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载集摘 - 第 4 页/共 51 页
人之刚柔、缓急、有才与不才,气之偏也。天本参和不偏,养其气,反之本而不偏,则尽性而天矣。性未成则善恶混,故叠叠而继善者斯为善矣。恶尽去则善因以成,故舍曰善而曰“成之者性也”。
德不胜气,性命于气;德胜其气,性命于德。穷理尽性,则性天德,命天理,气之不可变者,独死生修夭而已。故论死生则曰“有命”,以言其气也;语富贵则曰“在天”,以言其理也。此大德所以必受命,易简理得而成位乎天地之中也。所谓天理也者,能悦诸心,能通天下之志之理也。能使天下悦且通,则天下必归焉;不归焉者,所乘所遇之不同,如仲尼与继世之君也。“舜禹有天下而不与焉”者,正谓天理驯致,非气禀当然,非志意所与也;必曰“舜禹”云者,余非乘势则求焉者也。
利者为神,滞者为物。是故风雷有象,不速于心,心御见闻,不弘于性。
上智下愚,习与性相远既甚而不可变者也。
纤恶必除,善斯成性矣;察恶未尽,虽善必粗矣。
“不识不知,顺帝之则”,有思虑知识,则丧其天矣。君子所性,与天地同流异行而已焉。
“在帝左右”,察天理而左右也,天理者时义而已。君子教人,举天理以示之而已;其行己也,述天理而时措之也。
和乐,道之端乎!和则可大,乐则可久,天地之性,久大而已矣。
莫非天也,阳明胜则德性用,阴浊胜则物欲行。领恶而全好者,其必由学乎!
不诚不庄,可谓之尽性穷理乎?性之德也未尝伪且慢,故知不免乎伪慢者,未尝知其性也。
勉而后诚庄,非性也;不勉而诚庄,所谓“不言而信,不怒而威”者与!
生直理顺,则吉凶莫非正也;不直其生者,非幸福于回,则免难于苟也。
“屈信相感而利生”,感以诚也;“情伪相感而利害生”,杂以伪也。至诚则顺理而利,伪则不循理而害。顺性命之理,则所谓吉凶,莫非正也;逆理则凶为自取,吉其险幸也。
“莫非命也,顺受其正”,顺性命之理,则得性命之正,灭理穷欲,人为之招也。
●正蒙 大心篇第七
大其心则能体天下之物,物有未体,则心为有外。世人之心,止于闻见之狭。圣人尽性,不以见闻梏其心,其视天下无一物非我,孟子谓尽心则知性知天以此。天大无外,故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见闻之知,乃物交而知,非德性所知;德性所知,不萌于见闻。
由象识心,徇象丧心。知象者心,存象之心,亦象而已,谓之心可乎?
人谓己有知,由耳目有受也;人之有受,由内外之合也。知合内外于耳目之外,则其知也过人远矣。
天之明莫大于日,故有目接之,不知其几万里之高也;天之声莫大于雷霆,故有耳属之,莫知其几万里之远也;天之不御莫大于太虚,故必知廓之,莫究其极也。人病其以耳目见闻累其心而不务尽其心,故思尽其心者,必知心所从来而后能。
耳目虽为性累,然合内外之德,知其为启之之要也。
成吾身者,天之神也。不知以性成身而自谓因身发智,贪天功为己力,吾不知其知也。民何知哉?因物同异相形,万变相感,耳目内外之合,贪天功而自谓己知尔。
体物体身,道之本也,身而体道,其为人也大矣。道能物身故大,不能物身而累于身,则藐乎其卑矣。
能以天体身,则能体物也不疑。
成心忘然后可与进于道。成心者,私意也。
化则无成心矣。成心者,意之谓与!
无成心者,时中而已矣。
心存无尽性之理,故圣不可知谓神。此章言心者亦指私心为言也。以我视物则我大,以道体物我则道大。故君子之大也大于道,大于我者容不免狂而已。
烛天理如向明,万象无所隐;穷人欲如专顾影间,区区于一物之中尔。
释氏不知天命而以心法起灭天地,以小缘大,以末缘本,其不能穷而谓之幻妄,真所谓疑冰者与!夏虫疑冰,以其不识。
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所从也。
●正蒙 中正篇第八
中正然后贯天下之道,此君子之所以大居正也。盖得正则得所止,得所止则可以弘而至于大。乐正子、颜渊,知欲仁矣。乐正子不致其学,足以为善人信人,志于仁无恶而已;颜子好学不倦,合仁与智,具体圣人,独未至圣人之止尔。
学者中道而立,则有仁以弘之。无中道而弘,则穷大而失其居,失其居则无地以崇其德,与不及者同,此颜子所以克己研几,必欲用其极也。未至圣而不已,故仲尼贤其进;未得中而不居,故惜夫未见其止也。
大中至正之极,文必能致其用,约必能感而通。未至于此,其视圣人恍惚前后,不可为之像,此颜子之欢乎!
可欲之谓善,志仁则无恶也。诚善于心之谓信,充内形外之谓美,塞乎天地之谓大,大能成性之谓圣,天地同流、阴阳不测之谓神。
高明不可穷,博厚不可极,则中道不可识,盖颜子之欢也。
君子之道,成身成性以为功者也;未至于圣,皆行而未成之地尔。
大而未化,未能有其大,化而后能有其大。
知德以大中为极,可谓知至矣;择中庸而固执之,乃至之之渐也。惟知学然后能勉,能勉然后日进而不息可期矣。
体正则不待矫而弘,未正必矫,矫而得中,然后可大。故致曲于诚者,必变而后化。
极其大而后中可求,止其中而后大可有。
大亦圣之任,虽非清和一体之偏,犹未忘于勉而大尔,若圣人,则性与天道无所勉焉。
无所杂者清之极,无所异者和之极。勉而清,非圣人之清;勉而和,非圣人之和。所谓圣者,不勉不思而至焉者也。
勉盖未能安也,思盖未能有也。
不尊德性,则学问从而不道;不致广大,则精微无所立其诚;不极高明,则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矣。
绝四之外,心可存处,盖必有事焉,而圣不可知也。
不得已,当为而为之,虽杀人皆义也;有心为之,虽善皆意也。正己而物正,大人也;正己而正物,犹不免有意之累也。有意为善,利之也,假之也;无意为善,性之也,由之也。有意在善,且为未尽,况有意于未善耶!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
不得已而后为,至于不得为而止,斯智矣夫!
意,有思也;必,有待也;固,不化也;我,有方也。四者有一焉,则与天地为不相似。