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87 页/共 338 页

朋友言,某官失了税簿。先生曰:「此岂可失了!此是根本。无这个后,如何稽考?所以周官建官,便皆要那史。所谓史,便是掌管那簿底。」   福建赋税犹易辨,浙中全是白撰,横敛无数,民甚不聊生,丁钱至有三千五百者。人便由此多去计会中使,作宫中名字以免税。向见辛幼安说,粪船亦插德寿宫旗子。某初不信,后提举浙东,亲见如此。尝有人充保正,来论某当催秋税,某人当催夏税。某初以为催税只一般,何争秋夏?问之,乃知秋税苗产有定色,易催;夏税是和买绢,最为重苦。盖始者一疋,官先支得六百钱;后来变得令人先纳绢,后请钱,已自费力了;后又无钱可请,只得白纳绢;今又不纳绢,只令纳价钱,钱数又重。催不到者,保正出之,一番当役,则为之困矣。故浙中不如福建,浙西又不如浙东,江东又不如江西。越近都处,越不好。   浩曰:「江浙税重。昨日来,路问村人,见得此间只成十一之税。」曰:「尝见前辈说,闽中真是乐国。某初只在山间,不知外处事,及到浙东,然后知吾乡果是乐地。今只汀州全做不得,彼处屡经寇窃,逃亡者多。遗下产业,好者上户占去,不好者勒邻至耕佃。邻至无力,又逃亡。所有田业或抛荒,或隐没,都无归着。又,官科盐于民,岁岁增添,此外有名目科敛不一,官艰于催科,民苦于重敛,更无措手足处。守倅只利俸厚,得俸便了,更不恤大体,须是得监司与理会。亦近说与应仓了,不知如何。」浩云:「要好,得监司去地头置局,与理会一番,直是见底方可住。」先生击节曰:「此是至切之论!某之见正是如此。」   黄仁卿将宰乐安,论及均税钱,曰:「今说道『税不出乡』。要之,税有轻重,如何不出乡得?若教税不出州时,庶说稍均得。」先生曰:「『税不出乡』,只是古人一时间寻得这说,去防那一时之弊。而今耳里闻得,却把做个大说话。但只均税钱,也未尽,须是更均税物方得。且如福州纳税,一钱可以当这里十钱,而今便须是更均那税物。」又曰:「往在漳州,见有退税者,不是一发退了;谓如春退了税后,秋又要退苗,却不知别郡如何。然毕竟是名目多后,恁地。据某说时,只教有田底便纳米,有地底便纳绢,只作两钞;官司亦只作一仓一场。如此,百姓与官司皆无许多劳攘。」又曰:「三十年一番经界方好。」又曰:「元稹均田图惜乎不见!今将他传来考,只有两疏,却无那图。然周世宗一见而喜之,便欲行,想见那图大段好。尝见陆宣公奏议后面说那口分世业,其纤悉毕尽,古人直是恁地用心!今人若见均田图时,他只把作乡司职事看了,定是不把作书读。今如何得有陆宣公样秀才!」又曰:「林勋本政书每乡开具若干字号田,田下注人姓名,是以田为母,人为子,说得甚好。」   杨通老相见,论纳米事。先生曰:「今日有一件事最不好:州县多取于民,监司知之当禁止,却要分一分!此是何义理!」又论广西盐,曰:「其法亦不密。如立定格,六斤不得过百钱,不知去海远处,搬担所费重。此乃许子之道。但当任其所之,随其所向,则其价自平。天下之事所以可权衡者,正谓轻重不同。乃今一定其价,安得不弊!」又论汀寇止四十人,至调泉福建三州兵;临境无寇,须令汀守分析。先生曰:「纔做从官不带职出,便把这事做欠阙;见风吹草动,便喜做事,不顾义理,只是简利多害少者为之。今士大夫皆有此病。」   尝谓为政者当顺五行,修五事,以安百姓。若曰赈济于凶荒之余,纵饶措置得善,所惠者浅,终不济事。赈民。   今赈济之事,利七而害三,则当冒三分之害,而全七分之利。不然,必欲求全,恐并与所谓利者失之矣!   「余正甫说时,煞说得好,虽有智者为之计,亦不出于此。然所说救荒赈济之意固善,而上面取出之数,不节不可。」直卿云:「制度虽只是这个制度,用之亦在其人。如籴米赈饥,此固是。但非其人,则做这事亦将有不及事之患。」曰:「然。」   赈济之策,初且大纲;如抄人口之类,亦且待其抄来如何。如不实,有人讼,然后或添或去,却罪官吏。一细碎,便生病。屯田亦然,且理会大处。如薛士龙辈皆有一定格子,细细碎碎,皆在我手,尚得。只一出使委人,如何了得!又此等事,须是上下一心方行得。   直卿言:「辛幼安帅湖南,赈济榜文祇用八字,曰:『劫禾者斩!闭粜者配!』」先生曰:「这便见得他有才。此八字,若做两榜,便乱道。」又曰:「要之,只是粗法。」   李寿翁启请要移义仓放乡下,令簿尉月巡之,丞三月一巡之。先生曰:「如此,则丞、簿、尉只干办此事也不给,都无力及其它事矣。又月月官出扰乡人一番,也是行不得。」后被朝廷写下常平法一卷下来,也不道是行得行不得,只休了。又有一官人,要令逐县试过了,方得来就试。先生云:「且如福州十二县,今只一处弊;逐处试过,却有十二处弊!」   今日莫备于役法,亦莫弊于役法。役民。   问:「差役、雇役孰便?」曰:「互有得失。而今所谓雇役便者,即谓不扰税人;然聚浮浪无根着之人在那里,又多害事。所谓差役便者,即谓税人自顾藉爱惜;然其为之者,多有破家荡产之患。盖缘既教他作衙前,少间库厨都教他管,便自备这物事,以供应官员,大有不便。祖宗时却有坊场、河渡以补之,谓之『优重』也。」   因论役法,曰:「差役法善。晁以道尝有札子,论差役有十利。」   「彭仲刚子复作台州临海县,理会役法甚善。朝廷措置役法,看如何措置,终是不公。且如乡有宽狭,宽乡富家多,狭乡富家少;狭乡富家靳靳自足,一被应役,无不破家荡产,极可怜悯!彭计一县有几乡,乡有阔狭,某乡多富家,某乡少富家,却中分富家,以畀两乡,令其均平。其有不均处,则随其道里远近分割裨补,令其恰好,人甚便之。」或曰:「恐致人怨。」曰:「不怨。盖其公心素有以信于民,民自乐之;虽非法令之所得为,然使民宜之,亦终不得而变也。又有所在利于为保正,而不利于为保长者。盖保长催税,其扰极多。某在绍兴,有人诉不肯为保长,少间却计会情愿做保正,某甚嘉之,以为舍易而就难。及询之土人,乃云保长难于保正。又有计会欲为保长者,盖有所获于其中。所在风俗不同,看来只用倍法:若产钱满若干,当为保正;外又计其余产若干,当为保长;若产钱倍多,则须两番为保正。如此,则无争。又,催税之法,顷见崇安赵宰使人俵由子,分为几限,令百姓依限当厅来纳,甚无扰。及过隆兴,见帅司令诸邑俵由子催税,而责以十限。县但委之吏手,是时饥饿民甚苦之,恣为吏人乞觅。或所少止七百,而限以十限,每限自用百钱与吏;或欲作一项输纳,吏又以违限拒之;或所少不满千钱,而趁限之钱,则已踰千矣。其扰不可言。所以做官难,非通四方之风俗情伪,如何了得!」   李丈问:「保正可罢否?」曰:「这个如何罢得?但处之无扰可矣。」曰:「此自王荆公始否?」曰:「保正自古有,但所管人户数有限。今只论都,则人数不等,然亦不干人数多寡。若无扰,虽所管千百家,亦不为劳苦;若重困之,虽二十家亦不胜矣。」   因论保伍法,或曰:「此诚急务。」曰:「固是。先王比闾保伍之法,便是此法,都是从这里做起,所谓『分数』是也。兵书云:『御众有多寡,分数是也。』看是统驭几人,只是分数明,所以不乱。王介甫锐意欲行保伍法,以去天下坐食之兵,不曾做得成。范仲达名如璋,太史之弟。为袁州万载令,行得保伍极好。自来言保伍法,无及之者。此人有心力,行得极整肃;虽有奸细,更无所容。每有疑以无行止人,保伍不敢着,互相传送至县,县验其无他,方令传送出境。讫任满,无一寇盗。顷张定叟知袁州,托其讯问,则其法已亡,偶有一县吏略记大概。」   某保甲草中所说县郭四门外置隅官四人,此最紧要,盖所以防卫县郭以制变,县有官府、狱讼、仓库之属,须是四面有个防卫始得。一个隅官,须各管得十来里方可;诸乡则只置弹压之类,而不复置隅官;默寓个大小相维之意于其间,又,后面「子弟」一段,须是着意理会。这个子弟,真个要他用,非其它泛泛之比。须是别有个拔擢旌赏以激劝之,乃可。此等事难处,须是理会教他整密无些罅缝,方可。   「归正人」,元是中原人,后陷于蕃而复归中原,盖自邪而归于正也。「归明人」,元不是中原人,是徭洞之人来归中原,盖自暗而归于明也。如西夏人归中国,亦谓之「归明」。   论财   今朝廷之财赋不归一,分成两三项,所以财匮。且如诸路总领赡军钱,凡诸路财赋之入总领者,户部不得而预也。其它则归户部,户部又未尽得。凡天下之好名色钱容易取者、多者,皆归于内藏库、封桩库,惟留得名色极不好、极难取者,乃归户部。故户部所得者,皆是枷棒栲棰得来,所以户部愈见匮乏。封桩内藏,孝宗时锐意恢复,故爱惜此钱,不肯妄用。间欲支,则有司执奏,旋悟而止。及至今日,则供浮费不复有矣。今之户部、内藏,正如汉之大农、少府钱。大农,则国家经常之费;少府,则人主之私钱。   今之户部,但逐时了得些以支拨都下军马之类。如无,又借出内藏钱以充之。凡天下财赋到,即分几多入内库,几多入何处,几多入户部。王宣子为户部时,曾去理会。虞并甫不乐,罢黜之。   因致道说国家财用耗屈,某人曾记得,在朝文臣每月共支几万贯,武臣及内侍等五六十万贯。曰:「唐初节度使皆是临陈对敌,平定祸乱,故得此官。今因唐旧,而节度使之名不罢,皆安居暇食,安然受节度使之重禄,岂不是无谓!似闻蔡京当国,曾欲罢之。」   宗室俸给,一年多一年。骎骎四五十年后,何以当之?事极必有变。如宗室生下,便有孤遗请给。初立此条,止为贫穷全无生活计者,那曾要得恁地泛及!   因言宗室之盛,曰:「顷在漳州,因寿康登极恩,宗室重试出官,一日之间,出官者凡六十余人。州郡顿添许多俸给,几无以支吾。朝廷不虑久远,宗室日盛,为州郡之患,今所以已有一二州郡倒了。缘宗室请受浩翰,直是孤遗多,且如一人有十子,便用十分孤遗请受;有子孙多,则宁不肯出官。盖出官,则其子孙孤遗之俸皆止,而一官之俸,反不如孤遗众分之多也。在法,宗室无依倚者,方得请孤遗俸,有依倚者不得请。有依倚,谓其伯叔兄弟有官可以相依倚,而不至于困乏。今则有伯叔兄弟为官者,反得凭势以请孤遗之俸;而真孤遗无依倚者反艰于请,以其无援,而州郡沮抑之也。不知当初立法如何煞有不公处!如宗室丁忧,依旧请俸;宗室选人待阙,亦有俸给;恩亦太重矣。朝廷更不思久远,他日为州郡之害未涯也。如汉法:宗室惟天子之子,则裂土地而王之;其王之子,则嫡者一人继王,庶子则皆封侯;侯惟嫡子继侯,而其诸子则皆无封。故数世之后,皆与庶人无异,其势无以自给,则不免躬农亩之事。如光武少年自贩米,是也。漳泉宗室最多。南外、西外,在彼宫中不能容,则皆出居于外。」因问西外、南外。曰:「徽宗以宗室众多,京师不能容,故令秦王位下子孙出居西京,谓之『西外』;太祖位下子孙出居南京,谓之『南外』。及靖康之乱,遭虏人杀戮虏掠之余,能渡江自全者,高宗亦遣州郡收拾。于是皆分置福泉二州,依旧分太祖、秦王位下而居之也。居于京师者,皆太宗以下子孙。太宗子孙是时世次未远,皆有缌麻服,故皆处于京师。而太宗以下,又自分两等,濮园者尤亲,盖濮邸比那又争两从也。濮园之亲,所谓『南班宗室』是也。近年如赵不流之属皆是南班,其恩礼又优。故濮园位下女事人者,其夫皆有官。」因言:「京师破时,黄唐传为宗正官,以宗室簿籍献于虏,虏依簿搜索,无一人能逃匿者。又,徽宗渊圣诸子,皆是宦者指名取索,亦无一人能免者,言之痛伤!虏人初破京城时,只见来索近上宠幸用事底宦者数人;人莫测之,但疑其欲效此间置官,依效宫闱间事耳。乃是呼去问诸王诸公主所在,宫人有几位,诸王有几位,两宫各有多少,并宫中宝玉之藏各有几所。宦者一一声说,略不敢隐。其有宫中秘藏宝玉之物,外人不得知者,虏人皆来索取,皆是宦者教之也。方搜捕诸王宗室时,吴革献议于孙傅,欲藏匿渊圣之子,年十许岁,以续赵祀,而取外人一子状貌年数相似者,杀之以献虏,云皇子出合,为众人争夺蹂践而死。孙傅不敢担当,竟不敢为,只得两手付之,无一个骨肉能免者,可痛!」问:「吴革是时结连义兵,欲夺二圣,为范琼诱杀之。不知当时若从中起,能有济否?」曰:「也做不得,大势去矣!古人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岂不是如此?只这里才操纵少缓,其终便有此祸,可不栗栗危惧!从古以来如此。如唐高祖太宗之子孙被武后杀尽,其间不绝如线。唐明皇奔迸流离,其子孙皆饿死,中更几番祸乱,杀戮无遗,哀哉!」   或论会子之弊。曰:「这物事轻了,是诱人入于死地。若是一片白纸,也直一钱在。而今要革其弊,须是从头理会方得。」   或欲通铜钱出淮,先生深以为不然。云:「东南铜钱已是甚少,其坏之又多端。私铸铜器者,动整四五缗坏了。只某乡间旧有此,想见别处更多。又有海舶之泄,海船高大,多以货物覆其上,其内尽载铜钱,转之外国。朝廷虽设官禁,那曾检点得出!其不廉官吏反以此为利。又其一,则淮上透漏,监官点阅税物,但得多纳几钱,他不复问。铜钱过彼极有利,六七百文可得好绢一匹。若更不禁,那个不要带去?又闻入川中用,若放入川蜀,其透漏之路更多。」   论淮西铁钱交子,曰:「交子本是代钱,今朝廷只以纸视之。今须是铜钱交子不得用于淮,铁钱交子不得用于江南。又须江南官司置场,兑换铜钱交子,乃可行耳。」   「两淮铁钱交子,试就今不行处作个措置,不若禁行在会子不许过江,只专令用交子。如淮人要过江买卖,江南须自有人停榻交子,便能换钱。又不若朝廷捐数万贯钱在江南收买交子,却发过淮南,自可流通。」必大曰:「不许行在会子过淮,此恐难禁。」先生以为然。必大因言:「铁钱之轻,亦缘积年铸得多了,又只用之淮上十余郡,所以至此益贱。」先生遂言:「古者只是荒岁方铸钱。周礼所谓『国凶荒札丧,则市无征而作布』,既可因此以养饥民,又可以权物之重轻。盖古人钱阙,方铸将来添。今淮上亦可且住铸数岁,候少时却铸。」次年,臣僚请罢舒蕲鼓铸。   闽下四州盐法分税,上四州官卖。浙东绍兴四州边海亦合如闽下四州法,而官卖之,故其法甚弊。      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一十二   朱子九   论官   周不置三公之官,只是冢宰以下六卿为之。周公尝以冢宰为太师,顾命乃同召太保奭芮伯彤伯毕公卫侯毛公。注谓此六卿也,「称公则三公矣」。   或问:「汉三公之官与周制不同,何耶?」曰:「汉初未见孔壁古文尚书中周官一篇说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或录云:「自古文尚书出,方有周官篇。伏生口授二十五篇无周官,故汉只置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而无周三公、三少,盖未见古文尚书。」但见伏生口授牧誓立政篇中所说司徒、司马、司空,遂误以是为三公而置之。愚按:「汉高后元年,初置少傅。平帝元始元年,又置太保、太师。然当时所建三公,实司徒、司马、司空,非此之谓。但因其字义,以为师、保之职,故亦甚尊崇之,位在三公上。东汉称为上公,后世易为三师,皆是意也。使西汉明见周官,有所据依,必不若是舛矣。」又按:汉书百官表中却曰:「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又曰:「或说司马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土,是为三公。」其说与周官合者,岂孔氏书所谓「传之子孙以贻后代」者,至是私有所传授,故班固得以述之欤?抑但习闻其说无所折衷,故两存之而不废耶?古文尚书至东晋时因内史梅颐始行于世。东晋之前如扬雄以酒诰为虚谈,赵岐杜预以说命、皋陶谟等篇为逸书,则其证也。古者,诸侯之国只得置司徒司马司空三卿。为天子,方得置三公三孤六卿。牧誓立政所纪,周是时方为诸侯,乃侯国制度。周官所纪,则在成王时,所以不同。三公三孤以师道辅佐天子,本是加官。周公以太师兼冢宰,召公以太保兼宗伯,是以加官而兼宰相之职也。上数语疑有未圆处。后世官职益紊,今遂以三公、三孤之官,为阶官贴职之类,不复有师保之任,论道经邦之责矣。旧来犹是文臣之有勋德重望者方除,以其有辅教天子之名故也。后世或以诸王,或以武臣为之,既是天子之子与武臣,岂可任师保之责耶?讹谬承袭,不复厘正。祖宗之法,除三孤三公者必须建节;或录云:「今加三公者,又须加节度使。朝廷又极惜节度使,盖节度使每月请俸千余缗,所以不轻授人。本朝如韩富文杜诸公欲加三公、少,须建节,不知是甚意。」加检校太子少保少师之类,然后除开府仪同三司;既除开府,然后除三孤三公。南渡以来,如张韩刘岳诸武臣犹是如此。今则不然,既建节后,便抹过检校,径除开府,至三孤三公矣。或录云:「『或和开府抹过,加三公三少者有之。﹄又曰:﹃检校开府以上,荫子便得文官。文臣为枢密直学士者,荫子反得武官。如富郑公家子弟有为武官者,是也。五代以武臣为枢密使,武臣或不识字,故置枢密直学士,令文臣辅之,故奏子皆得武官,本朝因而不废。文官自金紫转特进开府,然后加三公三少,如富韩诸公是如此。本朝置三太三少,而无司徒司马司空之三公。然韩杜诸公有兼司徒司空,又有守司空者,皆不可晓。』」神宗赠韩魏公尚书令,令后世不得更加侍中中书令,着为定制,其礼极隆。本朝惟韩公为然。饶录云:「盖已前赠者皆是以中书令兼尚书令,神宗特赠尚书令者,其礼极重。」后来蔡京改官制,遂奏云:『昔太宗皇帝尝为尚书令,今后更不除尚书令。』殊不知为尚书令者,乃唐太宗也。故唐不除尚书令,惟郭子仪功高特除,子仪坚不敢受,曰:『昔者太宗皇帝尝为此官,非人臣敢居。』朝廷遂加『尚父』之号。蔡京名为绍述熙丰故事,却恣意纷更,不知讹舛,举朝莫不笑之,而不敢指其非。又奏徽宗云:『尝面奉神宗圣旨,令改造尚书省。』尚书省者,神宗所造,规模极雄伟,国朝以来,官府所未有。讫工,神宗幸之,见壮丽如此,出令云:『今后辄敢少有更易者,以违制论!』自后宰相居之,辄不利:王珪病死,章子厚韩忠彦蔡确皆相继斥去。京恶之。是时蜀中有一士人姓家迎合其意,献唐尚书省图,云:『唐尚书省正厅在前,六曹诸司房在后,今皆反是;又土地堂在正厅之前,今却在后,所以宰相数不利。』京信其说,遂毁拆重造,比前苟简逼仄之甚,无忌惮如此!」又曰:「本朝太宗尝以中书令为开封尹,由开封尹入禅大统,故后来不除中书令;尹开府者亦不敢正除,必加『权』字。蔡京改官制,遂除中书令,当除底不除,谓尚书令。不当除底却除;又,尹开封者更不带『权』字。其悖乱无知,皆此类也!又京以三公为宰相,令人以『公相』呼己,而不得呼『相公』。后来秦桧亦如此,盖仿此也。」或问:「仆射名义如何?」曰:「旧云,秦时置仆射,专主射,恐不然。礼云:『仆人师扶左,射人师扶右,即周官太仆之职。君薨以是举。』仆射之名盖起于此。以其朝夕亲近人主,后世承误,辄失其真,遂以为宰相之号。如侍中、中书令、尚书令,亦是如此。侍中秦官,汉因之,多是侍卫人主,或录云:「或执唾壶虎子之属,行幸则从,其初职甚微。」行则参错于宦官之间。其初犹以儒者为之,如武帝时孔安国为侍中,尝掌唾壶,是也。以其日与人主相亲,故浸以用事。尚书是掌群臣书奏,如州郡开拆司,管进呈文字,凡四方章奏,皆由之以达。其初亦甚微,只如尚衣、尚食、尚辇、尚药之类,亦缘居中用事,所以权日重。按:秦时少府遣吏四人,在殿中主发书,故谓之尚书。尚,犹主也。中书,因汉武帝游宴后庭,去外庭远,始用宦者典事,谓之『中书谒者』;或录云:「故置中尚书,以宦者为之。」置令、仆射,尤与人主亲狎,故其权愈重。元帝时,弘恭为令,石显为仆射,尝权倾内外。按:萧望之云:「中书政本,宜用士人。」盖自武帝始用宦官出入奏事,非旧制也。及光武即位,政事不任三公,而尽归台阁,或录云:「台即尚书,阁即禁中也。」三公皆拥虚器,凡天下事尽入于中书。或录作「中尚书」。尝见后汉群臣章奏首云:臣某『奏疏尚书』,犹今言『殿下』、『陛下』之类,虽是不敢指斥而言,亦足以见其居要地而秉重权矣。当时事无巨细,皆是尚书行下三公,或不经由三公,径下九卿。或录云:「三公之权,反不如九卿,所以汉世宦者弄权用事。」故东汉时不惟尚书之权重,九卿之权亦重者,此也。按:光武不任三公,事归台阁者,盖当时谓六尚书台,犹今言尚书省也。曹操开魏王府,未敢即拟朝廷建官,或录云:「置中书。」但置秘书令,或录作「监」。篡汉之后,始改为中书监。以其素承宠任,故荀勖自中书迁尚书监,人贺之,勖曰:『夺我凤凰池,诸君何贺耶!』或录云:「『盖尚书又不如中书之居中用事亲密也。』问:『侍中是时为何官?』曰:『黄门监,即今之门下省。左右散骑常侍,皆黄门监之属也。』」西汉时中书之权重,东汉时尚书之权重,至此则中书之权复重,而尚书之权渐轻矣。」问:「『省』字何义?」曰:「省,即禁也。旧谓之『禁』,避汉元后父讳,遂改为『省』。」儒用。或录少异。   古者人主左右携提,执贱役,若虎贲缀衣之类,皆是士大夫,日相亲密,所谓「待御仆从,罔匪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罔有不钦;发号施令,罔有不臧」。不似而今大隔绝,人主极尊严,真如神明;人臣极卑屈,望拜庭下,不交一语而退。汉世禁中侍卫亦是士大夫,以孔安国大儒而执唾盂,虽仪盆亦是士人执之。宋文帝时,大臣刘湛入见,则与坐语,初间爱之,视日影之斜,惟恐其去;后来厌之,视日景之斜,惟恐其不去,后竟杀之!魏明帝初说:「大臣太重则国危,小臣太亲则身蔽。」当时于大臣已为之处置。后来左右小臣亲密,至使中书令某人上床执手,强草遗诏,流弊便有此事。汉宣惩霍光之弊,事必躬亲,又有宦者恭显出来。光武惩王莽之弊,不任三公,事归台阁。尚书、御史大夫、谒者,谓之「三台」。   昔周公立许多官制,都有统摄连属。自秦汉而下,皆是因一事立一官,便无些统摄连属了。   尚书、尚衣、尚食,尚乃主守之意,秦语作平音。   汉御史大夫,如本朝参知政事。   唐官皆家京师。   唐之仆射,即今之特进。他只是恁转将去。   唐之兵尽付与刺史、节度使。其它牙将之类,皆由刺史、节度使辟置,无如今许多官属。   唐之朝廷,有亲卫,有勋卫,有翊卫。亲卫,则以亲王侯之子为之;勋卫,则以功臣之子弟为之;翊卫,则惟其所选。公谨。   或问东宫官属。曰:「唐六典载东宫官制甚详,如一小朝廷。置詹事以统众务,则犹朝廷之尚书省也。置左右二春坊以领众局,则犹中书、门下省也。左右春坊又皆设官,有各率其属之意。崇文馆犹朝廷之馆阁,赞善大夫犹朝廷之谏议大夫。其官职一视朝廷而为之降杀,此等制度犹好。今之东宫官属极苟简。左右春坊,旧制皆用贤德者为之,今遂用武弁之小有才者,其次惟有讲读数员而已。如赞善大夫诸官,又但为阶官,非实有职业,神宗以唐六典改官制,乃有疏略处,如东宫官属之不备是也。其旧尝入一札子,论东宫官制疏略,宜放旧损益之;不报。」又曰:「唐之官制,亦大率因隋之旧。府、卫,租、庸、调之法,皆是也。当时大乱杀伤之后,几无人类,所以宇文泰与苏绰能如此经营。三代而下,制度稍可观者,唯宇文氏耳。苏绰一代之奇才,今那得一人如此!」儒用。   唐六典,明皇时所选,虽有是书,然其建官却不依此。其书却是齐整,然其说一切繁冗迂曲。神宗喜之,一一依此定官制。神宗本欲富强,其后因此皆迂曲缓弱了。左仆射行事,右丞相取旨,温公元佑间甚苦之,入文字要改祖宗官制,虽名不齐整,然其实径直。绍兴间以其不便,方改之,二相之权均矣。   因论神宗官制,右相反重:「前汉官制虽乱道,却是实主事,神宗时反徇名亡实。汉初制中书,后武帝倦勤,遂置内中书,宦官为之,石显之类是也。温公亦私造得一制度:左相主礼、吏、户三部,右相主兵、刑、工三部。后有一人要令六部尚书得自执奏,亦不行。今左右相兼掌三省事。」   「方今朝廷只消置一相,三参政兼六曹,如吏兼礼,户兼工,兵兼刑。枢密可罢,如此则事易达。又如宰相择长官,长官却择其寮。今铨曹注拟小官,繁据而又不能择贤。每道只令监司差除,亦好。每道仍只用一监司。」人杰因举陆宣公之言,以为「岂有为台阁长官则不能择一二属吏,为宰相则可择千百具寮」!曰:「此说极是。当时如沈既济,亦有此说之意。」   尝与刘枢言:「某做时,且精选一个吏部尚书,使得尽搜罗天下人才;诸部官长得自辟属官,却要过中书、吏部尚书考察。朝官未阙人时,亦未得荐。俟次第阙人,却令侍从以下各举一人二人。只举一二人,彼亦不敢以大段非才者进。今常常荐人,一切都淡了。又并天下监司,一路只着一漕一宪,茶盐将兼了。」因论尹穑不着胸中不好时,却尚解理会事。当时多并了官司,后来又复了。   陈同父谓:「今要得国富兵强,须是分诸路为六段,六曹尚书领之。诸州有事,祇经诸曹尚书奏裁取旨。又每一岁或二岁,使一巡历,庶几下情可达。」先生曰:「若广中四川之类,使之巡历,则其本曹亦有废弛之患。」陈曰:「剧曹则所领者少,若路远则兵、工部可为也。」曰:「此亦是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