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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成列,易立乎其中矣。」乾坤只是说二卦,此易,只是说易之书,与「天地定位,易行乎其中」之「易」不同。行乎其中者,却是说易之道理。
问:「『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是说两画之列?是说八卦之列?」曰:「两画也是列,八卦也是列,六十四卦也是列。」学蒙。
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如『易行乎其中』,此固易晓。至如『易立乎其中』,岂非乾坤既成列之后,道体始有所寓而形见?其立也,有似『如有所立卓尔』之『立』乎?」曰:「大抵易之言乾坤者,多以卦言。『易立乎其中』,只是乾坤之卦既成,而易立矣。况所谓『如有所立卓尔』,亦只是不可及之意。后世之论多是说得太高,不必如此说。」
「乾坤毁」,此乾坤只言卦。
「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只是阴阳卦画,没这几个卦画,凭个甚写出那阴阳造化?何处更得易来?这只是反复说「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只是说揲蓍求卦,更推不去,说做造化之理息也得。不若前说较平。
「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易,体也;乾坤健顺,用也。
形是这形质,以上便为道,以下便为器,这个分别得最亲切,故明道云:「惟此语截得上下最分明。」又曰:「形以上底虚,浑是道理;形以下底实,便是器。」
问:「『形而上下』,如何以形言?」曰:「此言最的当。设若以『有形、无形』言之,便是物与理相间断了。所以谓『截得分明』者,只是上下之间,分别得一个界止分明。器亦道,道亦器,有分别而不相离也。」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是道理,事事物物皆有个道理;器是形迹,事事物物亦皆有个形迹。有道须有器,有器须有道。物必有则。
「形而上谓道,形而下谓器。」这个在人看始得。指器为道,固不得;离器于道,亦不得。且如此火是器,自有道在里。
「形而上者」指理而言,「形而下者」指事物而言。事事物物,皆有其理;事物可见,而其理难知。即事即物,便要见得此理,只是如此看。但要真实于事物上见得这个道理,然后于己有益。「为人君,止于仁;为人子,止于孝。」必须就君臣父子上见得此理。大学之道不曰「穷理」,而谓之「格物」,只是使人就实处穷竟。事事物物上有许多道理,穷之不可不尽也。
「伊川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须着如此说。』」曰:「这是伊川见得分明,故云『须着如此说』。『形而上者』是理,『形而下者』是物。如此开说,方见分明。如此了,方说得道不离乎器,器不遗乎道处。如为君,须止于仁,这是道理合如此。『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这是道理合如此。今人不解恁地说,便不索性。两边说,怎生说得通?」
问:「如何分形、器?」曰:「『形而上者』是理;才有作用,便是『形而下者』。」问:「阴阳如何是『形而下者』?」曰:「一物便有阴阳。寒暖生杀皆见得,是『形而下者』。事物虽大,皆『形而下者』,尧舜之事业是也。理虽小,皆『形而上者』。」
「『形而上者谓之道』一段,只是这一个道理。但即形器之本体而离乎形器,则谓之道;就形器而言,则谓之器。圣人因其自然,化而裁之,则谓之变;推而行之,则谓之通;举而措之,则谓之事业。裁也,行也,措也,都只是裁行措这个道。」曰:「是。」
问「化而裁之谓之变」。曰:「化,是渐渐移将去;截断处便是变。且如一日是化,三十日截断做一月,便是变。」又曰:「最是律管长短可见。」
「化而裁之。」化是因其自然而化,裁是人为,变是变了他。且如一年三百六十日,须待一日日渐次进去,到那满时,这便是化。自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圣人去这里截做四时,这便是变。化不是一日内便顿然恁地底事。人之进德亦如此。「三十而立」,不是到那三十时便立,须从十五志学渐渐化去,方到。横渠去这里说做「化而裁之」,便是这意。柔变而趋于刚,刚化而趋于柔,与这个意思也只一般。自阴来做阳,其势浸长,便觉突兀有头面。自阳去做阴,这只是渐渐消化去。这变化之义,亦与鬼神屈伸意相似。方子录云:「阳化而为阴,只恁消缩去,无痕迹,故谓之化。阴变而为阳,其势浸长,便觉突兀有头面,故谓之变。」
变、化二者不同,化是渐化,如自子至亥,渐渐消化,以至于无。如自今日至来日,则谓之变,变是顿断有可见处。横渠说「化而裁之」一段好。
「横渠说『化而裁之谓之变』一句,说得好。不知本义中有否?」曰:「无。」「但寻常看此一句,只如自初九之潜,而为九二之见,这便是化;就他化处截断,便是变?」曰:「然。化是个亹亹地去,有渐底意思。且如而今天气渐渐地凉将去,到得立秋,便截断,这已后是秋,便是变。」问:「如此,则『裁之』乃人事也。」曰:「然。」
问:「『化而裁之谓之变』,又云『存乎变』,是如何?」曰:「上文『化而裁之』,便唤做变。下文是说变处见得『化而裁之』。如自初一至三十日便是化,到这三十日裁断做一月,明日便属后月,便是变。此便是『化而裁之』,到这处方见得。」学履。
「化而裁之存乎变」,只在那化中裁截取便是变,如子丑寅卯十二时皆以渐而化,不见其化之之迹。及亥后子时,便截取是属明日,所谓变也。
「化而裁之存乎变,推而行之存乎通。」裁,是裁截之义。谓如一岁裁为四时,一时裁为三月,一月裁为三十日,一日裁为十二时,此是变也。又如阴阳两爻,自此之彼,自彼之此,若不截断,则岂有定体?通,是「通其变」。将已裁定者而推行之,即是通。谓如占得干之履,便是九三干干不息,则是我所行者。以此而措之于民,则谓之事业也。
「化而裁之」,方是分下头项:「推而行之」,便是见于事。如尧典分命羲和许多事,便是「化而裁之」;到「敬授人时」,便是「推而行之」。学履。
问:「易中多言『变通』,『通』字之意如何?」曰:「处得恰好处便是通。」问:「『往来不穷谓之通』,如何?」曰:「处得好,便不穷。通便不穷,不通便穷。」问:「『推而行之谓之通』,如何?」曰:「『推而行之』,便就这上行将去。且如『亢龙有悔』,是不通了;处得来无悔,便是通。变是就时、就事上说,通是就上面处得行处说,故曰『通其变』。只要常教流通不穷。」问:「如『贫贱、富贵、夷狄、患难』,这是变;『行乎富贵,行乎贫贱,行乎夷狄,行乎患难』,至于『无入而不自得』,便是通否?」曰:「然。」
右第十二章
朱子语类卷第七十六
易十二
系辞下
问:「『八卦成列』,只是说干兑离震巽坎艮坤。先生解云『之类』,如何?」曰:「所谓『成列』者,不止只论此横图。若干南坤北,又是一列,所以云『之类』。」学履。
问:「『八卦成列,象在其中矣』,象,只是干兑离震之象,未说到天地雷风处否?」曰:「是。然八卦是一项看,『象在其中』,又是逐个看。」又问:「成列是自一奇一耦,画到三画处,其中逐一分,便有干兑离震之象否?」曰:「是。」学履。
问:「『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系辞焉而命之,动在其中矣。』『变』字是总卦爻之有往来交错者言?『动』字是专指占者所值,当动底爻象而言否?」曰:「变是就刚柔交错而成卦爻上言,动是专主当占之爻言。如二爻变,则占者以上爻为主,这上爻便是动处。如五爻变,一爻不变,则占者以不变之爻为主,则这不变者便是动处也。」学履。
「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此两句亦相对说。刚柔者,阴阳之质,是移易不得之定体,故谓之本。若刚变为柔,柔变为刚,便是变通之用。
「刚柔者,立本者也;变通者,趋时者也。」便与「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是一样。刚柔两个是本,变通只是其往来者。学履。
「吉凶者,贞胜者也。」这一句最好看。这个物事,常在这里相胜。一个吉,便有一个凶在后面来。这两个物事,不是一定住在这里底物,各以其所正为常。正,是说他当然之理,盖言其本相如此,与「利贞」之「贞」一般,所以说「利贞者,性情也」。横渠说得别。他说道,贞便能胜得他。如此,则下文三个「贞」字说不通。这个只是说吉凶相胜。天地间一阴一阳,如环无端,便是相胜底道理。阴符经说「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浸」字最下得妙,天地间不陡顿恁地阴阳胜。又说那五个物事在这里相生相克,曰:「五贼在心,施行于天。」用不好心去看他,便都是贼了。「五贼」乃言五性之德;「施行于天」,言五行之陈子昂感遇诗亦略见得这般意思。大概说相胜,是说他常底。他以本相为常。
问:「『吉凶者,贞胜者也。』『贞』字便是性之骨。」曰:「贞是常恁地,便是他本相如此。犹言附子者,贞热者也;龙脑者,贞寒者也。天下只有个吉凶常相往来。阴符云:『自然之道静,故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阴阳胜。』极说得妙。静能生动。『浸』是渐渐恁地消去,又渐渐恁地长。天地之道,便是常恁地示人。」阴符经云:「天地万物之道浸,故阴阳胜。阴阳相推,而变化顺矣。」学蒙。
贞,常也。阴阳常只是相胜。如子以前便是夜胜昼,子以后便是昼胜夜。观,是示人不穷。「贞夫一者也」,天下常只是有一个道理。又曰:「须是看教字义分明,方看得下落。说也只说得到偏傍近处。贞便是他体处,常常如此,所以说『利贞者,性情也』。」砺。
贞,只是常。吉凶常相胜,不是吉胜凶,便是凶胜吉。二者常相胜,故曰「贞胜」。天地之道则常示,日月之道则常明。「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天下之动虽不齐,常有一个是底,故曰「贞夫一」。阴符经云:「自然之道静,故天地万物生;天地之道浸,故刚柔胜。」若不是极静,则天地万物不生。浸者,渐也。天地之道渐渐消长,故刚柔胜,此便是「吉凶贞胜」之理。这必是一个识道理人说,其它多不可晓,似此等处特然好。
问:「『吉凶贞胜』一段,横渠说何如?」曰:「说真胜处,巧矣,却恐不如此。只伊川说作『常』字,甚佳。易传解此字多云『正固』,固乃常也,但不曾发出贞胜之理。盖吉凶二义无两立之理,迭相为胜,非吉胜凶,则凶胜吉矣,故吉凶常相胜。人杰录云:「理自如此。」所以训『贞』字作『常』者,贞是正固。只一『正』字尽『贞』字义不得,故又着一『固』字。谓此虽是正,又须常固守之,然后为贞。在五常属智,孟子所谓『知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正,是知之;固,是守之。徒知之而不能守之,则不可。须是知之,又固守之。盖贞属冬,大抵北方必有两件事,皆如此,莫非自然,言之可笑。如朱雀、青龙、白虎,只一物;至玄武,便龟、蛇二物。谓如冬至前四十五日,属今年;后四十五日,便属明年;夜分子时前四刻属今日,后四刻即属来日耳。」人杰录略。
问张子「贞胜」之说。曰:「此虽非经意,然其说自好,便只行得他底说,有甚不可?大凡看人解经,虽一时有与经意稍远,然其说底自是一说,自有用处,不可废也。不特后人,古来已如此。如『元亨利贞』,文王重卦,只是大亨利于守正而已。到夫子,却自解分作四德看。文王卦辞,当看文王意思;到孔子文言,当看孔子意思。岂可以一说为是,一说为非!」
问:「爻者,效此者也。」曰:「爻是两个交叉,看来只是交变之义。卦,分明是将一片木画挂于壁上,所以为卦。」
问:「『爻也者,效此者也』,是效乾坤之变化而分六爻;『象也者,像此者也』,是象乾坤之虚实而为奇耦。」曰:「『像此』、『效此』,此便是乾坤,象只是像其奇耦。」学蒙。
先生问:「如何是『爻象动乎内,吉凶见乎外』?」或曰:「阴阳老少在分蓍揲卦之时,而吉凶乃见于成卦之后。」曰:「也是如此。然『内外』字,犹言先后微显。」学履。
「功业见乎变」,是就那动底爻见得。这「功业」字,似「吉凶生大业」之业,犹言事变、庶事相似。学履。
「圣人之情见乎辞」,下连接说「天地大德曰生」,此不是相连,乃各自说去。「圣人之大宝曰位」,后世只为这两个不相对,有位底无德,有德底无位,有位则事事做得。
「守位曰仁」,释文「仁」作「人」。伯恭尚欲担当此,以为当从释文。
问:「人君临天下,大小大事,只言『理财正辞』,如何?」曰:「是因上文而言。聚得许多人,无财何以养之?有财不能理,又不得。『正辞』,便只是分别是非。」又曰:「教化便在『正辞』里面。」学履。
「理财、正辞、禁非」是三事:大概是辨别是非;理财,言你底还你,我底还我;正辞,言是底说是,不是底说不是,犹所谓「正名」。
右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