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67 页/共 338 页

问:「『物之初生,气日至而滋息』,此息只是生息之『息』,非止息之『息』否?」曰:「然。尝看孟子言『日夜之所息』,程子谓『息』字有二义。某后来看,只是生息。」   「『至之谓神,以其伸也;反之谓鬼,以其归也。』人死便是归,『祖考来格』便是伸。」死时便都散了。   横渠言「至之谓神,反之谓鬼」,固是。然雷风山泽亦有神,今之庙貌亦谓之神,亦以方伸之气为言尔。此处要错综周遍而观之。伸中有屈,屈中有伸,便看此意。伸中有屈,如人有魄是也;屈中有伸,如鬼而有灵是也。   问:「神之伸也,其情状可得而知者。鬼之归也,如『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依人而行之类,便是其情状否?」曰:「鬼神即一样,如何恁地看?」曰:「『至之谓神』,如雨露风雷、人物动植之类,其情状可得而知。『反之谓鬼』,则无形状之可求,故有此问。」曰:「『祖考来格』,便是神之伸也。这般处,横渠有数说,说得好,又说得极密。某所以教公多记取前辈语,记得多,自是通贯。」又举横渠谓曰:「以博物洽问之学,以稽穷天地之思。」「须是恁地方得。」   用之问「性为万物之一源」。曰:「所谓性者,人物之所同得。非惟己有是,而人亦有是;非惟人有是,而物亦有是。」   横渠云:「一故神。譬之人身,四体皆一物,故触之而无不觉,不待心使至此而后觉也。此所谓『感而遂通,不行而至,不疾而速』也。」发于心,达于气,天地与吾身共只是一团物事。所谓鬼神者,只是自家自家心下思虑纔动,这气即敷于外,自然有所感通。   或问「一故神」。曰:「一是一个道理,却有两端,用处不同。譬如阴阳: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阳极生阴,阴极生阳,所以神化无穷。」   问「一故神」。曰:「横渠说得极好,须当子细看。但近思录所载与本书不同。当时缘伯恭不肯全载,故后来不曾与他添得。『一故神』,横渠亲注云:『两在故不测。』只是这一物,却周行乎事物之间。如所谓阴阳、屈伸、往来、上下,以至于行乎什伯千万之中,无非这一个物事,所以谓『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注云:『推行乎一。』凡天下之事,一不能化,惟两而后能化。且如一阴一阳,始能化生万物。虽是两个,要之亦是推行乎此一尔。此说得极精,须当与他子细看。」   林问:「『一故神,两故化』,此理如何?」曰:「两所以推行乎一也。张子言:『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推行于一。』谓此两在,故一存也。『两不立,则一不可见;一不可见,则两之用或几乎息矣』,亦此意也。如事有先后,才有先,便思量到末后一段,此便是两。如寒,则暑便在其中;昼,则夜便在其中;便有一寓焉。」   「一故神,两故化。」两者,阴阳、消长、进退。两者,所以推行于一;一所以为两。「一不立,则两不可得而见;两不可见,则一之道息矣。」横渠此说极精。非一,则阴阳、消长无自而见;非阴阳、消长,则一亦不可得而见矣。   「『神化』二字,虽程子说得亦不甚分明,惟是横渠推出来。渊录云:「前人都说不到。」推行有渐为化,合一不测为神。」又曰:「『一故神,两在故不测。两故化』,言『两在』者,或在阴,或在阳,在阴时全体都是阴,在阳时全体都是阳。化是逐一挨将去底,一日复一日,一月复一月,节节挨将去,便成一年,这是化。」直卿云:「『一故神』,犹『一动一静,互为其根』;『两故化』,犹『动极而静,静极复动』。」   横渠语曰:「一故神。」自注云:「两在故不测。」又曰:「两故化。」自注云:「推行于一。」是在阳又在阴,无这一,则两便不能以推行。两便即是这个消长,又是化,又是推行之意。又曰:「横渠此语极精。见李先生说云:『旧理会此段不得,终夜椅上坐思量,以身去里面体,方见得平稳。每看道理处皆如此。』某时为学,虽略理会得,有不理会得处,便也恁地过了。及见李先生后,方知得是恁地下工夫。」又曰:「某今见得这物事了,觉得见好则剧相似。旧时未理会得,是下了多少工夫!而今学者却恁地泛泛然,都没紧要,不把当事,只是谩学。理会得时也好,理会不得时也不妨,恁地如何得!须是如射箭相似,把着弓,须是射得中,方得。」   「惟心无对」。「心统性情」。二程却无一句似此切。   「心统性情。」统,犹兼也。   「心统性情。」性情皆因心而后见。心是体,发于外谓之用。孟子曰:「仁,人心也。」又曰:「恻隐之心。」性情上都下个「心」字。「仁人心也」,是说体;「恻隐之心」,是说用。必有体而后有用,可见「心统性情」之义。   问「心统性情」。曰:「性者,理也。性是体,情是用。性情皆出于心,故心能统之。统,如统兵之『统』,言有以主之也。且如仁义礼智是性也,孟子曰:『仁义礼智根于心。』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本是情也,孟子曰:『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逊之心,是非之心。』以此言之,则见得心可以统性情。一心之中自有动静,静者性也,动者情也。」   问:「『心统性情』,统如何?」曰:「统是主宰,如统百万军。心是浑然底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动处。」又曰:「人受天地之中,只有个心性安然不动,情则因物而感。性是理,情是用,性静而情动。且如仁义礼智信是性,然又有说『仁心、义心』,这是性亦与心通;说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是情,然又说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是非之心』,这是情亦与心通说。这是情性皆主于心,故恁地通说。」问:「意者心之所发,与情性如何?」曰:「意也与情相近。」问:「志如何?」曰:「志也与情相近。只是心寂然不动,方发出,便唤做意。横渠云:『志公而意私。』看这自说得好。志便清,意便浊;志便刚,意便柔;志便有立作意思,意便有潜窃意思。公自子细看,自见得。意,多是说私意;志,便说『匹夫不可夺志』。」   「心统性情者也。」「寂然不动」,而仁义礼智之理具焉。动处便是情。有言静处便是性,动处是心,如此,则是将一物分作两处了。心与性,不可以动静言。凡物有心而其中必虚,如饮食中鸡心猪心之属,切开可见。人心亦然。只这些虚处,便包藏许多道理,弥纶天地,该括古今。推广得来,盖天盖地,莫不由此,此所以为人心之妙欤。理在人心,是之谓性。性如心之田地,充此中虚,莫非是理而已。心是神明之舍,为一身之主宰。性便是许多道理,得之于天而具于心者。发于智识念虑处,皆是情,故曰「心统性情」也。   横渠云:「心统性情。」盖好善而恶恶,情也;而其所以好善而恶恶,性之节也。且如见恶而怒,见善而喜,这便是情之所发。至于喜其所当喜,而喜不过;谓如人有三分合喜底事,我却喜至七八分,便不是。怒其所当怒,而怒不迁;谓如人有一分合怒底事,我却怒至三四分,便不是。以至哀乐爱恶欲皆能中节而无过:这便是性。   先生取近思录,指横渠「心统性情」之语以示学者。力行问曰:「心之未发,则属乎性;既发,则情也。」曰:「是此意。」因再指伊川之言曰:「心一也,有指体而言者,有指用而言者。」   季通云:「『心统性情』,不若云,心者,性情之统名。」   横渠言:「凡物莫不有性,由通蔽开塞,所以有人物之别;由蔽有厚薄,故有智愚之别。」似欠了生知之圣。   横渠此段不如吕与叔分别得分晓。吕曰:「蔽有浅深,故为昏明;蔽有开塞,故为人物。」   或问:「通蔽开塞,张横渠吕芸阁说,孰为亲切?」曰:「与叔倒分明似横渠之说。看来塞中也有通处,如猿狙之性即灵,猪则全然蠢了,便是通蔽不同处。『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如人头向上,所以最灵;草木头向下,所以最无知;禽兽之头横了,所以无知;猿狙稍灵,为他头有时也似人,故稍向得上。」履孙。   敬子问:「『「精义入神」,事豫吾内,求利吾外也。』『求』字似有病,便有个先获底心。『精义入神』,自然是能利吾外,何待于求?」曰:「然。当云『所以利吾外也』。」李又曰:「系辞此已上四节,都是说咸卦。盖咸,只是自家感之他便应,非是有心于求人之应也。如上文往来屈伸,皆是此意。」第二卷。   精熟义理而造于神,事业定乎内,而乃所以求利乎外也;通达其用而身得其安,素利乎外,而乃所以致养其内也。盖内外相应之理。   问「精义入神」一条。曰:「入神,是入至于微妙处。此却似向内做工夫,非是作用于外,然乃所以致用于外也。故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横渠可谓『精义入神』。横渠云:『阴阳二气推行以渐,谓化;阖辟不测,谓神。』伊川先生说神化等,却不似横渠较说得分明。」   「事豫吾内。」事未至而先知其理之谓豫。学履。   用之问:「『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于气,性命于德。』前日见先生说,以『性命』之『命』为听命之『命』。适见先生旧答潘恭叔书,以『命』与『性』字只一般,如言性与命也;所以后面分言『性天德,命天理』。不知如何?」曰:「也是如此。但『命』字较轻得些。」僩问:「若将『性命』作两字看,则『于气』、『于德』字,如何地说得来?则当云『性命皆由于气,由于德』始得。」曰:「横渠文自如此。」   德性若不胜那气禀,则性命只由那气;德性能胜其气,则性命都是那德;两者相为胜负。盖其禀受之初,便如此矣。然亦非是元地头不浑全,只是气禀之偏隔着。故穷理尽性,则善反之功也。「性天德,命天理」,则无不是元来至善之物矣。若使不用修为之功,则虽圣人之才,未必成性。然有圣人之才,则自无不修为之理。   问「德不胜气」一章。曰:「张子只是说性与气皆从上面流下来。自家之德,若不能有以胜其气,则祇是承当得他那所赋之若是德有以胜其气,则我之所以受其赋予者,皆是德。故穷理尽性,则我之所受,皆天之德;其所以赋予我者,皆天之理。气之不可变者,惟死生修天而已。盖死生修天,富贵贫贱,这却还他至『义之于君臣,仁之于父子』,所谓『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谓命也』。这个却须由我,不由他了。」   问:「『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这处性、命如何分别?」曰:「性是以其定者而言,命是以其流行者而言。命便是水恁地流底,性便是将碗盛得来。大碗盛得多,小碗盛得少,净洁碗盛得清,污漫碗盛得浊。」   「横渠言:『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又曰:『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又曰:『性天德,命天理。』盖人生气禀自然不同,天非有殊,人自异禀。有学问之功则性命于德,不能学问,然后性命惟其气禀耳。」曰:「从前看『性命于德』一句,意谓此性由其德之所命。今如此云,则是『性命』二字皆是德也。」曰:「然。」   横渠云:「所不可变者,惟寿夭耳。」要之,此亦可变。但大概如此。   问:「『莫非天也』,是兼统善恶而言否?」曰:「然。正所谓『善固性也,然恶亦不可不谓之性』,二者皆出于天也。阳是善,阴是恶;阳是强,阴是弱;阳便清明,阴便昏浊。大抵阴阳有主对待而言之者,如阳是仁,阴是义之类。这又别是一样,是专就善上说,未有那恶时底说话。」顷之,复曰:「程先生云:『视听思虑动作,皆天也。人但于其中要识得真与妄尔。』」   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只将自家意思体验,便见得。人心虚静,自然清明;才为物欲所蔽,便阴阴地黑暗了,此阴浊所以胜也。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故不能体天下之物。唯圣人尽性,故不以所见所闻梏其心,故大而无外,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他只是说一个大与小。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盖尽心,则只是极其大;心极其大,则知性知天,而无有外之心矣。」道夫问:「今未到圣人尽心处,则亦莫当推去否?」曰:「未到那里,也须知说闻见之外,犹有我不闻不见底道理在。若不知闻见之外犹有道理,则亦如何推得?要之,此亦是横渠之意然,孟子之意则未必然。」道夫曰:「孟子本意,当以大学或问所引为正。」曰:「然。孟子之意,只是说穷理之至,则心自然极其全体而无余,非是要大其心而后知性知天也。」道夫曰:「只如横渠所说,亦自难下手。」曰:「便是横渠有时自要恁地说,似乎只是悬空想象而心自然大。这般处,元只是格物多后,自然豁然有个贯通处,这便是『下学而上达』也。孟子之意,只是如此。」   「大其心,则能遍体天下之物。」体,犹「仁体事而无不在」,言心理流行,脉络贯通,无有不到。苟一物有未体,则便有不到处。包括不尽,是心为有外。盖私意间隔,而物我对立,则虽至亲,且未必能无外矣。「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   问:「『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此『体』字是体察之『体』否?」曰:「须认得如何唤做体察。今官司文书行移,所谓体量、体究是这样『体』字。」或曰:「是将自家这身入那事物里面去体认否?」曰:「然。犹云『体群臣』也。伊川曰『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是这样『体』字。」   问:「『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体』之义如何?」曰:「此是置心在物中,究见其理,如格物、致知之义,与『体、用』之『体』不同。」   横渠云:「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又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盖天大无外,物无不包。物理所在,一有所遗,则吾心为有外,便与天心不相似。」   「世人之心止于见闻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伯丰问:「如何得不以见闻梏其心?」曰:「张子此说,是说圣人尽性事。如今人理会学,须是有见闻,岂能舍此?先是于见闻上做工夫到,然后脱然贯通。盖寻常见闻,一事只知得一个道理,若到贯通,便都是一理,曾子是已。尽性,是论圣人事。」   问「有外之心」。曰:「十分事做得七八分,便是有外。所以致知、格物者,要得无外也。」   或问:「如何是『有外之心』?」曰:「只是有私意,便内外扞格。只见得自家身己,凡物皆不与己相关,便是『有外之心』。横渠此说固好。然只管如此说,相将便无规矩,无归着,入于邪遁之说。且如夫子为万世道德之宗,都说得语意平易,从得夫子之言,便是无外之实。若便要说天大无外,则此心便瞥入虚空里去了。」学蒙。   横渠言:「为德辨,为感速。」辨,犹子细;感速,言我之感发速也。   「息有养,瞬有存。」言一息之间亦有养,一瞬之顷亦有存,如「造次颠沛必于是」之意,但说得太紧。   西铭一篇,首三句却似人破义题。「天地之塞、帅」两句,恰似人做原题,乃一篇紧要处。「民吾同胞」止「无告者也」,乃统论如此。「于时保之」以下,是做处。   「干称父!坤称母!」厉声言「称」字。又曰:「以主上为我家里兄子,得乎!」   西铭解义云:「干者,健而无息之谓;坤者,顺而有常之谓。」问:「此便是阳动阴静否?」曰:「此是阳动阴静之理。」   「混然中处」,言混合无间,盖此身便是从天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