可以传之下,下者莫能还之上也。经旨点穿,令人微笑。   猪胆汁导证   门人张永年述其戚陈姓一证,四明医家周某用猪胆汁导法奏效,可备参究。其言曰:陈姓始病咯血,其色紫黑,经西医用止血针,血遂中止。翌日病者腹满,困顿日甚。延至半月,大便不行。始用蜜导不行,用灌肠法,又不行。复用一切通大便之西药,终不行。或告陈曰:同乡周某良医也。陈喜,使人延周,时不大便已一月矣。周至,察其脉无病,病独在肠。乃令病家觅得猪胆,倾于盂,调以醋,借西医灌肠器以灌之。甫灌入,转矢气不绝。不逾时,而大便出。凡三寸许,掷于地,有声,击以石,不稍损。乃浸以清水,半日许,盂水尽赤。乃知向日所吐之血,本为病血,因西医用针止住,反下结大肠,而为病也。越七日,又不大便,复用前法,下燥矢数枚,皆三寸许,病乃告痊。予于此悟蜜煎导法惟证情较轻者宜之。土瓜根又不易得。惟猪胆汁随时随地皆有。近世医家弃良方而不用,为可惜也。   【按】本案见《伤寒发微》,以其可备一格,故特转录于此,凡大便多日未行,甚且在十日以上,又不下利清水者,是盖燥矢结于直肠部分。矢与肠壁粘合甚切,故愈结愈不能下。此时倘用硝黄以治之,不惟鞭长莫及,抑将徒损胃气,伐其无辜,此导法之所由作也。蜜煎导法为轻,但能用之合度,亦每克奏肤功。   友人黄君有祖母,年已九十余龄矣。遘病旬日,不大便,不欲食,神疲不支。群医束手,不敢立方。卒用灌肠器,灌入蜜汁。粪秽既下,诸恙竟退,获享天年,此其例也。近者药房制有甘油锭,施用较便,可以为代。倘用二三锭后,依然无效者,不妨续施。因肠壁热甚者,二三锭尚不敷濡润用也。若蜜汁或锭皆不胜任,则须用猪胆汁。盖人之胆汁本有润肠之功,今以猪胆为代,亦所谓藏器疗法之变局也。   猪胆汁须和醋少许者,似欲借醋以刺激其肠壁,而促进其蠕动。故蜜锭之制,有时亦加以少许皂角末,实同此意。皂角粉少许吹入鼻孔中,即作喷嚏,其刺激之功为何如?   麻子仁丸证   徐左能食,夜卧则汗出,不寐,脉大,大便难,此为脾约。   脾约麻仁丸一两作三服,开水送下。   【按】麻子仁丸原方为麻子仁二升,芍药半斤,枳实半斤炙,大黄一斤去皮,厚朴一尺炙去皮,杏仁一升去皮尖熬别作脂,等六味,蜜和丸,如梧桐子大。今药铺中通称曰脾约麻仁丸者,即是也。本方以麻子仁为君,凡仁中皆有油质,功能润下,故借之以通便,施于虚弱体质之不胜攻伐者允宜。   以上自大陷胸汤至麻子仁丸凡七证,虽有缓急之分,皆不离下法。或以结胸为主,或以瘀血为主,或以蓄血为主,或以热利为主,或以肠燥为主,其病所或偏于上,或偏于中,或偏于下。夫下则通,通则不痛,此治阳明热结之总诀也。   下卷   神志恍惚   【按】友人施君,崇明人也,服务上海电报局。甲戌孟秋某晚,匆匆邀诊乃弟病。入其室,见病者仰卧塌上。叩其所苦,绝不应。余心异之。私谓施君曰:乃弟病久耳聋,无所闻乎,抑舌蹇不能言乎?则皆曰:否。余益惊异。按其脉,一手洪大,一手沈细,孰左孰右,今已莫能记忆。因询家人以致病之由。曰:渠前任某军电职,因事受惊,遂觉神志恍惚。每客来,恒默然相对,客去,则歌唱无序。饮食二便悉如常人,惟食时阙上时有热气蒸腾,轻则如出岫朝云,甚则如窑中烟,状颇怪特。前曾将渠送往本市某著名医院诊冶,经二十余日,医者终不识其为何病,既无术以疗,故于昨日迁出,请先生一断。余细按其腹,绝不胀满,更不拒按。沈思良久,竟莫洞其症结。于是遂谢不敏,郝然告辞。越日,施君告余曰:舍弟之病,昨已延曹颖甫先生诊治。服药后,大泄,阙上热气减。余闻而愕然,遂急访之,并视所服方。忆其案尾略曰:此张仲景所谓阳明病也,宜下之,主以大承气汤。方为:生大黄三钱枳实三钱芒硝三钱冲厚朴一钱又越数日,余再晤施君,悉其弟服药后,已能起床,且不歌唱。惟两肋胀痛,经曹师诊治,顷又愈矣。审其方,乃小柴胡汤也。   柴胡三钱黄芩三钱党参三钱半夏三钱生姜三片大枣十二枚甘草二钱嗣是施君之弟似可告无恙矣,顾尚苦自汗,精神不振。又经曹师投以桂枝加龙牡汤,一剂而愈。   川桂枝三钱大白芍三钱生草二钱生姜三片大枣十二枚花龙骨五钱煅牡蛎五钱以上二味先煎自此以后,健康逾常人。一日与兄俱出,值余于途,各微笑额首以过。翌日遇施君,问其弟昨日途间作何语。施曰:无他。固诘之,乃笑曰:彼说吾兄脉理欠精耳。余不禁重为郝然。于是深服吾师医术之神,遂执贽而列门墙焉。   【又按】本案病者所患似系所谓精神病,或神经病。顾西医用神经药治之,绝不见效。中医用经方治之,反奏肤功。其理深奥,莫可究诘,殆所谓治病必求其本欤?按初方系阳明方,次方系少阳方,末方系太阳方。以三方疏其三经之阻滞,诸恙乃痊,殆当日受凉之时,周身筋络器官,即因惊而有所滞乎?顾饮食二便如常,腹不痛,又不拒按,谁复有胆,敢用承气?乃吾师独以阙上热气之故,遂尔放胆用之,殆所谓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具之意乎?曹颖甫曰:此证予亦不能识,惟诊其脉,则右极洪大,左极微细,阴不足而阳有余,意其为少阴负趺阳之脉,而初非逆证。加以热气出于阙上,病情正属阳明,与右脉之洪大正合。故决为大承气汤的证,而不料其应乃如响也。   肠痈其一   史惠甫住上海城内方浜路七七五号三楼   【按】史惠甫君前以病来诊,曰:我时患腹痛,药则少瘥,隔日辄发,医者以为疝气,常用理气之剂云云。余细诊之,乃肠痈也,即西医所称盲肠炎,腹膜炎之类是。当用药攻之,稍瘥,数日又发,案及处方如下。   腹痛偏右,瘥而复发,便燥结,拟大黄牡丹汤。   生川军钱半元明粉三钱冲桃仁二钱丹皮二钱败酱草三钱生苡仁四钱熟附块一钱枳实炭二钱大白芍二钱佛手钱半此四月十八日方也,服三剂,所下甚多,腹痛大减。至二十五日,仅觉患处隐隐作痛矣,易医治之,与以疏泄厥气之剂,方为: 软柴胡钱半枳实炭二钱大白芍二钱青陈皮各钱半云苓三钱香附二钱金铃子三钱炙乳没各八分小茴香八分炙枸桔三钱青桔叶钱半路路通三钱服后一日,病无进退。二日,腹胀转剧,又来请诊。察之,向之腹偏右胀痛者,今则满腹左右皆胀矣。按之不甚有反抗力,经文中腹皮急,按之濡六字,确是形容尽致,不能更易。病者蹙頞相告曰:将如之何?余曰:无虑,前方尚可用。乃书曰:肠痈旋瘥旋发,刻诊小腹四围作胀,按之濡,隐隐痛,大便不爽,再拟原法。   生川军三钱粉丹皮三钱冬瓜子四钱芒硝三钱冲桃仁三钱败酱草三钱熟附块钱半大白芍四钱焦查炭三钱细青皮钱半此方午刻服下,下午无动静,至夜半方欲便,下秽物甚多。次日又来诊,曰:下后腹中略舒矣。余视之,病虽减其一二,殊不了了。曰:昨方虽合,尚嫌轻也。   史君曰:然则如之何?曰:当请吾师用重方,君有胆量服之否?曰:愿听命。乃谒师,作初诊。   初诊肠痈屡经攻下,病根未拔。昨由姜君用大黄牡丹汤,腹胀略减。以证情论,仍宜攻下,仍用原法加减。   生川军五钱后入冬瓜仁一两桃仁八十粒粉丹皮一两当归五钱芒硝三钱冲杜赤豆四两煎汤浓后入前药   【按】史君持本方至药铺配药,铺中人有难色。曰:安用若许剧药耶?史君曰:毋虑,此种药予已屡服之矣。铺中人曰:然则此郎中年几何矣?曰:七十余龄矣。曰:然,是诚有经验学问之医也。乃慨予药。据史君言,服后四小时即得便下,较向之服予方用大黄三钱,须逾十小时方得下者,爽快多矣。其夜所下最多,皆黑色臭秽之物。更衣频数,至不可数。而快下之后,腹痛大减,肿胀亦消,次日乃来二诊。   二诊昨用大黄牡丹汤,加当归赤豆。所下粘腻赤色之物,非脓非血。此种恶浊久留肠中,必化为黑色之河泥状。服汤后,肠中有水下行,作漉漉声。盖此证肠中必有阻塞不通之处,故谓之痈。痈者,壅也。然则不开其壅,宁有济乎?病根未拔,仍宜前法减轻。   生川军三钱丹皮五钱桃仁五十粒当归五钱冬瓜仁一两赤芍五钱芒硝二钱冲败酱草五钱杜赤豆四两煎汤后入前药   【按】史君服此方凡二日,计二剂,夜间皆大下,甚至疲于奔波床第与便具之间。所下除河泥状污物外,更有白色之脓水。下此水时,每作剧痛。史君自曰,计吾三日夜所下之物,当已满一器有半。吾腹虽大,乃何来若许污物,斯亦奇矣!第三日史君服此原方,余亲访之于其私宅。史君曰:我昨未告老师以所下之物如河泥状,而老师立案,乃径曰:必化为黑色之河泥,噫,何其神也!余笑颔之。坐谈有顷,因询史君以得病之由。曰:昔年患病,常不服药。家严笃信仙佛,每以香灰令服,病因其在此乎?但斯时史君所下者,已由黑色渐变为紫红之咖啡色矣。   三诊两进加味大黄牡丹汤,肠中宿垢渐稀。惟脐右斜下近少腹处,按之尚痛,则病根尚未尽去也。仍用前法,减硝黄以和之。   粉丹皮一两冬瓜子一两生苡仁一两桃仁泥五钱败酱草五钱京赤芍六钱生甘草二钱当归五钱桔梗三钱杜赤豆四两煎汤代水   【按】史君服此凡六剂,所下之物,渐由咖啡色转为绿色。而绿色之中更杂有如蚕砂之黑粒。少腹痛处较瘥,惟上行之筋反觉微微牵引不舒。六剂之后,停药二天,乃行四诊。   四诊肠痈近已就痊,惟每日晨起大便,患处尚觉胀满,恐系夙根未除。然下经多次,血分大亏,时时头晕,脉大,虚象也。当以补正主治,佐以利下焦水道。   大川芎一两全当归五钱大熟地四钱春砂仁一钱赤白芍各三钱猪苓三钱明天麻四钱陈皮三钱泽泻二钱生白术五钱冬葵子五钱   【按】史君服此补正分利之剂后,前之大便时痛者,今已不痛矣。且其前色绿者,今亦转黄矣。惟七分黄之中,仍有三分绿耳。史君前有遗精宿恙,此时又发。或系本方分利药太重之故欤?惟遗后绝不疲劳,则亦无妨焉。   肠痈其二   陆左初诊痛在脐右斜下一寸,西医所谓盲肠炎也,脉大而实,当下之,用仲景法。   生军五钱芒硝三钱桃仁五钱冬瓜仁一两丹皮一两二诊痛已略缓,右足拘急,不得屈伸,伸则牵腹中痛,宜芍药甘草汤。   赤白芍各五钱生甘草三钱炙乳没各三钱   【按】俗所谓缩脚肠痈者,此也。吾师移伤寒之方,治要略之病,神乎技矣!三诊右足已伸,腹中剧痛如故。仍宜大黄牡丹汤以下之。   生川军一两芒硝七钱冲桃仁五钱冬瓜仁一两丹皮一两拙巢注:愈。   【按】肠痈病证,变化多端。上述各案尚不足以尽其情。吾友蒋冠周君偶抱孩上下阶沿不慎,稍一惊跌,顷之心中剧痛,不可耐。次日痛处移于少腹右旁盲肠处。医以定痛丸止之,而不能治其病。其令正来嘱余诊。余适以感暑卧床,荐就吾师治。吾师予以大黄牡丹汤加减,二剂将愈。不知何故,忽又发剧痛如前,改就西医诊,用药外数,约十余日,徐徐向愈。自后盲肠部分有一硬块如银元大,隐隐作痛,按之更显。蒋君以为病根犹在,虑其再发,意欲开刀,作一劳永逸之计。余力止之,用阳和膏瑙砂膏加桂麝散等香窜之品,交换贴之,一月而消,此一例也。   曹颖甫曰:肠痈一证舍大黄牡丹汤以外,别无良法。《千金》肠痈汤虽与此方大略相似,而配合犹未尽善。但有时药虽对病,而治愈正未可必。尝治庄翔生次妻张氏,屡用本汤攻下,而腰间忽起流火,以至于死。考其原因,实由平日有雅片瘾,戒烟后,不复吸烟,常用烧酒浸雅片灰吞之,以至肠燥成痈。下后,雅片灰毒内发,遂发流火,以至由肿而烂,终于不救,要不得归咎于方治之猛峻也。   肠痈其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