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子语类 - 第 209 页/共 338 页
右第五章
「乾坤,易之门」,不是乾坤外别有易,只易便是乾坤,乾坤便是易。似那两扇门相似,一扇开,便一扇闭。只是一个阴阳做底,如「阖户谓之坤,辟户谓之干」。
问:「『乾坤,易之门。』门者,是六十四卦皆由是出,如『两仪生四象』,只管生出邪?为是取阖辟之义邪?」曰:「只是取阖辟之义。六十四卦,只是这一个阴阳阖辟而成。但看他下文云:『干,阳物也;坤,阴物也,阴阳合德,而刚柔有体。』便见得只是这两个。」学蒙。
「干,阳物;坤,阴物。」阴阳,形而下者;乾坤,形而上者。
「天地之撰」,撰,即是说他做处。[莹田-玉]录云:「撰是所为。」
问「『其称名也杂而不越』,是指系辞而言?是指卦名而言?」曰:「他后面两三番说名后,又举九卦说,看来只是谓卦名。」又曰:「系辞自此以后皆难晓。」学蒙。
「『于稽其类』,一本作『于稽音启。其颡』,又一本『于』作『乌』,不知如何。」曰:「但不过是说稽考其事类。」
「其衰世之意邪?」伏羲画卦时,这般事都已有了,只是未曾经历。到文王时,世变不好,古来未曾有底事都有了,他一一经历这崎岖万变过来,所以说出那卦辞。如「箕子之明夷」;如「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此若不是经历,如何说得!
「彰往察来。」往者如阴阳消长,来者事之未来吉凶。
问:「『彰往察来』,如『神以知来,知以藏往』相似。往,是已定底,如天地阴阳之变,皆已见在这卦上了;来,谓方来之变,亦皆在这上。」曰:「是。」学蒙。
「微显阐幽。」幽者不可见,便就这显处说出来;显者便就上面寻其不可见底,教人知得。又曰:「如『显道,神德行』相似。」学蒙。
「微显阐幽」,便是「显道,神德行」。德行显然可见者,道不可见者。「微显阐幽」,是将道来事上看;言那个虽是麤底,然皆出于道义之蕴。「潜龙勿用」,显也。「阳在下也」,只是就两头说。微显所以阐幽,阐幽所以微显,只是一个物事。
将那道理来事物上与人看,就那事物上推出那里面有这道理。「微显阐幽。」
右第六章
因论易九卦,云:「圣人道理,只在口边,不是安排来。如九卦,只是偶然说到此,而今人便要说,如何不说十卦?又如何不说八卦?便从九卦上起义,皆是胡说。且如『履,德之基』,只是要以践履为本。『谦,德之柄』,只是要谦退,若处患难而矫亢自高,取祸必矣。『复,德之本』,如孟子所谓『自反』。『困,德之辨』,困而通,则可辨其是;困而不通,则可辨其非。损是『惩忿窒欲』。益是修德益令广大。『巽,德之制』,『巽以行权』,巽只是低心下意。要制事,须是将心入那事里面去,顺他道理方能制事,方能行权。若心麤,只从事皮肤上绰过,如此行权,便就错了。巽,伏也,入也。」学蒙。
三陈九卦,初无他意。观上面「其有忧患」一句,便见得是圣人说处忧患之道。圣人去这里偶然看见这几卦有这个道理,所以就这个说去。若论到底,睽蹇皆是忧祸患底事,何故却不说?以此知只是圣人偶然去这里见得有此理,便就这里说出。圣人视易,如云行水流,初无定相,不可确定他。在易之序,履卦当在第十,上面又自不说干、坤。
郑仲履问:「易系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如何止取九卦?」曰:「圣人论处忧患,偶然说此九卦耳。天下道理只在圣人口头,开口便是道理,偶说此九卦,意思自足。若更添一卦也不妨,更不说一卦也不妨。只就此九卦中,亦自尽有道理。且易中尽有处忧患底卦,非谓九卦之外皆非所以处忧患也。若以困为处忧患底卦,则屯蹇非处忧患而何?观圣人之经,正不当如此。后世拘于象数之学者,乃以为九阳数,圣人之举九卦,合此数也,尤泥而不通矣!」既论九卦之后,因言:「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
三说九卦,是圣人因上面说忧患,故发明此一项道理,不必深泥。如「困,德之辨」,若说蹇屯亦可,盖偶然如此说。大抵易之书,如云行水流,本无定相,确定说不得。扬子云太玄一爻吉,一爻凶,相间排将去,七百三十赞乃三百六十五日之昼夜,昼爻吉,夜爻凶,又以五行参之,故吉凶有深浅,毫发不可移,此可为典要之书也。圣人之易,则有变通。如此卦以阳居阳则吉,他卦以阳居阳或不为吉;此卦以阴居阴则凶,他卦以阴居阴或不为凶:此「不可为典要」之书也。
问:「巽何以为『德之制』?」曰:「巽为资斧,巽多作断制之象。盖『巽』字之义,非顺所能尽,乃顺而能入之义。谓巽一阴入在二阳之下,是入细直彻到底,不只是到皮子上,如此方能断得杀。若不见得尽,如何可以『行权』!」
问「井,德之地。」曰:「井有本,故泽及于物,而井未尝动,故曰『居其所而迁』。如人有德,而后能施以及人,然其德性未尝动也。『井以辨义』,如人有德,而其施见于物,自有斟酌裁度。」砺。
「损先难而后易」,如子产为政,郑人歌之曰:「孰杀子产,吾其与之!」及三年,人复歌而诵之。盖事之初,在我亦有所勉强,在人亦有所难堪;久之当事理,顺人心,这里方易。便如「利者,义之和」一般。义是一个断制物事,恰似不和;久之事得其宜,乃所以为和。如万物到秋,许多严凝肃杀之气似可畏。然万物到这里,若不得此气收敛凝结许多生意,又无所成就。其难者,乃所以为易也。「益,长裕而不设」,长裕只是一事,但充长自家物事教宽裕而已。「困穷而通」,此因困卦说「泽无水,困,君子以致命遂志」,盖此是「致命遂志」之时,所以困。彖曰:「险以说,困而不失其所亨,其惟君子乎!」盖处困而能说也。困而寡怨,是得其处困之道,故无所怨于天,无所尤于人;若不得其道,则有所怨尤矣。「井居其所而迁」,井是不动之物,然其水却流行出去利物。「井以辨义」,辨义谓安而能虑,盖守得自家先定,方能辨事之是非。若自家心不定,事到面前,安能辨其义也?『巽称而隐』,巽是个卑巽底物事,如「兑见而巽伏也」,自是个隐伏底物事。盖巽一阴在下,二阳在上,阴初生时,已自称量得个道理了,不待显而后见。如事到面前,自家便有一个道理处置他,不待发露出来。如云:「尊者于己踰等,不敢问其年。」盖才见个尊长底人,便自不用问其年;不待更计其年,然后方称量合问与不合问也。「称而隐」,是巽顺恰好底道理。有隐而不能称量者,有能称量而不能隐伏不露形迹者,皆非巽之道也。「巽,德之制也」,「巽以行权」,都是此意。
问「巽称而隐」。曰:「以『巽以行权』观之,则『称』字宜音去声,为称物之义。」又问:「巽有优游巽入之义;权是仁精义熟,于事能优游以入之意。」曰:「是。」又曰:「巽是入细底意,说在九卦之后,是八卦事了,方可以行权。某前时以称扬为说了,错了。」学蒙。
问:「『巽称而隐』,『隐』字何训?」曰:「隐,不见也。如风之动物,无物不入,但见其动而不见其形。权之用,亦犹是也。昨得潘恭叔书,说滕文公问『间于齐楚』,与『竭力以事大国』两段,注云『盖迁国以图存者,权也;效死勿去者,义也』;『义』字当改作『经』。思之诚是。盖义便近权,如或可如此,或可如彼,皆义也;经则一定而不易。既对『权』字,须着用『经』字。」
问「井以辨义」。曰:「只是『井居其所而迁』,大小多寡,施之各当。」
或问「井以辨义」之义。曰:「『井居其所而迁。』」又云:「『井,德之地也。』盖井有定体不动,然水却流行出去不穷;犹人心有持守不动,而应变则不穷也。『德之地也』,地是那不动底地头。」一本云:「是指那不动之处。」又曰:「佛家有函盖乾坤句,有随波逐流句,有截断众流句。圣人言语亦然。如『以言其远则不御,以言其迩则静而正』,此函盖乾坤句也。如『井以辨义』等句,只是随道理说将去,此随波逐流句也。如『复其见天地之心』,『神者妙万物而为言』,此截断众流句也。」
才卿问「巽以行权」。曰:「权之用,便是如此。见得道理精熟后,于物之精微委曲处无处不入,所以说『巽以行权』。」
问:「『巽以行权』,权,是逶迤曲折以顺理否?」曰:「然。巽有入之义。『巽为风』,如风之入物。只为巽,便能入义理之中,无细不入。」又问:「『巽称而隐』,隐亦是入物否?」曰:「隐便是不见处。」文尉。
郑仲履问:「『巽以行权』,恐是神道?」曰:「不须如此说。巽只是柔顺,低心下意底气象。人至行权处,不少巽顺,如何行得?此外八卦各有所主,皆是处忧患之道。」
「巽以行权。」「兑见而巽伏。」权是隐然做底物事,若显然底做,却不成行权。
右第七章
问:「易之所言,无非天地自然之理,人生日用之所不能须臾离者,故曰『不可远』。」曰:「是。」学蒙。
「既有典常」,是一定了。占得这爻了,吉凶自定,便是「有典常」。
易「不可为典要」。易不是确定硬本子。扬雄太玄却是可为典要。他排定三百五十四赞当昼,三百五十四赞当夜,昼底吉,夜底凶,吉之中又自分轻重,凶之中又自分轻重。易却不然。有阳居阳爻而吉底,又有凶底;有阴居阴爻而吉底,又有凶底;有有应而吉底,有有应而凶底,是「不可为典要」之书也。是有那许多变,所以如此。
问:「据文势,则『内外使知惧』合作『使内外知惧』,始得。」曰:「是如此。不知这两句是如何。硬解时也解得去,但不晓其意是说甚底,上下文意都不相属。」又曰:「上文说『不可为典要』,下文又说『既有典常』,这都不可晓。常,犹言常理。」学蒙。
使「知惧」,便是使人有戒惧之意。易中说如此则吉,如此则凶,是也。既知惧,则虽无师保,一似临父母相似,常恁地戒惧。
右第八章
「其初难知」,至「非其中爻不备」,若解,也硬解了,但都晓他意不得。这下面却说一个「噫」字,都不成文章,不知是如何。后面说「二与四同功」,「三与五同功」,却说得好。但「不利远者」,也晓不得。学蒙。
问「杂物撰德,辨是与非,则非其中爻不备」。曰:「这样处晓不得,某常疑有阙文。先儒解此多以为互体,如屯卦震下坎上,就中间四爻观之,自二至四则为坤,自三至五则为艮,故曰『非其中爻不备』。互体说,汉儒多用之。左传中一处说占得观卦处亦举得分明。看来此说亦不可废。」学履。
问:「『其要无咎,其用柔中也』。近君则当柔和,远去则当有强毅刚果之象始得,此二之所以不利;然而居中,所以无咎。」曰:「也是恁地说。」
问:「上下贵贱之位,何也?」曰:「四二,则四贵而二贱;五三,则五贵而三贱;上初,则上贵而初贱。上虽无位,然本是贵重,所谓『贵而无位,高而无民』。在人君则为天子父,天子师;在他人则清高而在物外,不与事者,此所以为贵也。」
右第九章
问:「道有变动,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杂,故曰『文』。」曰:「『道有变动』,不是指那阴阳老少之变,是说卦中变动。如干卦六画,初潜,二见,三惕,四跃,这个便是有变动,所以谓之爻。爻中自有等差,或高,或低,或远,或近,或贵,或贱,皆谓之等,易中便可见。如说『远近相取,而悔吝生』,『近而不相得,则凶』;『二与四同功而异位,二多誉,四多惧,近也』;『三与五同功而异位,三多凶,五多功,贵贱之等也』。」又曰:「『列贵贱者存乎位』,皆是等也。物者,想见古人占卦,必有个物事名为『物』,而今亡矣。这个物,是那列贵贱,辨尊卑底。『物相杂故曰「文」』,如有君又有臣,便为君臣之文。是两物相对待在这里,故有文;若相离去不相干,便不成文矣。卦中有阴爻,又有阳爻相间错,则为文。若有阴无阳,有阳无阴,如何得有文?」学履。
右第十章
「其辞危」,是有危惧之意,故危惧者能使之安平,慢易者能使之倾覆。易之书,于万物之理无所不具,故曰「百物不废」。「其要」,是约要之义。若作平声,则是要其归之意。」又曰:「『要』去声,是要恁地;『要』平声,是这里取那里意思。」又曰:「其要只欲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