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随笔 - 第 3 页/共 8 页
酷热之候,俄然大雨时行,院中热气逼入于室,鼻观中并觉有腥气者,此暑之郁毒,最易伤人。《内经》曰:“夏伤于暑,秋为疟。”须速闭窗牖,毋使得入。雨歇又即洞开,以散室中之热。再如冷水泼地,亦有暑气上腾,勿近之。饱食后不得急行,急行则气逆,不但食物难化,且致壅寒。《内经》所谓“浊气在上,则生真胀。”饥不得大呼大叫,腹空则气既怯,而复竭之,必伤肺胃;五藏皆禀气于胃,诸气皆属于肺也。
凡风从所居之方来,为“正风”,如春东风、秋西风,其中人也浅;从冲后来为“虚风”,如夏北风、冬南风,温凉因之顿异,伤人最深。当加意调养,以补救天时,凉即添衣,温毋遽脱,退避密室,勿犯其侵。
三冬天地闭,血气伏。如作劳出汗,阳气渗泄,无以为来春发生之本,此乃致病之原也。春秋时大汗,勿脱衣,汗止又须即易,气侵肤,亦足为累。石上日色晒热,不可坐,恐发臀疮;坐冷石恐患疝气。汗衣勿日曝,恐身长汗斑;酒后忌饮茶,恐脾成酒积;耳冻勿火烘,烘即生疮;目昏毋洗浴,浴必添障。凡此日用小节,未易悉数,俱宜留意。
○慎药老年偶患微疾,加意调停饮食,就食物中之当病者食之;食亦宜少,使腹常空虚,则络脉易于转运,元气渐复,微邪自退,乃第一要诀。
药不当病,服之每未见害,所以言医易,而医者日益多。殊不知既不当病,便隐然受其累,病家不觉,医者亦不自省。愚谓微病自可勿药有喜,重病则寒凉攻补,又不敢轻试。谚云:不服药为中医。于老年尤当。
病有必欲服药者,和平之品甚多,尽可施治。俗见以为气血衰弱,攻与补皆必用人参。愚谓人参不过药中一味耳,非得之则生,弗得则死者;且未必全利而无害,故可已即已。苟审病确切,必不可已,宁谓人毵必戒用哉?
凡病必先自己体察,因其所现之证,原其致病之由。自顶至踵,寒热痛痒何如,自朝至暮,起居食息何如,则病情已得,施治亦易。至切脉又后一层事,所以医者在乎问之详,更在病者告之周也。
方药之书,多可充栋,大抵各有所偏,无不自以为是。窃考方书最者,莫如《内经》,其中所载方药,本属无多,如不寐用半夏秫米汤,鼓胀用鸡矢醴,试之竟无效,他书可知。总之同一药,而地之所产各殊;同一病而人之禀气又异;更有同一人、同一病、同一药,而前后施治,有效有不效。乃欲于揣摹仿佛中求其必当,良非易事,方药之所以难于轻信也。
《本草》所载药品,每曰“服之延年”、“服之长生”,不过极言其效而已,以身一试可乎?虽扶衰补弱,固药之能事,故有谓“治已病,不若治未病。”愚谓以方药治未病,不若以起居饮食调摄于未病。
凡感风感寒暑,当时非必遽病。《内经》所谓“邪之中人也,不知于其身。”然身之受风受寒暑,未有不自知。病虽未现,即衣暖饮热,令有微汗,邪亦可从汗解。《道德经》曰:“夫惟病病,是以不病。”
病中食粥,宜淡食,清火利水,能使五藏安和,确有明验,患泄泻者尤验,《内经》曰:“胃阳弱而百病生,脾阴足而万邪息。”脾胃乃后天之本,老年更以调脾胃为切要。
人乳汁,方家谓之“白朱砂”,又曰“仙人酒”。服食法:以瓷碗浸滚水内,候热,挤乳入碗,一吸尽之,勿少冷;又法:以银锅入乳,烘干成粉,和以人参末,丸如枣核大,腹空时噙化两三丸。老人调养之品,无以过此,此则全利而无害,然非大有力者不能办。
程子曰:“我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盖谓养生却病,不待他求。然定心气,实是最难事,亦是至要事。东坡诗云:“安心是药更无方。”
术家有延年丹药之方,最易惑人,服之不但无验,必得暴疾。其药大抵锻炼金石,故峻历弥甚。《列子》曰:“禀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药石其如汝乎?”或有以长生之说问程子,程子曰:“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故知人但可以久生,而不能长生。老年人惟当谨守烬余,勿置之风中可耳。
笔墨挥洒,最是乐事,素善书画者兴到时,不妨偶一为之。书必草书,画必兰竹,乃能纵横任意,发抒性灵,而无拘束之嫌。饱食后不可捉笔,俯首倚案,有碍胃气。若因应酬促逼,转成魔障。
棋可遣闲,易动心火;琴能养性,嫌磨指甲。素即擅长,不必自为之。幽窗邃室,观奕听琴,亦足以消永昼。
能诗者偶尔得句,伸纸而书,与一二老友共赏之,不计工拙,自适其兴可也。若拈题或和韵,未免一番着意。至于题照,及寿言挽章,概难徇情。
法书名画,古人手迹所存,即古人精神所寄。窗明几净,展玩一过,不啻晤对古人;谛审其佳妙,到心领神会处,尽有默然自得之趣味在。
院中植花木数十本,不求名种异卉,四时不绝便佳。呼童灌溉,可为日课。玩其生意,伺其开落,悦目赏心,无过于是。
鹤,野鸟也,性却静,园圃宽阔之所,即可畜。去来饮啄,任其自如,对之可使躁气顿蠲。若笼画眉、架鹦鹉,不特近俗,并烦调护,岂非转多一累。阶前大缸贮水,养金鱼数尾,浮沉旋绕于中,非必池沼,然后可观。伫时观鱼之乐,即乐鱼之乐,既足怡情,兼堪清目。
拂尘涤砚,焚香烹茶,插瓶花,上帘钩,事事不妨身亲之。使时有小劳,盘骸血脉,乃不凝滞。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也。
○导引导引之法甚多,如八段锦、华陀五禽戏、娑罗门十二法、天竺按摩诀之类,不过宣畅气血,展舒筋骸,有益无损。兹择老年易行者附于左,分卧功、立功、坐功三项;至于叩齿咽津,任意为之可也。修炼家有纳气通三关结胎成丹之说,乃属左道,毋惑。
仰卧,伸两足,竖足趾,伸两臂,伸十指,俱着力向下,左右连身牵动数遍。仰卧,伸左足,以右足屈向前,两手用力攀至左,及胁,攀左足同,轮流行。仰卧,竖两膝,膝头相并,两足身外,以左右手各攀左右足,着力向外数遍。仰卧,伸左足,竖右膝,两手兜住右足,底用力向上,膝头至胸,兜左足同,轮流行。
仰卧,伸两足,两手握大拇指,首着枕,两肘着席,微举腰摇动数遍。
正立,两手叉向后,举左足空掉数遍,掉右足同,轮流行。
正立,仰面昂胸,伸直两臂向前,开掌相并,抬起,如抬重物,高及首,数遍。
正立,横伸两臂,左右托开,手握大拇指,宛转顺逆摇动,不计遍。
正立,两臂垂向前,近腹,手握大拇指,如提百钧重物,左右肩俱耸动,数遍。
正立,开掌,一臂挺直向上,如托重物,一臂挺直向下,如压重物,左右手轮流行。
趺坐,擦热两掌,作洗面状,眼眶鼻梁耳根,各处周到,面觉微热为度。趺坐,伸腰,两手置膝,以目随头左右瞻顾,如摇头状,数十遍。
趺坐,伸腰,两臂用力,作挽硬弓势,左右臂轮流互行之。
趺坐,伸腰,两手仰掌,挺肘用力,齐向上,如托百钧重物,数遍。
趺坐,伸腰,两手握大拇指作拳,向前用力,作捶物状,数遍。
趺坐,两手握大拇指向后托实坐处,微举臀,以腰摆摇数遍。
趺坐,伸腰,两手置膝,以腰前纽后纽,复左侧右侧,全身着力,互行之,不计遍。
趺坐,伸腰,两手开掌,十指相叉,两肘拱起,掌按胸前,反掌推出,正掌挽来,数遍。
趺坐,两手握大拇指作拳,反后捶背及腰,又向前左右交捶臂及腿,取快而止。
趺坐,两手按膝,左右肩,前后交纽,如转辘轳,令骨节俱响,背觉微热为度。
●卷三○书室学不因老而废,流览书册,正可借以遣闲,则终日盘桓,不离书室。室取向南,乘阳也。《洞灵经》曰:“太明伤魂。”愚按魂为阳气之英也,魄为阴体之精也,所谓伤者,即目光可验。如太明就暗,则目转昏,伤其阳也;太暗就明,则目转眯,伤其阴也。又《吕氏春秋》曰:“室大多阴,多阴则痿。”痿者,喻言肢体懈弛,心神涣散之意。
室中当户,秋冬垂幕,春夏垂帘,总为障风而设。晴暖时,仍可钩帘卷幕,以挹阳光。《内经》曰:“风者,百病之始也。”又曰:“古人避风,如辟矢石马。”其危词相儆如此,当随时随地,留意避之。
三秋凉气尚微,垂幕或嫌其密,酌疏密之中,以帘作里,蓝色轻纱作面,夹层制之。日光掩映,葱翠照入几榻间。许丁卯诗,所谓“翠帘凝晚得”也,可以养天和,可以清心目。每日清晨,室中洞开窗户,扫除一遍,虽室本洁净,勿暂辍,否则渐生故气。故气即同郁蒸之气,入于口鼻,有损脾肺,脾开窃于口,肺开窃于鼻也。古人扫必先洒水,湿日积,似亦非宜。严冬取干雪洒地而扫,至佳;常时用木屑微润以水,亦能黏拌尘灰,不使飞扬,则倍加洁净。
卑湿之地不可居,《内经》曰:“地之湿气,感则害皮肉。”砖铺年久,即有湿气上侵,必易新砖。铺以板,则湿气较微;板上亦可铺毯,不但举步和软,兼且毯能收湿。《春秋左氏传》:晋平公疾,秦伯使医和视之,有雨淫腹疾之语。谓雨湿之气,感而为泄,故梅雨时,尤宜远湿。
南北皆宜设窗,北则虽设常关,盛暑偶开,通气而已。渊明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此特其文辞佳耳,果如此,入秋未有不病者,毋为古人所愚。
窗作左右开阖者,槛必低,低则受风多。宜上下两扇,俗谓之合窗。晴明时挂起上扇,仍有下扇作障,虽坐窗下,风不得侵。窗须标榜棂疏则明,糊必以纸则密。
三冬日行南陆,光入窗牖,最为可爱。如院中东西墙峻,日已出而窗未明,日方斜而窗顿暗。惟两旁空阔,则红日满窗,可以永昼。予尝作《园居》诗,有“好是东西墙放短,白驹挽得驻疏棂”之句。
室前庭院宽大,则举目开朗,怀抱亦畅。更须树阴疏布,明暗适宜。如太逼窒,阳光少而阴气多,易滋湿蒸入室之弊。北向院小,湿蒸弥甚,坐榻勿近之。长夏院中,阳光照灼,蓝色布为幄以障之,妥矣。微嫌光犹耀目,不若获帘漏影,兼得通风;或剪松枝带叶作棚,时觉香自风来,更妙。如以席蓬遮蔽,非不幽邃,然久居于中,偶见日色,反易受暑。
高楼下日不上逼,其西偏者,日过午即影移向东,三伏时可以暂迁书室于此。兼令檐下垂帘,院中障日,南窗向明而时启,北牖虽设而常关。起居其中,尽堪销忧。
几犹案也,桌也,其式非一。书几乃陈书册,设笔砚,终日坐对之。长广任意,而适于用者,必具抽替二三,以便杂置文房之物。抽替不可深,深不过二寸许,太深未免占下地位,坐必碍膝。或左右作抽替,而其坐处,则深浅俱可。檀木瘿木,作几极佳,但质坚不能收湿,梅雨时往往蒸若汗出,惟香楠无此弊。或以漆微揩之,其弊仍不免矣。有黑漆退光者,杜少陵诗,所谓“拂拭乌皮几”是也。口鼻呼吸,几面即浮水气,着手有迹,黏纸污书,不堪书几之用。几上文具罗列,另以盘陈之,俗称“多陈盘”。或即于几边上作矮栏,勿雕饰,高不过寸,前与两旁,三面相同。其两旁栏少短,仅及几之半,则手无障碍。以此杂陈文具,得有遮拦,较胜于盘。
大理石,肇庆石,坚洁光润,俱可作几面,暑月宜之。又有以洋玻璃作几面,檀木镶其边,锡作方池承其下,养金鱼及荇藻于其中,静对可以忘暑。
冬月以毯铺几,非必增暖,但使着手不冷,即觉和柔适意。苏子由诗:“细毯净几读文史。”《汉旧仪志》云:“冬月加绨锦于几,谓之绨几。”则铺毯便可谓之毯几。夏月铺以竹席,《书。顾命》曰:“敷重笋席。”注:竹席也。古设以坐,今铺于几,取其凉滑,缘以边,边下垂沿数寸乃不移动,亦可为几饰。《记。玉藻》曰:“君子居恒当户,谓向明而坐也。凡设书几,向南,偏着东壁为当。每有向南之室,设书几向西者,取其作字手迎天光,此又随乎人事之便。位置之宜,非必泥古,予旧有《自题书室》诗:”萝薜缘墙松倚天,园居受此最幽偏。面西一几南窗下,三十年来坐榻穿。“忆予春秋二十有八,始起居此室,自今计之,几五十处,几榻未尝少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