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随笔 - 第 2 页/共 8 页

午后坐久微倦,不可便榻即眠,必就卧室安枕移时,或醒或寐,任其自然,欲起即起,不须留恋。《左传》医和之言曰:“晦淫惑疾。”注:寝过节则惑乱。既起,以热水洗面,则眼光倍爽;加薄绵衣暖其背,则肢体俱觉轻健。乐天诗,所谓“一觉闲眠百病消”也。三伏时或眠便榻,另设帐,窗户俱必密闭。冬月昼卧,当以薄被覆其下体,此时微阳潜长,必温暖以养之。血气本喜温而恶寒,何况冬月。如不以被覆,及起,定觉神色偃蹇,遍体加冷,阳微弗胜阴凝也。   长夏昼卧,醒后即进热饮,以助阳气,如得微汗亦妙。夏为阳极之候,昼宜动,而卧则反静,宣达之所以顺时。   欧阳公曰:“介甫尝云:”夏月昼卧,方枕为佳。‘“睡久气蒸枕热,则转一方冷处,老年虽不宜受冷,首为阳,不可令热。况长夏昼卧,枕虽末节,亦取所宜。   《天禄识余》云:“李黄门以午睡为摊饭。”放翁诗:“摊饭横眠梦蝶床。”此惟年壮胃强方可,老年胃气既弱,运动尚虑停滞,必待食久既化,胸膈宽然,未倦犹弗卧;少倦及就枕,过此恐又不成寐矣。   坐而假寐,醒时弥觉神清气爽,较之就枕而卧,更为受益;然有坐不能寐者,但使缄其口、闭其目、收摄其心神,休息片时,足当昼眠,亦堪遣日。乐天诗云:“不作午时眠,日长安可度?”此真老年闲寂之况。   当昼即寝,既寝而起,入夜复寝,一昼夜间,寝兴分而二之。盖老年气弱,运动久则气道涩,故寝以节之。每日时至午,阳气渐消,少息所以养阳;时至子,阳气渐长,熟睡所以养阴。东坡诗云:“此身正似蚕将老,更尽春光一再眠。”若少壮阳气方盛,昼寝反令目错头重,阳亢也。   ○夜坐日未出而即醒,夜方阑而不寐,老年恒有之。黄昏时如辄就寝,则愈不能寐。必坐有顷,坐时先调息以定气,寒聪掩明,屏除杂想;或行坐功运动一番(“坐功”见二卷《导引》内)。《亢仓子》曰:“体合于心,心合于气,气合于神,神合于无。”夜坐如此,即安睡之妙诀。   五脏之精气,上注于目,坐时灯光照耀,即闭目亦似红纱罩之,心因目动,遂致淆乱神明,须置隐灯。放翁诗所云“小帜幛灯便细书”是也。使光不射目,兼养目力;若灭灯而坐更妥。《楞严经》曰:“开眼见明,名为见外;闭眼见暗,名为见内。”《荀子》曰:“浊明外景,清明内景。”意同。   坐久腹空,似可进食,亦勿辄食,以扰胃气。《内经》曰:“胃不和则卧不安。”或略进汤饮以暖之,酒更不可饮。气血入夜而伏,酒性动散,两相妨也。夜不食姜亦此意。   剪烛夜话,此少壮之常,老年若不敛束,愈谈笑愈不倦,神气浮动,便觉难以收摄。鲍氏《皇极经世》注曰:“人之神昼在心,夜在肾。”盖肾主纳气,谈笑则气不纳,气不纳则神不藏,所以终夜无寐,谈笑亦足致之。   夜以更点为候,如更点无闻,何所取准?拈香一炷或两炷,随其坐之久暂,令每夜同之,则气血之动定有常,入寝始觉安然。四时夜有长短,各酌其宜可也。予尝有《秋夜》诗云:“薄醉倦来禁不得,月光窥牖引人看。”凡值月明时,推窗看月,事所恒有,然呼吸间易感风露,为从暖室中顿受凉气耳。《内经》曰:“因于风露,乃生寒热。”秋月弥佳,尤宜戒看。   夏夜时刻甚短,即早卧仅及冬夜之半,陈传良诗:所谓“短夜得眠常不足”,纵未就枕,宜寝室中坐少顷。至若风檐露院,凉爽宜人,非不快意,但夜气暗侵,每为病根所伏。大凡快意处,即是受病处,老年人随事预防,当于快意处发猛省,又不独此夜坐纳凉之一节也。   夜坐乃凝神于静,所以为寐计耳。按《紫岩隐书》曰:“每夜欲睡时,绕室行千步,始就枕。”其说却与坐相反,盖行则身劳,劳则思息,动极而返于静,亦有其理。首篇论安寝,愚谓有操、纵二法。此夜坐是以静求静,行千步是以动求静,与操纵意相参,可以体验得之。   ●卷二   ○燕居养静为摄生首务。五官之司,俱属阳火;精髓血脉,则阴精也。阴足乃克济阳。《内经》曰:“阴精所奉其人寿,阳精所降其人夭。”降者降伏之降,阴不足而受阳制,立见枯竭矣。养静所以养阴,正为动时挥运之用。《显道经》曰:“骨涌面白、血涌面赤、髓涌面黄、肌涌面黑、精涌面光、气涌面泽。光泽必根乎精气,所谓ㄧ然见于面也。按”精气“二字俱从米,是精气又必资乎米。调停粥饭,饥饱适时,生精益气之功孰大焉!   《记。王制》云:“九十饮食不离寝”,寝谓寝处之所,乃起居室之意。如年未九十,精力衰颓者,起居卧室,似亦无不可。少视听、寡言笑,俱足宁心养神,即祛病良方也。《广成子》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心者神之舍,目者神之牖;目之所至,心亦至焉。《阴符经》曰:“机在目”,《道德经》曰:“不见可欲,使心不乱。”平居无事时,一室默坐,常以目视鼻,以鼻对脐,调匀呼吸;毋间断,毋矜持,降心火入于气海,自觉遍体和畅。《定观经》曰:“勿以涉事无厌”,故求多事,勿以处喧无恶。强来就喧,盖无厌无恶,事不累心也;若多事就喧,心即为事累矣!《冲虚经》曰:“务外游,不如务内观。”   心不可无所用,非必如槁木、如死灰,方为养生之道。静时固戒动,动而不妄动,亦静也。道家所谓不怕念走,惟怕觉迟。至于用时戒杂,杂则分,分则劳,惟专则虽用不劳,志定神凝故也。   人藉气以充其身,故平日在乎善养,所忌最是怒。怒心一发,则气逆而不顺,窒而不舒;伤我气,即足以伤我身。老年人虽事值可怒,当思事与身孰重,一转念间,可以涣然冰释。   寒暖饥饱,起居之常,惟常也,往往易于疏纵,自当随时审量。衣可加即加,勿以薄寒而少耐;食可置即置,勿以悦口而少贪。《济生编》曰:“衣不嫌过,食不嫌不及”,此虽救偏之言,实为得中之论。   春冰未泮,下体宁过于暖,上体无妨略减,所以养阳之生气。绵衣不可顿加,少暖又须暂脱。北方语曰:若要安乐,不脱不着。南方语曰:若要安乐,频脱频着。   夏月冰盘,以阴乘阳也;冬月围炉,以阳乘阴也,阴阳俱不可违时。《内经》曰:“智者之养生也,必顺四时而调寒暑。”然冬寒犹可近火,火在表也;夏热必戒纳凉,凉入里也。《济世仁术编》曰:“手心通心窍。”大热时,以扇急扇手心,能使遍体俱凉。愚谓不若谚语云:心定自然凉!“心定”二字可玩味。○省心六淫之邪,其来自外,务调摄所以却之也。至若七情内动,非调摄能却,其中喜怒二端,犹可解释。傥事值其变,忧、思、悲、恐、惊五者,情更发于难遏。要使心定则情乃定,定其心之道何如?曰“安命”。   凡人心有所欲,往往形诸梦寐,此妄想惑乱之确证。老年人多般涉猎过来,其为可娱可乐之事,滋味不过如斯,追忆间,亦同梦境矣!故妄想不可有,并不必有,心逸则日休也。   世情世态,阅历久,看应烂熟。心衰面改,老更奚求?谚曰:求人不如求己,呼牛不如呼马。亦可由人,毋少介意;少介意便生仇,仇便伤肝。于人何损?徒损乎己耳。   少年热闹之场,非其类则弗亲;苟不见几知退,取憎而已。至与二三老友,相对闲谈,偶闻世事,不必论是非,不必较长短,慎尔出话,亦所以定心气。语云:及其老也,戒之在得。财利一关,似难打破,亦念去日已长,来日已短,虽堆金积玉,将安用之?然使恣意耗费,反致奉身匮乏,有待经营,此又最苦事。故“节俭”二字,始终不可忘。   衣、食二端,养生切要事,然必购珍异之物,方谓于体有益,岂非转多烦扰?食但慊其心所欲,心欲淡泊,虽肥浓亦不悦口;衣但安其体所习,鲜衣华服,与体不相习,举动便觉乖宜。所以食取称意,衣取适体,即是养生之妙药。凡事择人代劳,事后核其成可也;或有必亲办者,则毅然办之;亦有可姑置者,则决然置之。办之所以安心,置之亦所以安心,不办又不置,终日往来萦怀,其劳弥甚。   老年肝血渐衰,未免性生急躁。旁人不及应,每至急益甚,究无济于事也,当以一“耐”字处之。百凡自然就理,血气既不妄动,神色亦觉和平,可养身兼养性。   年高则齿落目昏、耳重听、步蹇涩,亦理所必致,乃或因是怨嗟,徒生烦恼。须知人生特不易到此地位耳!到此地位,方且自幸不暇,何怨嗟之有!   寿为五福之首,既得称老,亦可云寿。更复食饱衣暖,优游杖履,其获福亦厚矣!人世间境遇何常?进一步想,终无尽时;退一步想,自有余乐。《道德经》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长久!”   身后之定论,与生前之物议,己所不及闻、不及知,同也。然一息尚存,必无愿人毁己者,身后亦犹是耳。故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非务名也,常把一“名”字着想,则举动自能检饬,不至毁来;否即年至期颐,得遂考终,亦与草木同腐。《道德经》曰:“死而不亡者:寿!”谓寿不徒在乎年也。   ○见客《记。王制》曰:“七十不与宾客之事”,盖以送迎仆仆,非老年所能胜。若夫来而不往,《记》以为非礼。岂所论于老年?予尝有《扫径》诗云:“积闲成懒痼难砭,扫径欣看客迹添。若要往来拘礼法,乐音金玉亦无嫌。”   见客必相揖,礼本不可废,但恐腰易作酸,此礼竟宜捐弃。腰为肾之府,肾属水,水动则生波。又按《蠡海集》云:“肺居上,肝居下。”一鞠躬则肺腑肝仰矣。故嵇康言:“礼岂为我辈设!”愚谓“揖岂为老年设!”   客至进茶,通行之礼,茶必主客各一,谓主以陪客也。老年交好来往,定皆习熟,止以佳茗进于客可耳;若必相陪,未免强饮。或谓设而不饮,亦可,又安用此虚文。   老年人着衣戴帽,适体而已。非为客也,热即脱,冷即着。见客不过便服,如必肃衣冠而后相接,不特脱着为烦,寒温亦觉顿易,岂所以适体乎?《南华经》曰:“是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倘有尊客过访,命阍人婉辞也可。凡客虽盛暑,其来也必具衣冠,鹄立堂中,俟主人衣冠而出,客已热不能胜。当与知交约,主不衣冠,则客至即可脱冠解衣。本为便于主,却亦便于客。喜谈旧事,爱听新闻,老人之常态。但不可太烦,亦不可太久,少有倦意而止。客即在座,勿用周旋。如张潮诗所云:“我醉欲眠卿且去”,可也。大呼大笑,耗人元气,对客时亦须检束。   往赴宴,周旋揖让,无此精力,亦少此意兴。即家有客至,陪坐陪饮,强以所不欲,便觉烦苦。至值花晨月夕,良友欢聚,偶乐开樽设馔,随兴所之可也,毋太枯寂。   庆吊之礼,非老年之事,自应概为屏绝。按:礼重居丧。《曲礼》犹曰:“七十惟衰麻在身,饮酒食肉处于内”;又《王制》曰:“八十齐丧之事弗及也,况其他乎!”   ○出门邵子自言“四不出”:大风、大雨、大寒、大热也。愚谓非特不可出门,即居家亦当密室静摄,以养天和;大雷大电,尤当缄口肃容,敬天之怒。如值春秋佳日,扶杖逍遥,尽可一抒沉郁之抱。   偶然近地游览,茶具果饵,必周备以为不时之需。置食簏,竹编如盒,叠作数层,外以环约之,使一手可提。《记。王制》曰:“膳饮从于游,乃兼具酒食。”如近地亦非必备。   春秋寒暖不时,即近地偶出,绵、夹衣必挈以随身。往往顷刻间,气候迥异。设未预备,乍暖犹可,乍凉即足为患。   乘兴而出,不过迩在村郭间,可泛小舟,舟前后必障蔽。乐天诗,所谓“一茎竹篙剔船尾,两幅青幕覆船头”也。舟中不能设椅,屹坐摇杌,殊觉不宁。制环椅无足,平置舟板上,与坐环椅无别。居家时不妨移置便榻,亦堪小坐。舟中别置褥,厚而狭者,可坐可卧;另置枕,短而高者,可靠手、可枕首。微觉懒倦,有此则坐卧胥安。   足力尚健者,备游山鞋。每制必二纟两,上山则底前薄后厚,下山则底前厚后薄,趁宜而着,命童子携之。古人有“登山屐”,去屐前齿,亦此意。摺叠凳:游具也。四足,两两交加,连则但具前后,以木棉缕绷为面,软而可折,今俗称“马踏子”。其制自前明,见《三才图会》。予诗有“稳坐看山权当榻,不妨摺叠入游囊”之句。凡出门,命携以相随,足力倦即堪少坐,不必专为游山也。   太白诗:“饭颗山头逢杜甫,头戴笠子日卓午。”又东坡戴笠行雨中,绘《笠屐图》。笠为古人所恒用,御雨兼障日。夏秋之初,或倚杖而出,亦可预办。制以棕与藤,俱嫌少重,竹为骨,皂纱蒙其上,似较轻便。另用纱二寸许,垂于笠边,谓之“笠檐”,亦堪障日。   老年出不远方,无过往来乡里。《曲礼》曰:“行役以妇人”,谓设有不得已而远行,所以虑之周也。以妇人者,妇人举动柔和,故用之。然此亦古人优体衰羸,不嫌过于委曲。苟有勤谨童仆,左右习惯者,未始不可用。   远道行李,必作信宿计,各项周备外,其要尤在床帐。办阔大摺叠凳二(其制见前),或棕绷之,或皮绷之,两凳相接而排,长广恰如床式。闻军营中多用此。帐用有骨子可以架起者。(制详四卷帐内)   严冬远出,另备帽,名“将军套”。皮制边,边开四口,分四块:前边垂下齐眉,后边垂下遮颈,旁边垂下遮耳及颊。偶欲摺上,扣以纽,仍如整边。趁寒趁暖,水陆俱当。   ○防疾心之神发于目,肾之精发于耳。《道德经》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谓淆乱其耳目,即耗敝其精神。试于观剧时验之,静默然安坐,畅领声色之乐,非不甚适;至歌阑舞罢,未有不身疲力倦者,可恍悟此理。   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久立伤骨、久行伤筋,此《内经》“五劳所伤”之说也。老年惟久坐、久卧不能免,须以导引诸法,随其坐卧行之(导引有睡功、坐功,见本卷末),使血脉流通,庶无此患。   男女之欲,乃阴阳自然之道。《易。大传》曰:“天地,男女构精”是也。然《传》引《损》卦爻辞以为言,“损”乃损则益柔之象,故自然之中,非无损焉;老年断欲,亦盛衰自然之道。《损》之爻辞曰:“窒欲是也,若犹未也。”自然反成勉强,则损之又损,必至损年。   五藏俞穴,皆会于背。夏热时,有命童仆扇风者,风必及之,则风且入藏,贻患非细;有汗时尤甚,纵不免挥扇。手自挥动,仅及于面,犹之御风而行,俱为可受。静坐则微有风来,便觉难胜,动阳而静阴,面阳而背阴也。   时疫流行,天地不正之气,其感人也,大抵由口鼻入。吴又可论曰:“呼吸之间,外邪因而乘之,入于膜原”是也。彼此传染,皆气感召,原其始,莫不因风而来。《内经》所谓“风者,善行而数变。”居常出入,少觉有风,即以衣袖掩口鼻,亦堪避疫。   窗隙门隙之风,其来甚微,然逼于隙而出,另有一种冷气,分外尖利。譬之暗箭马,中人于不及备,则所伤更甚!慎毋以风微而少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